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宗的传承

智□(智顗)的门徒很多,最着名的是灌顶。灌顶(561—632),俗姓吴,字法云。原籍常州义兴(今江苏宜兴),后迁临海章安(今属浙江),故又称“章安大师”、“章安***”。自583年师事智□(智顗)起,至597年智□去世止,灌顶未曾离开过智□,是智□(智顗)创立天台宗的得力助手。所谓“天台三大部”是由他记录并整理成书的,智□(智顗)的学说多经他的努力而得以广泛传播。灌顶本人的着作有:《涅盘玄义》二卷、《涅盘经疏》三十三卷、《观心论疏》五卷、《天台八教大意》一卷、《国清百录》四卷、《天台智者大师别传》一卷等。

灌顶之后,因法相唯识、华严、禅等各宗势力兴起,天台宗没有大的发展。中唐时,由湛然担负起“中兴”天台的重任。

湛然(711—782),俗姓戚,世居常州荆溪,“家本儒墨”。(《宋高僧传》卷六《湛然传》)一生着作颇丰,主要有《法华玄义释签》二十卷、《止观辅行传弘诀》四十卷、《法华文句记》三十卷(以上是对“天台三大部”的注释性着述)、《止观义例》二卷、《止观大意》一卷、《十不二门》一卷、《金刚□》一卷、《略维摩疏》十卷、《重治定涅盘疏》十五卷、《净名疏记》六卷、《始终心要》一卷等。

湛然为了从理论上克服天台宗在当时所处的困境,以“天台三大部”为基础,借助《大乘起信论》的思想,用“真如随缘”解释“一念三千”,谓“诸法真如随缘而现,当体即是实相”,接近于华严宗的宇宙发生论。他批判法相唯识宗,驳难禅宗,也与华严宗展开论战,大大促进了天台宗的兴盛。他特别针对华严宗只承认“有情有佛性”之说,提出了“无情有性”说。他说:“余患世迷,恒思点示,是故呓言,无情有性。”(《金刚□》)认为,即使没有生命的东西,如墙壁瓦石等,也都具有佛性,都能成佛。

从释迦牟尼时代起,佛教一向认为,成佛是“有情”众生的事;“无情”没有意识、感觉、思维等活动,所以无佛性可言,更无成佛之事。但湛然认为,佛性是永恒的精神实体,世界一切都是佛性的具体表现,“一尘,一心,即一切生佛之心性。”因此,“万法是真如,由不变故;真如是万法,由随缘故。子信无情无佛性者,岂非万法无真如耶?故万法之称,宁隔于纤尘?真如之体,何专于彼我?”(《金刚□》)这就是说,真如佛性既是世界本原,它遍于一切处,一切处无所不在,则无情必当与有情同样具足。佛性既摄“一切世间”,则又“安弃墙壁瓦石等耶?”(《金刚□》)世界现象虽丰富多样,但最后的精神实体只有一个,那就是真如佛性,它贯彻于一切事物之中。湛然借用水与波的关系,说明这种本质与现象之间的关系,他说:

是则无有无波之水,未有不湿之波。在湿讵间于混澄,为波自分于清浊。虽有清有浊,而一性无殊;纵造正造依,依理终无异辙。(《金刚□》)现象只能作为精神实体的现象而存在,一切无情都是真如佛性的具体表现。

湛然的“无情有性”说,发展了道生的“一阐提人皆得成佛”的学说,进一步扩大了成佛的范围,在佛教史上具有深远的影响。它一方面补救了佛性不具普遍性、管辖范围有限的缺点,试图把整个物质世界纳入佛性的支配之下;另一方面,又因此而破坏了佛性的至高无上的尊严性,在佛教内部造成了新的危机。这也就是说,“无情有性”说表面上扩大了神干预自然界的范围,实际上却缩小着这种权力。一草一木也有佛性的命题,已经接近了“物质能不能思维”的边缘,接近了泛神论或自然神论。这种思想的理论来源,可以推溯到《庄子》所谓道在“梯稗”、“瓦甓”;经过地论师等的倡导,又间接影响于后来的禅宗。

天台宗自智□(智顗)五传而至湛然,湛然又五传而至清竦。清竦为五代末年人。清竦传义寂、志因。义寂传高丽义通,义通传知礼、遵式,知礼传尚贤、本如、梵臻;志因传晤恩,晤恩传源清、洪敏,源清传智圆、庆昭。义寂以下,均为宋初天台宗人。

义寂(919—987),字常照,俗姓胡,温州永嘉人。因请吴越王遣使从高丽等国求得教典而备受尊重,“由是一家教乘,以师为重兴之人矣。”(宗晓《宝云振祖集·台州螺溪净光法师传》)钱俶赐名“净光大师”。

义通(927—988),字惟远,出身高丽王族。从义寂受学,后来“法席大开,得二神足而起家,一曰法智师(知礼),一曰慈云师(遵式)。法智师延庆道场,中兴此教,时称四明***;慈云建灵山法席,峙立解行,世号天竺忏主。”(宗晓《四明***教行录序》)

知礼(960—1028),字约言,俗姓金,浙江四明人。从义通学天台教观,真宗赐号“法智大师”,晚年曾结伴十僧共修“法华忏”。三年后拟集体自焚,经杨亿、李遵勖、遵式等人劝阻,未曾实行而名声更盛。他是宋代“中兴”天台的主要人物。

遵式(964—1032),字知白,俗姓叶,天台宁海人。出家后先攻律学,后从义通学天台教义。真宗赐号“慈云大师”。章得象、王钦若等官僚曾与之交游。与知礼法系相比,遵式一系比较萧条。

知礼和遵式都重视忏法,特别是“法华忏”和“金光明忏”。遵式撰有《金光明忏仪》等数部有关忏仪的着作,为后世寺院开展商业化和政治化的念经、拜忏提供了权威性依据,他本人也被称为“慈云忏主”。

晤恩(912—986),字修己,俗姓路,姑苏常熟人。出家后先学律部,后从志因受学天台教义。他“不喜杂交游,不好言俗事,虽大人豪族,未尝辄问名居”;“平时谨重一食,不离一钵,不蓄财宝,卧必右胁,坐必加趺。”(《宋高僧传》卷七《晤恩传》)这在当时世俗化的佛教界是比较突出的。同时他对天台教义十分熟悉,志磐称他“剖析幽微,时称义虎”,“《法华》大意,昭着于世,师之力也。”(《佛祖统纪》卷一)可见他是一位解行兼明、目足双运的天台传人。

宋代天台宗史上的重要事件,是所谓“山家”与“山外”之争。

据《释门正统》、《十义书序》等记述,“山家”、“山外”之争发端于晤恩的《金光明玄义发挥记》,焦点是智□(智顗)《金光明经玄义》广本的真伪,实质是关于所观之境属于“真心”还是“妄心”的分歧。这场争论,涉及佛教世界观和宗教实践方面的许多问题。争论结果,知礼一派最后获胜,遂自称“山家”,以天台正统自居;持相反意见者,则被斥为“山外”,即非正统。“山家”代表人物除知礼外,还有他的弟子梵臻、尚贤、本如等;“山外”代表人物除晤恩外,尚有他的弟子源清、洪敏以及源清弟子庆昭、智圆等。此外,原属知礼一系的仁岳、从义等人,后因与知礼观点不合,被称为“后山外”。

智□(智顗)所着《金光明经玄义》有广、略两本,并行于世。义通曾撰《金光明玄义赞释》、《金光明文句备急钞》,以解释略本。晤恩的《发挥记》认为,广本所述“观心释”,义理乖违,当为后人擅添,因而加以否定;略本详说法性圆妙,没有提出“五重玄义”中的真实性,故予以肯定。为此,知礼起而反驳,作《释难扶宗记》,肯定广本为智□真作,并重点阐发广本的观心教义,提倡“妄心观”。知礼批评晤恩说,废去观心乃是有教无观,不符智□教旨。此后,庆昭等又与知礼多次往复问答释难。中经钱塘太守调停,曾暂时告一段落。不久,智圆作《金光明经玄义表征记》,再次非议广本“观心释”,知礼作《金光明玄义拾遗记》予以反驳。源清又着《十不二门示珠指》,坚持真心观,宗昱(与义通同门)着《注十不二门》,提倡灵知心性之说,均在教理上阐发华严性起学说。对此,知礼作《十不二门指要钞》,强调指出,天台宗的教义是“性具三千”,乃是圆教之说,华严宗主张万法“性起”,只是别教隔历之说。

上述争论说明,“山外”派的思想确实受了华严学说的影响。他们主张的真心观,以心性真如为观察的对象,即承认心之本体为纯净无染的“真心”,只是“随缘”造作万法;智□(智顗)的“性具”说则认为万法本具一心,由于随缘隐显不同而有人生世界的差别。

知礼提出的“妄心观”,就是将性具说导向宗教实践,要求人们以内省的方式,认识一切众生悉皆“性恶”,由此引导人们从日常生活的每一琐事、每一俗念中去忏悔和防止自己的罪恶,强化个人的道德修养。善月所撰《山家绪余集》卷中有这样的话:“性恶之言出自一家,非余家之所有也。得其旨者,荆溪之后唯四明(知礼)一人耳。故所述记钞,凡明圆旨,必以性恶为言。……只一修恶之言而有云断者,断其情也。”可见,知礼所讲“性恶”,主要指情欲而言;所谓“妄心观”,就是要依据对“性恶”的认识,断除情欲。“山外”派取消“观心”,将会导致人们放弃对情欲的自我克制,所以知礼认为这是不能容忍的。

此外,山家对山外的斗争,也含有很多宗派情绪。他们把自己奉为正统,将对方视为异端,严加排斥。原属知礼一系的仁岳、从义,后因改变观点,也被斥为“山外”,其理由,正如志磐所说:“父作之,子述之,既曰背宗,何必嗣法?”(《佛祖统纪》卷二十二)庆昭弟子“以他党而外侮”,仁岳则“以吾子而内畔”,他们的行为“皆足以溷乱法门,壅塞祖道”,都是不能允许的。世俗的宗法伦理观念进入佛教组织,更加增强了党同伐异的倾向。

宋代佛教的一大特色,是各宗普遍提倡儒释调和乃至三教合一,其首倡者是天台宗的孤山智圆。

智圆(976—1022)字无外,号中庸子,俗姓徐,浙江钱塘人。自幼出家,二十一岁从奉先源清学天台教义。源清卒后,住西湖孤山,与处士林和靖为友,又与遵式相交。着述有科、记、章、钞三十部七十一卷,另有杂着、诗文集《闲居编》五十一卷。据《闲居编》载,他“学通内外”,“旁涉老庄,兼通儒墨”。自称“或宗于周礼,或涉乎老庄,或归乎释氏,于其道不能纯矣”(《闲居编》卷十一《病课集·序》)。

在《闲居编》中,智圆重点论述了儒释的调和一致,说:夫儒、释者,言异而理贯也,莫不化民俾迁善远恶也。儒

者饰身之教,故谓之外典也;释者修心之教,故谓之内典也。……吾修身以儒,治心以释,拳拳服膺,罔敢懈慢。(《闲居编》∵卷十九《中庸子传上》)儒重“饰身”,佛重“修心”,内佛外儒,共同治理民众。实际上,他更着重于用儒家的伦理观念改造佛教的心性学说。他写道:∵山也,水也,君子好之甚矣,小人好之亦甚矣。好之则同也,所以好之则异乎。夫君子之好也,俾复其性;小人之好也,务悦其情。君子知人之性也本善,由七情而汩之,由五常而复之;五常所以制其情也。由是观山之静似仁,察水之动似知。∵故好之,则心不忘于仁与知也。……小人好之则不然,唯能目嵯峨、耳潺湲,以快其情也。熟为仁乎?熟为知乎?及其动也,则必乖其道也。(《闲居编》卷二十九《好山水辨》)在这里,他把“复性”与“任情”作为划分君子与小人的标准;同时又规定了“性”即性善,亦即儒家五常,“情”是恶源,即指七情之欲。这样,智圆要求所“复”之“性”,已不是自家的佛性,而是十足的封建宗法意义上的人性。如果说唐代李翱的《复性书》通过吸取佛教哲学,发展了儒家的人性论,那么智圆的“复性”说则是《复性书》的翻版,不过这是用儒家的人性论改造了佛教的心性论。智圆的性善情恶说,使天台智□所创立的性具善恶说完全变了样。

明代天台宗谈论性具善恶,其代表人物是传灯。传灯(1554一1627),号无尽,俗姓叶,衢州(今浙江衢县)人。他所着的《性善恶论》着重阐发自宋代起深受欢迎的性恶法门,可以说是在佛教新形势下对知礼等天台宗人有关思想的复述和注释。

理学在宋明时期占有统治地位,它的人性论根本命题是“性即理”。朱熹曾颂扬说,二程所提倡的“性即理也”乃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传灯适应理学要求,对“性”下了同样的定义,他说:“性者理也。性之为理,本非善恶。”(《性善恶论》卷一)“性即理”的命题虽然属于理学人性论,但它是在吸取禅宗心性本体论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是典型的儒释融合的产物。因此,当传灯在论证性具善恶学说时,便自然地借助于它,并通过天台宗“十界互具”实相论,大谈性善和性恶在“理”本体上的融通。因为十界互具,九界之性恶即是佛界之性善。所以,一方面性即是理,本非善恶;另一方面性又同时具足善恶(见《性善恶论》卷六)。

根据性具善恶原理,传灯进一步认为,善恶不能不说,但最终要落实在“修”上,即所谓“约修以论性”。他说:“盖台宗之言性也,则善恶具;言修也,而后善恶分。乃以本具佛界为性善,本具九界为性恶;修成佛界为修善,修成九界为修恶。”可见,他把修善修恶看得比性善性恶更为重要。

从修习角度出发,传灯与宋代学者一样,特别重视性恶,他在征引知礼有关论述后说:“他宗既但知性具善,而不知性具恶,则佛界有所取,九界有所舍,不得契合《净名经》‘生死即涅盘,烦恼即菩提’平等不二之旨。”(《性善恶论》卷一)这就是说,只有既说性善,又说性恶,才符合天台宗圆融之旨,否则将落入片面。而突出了性恶,也就更有助于人们的实修:“今且务使其即修恶以即性恶,以为己躬履践”(《性善恶论》卷六)。

这“己躬履践”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呢?据传灯所说,主要当指君臣父子、仁义礼智信等伦理规范。他说:“天下固知有父子也,父子不相残,而足以为孝;天下固知有兄弟也,兄弟不相夺,而足以为悌。孝悌足而王道备。”(《性善恶论》卷一)可见,传灯重视性恶,是要配合理学,维护王权。这说明,宋明时代的佛教,在心性学说方面更为注意适应世俗的需要。

明末高僧蕅益智旭虽非天台宗人,但与天台宗关系密切。智旭(1599—1655),别号八不道人,俗姓锺,江苏吴县木渎人。二十四岁时从德清弟子雪岭剃度出家。因见当时禅宗流弊甚深,曾有意于弘传律学,后又修习其他各家,自称私淑天台宗。他说:“予二十三岁即苦志参禅,今辄自称私淑天台者,深痛我禅门之病,非台宗不能救耳。”(《灵峰宗论》卷二)他着《法华会义》等着作多种,对天台教观颇有发挥。但他的思想核心是“融会诸宗,归极净土”。清以后台家讲教,大多依据智旭的有关论疏,形成融合禅观、经教、戒律而会归净土的“灵峰派”,一直延续至近现代。

天台宗在对国外传播方面,主要有日本和朝鲜。九世纪初,日僧最澄人唐求法,在天台山从湛然门下道邃、行满等人学天台教义,回国后以比睿山为中心弘传此宗。在平安时代(784—1192),天台宗与真言宗并行发展,史称日本“平安二宗”。十三世纪,日僧日莲根据此宗所依《法华经》,创立日莲宗。十一世纪末,高丽僧侣义天入宋,学天台教义,回国后创立高丽的天台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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