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朝圣

金陵乃楚时古邑、六朝之都,名蓝遍布、波光塔影、皇陵府第无不令人神往。多年来,旧地重游的念头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本月因进京参加第六届中日佛教学术交流会之因缘,在大会圆满之后,我便兴致勃勃地登上了由北京至南京的航班,以酬多年夙愿。

一、重聚鸡鸣寺

十月金秋,丹桂飘香,我呼吸着南京城酥满浓香的空气,乘车前往金陵朝圣的第一站——鸡鸣寺,那里有我渴望一睹由废墟拔地而起的重重殿宇以及高耸入云的宝塔;还有昔日佛学院六载同窗的友情召唤!这一切使我内心充满了虔诚与欢喜。我踏着落英,兴致勃勃地来到鸡鸣山脚下,一座庄严古朴的山门便映入眼帘,仰望宝山,但见殿堂金碧辉煌,石径弯曲延伸,一座宝塔耸立在琼楼殿宇围绕的翠绿丛中,若隐若现。这时李白的《夜宿山寺》诗便跃入脑际:“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我来不及细细品味诗人表达的意境,只想快一点见到分别整整三年有余而又即将重逢的同学,攀沿着上山的长长台街,乡下长大的我也不免细喘嘘嘘。幸有一位在寺干活的信士接过了我的行李,引我往客堂走去。这里,我没能见到知客师,却见不少带着生活用具的信徒徘徊在廊前殿后。一打听,才知常住要举行有几百人参加的精进观音七,怪不得执事们忙得瞻前难顾后。在信徒的帮助下,我直接进入宿舍区找到了同学。她们也正忙着书写法会种种有关事项。然而一见我到来,便欢喜得脸上绽开了孩童般的笑意,丢下手中的毛笔冲过来问长问短,恨不得一下子道尽分别后的所有感受。

由于第二天就要开始观音七,吃过午饭后,我便抓紧时间在同学心法、祖尊、宏满三位法师的陪同下,饱览寺后玄武湖之秀色。公园内芳草茵茵,佳树成行,湖面波光粼粼,水天一色,不由发出:“滔滔何穷,漫漫安竭”之叹。极目远视对面紫金山,青烟袅袅,含霞饮景,峥嵘欲与神汉相接,神居帝郊,难处其上。如是乎小桥流水、铁索凌湖、神龙抢珠、塔影倒映之处,留下我们开怀的笑声与一张张纪念照。

次日是九月初一,乃常住观音法会的第一天,寺内信众云集、梵音在音响设备的帮助下,直彻云霄。我以十分虔诚的心随喜参加了法会,只见参加者达六百人之多,须由法师们带领分别在念佛堂与大佛殿两个殿堂中同时进行。还有不少无法进入殿堂的信众在坪前排队合十,跟着高音喇叭一起称念圣号,法会从凌晨四点钟开始、上殿、用斋、念圣号、听开示、静坐,回向一整套程序直到晚上九点才结束,其中过堂须分三次进行,整个法会庄重肃穆、秩序井然,没有任何喧哗、混乱现象发生,圣号称念字字清楚、句句分明。筹备主持法会的全是几位年轻的执事,而常住老少师父算在一起不过二十来人。我不由发自内心赞叹其寺众素质之良好。据了解该寺住持为莲华法师,常住有四位从四川尼众佛学院毕业归来的法师,闽南佛学院培养的二位法师等,从科班出身学僧在常住总人数占的比例来看,该寺僧人素质偏高可见一斑。如果能进一步发挥这些知识型尼僧在常住的才能,鸡鸣寺成为一流的比丘尼丛林当是指日可待的。

二、朝礼宝华山

因我请假时间有限,同学祖尊法师于第二天便从繁忙的法会中抽身出来,陪同我朝拜了宝华山。在此之前,常听人说句容县宝华山隆昌寺,是国内保存下来一座最大的律宗道场,始建于南朝梁代,由梁武帝之师宝志禅师登山结庵,讲经说法而称为宝华山,该寺之戒坛素有“天下第一戒坛”之称。我曾于去年瞻礼了北京戒台寺戒台的庄重风采之后,便产生了要朝拜宝华山戒台的向往,这一愿望今天终于要美梦成真了。

我与祖尊法师乘车前往宝华山,下车后还有十几公里路没有公共汽车。天下起了毛毛细雨,我们便叫了一辆摩托车向心中圣地奔驰而去,穿行在美林秀峰之间,但见峰回路转,起伏叠宕,苍松古柏,漫山遍野。微雨浸得全身凉意阵阵,但我们还是陶醉在纯朴的自然风光之中,谁也没有埋怨天气。∵摩托车载着我们顷刻间已越过欢喜岭、跨过白云亭。而此时此刻的我,思绪奔腾,头脑中似乎显现出几百年前,那些为受大戒,身背经卷,脚踏芒鞋的戒子们,爬越在崎岖小道上那虔诚而疲倦的身影。想到这些,生活在科技发达社会的我不禁惭愧万分……半小时后,一座气势雄伟、庄严古朴的寺院便跃入眼帘,沿石阶而下,来到山门前坪,坪前一棵四百多年的银杏树枝繁叶茂,默默地为古刹兴衰作着见证。山门上方竖排立着赵朴老亲笔所书、神宗敕赐寺名:“护国圣化隆昌寺”七个刚劲有力的金字。这里的山门布局独特,与一般寺院山门在殿堂中轴线最前端有所不同,它偏僻长狭,屹立在寺之左侧。据说这是显示律宗道场戒规严谨、不可有丝毫逾越之意。另有一说是为了护持僧人修持,将山门造得偏僻,使院内宁静,以排除干扰。我倒认为后一说十分合情合理。

进得山门,前方墙壁上又一行字:“律宗第一山”也是朴老手书。从这里往右走,便到达韦驮殿与大雄宝殿之前,我们不熟悉布局,顺墙往前走,穿行在两边高墙的夹道中,只见细雨浸润的曲径清洁异常,走了不太长一段路,爬上石级,眼前出现了三个并列的建筑物,据石碑记载这是明万历年间,妙峰禅师得神宗及其生母慈圣皇太后资助而建造的一座铜殿与两座无梁殿,寺名也是从那时改原千华寺为隆昌寺的。

从铜殿左下窄门过道,却发现来到了寺之最上方。在这里,我们见到一个非常小巧的亭子,一块石碑上用明朗的线条刻着一位体态悠闲的高僧,斜倚着古松而坐,眼光凝视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身后一只净瓶插着柳枝,这正是律宗二祖见月律师之德相。我揣摩整个画面喻示的也许就是律宗持戒精严、体如明月、银光遍洒能令众生离热恼得清凉之意吧。

从碑亭踏石级而下,便是大雄宝殿,这里供奉着香港天坛大佛的母佛(模型),莲眸低视,宝像庄严,展示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摄受众生回头的无穷魅力。

沿大雄宝殿走廊往右,便是戒坛堂,前有照壁,堂中石戒坛为见月律师亲手绘图、寻能工巧匠营造而成。据《宝华山志》载:律师造坛开基之初,感放五色光,直冲汉霄,照映众山群楼如同白昼。律师的道德感召,使名山增色。梁武帝、康熙帝均来临宝山,乾隆皇帝幸宝山达四次之多。我无法了知这个戒台成就了多少法门龙象,但深知这是佛子通向解脱之道必须迈上的第一个台阶!如今,宝台历尽劫波之后又迎来法鼓重振之大好因缘。今年农历九月观音出家纪念日,中国佛协批准在此开期传戒,届时将有三百名佛子在这里登坛受具。我默赞他们的因缘殊胜。为了永恒的记忆,我们在戒坛前留影后才离开。

三、重游栖霞寺

离开隆昌寺,我们踏着泥泞奔向栖霞寺,记忆中除了寺中石级台阶与后山摩崖造像残缺不全外,一切都模糊不清。十二年过去了,时光已把我这个当年十七岁的小沙弥尼带入了而立之年,想到自己道业未成不免一丝伤感。此次由同学陪同前来,我产生了探寻古寺历史的念头。

栖霞山古名摄山,古枫成林,一到秋天,红叶飞舞,吸引着无数的游人香客。乾隆皇帝南巡到此,赋诗誉其为“金陵第一明秀山”,如今,御诗还存放在寺中多宝阁。

古刹山门东侧,有一座精致的小亭,内有一碑乃唐高宗时所建,碑文为唐皇李治所撰,并由当时书法名家高臣书写,反面有李治亲手所写“栖霞”二字,人们称其为“御碑亭”。此碑是为纪念古寺创建者明僧绍(字征君)而立,人们正是从这块“明征君碑”以及《南齐书·明僧侣传》来了解古寺历史的。

明征君乃平原人氏,为南宁望族成员,齐建元年间(478——482)在摄山伐木结庐隐居。邻近有一位名叫法度的沙门自黄龙来此讲无量寿经,深得明征君敬重,并将自己的后院舍与佛门,僧人又在附近石崖建筑殿宇,当时称为“栖霞精舍”。后来僧朗自辽东来此精舍大阐三论之学,世称其为江南三论之祖,由此奠定了栖霞古寺声名之基础。古寺历尽沧桑,名称屡变,今名是明初洪武五年所改。

辛亥革命后,近代高僧宗仰上人(1861——1921年)于一九一九年驻锡栖霞寺。上人曾与革命者章太炎、蔡元培、邹容等一起号召革命,推翻满清,因而被朝廷通缉,流亡日本,在那里结识了孙中山,并倾囊资助革命,深得孙先生器重。先生获悉上人有重建栖霞寺之意,率先捐银一万元,因而带动各方恭贺赞助者众,使得古刹重光。现存栖霞寺就是宗仰上人重建的。十年浩劫,佛像全毁,寺宇受到严重破坏,幸七九年后恢复旧观。

栖霞寺的独特之处是,将一般寺院建大雄宝殿供应身佛改为建毗卢宝殿供养法身佛。毗卢殿后是方丈室,室内东侧有念佛堂与贵宾室,西侧是僧寮与渡海(鉴真)大师堂,再上台阶便是藏经楼,楼下为住持和尚起居办事之法堂。

千佛岩是寺后一个凿石窟供佛像为游人香客瞻礼的地方。自明征君的第二个儿子明仲璋与法度和尚于永明二年(484年)在石壁上造三丈一尺五寸高的无量寿佛始,继后由齐文惠太子等相继组织于岩上造像,总计大小佛龛达三百四十九个,造像五百一十五尊,遥望之有如鸽房蜂舍,故有千佛岩之称。这个堪称世界艺术精品的佛岩是祖先留给后人的巨大精神财富。可悲的是,文革中这些珍贵文物被当作“四旧”破除,带来损失之惨重是无法估量的。在这里,事后的失悔已于事无补,我们只能希望: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愿大家记住这个历史留下的沉痛教训。

千佛岩广场上,有一座七级八面石舍利塔,浮雕分别是释迦如来八相成道图等。研究者认为石塔是隋代所建,南唐时重修。现塔则是民国初年由叶恭绰主持修建的。

如今中国佛学院栖霞山分院设在寺内,培养出新一代弘法人才必将为造福人类,利益众生的事业贡献出他们的智慧与力量。我们祝愿古刹佛日增辉,名传海外。

四、访祖灵谷寺

在宝华、栖霞二山朝拜之后,我们回鸡鸣寺休息了一天,南京市佛协刘大任主任古道热肠,发心派车并陪同心法法师与我参观了已有六百余年历史的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之陵园——明孝陵以及小茅山上气势恢宏的中山陵,这一古一今两位伟人所沉睡的地方,果然是风光秀丽、景色宜人、令人产生沧桑尘世一瞬间之慨叹!只有先生那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之号召依然震人心魄,久久不能忘怀。

中午,刘居士陪我们到灵谷寺拜见了市佛协会长、灵谷寺方丈真慈大和尚。大和尚慈悲赐斋,席间不断将菜夹送到我们这些晚辈碗中,使我们既感动又惭愧。下午,参观了原为灵谷寺一部分,现属公园所管的无梁殿(又名无量殿,因曾供无量寿佛得名),又沿石通道在古木丛中寻找宝志禅师之塔,我们在塔前礼拜并留影。

志公俗姓朱,句容人,梁代高僧,武帝尊为国师。宋元帝元嘉十三年示迹于东阳镇古木鹰巢中,面晶莹如镜,手如鸟爪状,朱氏闻哭声收养了他,七岁依钟山道林寺僧俭出家修习禅观,坐必逾旬。一生弘化,神变莫测。天监十三年十二月(514年)于华林园佛堂示寂,享年九十三岁。

志公入化后,武帝厚葬于钟山南麓独龙阜,并在此建开善寺。当时名臣陆缍制铭于冢内,王筠勒碑文于寺前,永定公主施资在塔前建五级浮图,人称“志公塔”。后朱元璋相中了独龙阜这块风水宝地,把寺和塔、墓都迁到紫霞洞南面。改寺名为灵谷寺。寺院落成后,朱皇帝前往巡视,觉寺前太空旷。令人一夜之间凿成“万人池”,并竖立假山于寺前,岸边砌石,栽松数百株,使得寺前苍松幽径,深秀郁茂。

灵谷寺自明代迁出独龙阜后,规模宏大,殿宇繁多,自山门至大殿长达2.5公里,历沧桑世变,迭经兴废。志公墓亦是清乾隆年间重建,墓前石碑上有吴道子所画志公像、李白赞文、颜真卿书字,人称“三绝碑”。如今的灵谷寺,规模极小,只留下明初建筑无梁殿与清时志公墓供人瞻礼,默默地向人们诉说昔日的古寺风光。告别灵谷寺,我们又在总统府参观,之后便回到鸡鸣寺。

小住鸡鸣寺五天,遍览金陵名胜,我携带着美好的记忆与同学的友情,乘机返回长沙。一路默祷,愿金陵人杰地灵,兴旺发达,以崭新的面貌迎接二十一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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