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解说》译后记∵∵李雪涛

前天刚刚把《佛像解说》的译稿校完,这件拖了好几年的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我心里自然也一下轻松了许多。

大约是1990年的时候,当时我在北京的一所大学教书,我的朋友Pieter∵Welge从德国给我寄来一本有关佛陀的画册———《佛像解说》。当我小心翼翼地打开这部精美图册的时候,真的为那些大都是我从未见过的造像所震撼了。那时我除了在大学里教书外,还给香港的一本佛教刊物写点文章。那本佛教刊物经常用精美的佛像或寺院建筑的照片做封面或封底,所以我也试着将《佛像解说》的一部分彩色照片的解说译成中文。这便是翻译这本书的开始。

1994年我作为德意志学术交流中心(DAAD)的访问学者第一次到德国玛堡(Marburg)大学做佛教研究。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玛堡大学的宗教收藏室(Reli?鄄gionskundliche∵Sammlung)中看到了萨尔纳特那尊著名的佛陀初转***的坐像的复制品,那一瞬间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静止了,自己完全被这尊出自笈多王朝(公元5世纪)的艺术杰作征服了,尽管在此之前我在图片上无数次见到过这尊佛像。直到今天,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后来我在读到《佛像解说》中有关“笈多王朝及佛教的古典主义”一章的第一段时,不禁拍案叫绝,因为作者吴黎熙竟然有跟我类似的感受(见本书第36—37页):

多年前,当我第一次在萨尔纳特博物馆,站在萨尔纳特那尊著名的坐佛面前的时候,我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完全被征服了。我似乎在还未意识到这一古典主义的每一特征时,便感觉到了这件成功的艺术杰作表现手法之独特性、卓越性,这绝不仅仅表现在佛陀的面部表情上,其身体的所有部位以至于松松的相互叠加在一起的双手的指尖,都被刻画得极其细腻入微。此乃进入大解脱者的写照。忍受一切、固守着自我的道路、返观内心,这一切乃印度笈多艺术之特征,也是印度佛教古典主义之标志。

这尊佛像仿佛被一种异常宁静的氛围所包围着,佛陀面部表情恬静安详,眼帘下垂作沉思状,上唇薄而嘴角上翘,下唇相对较厚并微微向外翻出,浮现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并同时流露出返观内心的神情。跟犍陀罗粗犷、朴素的风格相比较,笈多时期的佛像则更含蓄、细腻,更富于哲理。(有关佛像艺术在印度的发展,吴黎熙在本书中有很详细的论述,在此我就不再重复了)

1994年之后,我多次来欧洲,每次到一个地方,首先要看的都是当地有关东方艺术的博物馆。在伦敦不列颠博物馆的东亚和印度展厅、巴黎基梅(Guimet)博物馆以及科隆的东亚艺术博物馆,我看到了如此之多佛陀造像中的精品杰作,而这些大都是国内学者不易看到的。在此之后我又捡起了《佛像解说》的翻译,因为这本书最大的特点便是甄选了海外特别是西方博物馆或私人收藏的佛像。其次,本书学术化的解说使读者对佛教艺术在印度以及南亚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发展,有个整体的、清晰的把握。而对“小型铸像之金属分析”,则更典型,如此科学化的分析可以说是前无古人。此外对每一幅佛像的解释,作者都力求给读者以尽可能多的提示。详尽的图像说明,使得每一件艺术杰作重又活生生地展现在读者的面前。

当然,这部著作基本上是以欧洲大陆所藏佛像为出发点来作介绍的,偏重于印度和中国***的佛教艺术,对中亚其他地区的艺术只是一笔带过而已。这虽可以说是本书的一大特色,但对于多方面读者之需要却很难兼顾得到。比如在论述阿富汗的佛教遗迹时,只介绍了巴米扬石窟,而其他如贝格拉姆等则基本上未能涉及。有关西域佛教遗迹的情况也是一样。再有,作为民族学学者、艺术史家的作者吴黎熙,对印度学、藏学的知识虽然很渊博,但毕竟不是印度学学者、藏学家,所以在行文中较多地使用了二手资料。藏文、梵文的写法体例不是很统一,并且有一些明显的错误。(如“索引”中的“Samghogakqyaschmuck”显然是将“Sambhogakqyaschmuck”一词误植了。)但无论如何,作为第一部用德文全面系统阐述佛像历史发展的著作,还是很值得介绍到中国来的。尽管这本书出版于1979年(我曾设法通过德国汉学家Henrik∵Jager想跟Safari出版社取得联系,但Jager告诉我,这家出版社已经不存在了),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尚未在同类出版物中发现超过本书的著作。这也是我多年后之所以又重新选择来翻译这本书的原因。

《佛像解说》一书的德文原名为:Das∵Bild∵des∵Buddha,直译成中文是“佛陀之像”。我觉得这样一个中文译名不能完全表现出这本书的特色来,所以改译成“佛像解说”,因为对每一幅图像极为详细、系统的解说,正是本书的独特之处。书中的译者注,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加上的尽可能短的注释,并且在注释之后都署上了“译者注”。

本书能够问世,首先应当感谢我的朋友薛晓源,没有他的鼓励和鞭策,这本书的译稿肯定还躲藏在我的电脑软盘中。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的余顺尧先生在审稿时发现了很多问题,他将这些问题写成了长达27页稿纸的“读稿札记”。余先生严谨的学风,使我受益匪浅。波恩大学印度学系(Indologisches∵Seminar)的P.∵Wyzlic先生在梵文、巴利文以及藏文的汉译方面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汉学系(Sinologisches∵Seminar)的顾彬(W.∵Kubin)教授欣然为本书的中文版写了序。以上诸先生、前辈对译者帮助很大,感荷实深,谨此致谢!

(《佛像解说》一书已由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于近期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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