○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包咸注:﹁讼,犹责也。言人有过,莫能自责。﹂

孔子说:﹁罢了,我未见过有人能见自己的过失,而在内心责备自己。﹂

松阳讲义:﹁天下有一种人,全不知道自己差了,将差处都认作是处。此是不能见其过。有一种人,明知自己差了,却只管因循牵制,甘于自弃,或只在口头说过。此是不能内自讼。这有三件,一是为气质做主而不能变化,一是为物欲牵引而不能割断,一是为习俗陷溺而不能跳脱。所以不能无过者,由此三件。所以有过而不能见、不能自讼过者,亦由此三件。﹂

朱子语类,问程子曰:“罪己责躬不可无,然亦不当长留在心胸为悔。今有学者幸知自讼矣,心胸之悔,又若何而能不留耶?曰,改之便无悔。”自讼其过,改之则无悔,心归于净。此意甚好。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虽是十室之邑的小地方,亦必有像孔子那样忠信的人,但不像孔子那样好学。忠信虽同,唯好学始能成为圣人。

邢疏:﹁此章,夫子言己勤学也。十室之邑,邑之小者也。其邑虽小,亦不诬之,必有忠信如我者焉。但不如我之好学不厌也。﹂。

尹会一读书笔记:﹁此章大旨,自是勉人好学,以全其生质。须知忠信方可言生质之美,忠信之质方可以言学。忠信美质乃十室中所必有者,惟不知好学以保守扩充其忠信,是以乡人多而圣人少也。夫子以身示教,并非谦辞,一部论语俱勉人主忠信而好学。﹂

论语讲要雍也第六∵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雍,是孔子的弟子,姓冉名雍。

孔子说:“雍,可使南面。”

包咸注:“可使南面者,言任诸侯,可使治国政也。”

南面,周易说卦传:“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南方之卦为离,离为明。在位的圣人向明而治,故其位面向南方,而听天下。此处南面,是指天子。古注考诸经传,不独天子称南面,凡为诸侯,卿大夫,有土有爵者,亦即有治民之权者,皆得称为南面。引申其义,凡从政者,皆可以南面称之。孔子说,雍也可使南面。从引申之义,即是说,冉雍,可以使其从政。

○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子曰:雍之言然。

邢疏以此与前合为一章,皇疏各自为章。

子桑伯子,释文引郑注子桑秦大夫。皇疏虞喜引说苑,谓即孔子所见之伯子。翟氏考异谓即庄子所称之子桑户。均难考定。

仲弓,冉雍字。他问孔子,子桑伯子何如。孔子答曰:“可也,简。”孔安国注:“以其能简,故曰可也。”可也,是说他可以办政治。为何“可也”,因他能简。政事简明,而民易从,故可为政。但如何简,孔子未详说。仲弓乃就简字辨其要义。为政者,“居敬”,自居于敬,事事不苟,敬事而信。“而行简”,一旦施行,则简而不烦。“以临其民,不亦可乎。”以此治民可也。若为政者,“居简”,自居亦简,不能敬重其事。“而行简”,行事亦简。“无乃太简乎。”则未免太过于简。过犹不及,政治荒废矣。孔子以冉雍之言为是,故说:“雍之言然。”

鹿善继四书说约:“治民全在不扰,而省事本于劳心。居敬者,众寡小大无敢慢,此心日行天下几遍,洞察情形,而挈其纲领,所行处精神在焉,即所不行处,精神亦无不在。如此行简,民安可知。居简之简,一切放下,全无关摄。废事生弊,可胜言哉。”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

鲁哀公问孔子:“你的弟子,谁是好学者。”

孔子对哀公说:“有名叫颜回者,好学。他不迁怒,不贰过。不幸,他已短命而死。如今已无这样的人了,亦未闻有如此好学者。”

“不迁怒。”何晏注:“迁,移也。”说文:“迁,登也。”移,有移易延长之意。登,有升高之意。怒是一种烦恼。普通人发怒之后,其怒气延续升高,难以制止,是为迁怒。颜子好学,是指学道而言。任何烦恼皆是学道的障碍。烦恼起时,须有忍辱的工夫制止之。孔子称赞颜子庶几,有不善未尝不知。因此,颜子动怒时,即自知其为烦恼,能以忍而止之,不使怒气续发,是为不迁怒。朱子集注:“迁,移也。怒于甲者,不移于乙。”此说浅显,不足以明颜子的修养。”

“不贰过。”过,是无心所犯的过失。颜子如犯某种过失,一经发觉,即不再犯。何晏引周易系辞下传说:“有不善,未尝复行也。”此注颇为简要。

不迁怒,不贰过,与好学有何关系。古注对此二句,多有不同的解说。若就此章经文研究,则知不迁怒不贰过是由好学而来。好学是不迁怒不贰过的前因,不迁怒不贰过是好学的成果。唯有好学,始能希圣希贤。唯有像颜子这样的学有成果,始能证明真正的好学。。

颜子之年,其说不一。刘氏正义云:“史记仲尼弟子传,颜回少孔子三十岁,年二十九,发尽白,蚤死。未着卒之岁年。家语弟子解始云,三十二而死。王肃注,校其年,则颜回死时,孔子年六十一。李氏锴尚史辨之云,颜子卒于伯鱼之后。按谱,孔子七十而伯鱼卒,是颜子之卒,当在孔子七十一之年。颜子少孔子三十岁,是享年四十有一矣。”

○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

子华,是孔子的弟子公西赤,字子华。

冉子,据郑康成注,就是冉有。他与子华同为孔门弟子。

子华出使到齐国,冉子为子华之母向孔子请粟。使于齐,或是鲁君使之,或是孔子使之,古注无定论,但一定是为公务。既是公务,自有俸禄。冉子此请,是特别的请求。孔子说:“与之釜。”给他母亲一釜粟。马融注:“六斗四升曰釜。”

冉子嫌少,“请益。”请加一些。孔子说:“与之庾。”给一釜之外,再给他一庾粟。包咸注:“十六斗曰庾。”戴震论语补注:“二斗四升曰庾。”刘氏正义等诸注从戴氏注。

冉子还是嫌少,他就拿自己之粟五秉赠与子华之母。马融注:“十六斛为秉,五秉合为八十斛。”皇疏:“孔子与粟既竟,故冉子又自以己粟八十斛与之也。”

孔子说:“赤往齐国,乘以肥马所驾之车,衣着轻软之裘。我曾听说,君子周急不继富。”周急,周通赒,救济之意。周急就是救人急难。继富,以财物给富有之人,使其富上加富。救人之急是善事,继富则无可称颂。郑康成注:“非冉有与之太多。”子华既然乘肥马衣轻裘,足见其富有,其母在家中不会贫困,冉子与之粟五秉,确是与之太多。所以孔子非之。此虽训示冉有,亦足以见孔子周济之道。

○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

原思是孔子的弟子原宪,字子思。包咸注:“孔子为鲁司寇,以原思为家邑宰。”

原思为孔子的家臣,孔子给他九百斗粟,他辞之,不肯接受。

孔子说:“毋,不可辞。你如有多余,可赠与你的邻里乡党。”

孔安国注:“九百,九百斗。辞,辞让不受。禄,法所得,当受无让。”

刘氏正义云,子华使于齐,原思为之宰,不必同在一时,弟子类记之,以见圣人取予之际各有所宜尔。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集解,犁,杂文也。骍,赤色也。角者,角周正中牺牲也。虽欲以其所生犁而不用,山川宁肯舍之乎。言父虽不善,不害于子之美也。皇疏载一说,犁或音梨,犁谓耕犁之牛。黄氏后案,史记称仲弓之父贱人,殆由傅合耕犁之恉。王肃家语谓生于不肖之父,则又缘杂文之训而迁就其说。杂文之说始于扬雄,高诱解淮南,王肃撰家语,一皆承用。案淮南说山训,借用经文,原未指斥仲弓,而注说之误实因此。

犁牛实不作杂毛牛解,当是耕牛。周时耕牛不作牺牛。仲弓之父是谁,不可考。此章记孔子与仲弓泛论用人之道,非以犁牛比仲弓之父。仲弓可使从政,从政须揽人才,选才不论其父之良窳,但论其人之贤不贤,喻如耕地之牛,能生骍且角之子,此子当可为牺牛。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

集解,言余人暂有至仁时,唯回移时而不变也。皇疏,三月一时,为天气一变,一变尚能行之,则他时能可知也。四书辨疑,东坡云:夫子默而察之,阅三月之久,而造次颠沛无一不出于仁,知其终身弗畔也。

或曰,颜回之仁三月不变,三月以后,则不能不变。若然,颜子仅有三月之仁,有是理乎。此章句读,其心,指颜回之心,一读。三月,是孔子自言观察颜回三月之久,又一读。不违仁,是观察结果,接颜回之心而言,既观三月,其心皆不违仁,若尔后再观,当亦不违矣。中庸云,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颜子不违仁,即是心不离道,道不离心。楞严经净念相继,亦是道不须臾离之义。必须如此,道始能成。颜子之外,其余诸弟子,于道或即或离,故曰日月至焉而已矣。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

季康子问孔子:“仲由,可使他从事政治吗。”仲由就是子路。孔子说:“由,果敢决断。从政,你看如何。有可以使得吗。”

康子又问:“赐,可使他从事政治吗。”赐,姓端木,名赐,字子贡。孔子说:“赐,通达事理。从政,你看如何。有可以使得吗。”

康子又问:“求,可使他从事政治吗。”求,就是冉求,字子有。孔子说:“求,很有才能。从政,你看如何。有可以使得吗。”

包咸注:“果,谓果敢决断。”孔安国注:“达,谓通于物理。艺,谓多才艺。”

“于从政乎何有”句,皇疏引卫瓘云:“何有者,有余力也。”邢疏:“其于从政,何有难乎。”他注亦或谓不难,或谓有余,皆与经文语气不顺,不可从。此句是活语,季康子为鲁三家之一,目无国君,是以孔子不答以肯定之词,但说三弟子各有所长,听其自决而已。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费,古注读密,然山东当地人皆读费之本音。

孔安国注:“费,季氏邑。季氏不臣,而其邑宰数叛,闻闵子骞贤,故欲用之。闵子不欲为季氏宰,语使者曰,善为我作辞说,令不复召我也。复我者,重来召我也。去之汶水上,欲北如齐也。”

孔子为鲁司寇时,闵子骞曾为费宰,孔子辞去,闵子骞亦辞去。后以三家不听鲁君之命,而费邑之宰亦叛季氏,是以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然闵子不愿遂季氏之私,故辞之,且坚告使者,如再来召,则吾必不在家,而在汶河之上矣。汶河东北是齐国,在汶上,意谓避至齐国也。儒者去就,于此可见其概焉。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伯牛,即孔子弟子冉耕,得恶疾,孔子前往慰问。伯牛家人因其恶疾,不愿孔子进病人之屋,故隔墙从牖见之。孔子自牖执伯牛之手,曰:如此好人,何罹如此恶疾,无此理也,是天命耳。

尧有丹朱,舜有商均,孔子晚年丧子,弟子颜渊亦早死,是皆天命。礼记中庸:“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可参研。

自牖执其手,朱子集注谓伯牛家以君南面之礼尊孔子,孔子不敢当,故不入其室,而自牖执其手。此说无据,清儒已辨之。论语质谓孔子知医,执其手者切其脉也。亦是臆说。

亡,孔注为丧,亡之断句,然当病人面说其亡,似不合情理,可从读无,亡之者,无可以致此疾之理也。亡之命矣夫,作一句读。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颜子贤而贫穷,然据韩诗外传,尚有郭外之田五十亩,郭内之田四十亩,惟以好学,不愿仕,故衣食住勉强自给。餐具不备,乃以竹器代碗盛食,饮则以瓢舀之,住在陋巷。生活如此简陋,他人必不堪其忧,而颜回不改其乐。不改者,本来贫穷,本来即乐,今仍贫穷,今仍乐而不改。意在言外,颜子得道矣。何以知之。学而篇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贫而乐者,即如颜子,乐有所得,非乐贫也,乃乐道也。颜子已得其道,故不改其乐。他人不解颜子之道,则不知颜子之乐。唯孔子知之。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

画,从孔注:“止也。”求也艺,孔子引之向道,冉求辞以力不足。孔子曰:譬如行路,中道而废,可谓力不足,今汝自止,为艺术所缠而已。

冉求非不好学,观其才艺可知,盖偏重于艺,缺于求道之心,是以孔子勉其上进。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儒者,其学为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君子儒者,为治国平天下而学,以利天下人为己任。因此,须学大道。小人儒者,学为自己正心修身而已。子夏文学特长,孔子希望他进而学道,以资利益人群。故云,汝要学做君子儒,不要学做小人儒。

○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耳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

“女得人焉耳乎。”耳,亦有诸本作尔。孔注:“焉耳乎皆辞。”孔安国以焉耳乎三字皆是语助辞。

阮氏校勘:“女得人焉耳乎。皇本、高丽本,乎下有哉字。案焉耳乎三字连文,已属不词,下又增哉字,更不成文。疑耳当尔字之讹。考太平御览一百七十四,二百六十五,俱引作尔。又张栻论语解,吕祖谦论语说等诸本并作尔。盖‘焉尔’者犹‘于此’也。言女得人于此乎哉。此者,此武城也。如书作耳,则义不可通矣。”

刘氏正义:“唐宋石经、宋本九经、岳珂本,此文皆作耳。耳训语辞。不必从尔训于此矣。按,耳作语助辞,则焉字可作称代词,犹“于是”。“是”指武城。古文不乏其例。如吴昌莹经词衍释引国语晋语:“子犯知文公之安齐也,而有终焉之志。”“终焉”就是终于齐之意。又如孟子梁惠王:“晋国天下莫强焉。”即莫强于晋之意。

子游为武城邑宰,孔子问,汝得人才于武城乎。子游对以澹台灭明。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澹台灭明字子羽,少孔子三十九岁。行不由径二句,是得子羽之理由。古井田制,路在井田之外,径在井田之内。行人须守规矩,由路不由径。至孔子时,规矩虽存,而行人图速,往往取捷径,然子羽仍由路行。子羽虽为子游之同学,但非公事则不造访子游。举此二者,以见其人品行之端正,是故子游以为人才。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孟之反,鲁大夫,郑注姓孟名之侧。齐侵鲁,事见左传哀公十一年。战阵勇者进攻在前,败北在后。鲁与齐战于郊,鲁军大败,退奔,孟之反在殿后,掩护退军,实为勇者,当受国人迎赞,然不欲居功,及还,将入国门,乃策其马而前,告国人曰,我非勇敢在后距敌,是马不能前进故也。不自夸功,是为美德,是以孔子称其不伐。或注,是役也,冉求、樊迟,亦皆领兵迎击,有大功,孔子惟恐冉、樊二子以有功自足,故亟称孟之反。此臆测,不可从。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祝鮀,卫大夫子鱼,以佞口获宠于灵公。宋朝,宋公子,有美色,出奔卫,灵公夫人南子宠之。

而,及也。无祝鮀之佞口,以及宋朝之美色,难免于今之世。难免何事,未说明,含意是不能立足于今世。此讽当时卫国不能用贤能。

皇疏引范宁说:“祝鮀以佞谄被宠于灵公,宋朝以美色见爱于南子。无道之世,并以取容。孔子恶时民浊乱,唯佞色是尚。忠正之人,不容其身。故发难乎之谈。将以激乱世,亦欲发明君子全身远害也。”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说文:“户,护也。半门曰户,象形。”半门,一扇门也,如寝室之门。谁能出寝室而不由户耶。由此兴起下句正意,何事不由于道也。道指人道或天道而言。天道难闻,人道是人伦纲常之道,为立身行道之本。不由人道,不足以为人,具备人道,始能学作圣人。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质是本质,文是文彩。野,包注:“如野人。”说文:“野,郊外也。”野人,即是居在郊外之人。史,古注有二义,一是史书,一是史官。

“质胜文则野。”胜,包注作多字讲。质多于文,则如野人。也就是像乡下人的意思。乡下人习作农工,言行欠于礼文修饰,显得朴素无华。故云,质多于文,则如郊野之人。

“文胜质则史。”文多于质,则如史书。史书所载的史事,由于写史的人,除了像左丘明那一类的史家之外,难免有所好恶,不得其正,是故所写的历史,不免文过其实。所以,文多于质,则如史书,有失其真。

“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包注:“彬彬,文质相半之貌。”彬彬,融和之相。文与质均衡交融。言行文雅而又真实,合乎中道,是为文质彬彬的君子。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古注有以上句生字为始生之生,下句生字为生存之生。实不必如此区分,皆是生存之义。

直者正直,人之生存于人世,必须正直,直是生存之道。罔者曲也,曲人亦能生存,如祝鮀之佞。然如苏秦之辈皆不得善终。亦有能全始全终者,幸而免也。幸而免者,皇疏:“是获幸而免死耳。”即是免遭报应之谓。然所免者,只是眼前之报。若依尚书洪范五福六极善恶之报而言,其所应受之恶报终不可免。孔子在此含蓄言之而已。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包注:“学问,知之者不如好之者笃,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深。”

包氏此注可从。知好乐三字皆说求学之事。其他诸事可以类推。

知之者,是指求学之人而言,原来不知之事,今求知之。知之,即是求知其然之谓。

好之者,是已知其然,进而求知其所以然。

乐之者,已知其所以然,是以乐之。皇疏:“乐,谓欢乐之也。”求学至于欢乐之境,则必乐此不疲,必然放不下。

求学,由知之,而好之,而乐之,由浅入深。故知之者不如好之者笃厚,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深邃。乐之,则必有成就。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人之智力不平等,皇邢二疏皆先概分上中下三品,每品又分上中下,合为九品。此犹粗分,若细分则品级更多。上上之人是圣人,生而知之者。下下之人是愚人,学习能力最下,一窍不通。阳货篇子曰:“惟上智与下愚不移。”此下愚之人,非普通教育可以教化者。上上下下之间,皆是中人。施教中人须依差等,循循诱进。

中人以上,可以与语上等之道理,若中人以下,则不可与中人以上同等而语,语之非但不解,更生误会。如公冶长篇,子贡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性与天道,中人以上可闻,中人以下则不可闻。

刘氏正义:“孔子罕言利命仁,性与天道,弟子不可得闻,则是不可语上。观所答弟子诸时人语,各有不同。正是因人才知,量为语之。可知夫子循循善诱之法。”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

刘氏正义:“窃以夫子此文论仁知,皆居位临民之事。意樊迟时或出仕故也。”

焚迟问知问仁,以资施政。知同智。孔子分别答复何谓知,何谓仁。

“务民之义。”依刘氏正义解说。务,犹事。民之义,就是礼记礼运篇所说的人伦十义。礼运篇:“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

“敬鬼神而远之。”敬鬼神,而又须疏远鬼神。远,读去声。之,指鬼神而言。礼记表记篇引孔子的话说,三代皆敬事鬼神。“夏道尊命,事鬼敬神而远之,近而忠焉。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周人尊礼尚施,事鬼敬神而远之,近人而忠焉。”刘氏正义说:“近人而忠,即是务民之义。”

三代皆敬鬼神,而周家尊礼,更为重要。以礼敬而远之,是敬而不侮慢。

政治的要务,即以人伦十义化导民众,教民敬鬼神以报德,然而不必凡事皆求鬼神。如述而篇说,孔子疾病,子路请祷。孔子曰:“丘之祷久矣。”不造恶事,所行皆善,无愧于天地神明,就是祷。如此,即是智慧。故云:“可谓知矣。”

“仁者先难而后获。”孔安国注:“先劳苦,而后得功。”皇疏:“范宁曰,艰难之事则为物先,获功之事,而处物后。”

此答樊迟问仁。孔子说,仁者先为其难,而得功则在其后。世间好事难成,仁者办仁德之事,先忍耐其困难,一直做去,冲破种种难关,而后得其成果。此为难行而能行。礼记中庸篇说:“力行近乎仁。”故云:“可谓仁矣。”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乐山乐水之乐,五孝反,音耀,喜好之义。

孔子见山水之现象及其大用,而发此观感。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包曰:“知者乐运其才智以治世,如水流而不知已也。仁者乐山之安固,自然不动而万物生焉。”

“知者动,仁者静。”包曰:“日进故动。”孔安国曰:“无欲故静。”

﹁知者乐,仁者寿。﹂郑玄曰:“知者自役,得其志,故乐。”邢疏:“言知者役用才知,成功得志,故欢乐也。”包曰:“性静者多寿考。”

皇疏:“陆特进曰:此章极辨智仁之分,凡分为三段。自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为第一。明智仁之性。又智者动、仁者静为第二。明智仁之用。先既有性,性必有用也。又智者乐、仁者寿为第三。明智仁之功已有用,用宜有功也。”

动物寿命,因类而异。蜉蝣寿短,龟鹤寿长。仁者寿,就人类之寿命而言。仁者不忧,终日心理安然,六脉和平,故寿。颜子仁而不得寿,是其例外,或以饮食不调所致。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变是变入佳境,齐国一变可至于鲁,鲁国一变可至于正道。当时鲁已无道,然只须一变即可至于道,齐须二变乃可。

齐是太公受封之国,注重武功。鲁是周公受封之国,注重文治。据史记鲁周公世家记载,初,太公之齐,五月即向周公报政绩,伯禽之鲁,三年而后报政绩。周公以是知齐后世必强于鲁。然必先鲁而亡。后来齐行霸道,鲁行王道,但至孔子时,鲁由三家执政,亦是无道。鲁虽无道,而齐犹不及鲁。急功好利,究竟不如行仁。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觚者酒器,盛酒二升。若盛三升则名觯,四升则名角。觚必限盛二升,如非二升,则非觚矣,何得谓之觚哉。圣人此言,中正和平,如诗之温厚。凡是不守本分者,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皆可比之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后世木简亦谓之觚,如操觚之觚,是写字工具,先儒考证起于秦汉,非孔子所指周朝酒器之觚。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宰我问孔子,设有好行仁道者,虽有人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井有仁焉之仁与人字同。意为有人堕入井中,仁者从之入井以救之乎。若不改仁字,谓井中有仁道之事,仁者从之入井以行仁道乎。亦通。孔子答曰,何能如此。仁人君子可往井边视之,不可陷入井中。可欺不可罔,释可逝不可陷之理。马融曰:“可欺者,可使往也。不可罔者,不可得诬罔,令自投下也。”,义如孟子云:“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赵岐注:“方,类也。君子可以事类欺。”孙奭疏:“所谓方类者,在其疑似之间故也。”刘氏正义:“方者义也。以义责君子,君子必信而从之。然非其道,则亦难罔之矣。盖可欺者仁也,不可罔者知也。”

孔子以仁为施教中心,学仁者虽亦可欺,然须难罔以非其道。如以非道诬罔君子,则君子不受诬罔。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释文云:“一本无君子字,两得。”冯登府异文考证引后汉书范升传,亦无君子字。若无君子二字,则此章是对弟子说,然他人求学亦须如此。畔,一训叛,一训偏,后者可从。

博学于文者,多念书也。学问载于书籍,书皆是文。博学者须将一门学通,再学另一门,愈学愈博也。约之以礼者,曲礼云,道德仁义,非礼不成。孔子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艺者礼乐射御书数,以礼为首。故虽博学,而首须学礼。学礼则通世故人情,然后一切学问行之能合中道,故曰亦可以弗畔矣夫。畔字。一作叛字讲。弗畔,即不离经叛道之意。一作偏字讲。如韩李论语笔解:“韩曰,畔当读如偏畔之畔。弗偏则得中道。”弗畔,作合乎中道讲。语气和平。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集解:“孔安国等以为,南子者、卫灵公夫人也,淫乱,而灵公惑之。孔子见之者,欲因以说灵公,使行治道也。矢,誓也。子路不说,故夫子誓之。行道既非妇人之事,而弟子不说,与之祝誓,义可疑焉。”刘氏正义:“臧氏庸拜经日记谓,孔安国等以为者,首举孔,以该马郑包周诸儒之义。行道以下四句,乃何氏语。”

邢疏:“史记世家,南子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欲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

集注:“盖古者仕于其国,有见其小君之礼。”

毛奇龄四书改错,遍考诸礼文,无见小君之礼。

刘氏正义:“窃谓南子虽淫乱,然有知人之明,故于蘧伯玉、孔子皆特致敬,其请见孔子,非无欲用孔子之意,子路亦疑夫子此见为将诎身行道,而于心不悦,正犹公山弗扰、佛肸召,子欲往,子路皆不悦之比。非因南子淫乱而有此疑也。夫子知子路不悦,故告以予若固执不见,则必触南子之怒,而厌我矣。天、即指南子。夫子言,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为乱。孟子亦言,仲尼不为已甚。可知圣人达节,非俗情所能测矣。”

矢字之注,有誓、陈、指、直等义,以直告之义为是。予所否者以下,汉、宋、明、清诸先儒解,意见纷纭,难以折中,止可阙疑。

○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孔子说,中庸之为德也,至矣。然而,久矣,鲜有能行之人了。

黄式三论语后案:“礼中庸正义曰:按郑目录云,名曰中庸者,以其记中和之为用也。庸、用也。”又:“郑君于君子中庸注云:庸、常也。何解亦同。”

何晏集解:“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德也。世乱,先王之道废。民鲜能行此道久矣。非适今也。”

中庸的庸字,依郑康成注,有二义。一作用字讲,一作常字讲。刘氏正义以为“用、常”二义可相辅而成。如礼记丧服四制篇:“此丧所以三年,贤者不得过,不肖者不得不及。此丧之中庸也。王者之所常行也。”可证庸字有此二释。刘氏说:“不得过不及,谓之中。所常行,谓之庸。常行者即常用是也。故赞舜之大智曰,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用中,即中庸之义是也。”

中庸的中字,无过,无不及。例如办一事,办到九分,是为不及,办到十一分,是为过分,皆是不中。必须办到十分,恰到好处,始称为中,亦称为中道。

中道,是古圣相传之道,尧曰篇记载,尧命舜:“允执其中。”“舜亦以命禹。”古圣所传的中道,就是一个中字,子思作中庸,以中和二字辨其要义,更可以使人体会,学习中道,由和而达于中。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中是天下之大本,也就是一切学术的根本,学者自当发愤求之。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讲此章,须先举孔学之例。述而篇:“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志于道者,起心动念即是在道。道是人之本性,如礼记中庸云:“天命之谓性。”孔子五十而知天命,即是知性。此性无形,无法解说,但以德显。据于德者,据是根据,德是性之根。性不动,动而不失其明,即是德。德有形,但属于内。依于仁者,仍然依于德,名之曰仁。植物种子有仁,故仁即种,半内半外。种与根之区别,根往下扎,种往上生。然二者并不相离,种生芽后,同时上长干,下长根。游于艺者,艺是礼乐射御书数与百工,此皆外在货财之类。道德仁是元理全体,艺是万事大用。明乎孔学理体事用,始能得此章大旨。

子贡问孔子,如有广施恩惠于民,而又能济众于患难者,何如,是可为仁乎。

子贡所举博济,皆需货财,疑为此者即是大仁。孔子先释其疑,后示学仁之方。

何事于仁者,博施济众皆是事用,何能与理体之仁并为一谈。下文句读,据白虎通古圣人篇引论语,读为: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此节是孔子示以舍本务末之病。言若必以事讲仁,即使圣与尧舜犹病其难之乎。圣人是有德者,尧舜是有位者,圣乎尧舜是合德与位者,犹难博济,其他或只有德,或只有位,则更难作到。因本国民众待施待济既多,尚有各国民众,此世界外,又有他世界,推之无穷,而货财有限,博施救济,孰能周遍。虽然,仁不可不学,善事不可不作,故结示学仁之方,即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欲立者,自己先志于道,再据于德,再依于仁。己如是立,亦如是立人。立后则言达,达者通达。举凡天地人三才之道,以至六艺百工,皆须求其通达。己欲通达,亦教他人通达。自己与人既立既达,博济之事自能为矣。立达皆非易事,要在能近取譬。如礼记中庸:“仁者人也,亲亲为大。”孟子梁惠王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此皆由近及远以行仁。子罕篇颜渊喟叹:“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即是能近取譬。学仁难,学礼则近仁,近仁则近德,近德则近道,故曰“可谓仁之方也已。”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章”讲表

论语讲要述而第七∵∵∵∵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

老彭,先儒注说不一,或以为一人,或以为二人,或二说并存,然多数主张为一人。若依包咸、朱子所据大戴礼,则老彭为殷之贤大夫。若依杨慎丹铅总录所据三教论及庄子所引,老子为尹喜谈容成氏所说五千文,证明述而不作,则老彭当为老子。

述而不作者,叙述前人之学,而不自己创作。信而好古,信古人之有道者,好古人之朴实者也,例如先进于礼乐,野人也。野不失其真,故用之则从先进。窃比于我老彭者,自比于老彭。我老彭之我,示亲切之义。如朱注:“我,亲之之辞。”老子但述容成氏之言,故孔子比之。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

此说求学修道之法。首将所学默记于心中。其次须知,学无止境,故须学不厌足。如此则非记问之学,故可以诲人。但非一诲而成,故须不倦。孔子是圣人,教人亦望其能成圣人,未至于成,则不能倦。默学诲三者,何有于我哉。

皇本集解:“郑玄曰,人无有是行于我,我独有之也。”

集注:“何有于我,言何者能有于我也。三者已非圣人之极至,而犹不敢当,则谦而又谦之辞也。”

宦懋庸论语稽:“孟子引夫子与子贡言,我学不厌,而教不倦。此篇若圣与仁章,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是夫子固以学不厌诲不倦自任者,而何至无因为是谦而又谦之辞乎。然谓人无是行惟我独有,则又近夸大,尤非圣人语气。此盖当时不知圣人,谓必有人之所不能有。故夫子言,我生平不过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耳,此外亦何有于我哉。似为得之。”

此章要义,在教人学道。默者寂也,识者明记也。寂然不动,而又明记不忘。此是孔子志于道之境界。心安于道而不移,即默即识。学也,诲也,皆不离道。全心在道而忘其我。故曰“何有于我哉。”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德者,乃人所固有之明德。心初动时,觉之,犹未失其明。不觉,妄动,则昧矣。昧则转为凶德。故须修之,使复其明。此即礼记大学所云明明德。学是学术,必须讲究。闻悉奥义,当迁徙之,如义而行。一本徙作从,亦通。不善是过,贵能改之。是吾忧也者,此励学者之辞,设使学者不修不讲不徙不改,乃教不成矣,圣人引以为忧。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申申如也,正直自然。夭夭如也,和蔼之貌。孔子闲居时,身心正定而安适,从容而自然。

说文“申”字段注:“│以象其申,臼以象其束。”是申有申直之义。故黄式三论语后案说:“申申如状其躬之直,夭夭如状其躬之稍俯也。”此即申屈自然安适之意。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孔安国注:“孔子衰老,不复梦见周公。明盛时梦见周公,欲行其道也。”

孔子思念周公,欲行其道,故常梦见周公。后以东周日衰,自己亦已年老,乃不思周公矣,不思则不梦,故有此感叹。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此章书为儒学之总纲,圆该中国文化之体相用。志据依游是孔子教人求学之方法。道德仁艺是孔子教人所求之实学。道是体,德是相,皆是内在。仁艺是用,皆是外在。仁是用之总,喻如总根,半内半外。艺是用之别,喻如枝干,纯属于外。孔子学说以仁为本,由仁发艺,以艺护仁,仁艺相得,喻如根干互滋。仁原于德,德原于道。道德非中人以下可解,然行仁艺,道德即在其中。如此由体达用,用不离体,中国文化之精神即在是焉。

志于道者。道即本心,亦即真心,寂照湛然。寂者不动,此是定力。照者光明,此是智慧。寂而照,照而寂,定智湛然,恒在本心。礼记中庸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天命,是天然而有之意。性是人人本有,故云天命之谓性。此即人之本性。率性,古注:﹁无为而安行曰性之﹂。无为,非由造作而来,即指本性而言。本性不动,故曰安。行是动念。行曰性之,即孟子尽心篇所说:“尧舜性之也。”性之,即是率性之义,动念自然合乎本性。广韵:“率,循也。”循性不变,即曰道,是谓性体。就循性不变而言,道即是性,性即是道。志者,说文:“心之所之也。”心之所之,即守此道而不离也。守道不离,即是将心定之于道。亦即﹁默而识之﹂之意。

据于德者。不动谓之性,动则谓之心,此心正直,故曰德。真心初动之时,动,起念头。动义为业,亦名业相。仅有几微之动相。不觉初动,接之再动,则有见相。见则昏,谓之昏德。昏即出现妄境。此在起信论,名为三细相。妄境出现以后,则有诸种粗相,然后烦扰不安矣。若能初动即觉,如已成圣人之孔子,一动即觉。觉而复明,是谓明德。明则灭昏除妄,即行有所得。六书精蕴:﹁直心为﹂,﹁行道而得于心为﹂。,即是德字。中庸﹁修道之谓教﹂,道体本静,动则省修,故云修道。说文:﹁据,杖持也。﹂德如杖,必须持之勿失。失持则倾,倾则失正。本性不动,动须省察修持,修不失正,是谓之得。所谓得,非指本性而言。本性无修无得。修是指德而言。即在一念初动时,即时觉之,觉则明而不昏。如此念念省修,则德不昏,故称明德。此即据于德。礼记大学云:﹁在明明德﹂。﹁在明﹂二字即是中庸所说的修道。﹁明德﹂一纲有四目,即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格物,性之初动也。致知,动则觉之也。诚意,觉而明也,明则诚也。正心,明后又须经常省修,不令失正也。此是本有之真实知能,由明明德而得,须好学以培之。行仁,办治国平天下事业,须有真知卓见,故须先培知能。

依于仁者。说文:﹁仁亲也,从人二。﹂广雅:﹁竺、竹也。﹂尔雅释训:“竺,厚也。”按二为加厚之象,从人二曰亲,从竹二曰厚。广韵﹁依、倚也﹂,倚者,因也。有因始有果。老子:﹁祸兮福之所倚。﹂由此所起之义。凡是对人亲切加厚,即是依于仁。仁之意义简说如此,究其作用,尚须行之有方。雍也篇孔子答复子贡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孟子梁惠王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礼记大学曰:“在亲民。”中庸曰:“亲亲为大。”立人达人,皆是亲民,亲亲,老老,幼幼,即能近取譬。是皆行仁之方法。大学“亲民”一纲有四目,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天子至庶人,皆以修身为本,由此推展齐家治国平天下。此是仁之事业,必须力行。

游于艺者。韵会:﹁艺,才能也。﹂,又﹁术也。﹂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以及百工技能,皆艺术也。孟子曰:“是乃仁术也。”矢人惟恐不伤人,函人惟恐伤人,故术不可不慎也。故一切艺术不离乎仁。尔雅释言:﹁泳,游也。﹂尔雅释水:“潜行为泳。”潜行、游水底也。按水底即深入沉潜之义。艺是行仁之工具。一切艺术技能,至为繁多。已成圣人,是智者,是不惑者,无所不知。学者未成圣人,必须博学,以资推行仁之事业。古语:“一事不知,儒者所耻。”以有惑而不知,故以为耻。知耻则必勇于学习一切艺能。

中庸云:“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此为知行三要。治国平天下,即是行道,须凭智仁勇。无智仁勇,不能治国平天下。

雍也篇: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上四所列曰博,而须约之以礼者,礼为道德仁义之后,又为六艺之首,道德仁义暨诸艺术,待礼而成。伦常、政治、军备、祭祀、婚丧、教法,非礼皆乱。礼运篇云:﹁故圣人之所以治人七情,修十义,讲信修睦,尚辞让,去争夺,舍礼何以治之。﹂故学道德仁艺,必自学礼始。学礼必以学习敦伦修睦辞让为根基。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孔子曰:有来求教者,自行束修之礼,或高于束修以上之礼者,吾未尝不教诲之也。

束修之解不一,皇疏申孔安国注,谓束修为十束脯,是贽礼之物之至轻者,以此明孔子教化有感必应者也。后汉书延笃传注引郑玄论语注,谓年十五以上,能行束带修饰之礼者也。其他诸注不必悉举。实则此两义可以并存。见师之礼固须贽物,然出以恭敬之心,亦未尝不可。人洁己以进,孔子即与其洁也。

︻雪公讲义︼

束修异解

四书誊言|﹁束修是贽见薄物。﹂

孔丛子|﹁子思居贫,或致樽酒束修。﹂

北史|儒林传。﹁冯伟门徒束修,一毫不受。﹂

汉书|朱邑传。束修之馈。论语笔解引说者谓束为束帛,修为修脯。

以上皆谓贽物。

后汉书|延笃传。吾自束修以来。郑注。谓年十五以上,能行束带修饰之礼。

后汉书|和帝纪。诏曰。束修良吏。

郑均传。均束修安贫。

冯衍传。圭璧其行,束修其心。

刘般传。束修至行,为诸侯师。

以上均不言物质。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集解:“郑玄曰:孔子与人言,必待其人心愤愤,口悱悱,乃后启发为之说也。如此则识思之深也。说则举一隅以语之,其人不思其类,则不复重教之也。”

此为圣人教学方法。愤是学者懑心求之而未悟,孔子乃为启示之。悱是学者研究有得而未能说明,孔子乃为发明之,使其豁然贯通。若学者不愤不悱,孔子则不为启发,以其无助于学者也。举一隅以俟三反者,乃教学者比类而推知其余也。

皇疏:“隅,角也。如屋有四角,已示之一角,余三角从类可知。若此人不能以类反识三角,则不复教示也。”

蜀石经及皇本举一隅下均有﹁而示之﹂三字。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何晏集解:﹁丧者哀戚,饱食于其侧,是无恻隐之心也。﹂

皇疏:﹁孔子助葬时也。为应执事,故必食也。必有哀色,故不饱也。﹂

孔子助丧家执事,或邻家有丧事,皆食之不饱,此孔子同情丧家之哀戚也。

○∵子于是日哭,则不歌。

朱子集注:“哭,谓吊哭。一日之内,余哀未忘,自不能歌也。”孔子是日为吊亲友之丧,或为其他哀痛之事而哭者,是日则不歌。孔子好乐,歌是乐词。是日不但不奏乐,亦不唱歌。余哀未尽。是诚心,是直心。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用之”者,犹言如有用我也。“行”者,行其道也。“舍之”者,舍是舍弃,不为世用,道不行也。用之则行,道行得通则行。舍之则藏,道行不通则藏。行藏无非为道。此惟孔子与颜子能然。

子路勇于行,且长于军事,故问孔子,若行三军,则与谁俱。

孔子即示以领军之道。首言暴虎冯河,虽死而无悔者,吾不许可也。“暴虎冯河”是成语,冯音凭。诗小雅小旻:﹁不敢暴虎,不敢冯河﹂,暴虎是徒手搏虎,冯河是徒步渡河。次言必须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惧则不轻敌,谋则操胜算,是故能我战则克也。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可求,不可求,以道为准。富而可求也者,假使合乎道,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富如不可求,乃不合乎道,则唯从吾所好,而不求也。

焦循论语补疏云:“孟子言,非其道,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以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正与此章之恉相发明。”

锬坫论语后录云:“执鞭有二义。周礼秋官条狼氏下士八人,其职云,掌执鞭以趋辟。王出入则八人夹道,公六人,侯伯四人,子男二人。此一义也。地官司市,入则胥执鞭度守门。此一义也。以求富之言例之,或从地官为长。”郑康成注:“市者入也。胥,守门察伪诈也。必执鞭度,以威正人众也。度,谓殳也,因刻丈尺耳。”

集解,郑玄曰:“富贵不可求而得者也,当修德以得之。”是以经文富字含贵字而言。

○子之所慎:齐、战、疾。

集解:“孔安国曰,此三者人所不能慎,而夫子独能慎之。”

齐即斋戒,礼记祭统曰:“及时将祭,君子乃斋。”又曰:“君子之斋也,专致其精明之德也,故散斋七日以定之,致斋三日以齐之,定之之谓斋,斋者精明之至也,然后可以交于神明也。”皇疏:“齐之言齐也。人心有欲,散漫不齐,故将接神,先自宁静,变食迁坐,以自齐洁也。时人漫神,故于斋不慎,而孔子慎之也。”

战者,说文:“战,斗也。”王道不侵人,但御人之入侵,故不免于战。刘氏正义说:“慎战,谓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也。礼器云:子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盖得其道。此之谓也。”

疾者疾病,最惧误于庸医,乱投药石。曲礼云:“医不三世,不服其药。”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此章句读不一,皇疏邢疏朱注皆以三月不知肉味为一句。清儒武亿经读考异,据史记孔子世家﹁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主张读以﹁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后来注者亦多从之。但世家之文亦可读为﹁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今仍旧读。

韶是舜王之乐,而齐有之者,据汉书礼乐志,陈,舜之后,韶乐在陈,春秋时,陈公子完奔齐,齐乃有韶,历代学者皆从此说。日人竹添光鸿则谓,齐桓公灭遂所得,遂亦舜之后,可备一说。

集解:“周生烈曰:孔子在齐,闻习韶乐之美盛,故忽忘于肉味也。王肃曰,为,作也,不图作韶乐至于此,此、齐也。”刘氏正义:“以此为齐,此王误解。汉书礼乐志,不图为乐之至于斯,美之甚也。以不图句为美义,胜此注。”

竹氏会笺:“不知肉味,如发愤忘食,圣人好乐之至也。”“又先儒述大学正心之旨,以为三月不知肉味,殆乎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圣人之心不应固滞如此,故程子以三月为音字之误,见大全小注,此本韩愈笔解,然史记明云闻韶音,学之三月,是音与三月各出,焉得形误。大学以不知味箴放心者,谓平常好恶嗜欲耳,固不得与此相比拟焉。”

蔡节论语集说:“韶,舜乐也。三月,言其久也。舜之后为陈。自陈敬仲奔齐,其后久专齐政。至景公时,陈氏代齐之形已成矣。夫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盖忧感之深也。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斯者指齐而言也。韶本揖逊之乐,今乃至于齐之国。其殆伤今思古。故发为此叹与。”伤今思古者,意为陈氏势力日益发展,姜太公之齐将不保矣。又,舜有揖让之德,而其后代之陈氏不知让矣。

刘氏正义:“不图者,言韶乐之美,非计度所及也。释文为乐并如字,本或作妫,音居危反。非。包氏慎言温故录,妫姓陈,夫子盖知齐之将为陈氏,故闻乐而深痛太公、丁公之不血食也。此就释文所载或本为义,然此句承不知肉味之下,正以赞美韶乐,所以闻习之久,至不知肉味也。若以为乐作妫乐至于斯,为陈将代齐,则别是痛感之义,与上文不贯,似非是也。”

就经文说,不图为乐之至于斯,是赞韶乐之美。其他各注亦可并存,以资参研。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

集解:“郑玄曰。为,犹助也。卫君者,谓辄也。卫灵公逐太子蒯聩。公薨。而立孙辄。后,晋赵鞅纳蒯聩于戚。卫石曼姑帅师围之。故问其意助辄否乎。”

卫灵公之世子蒯聩,怨其母南子,涉嫌谋杀南子未遂,出奔。事在鲁定公十四年。至鲁哀公二年春,卫灵公薨,夫人南子称君遗命立公子郢,郢辞之,谓有太孙辄在。卫人乃立聩之子辄为君。是年六月,晋臣赵鞅挟其宿怨,帅师纳蒯聩于戚城,名送蒯聩回国,实则藉此入侵。戚为卫国之邑。见公羊哀公二年传。鲁哀公三年春,齐景公欲报晋怨,遣其臣国夏,与卫石曼姑,帅师围戚。以拒蒯聩之归。此为蒯聩出奔回国,及辄继位拒父之始末。后儒注疏,恒谓父子争国,二者皆讥之。其实聩、辄皆是受人挟制而然。

孔子与诸弟子此时适在卫,颇受卫君辄之崇敬。冉有疑夫子有意助辄,然不敢迳问孔子,乃私问子贡:﹁夫子为卫君乎﹂?子贡亦不了解,遂入问孔子:﹁伯夷叔齐何人也﹂。孔子答曰:﹁古之贤人也﹂。伯夷、叔齐为殷季孤竹君之二子,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逃之。国人立其中子。周武王伐纣,夷、齐叩马而谏,后因耻食周粟,终于饿死。子贡又问,夷、齐有怨乎?怨者,意指伯夷怨父,叔齐怨兄也。孔子再答,二人皆是求其行仁者也,即已求仁得仁,又何怨焉。求仁得仁者,伯夷能顺乎亲,孝也。叔齐能恭其兄,弟也,孝弟乃仁之本,仁者天爵,国君人爵耳。伯夷叔齐兄弟让国,孔子赞为求仁得仁。可知孔子讲求相让,而非相争。子贡一听了然,乃出告冉有曰,夫子不助辄也。

集解:“郑玄曰,父子争国,恶行也。孔子以伯夷叔齐为贤且仁,故知不助卫君,明也。”父子争国,实由外力使然,聩辄父子未必皆有恶行。如果聩辄父不父子不子,孔子何以不去卫耶。不去卫,而又不助卫君,为卫国计,息争免祸而已。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疏食,孔注菜食,朱注粗饭,翟氏四书考异,疏兼有粗、菜二义,今从粗义讲。

孔子饭则粗食、饮水,眠则曲其臂而枕之。穷虽如是,而乐亦在其中。乐者乐其道也。中庸云:“率性之谓道。”有道,无所不乐。朝闻道,夕死犹可,何况贫穷。不义而富且贵,即是不以其道而得富贵。无道而富贵,他人虽感欣幸,孔子视如浮云而已。

郑康成注:“富贵而不以义者,于我如浮云,非己之有也。”浮云在天,非自己所有。自己所有,唯是本有之道。皇疏浮云又一义,浮云聚散无常,犹如不义之富贵聚散俄顷。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孔子何年学易,诸注纷纭难考。史记孔子世家谓在晚年。皇疏谓孔子尔时年已四十五六,故云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邢疏谓加数年方至五十,指四十七时。依世家晚年言,则五十学易不可解。依皇邢二疏,则在五十之前未学易,然又何能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哉。朱子以为五十是卒字之误,改为“卒以学易。”但竹氏会笺云,说文五从二从又,卒从衣从十,无论以今文古文观之,五与衣字形皆不相近,未可谓相似而误矣。俞樾群经平议,疑五十为吾字之误,盖吾字漫漶,仅存其上半,则成五字,后人又加十字以补之。惠栋论语古义据王肃诗传云,古五字为七,乃改五十为七十。此皆妄改经文,不可取法。又有据易系辞传大衍之数五十,谓非以五十之年学易,是以五十之理数学易,亦难圆说。

窃以经文难明,或在句读。若以五字为一读,十字又为一读,以为加我数年之补充语。以所加者或五年,或十年,以是学易,可以无大过矣。不限在五十之年学易,章句乃明。然犹不敢自以为是。后得程树德论语集释,所引龚元玠十三经客难,正作如是句读。欣见古人有此说,遂从之。

易之为书,广大悉备,以言学道,要在始于悔过,终于无过。人不学易,虽有过而不知。孔子志于道,读易韦编三绝,至老犹曰加年以学,且不自无过,故曰可以无大过。夫有过不自无,故能至于无,此圣人所以为圣人也。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孔子所用雅言,是在诵读或教授诗书执礼之时。诗书执礼皆是雅言也。

集解:“孔曰,雅言正言也。”“郑曰,读先王典法,必正言其音,然后义全,故不可有所讳也。礼不诵,故言执也。”

宋翔凤论语发微:“记曰。尔雅以观于古,足以辨言矣。诂者言古,诗书礼皆有古言。尔雅二十篇,首以释诂、释言、释训三篇。其余皆由是推之,所谓雅言也。此尔雅出于周公孔子之明证也。”

刘氏正义引论语骈枝:“夫子生长于鲁,不能不鲁语。惟诵诗读书执礼,必正言其音。”又云,昔周公着尔雅,释古今之异言,通方俗之殊语。以西周王都之音为正。刘氏云:“夫子凡读易及诗书执礼,皆用雅言,然后辞义明达。故郑以为义全也。后世人作诗用官韵,又居官临民,必说官话,即雅言矣。”

言语有地方之殊,有时代之异,诗书等五经皆先王典法,读音解义不能随时随地变迁,故读诗书,宣礼仪,皆以雅言,不用土音,务须正言其本音,音正然后义全,纵遇君亲师长之名,亦不可讳。民族之统一,文化之保存发扬,皆赖乎是。居今之世,论雅言者,必学文言,使无文言,则无雅言矣。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集解:“孔安国曰,叶公,名诸梁,楚大夫,食采于叶,僭称公。不对者,未知所以答也。”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事后孔子知之,乃自述为人云云,以语子路。发愤忘食三句,文易晓,意思如何,孔子未加说明,诸注所云,皆是揣测之辞。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集解:“郑玄曰,言此者勉劝人于学也。”

皇疏:“知之,谓知事理也。孔子谦以同物,故曰,我有所知,非生而自然知之者也。我既不生知,而今有所知者,政由我所好古人之道,疾速以求知之也。敏,疾速也。”

孔子在当时已有圣人之名,如子罕篇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圣人生而知之者,然非不学,如问礼于老聃,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等,皆好古敏以求之也。今世纵有生知之者,亦须勤学新事物,何况非生知之者,不学可乎。

○子不语:怪、力、乱、神。

集解:“王肃曰,怪,怪异也。力,谓若奡荡舟,乌获举千钧之属也。乱,谓臣弑君,子弑父也。神,谓鬼神之事也。或无益于教化也,或所不忍言也。”

皇疏:“或无益于教化,解不言怪力神三事。或所不忍言,解不言乱事也。”

语与言有分别。语者对语,言者自言。孔子着作,非不言乱事等,如臣弑其君,子弑其父,易文言,春秋皆有之。此不语者,设有人问此等事,孔子不为解释,免其习为恶事也。或亦有语者,如刘氏正义所引书传言,夫子辨木石水土诸怪,及防风氏骨节专车之属,皆是因人之问而答之。然此所答,当为研究博物而然。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集解何晏注:“言我三人行,本无贤愚。择善从之。不善改之。故无常师。”

皇疏:“我师彼之长,而改彼之短。彼亦师我之长,而改我之短。既更相师法,故云无常师也。”

刘氏正义,何注似以“行”为言行之行,三人之言行本无贤愚,其有善不善者,皆随事所见,择善而从之改之,非谓一人善,一人不善也。

此章各注以刘氏之解何晏集解为可从,陈天祥四书辨疑亦从此说。不求备于一人也。皇疏“改彼之短。”只可施于深交。如交不深者不能改也。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孔子至宋,与诸弟子演礼大树下。宋桓公后代司马向魋,向是桓公之族,故亦称桓魋,其人甚恶,欲杀孔子,已拔其树。诸弟子欲抵抗,孔子不许,乃离去。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遂为是语。事见史记孔子世家。孟子万章篇,孟子亦云:“孔子微服而过宋。”变更衣服,即得脱险。

集解:“包曰,桓魋,宋司马。天生德于予者,谓授我以圣性也。合德天地,吉而无不利,故曰其如予何也。”

圣人处变,既知自有其德而无忧,然又微服以过。权变之道,阴阳不测,神而通之。非贤人以下可与知也。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

集解:“包曰。二三子,谓诸弟子。圣人智广道深,弟子学之不能及,以为有所隐匿。故解之也。我所为无不与尔共之者,是丘之心也。”

论语集释:“任氏四书约旨,尔是虚字。若作实字指二三子,反侵无不与二三子意。”此解可从,尔字是语助词。

他注或以圣人独提出一行字,盖以躬行望二三子也。此解以行示教,固无不可,然圣人言教亦不可无。故行字中当含有言意。圣人之智愈广博,而愈无处不在,道愈深微,而愈无时不显,故不但无所隐秘,且所为者无不是指点二三子,故曰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

“吾无隐乎尔”者,孔子言语行为心意皆无隐藏。圣人之学明显而无秘密。诚心求之可也。然而,求之不诚者,其不诚之心亦无隐藏。大学:“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思之,思之。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皇疏:“李充曰:其典籍辞义谓之文。孝悌恭睦谓之行。为人臣则忠。与朋友交则信。此四者教之所先也。故以文发其蒙,行以积其德,忠以立其节,信以全其终也。”

王伯厚困学纪闻,四教以文为先,自博而约,四科以文为后,自本而末。

陈天祥四书辨疑:“行为所行诸善总称,忠与信特行中之两事,存忠信便是修行,修行则存忠信在其中矣。王滹南曰:夫文之与行固为二物,至于忠信特行中之两端耳,又何别为二教乎。”

此章或有错简,存疑可耳。先儒或以四教与先进篇四科对照,文谓文学,行谓德行,忠指政事,信是言语。勉从此解亦可。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

今本一章三段,第二段子曰二字集注疑为衍文,竹氏会笺以为,记者两揭子曰字,分明是各时语,后子曰非衍文。刘氏正义亦云,两加子曰者,言非一时也。程树德氏集释,举毛诗小雅宾之初筵正义,所引论语此章,以为自善人以下,古本别为一章。

圣人者,何平叔集解曰:“疾世无明君也。”皇疏、朱注,皆不用此说。程氏集释引善人为邦百年之类,主张仍当以地位言之。是也。至若君子,据家语辩政,孔子称子产于民为惠主,晏子于君为忠臣,孔子皆以兄事之,此皆可称为君子。又公冶长篇:“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是故孔子未尝不见君子。此言不得而见之者,乃言当世天子诸侯皆非圣人君子也。邢疏:“君子谓行善无怠之君也。”“善人即君子也。”亡而为有四句,“以无为有,将虚作盈,内实穷约,而外为奢泰,行既如此,难可名之为有常也。”

︻雪公讲义︼

今本三段为一章,古本有分为三章者,于兹不论。

何平叔指谓圣人君子善人,指当时天子诸侯而言。至皇侃不取此说,宋人因之。似不滞泥,义实不圆。程氏集释引﹁善人为邦百年﹂之类,仍举地位旧说。

窃亦以何氏之说为然。孔子尝以子产于民惠,晏子于君忠,皆以兄事之。与子贱及仲弓皆称君子。且曰:鲁多君子,是当时未尝不见君子善人。自宜从何说为长。

○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

孔子钓鱼时,只用一竿一钩,不用纲绳多钩。弋射时,只射飞鸟,不射栖宿之鸟。

集解:“孔安国曰。钓者一竿钓也。纲者为大纲,以横绝流,以缴系钓,罗属着纲也。弋,缴射也。宿,宿鸟也。”

皇疏:“钓者一竿属一而取鱼也。纲者作大纲,横遮于广水,而罗列多着之,以取鱼也。缴,绳也,以小绳系,而罗列属着大绳也。孔子用一竿而钓,则一一得鱼,是所少也,若纲横流而取,则得者多,则孔子所不为也。弋者,缴射也。宿者,夜栖宿之鸟也。解缴射者多家。一云。古人以细绳系丸而弹,谓为缴射也。一云,取一杖,长一二尺许,以长绳系此杖,而横飏以取鸟。谓为缴射也。又案郑玄注周礼司弓矢云,结缴于矢,谓之矰。郑意则缴射是细绳系箭而射也。”

竹氏会笺:“缴,生丝缕也。弋系生丝于箭,而活结之。又系磻于丝末。矢中鸟则磻奋丝解,以缠绕鸟翼。说文。宿,止也。言鸟栖止巢中也。非必夜止也。鸟飞集无常所。其日中栖巢者,必伏卵育雏之类。夫子不射之。礼所谓不卵,不杀胎,不夭夭,不覆巢者是也。”

物茂卿论语征云:“天子诸侯为祭及宾客则狩。岂无虞人之供,而躬自为之。所以敬也。狩之事大,而非士所得为。故为祭及宾客则钓弋,盖在礼所必然焉。古者贵礼不贵财,不欲必获,故在天子诸侯则三驱,在士则不纲不射宿。”

︻雪公讲义︼

安井衡氏谓:﹁弋系生丝于箭,而活结之。又系磻于丝末。矢中鸟则磻奋丝解,以缠鸟翼。是弋丝名缴之义也。说文,宿、止也。此宿谓集于木。﹂不取皇、邢夜射栖鸟之义。盖夜间黑暗,林中更暗,难见鸟所。且古禁宵行,于理多违。然鸟入林归巢,昼多有之,如孵卵哺雏等类也。物茂卿论语征:﹁天子诸侯为祭、及宾客则狩,所以敬也。盖在礼所必然焉。﹂此说较洪氏曰:﹁孔子少贫贱,为养与祭,或不得已而钓弋。﹂可从。又如御览述论语上题﹁子曰﹂字。果有所据,省尽葛藤。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

集解:“包曰,时人有穿凿妄作篇籍者,故云然。”多闻下:“孔曰,如此者,次于生知之者也。”

不知而妄自创作者,当时盖有其人,孔子决不如此。多闻多见者,如孟子滕文公篇云:“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史事或见或闻,皆易失实,如非孔子之明,难免不有诬罔。礼记檀弓记载,夫子有为之言:“丧欲速贫,死欲速朽。”弟子亲闻,犹有误会。家语颜子见尘落入粥,遂将染尘之粥食之。子贡见之,以为颜子窃食。如非孔子辨得其情,几使大贤蒙冤不白。见闻之不足信者,因受耳目感官之限制,与夫好恶成见之影响,使不得其实。是以必须多闻多见,求其近似。多见得其近似之实,乃可识之。多闻则似实犹恐不得,故须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善者,隐恶扬善也。多闻多见之似知,次乎尽得其实之真知,故曰知之次也。知之次者,若为淑世牖民,述之可也。

○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子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

“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

集解:“郑玄曰,互乡,乡名也,其乡人言语自专,不达时宜。而有童子来见孔子。门人怪孔子见也。”

“子曰:与其近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集解:“孔安国曰。教诲之道,与其进,不与其退。怪我见此童子,恶恶一何甚也。”

刘氏正义:“刘氏逢禄述何云,春秋,列国进乎礼义者与之,退则因而贬之,亦此义也。唯何甚者,唯、语辞。夫子不为已甚,故云唯何甚也。”已甚,是过当,或过分之义。

“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得其往也。”

集解:“郑玄曰。往,犹去也。人虚己自洁而来,当与其进之。亦何能保其去后之行也。”皇邢二疏皆引顾欢云:“往谓前日之行也。夫人之为行,未必可一。或有始无终,或先迷后得。故教诲之道,洁则与之。往日之行非我所保也。”此与郑异。当以郑注为优。

孔子有教无类,门人或以教不得其人,不免徒劳,甚或济其为恶,故惑之。孔子则只注重其人当前求进之诚心,故许其洁己以进。至其受教以后,是否故态复萌,则不能保证。否则世间可教之人无乃太少乎。子曰下两段文:“唯何甚。”是不论过去。“不保其往。”是不论将来。

○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仁不在远,欲仁,此仁即至。中庸引诗豳风伐柯篇:“伐柯伐柯,其则不远。”可喻此义。

焦氏竑笔乘云:﹁此孔氏顿门也。欲即是仁,非欲外更有仁。欲即是至,非欲外更有至。当体而空,触事成觉,非顿门而何。﹂顿乃对渐而言,儒学亦有顿渐之说。中庸云:﹁人一能之,己百之。﹂人一能之者顿也,己百之者渐也。颜渊闻夫子之言,不违如愚,即是顿。顿指悟道而言,渐指修道而言。顿悟之后,必须渐修。顿悟如眼,张眼即见远处。渐修如足,须一步一步而行。欲,说文:“贪也,从欠,谷声。”欲欲通用。欲,集韵:“情所好也。”欲学圣人,必须去尽贪欲情欲。然而,欲如利器,用在乎人。欲仁仁至,欲色色至。色至则无道,仁至则有道。

︻雪公讲义︼

笔乘:“欲,即仁、即至”解

欲︵古︶

说文︵贪欲︶解、贪取之源。

欲︵今︶

︻唯识论︼︵希望为性、勤依为业︶

︻欲染︼五欲污染真性︱心、佛、众生,三无差别。︵欲即︶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礼记大传:﹁系之以姓而弗别,缀之以食而弗殊,虽百世而婚姻不通者,周道然也。﹂礼记坊记:﹁子云:取妻不取同姓,以厚别也。故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

鲁昭公是周公之后,吴是泰伯之后,泰伯是周公伯祖,昭公与吴俱为同姓,依周礼不能通婚,而昭公娶吴女为夫人。

孔子至陈国,陈国之司败,位如司寇之官,问孔子,鲁昭公知礼乎。孔子答曰知礼。司败不敢再问,俟孔子退,揖孔子弟子巫马期,而使进之,曰,吾闻君子不私相阿党,然而君子亦党乎,鲁昭公娶于吴,为讳娶同姓女,不称吴姬,只称谓吴孟子,如曰鲁君知礼,则谁不知礼耶。巫马期以此语告孔子。孔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昭公娶同姓女,显然背礼,孔子言其知礼者,集解孔安国引僖元年左传曰:﹁讳国恶,礼也。﹂邢疏,礼记坊记云:﹁善则称君,过则称己。﹂孔子为昭公受过,此为守礼也。幸者,皇疏,若使司败无讥,则千载之后,遂承信我言,用昭公所行为知礼,则礼乱之事从我而始。今得司败见非,而我受以为过,则后人不谬,故我所以为幸也。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

古时宴客,有歌有和,礼也。孔子与客人歌,若见歌之善者,必请客人再歌一次,然后自己和之。圣人虚心学习,于此可见一斑。古人和诗,亦是礼,今人不会诗,令人和之,则失礼矣。

○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文是文章典故,莫是勉强之义。孔子谦曰,论及文章典故,吾勉强犹如他人,若言所为之事皆合君子之道,则吾未能也。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

程树德集释引湛渊静语:﹁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此夫子谦辞。至若圣与仁则吾岂敢,亦夫子谦辞。上有若字,下有两则吾,似是一章,盖多一子曰尔。﹂

孔子又谦曰:至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承当,然而,学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如是而已。公西华曰:不厌不倦,正唯我等弟子学之不能得也。

程氏集释引胡绍勋四书拾义:“尔当作尔。说文云,尔,词之必然也。经传尔字,后人皆改作尔。广雅释诂,训云为有。正此经确诂。云尔,即有此之词。”说文段注:“尔之言如此也。后世多以尔字为之。亦有单训此者。”

孔子是至圣,然不但不敢自名圣人仁者,甚至君子之名亦不自许,谦德如此,所以能为至圣。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只﹂。子曰:丘之祷久矣。

疾病,是重病。请祷,集解包咸注:﹁祷请于鬼神。﹂意思是向鬼神祷告请求。有诸,集解周生烈曰:﹁言有此祷请于鬼神之事乎。﹂诸字是﹁之乎﹂的合音字。诔,说文引论语此句是﹁讄曰,祷尔于上下神只﹂,可知许氏所见的论语版本,是讄字。诔讄二字音同而义不同。诔是累举死者生前的事迹,以定其谥号。讄者是为活人累叙功德,求福免灾。此处诔字应当作讄字,今本作诔,刘宝楠以为这两个字可以通用。竹添光鸿以为,因读音相同而误。现在不妨把诔当作讄的同音假借字。祷尔于上下神只,是子路所举的成语。尔字一作代名词,当你字讲。一作语助词。弟子对师不应称呼你我,应作语助词。上下神只,就是天神地只。

孔子病得很重,子路祷告鬼神,请求保佑孔子病愈。后来孔子病好转了,听说病中子路为他祈祷,就问:﹁有祷请于鬼神这回事吗?﹂子路对答:﹁有这回事﹂,随又补充说:讄辞说,﹁向天地神只祈祷﹂。孔子便说:﹁何能等到病时,我自己很久就在祈祷了﹂。

孔子平时言行纯善,决不违背天地神明,事事如祷,所以说:﹁丘之祷久矣﹂。此是无日而不祷之意。既然平素就事事如祷,为甚么还罹患重病呢?那就要归于天命了。例如孔子问伯牛疾病时,叹说﹁命矣夫﹂。这章书无异是圣人提示祈祷的要义。

○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

集解:“孔安国曰,俱失之也。奢不如俭。奢则僭上,俭则不及礼耳。固,陃也。”奢是奢侈。孙与逊音义相同,不逊就是不恭顺。俭是节俭。固是鄙陋。

奢侈则不恭顺,节俭则鄙陋,与其不恭顺,还不如鄙陋好。

这是讲礼,奢侈与节俭都不合乎中道。奢侈失之太过,节俭失之不及,但是奢侈不逊,便是傲气陵人,后来必召祸患,节俭固陋遭人讥评而已,两者比较起来,不逊过失大,固陋过失小。所以孔子主张宁愿固陋。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坦荡荡,是说君子的心境平坦广大。长戚戚,郑康成注为多忧惧,黄式三论语后案引诗经小雅节南山﹁蹙蹙靡所骋﹂,以为戚戚就是蹙蹙的正字,是迫缩的意思,与荡荡相反,依训诂学讲,此解为是,然将戚戚注为忧惧,也能适切的说明小人之心。

这章书是孔子辨别君子和小人两种相反的心理。君子何以坦荡荡,小人何以长戚戚,程氏集释引李二曲四书反身录,解释得很好,他说:“君子不为名牵,不为利役,便俯仰无愧,便坦荡自得。小人不为名牵,便为利役,未得患得,既得患失,便是长戚戚。”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普通人,温与厉不能兼而有之,威又必然带猛,恭敬便显得拘束不安。孔子不然,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有威仪,但不凶猛。恭而有礼,但无拘束,一切安详自适。这是记孔子德行自然显露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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