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山水佛

曹瑜瑾

去天梯山石窟纯属偶然。从甘肃武威文庙、擂台汉墓出来,我还回味着西夏碑、铜奔马的隽永和闳放,同行的一位作家就要去亚洲最大的沙漠公园玩赏,倒是陪同的老胡建议说:"这附近水库中有一尊水佛,值得一看。"这主意显然得到了一致认可,于是我们几个玩家在一个无风、无云,烈日当空的正午,携裹着一路滚滚红尘,来见水佛。

老胡说的水库就是位于距武威市约三十公里处的黄羊水库,"水佛"正是丝绸之路上最早的,遐迩闻名的石窟之一--天梯山石窟大佛。

"水佛"原本不是水中之佛,据说当年为解决这一带农田灌溉问题,修建黄羊水库,引水入库时,水没大佛。好在当地***和文物部门懂得天梯山大佛的价值,及时在大佛的前面修建了一堵十几米高的大坝,将水拒之坝外,无意中形成了今天凌波之上,佛祖华容婀娜,"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绿波"的景观。

天梯山脚下,是一处很偏僻的山坳,颇有些世外桃源的韵味,四周的风景也并不怎么美。光秃秃的群山层层叠叠簇拥着这块不大的凹地,天梯山两侧不知名的山脉,毫无顾忌地展示着自己的风姿,在最光彩、最灿烂的初秋寸节,却显不出多少生机。碧绿、平静而深邃的黄羊水库,怡然地沐浴着骄阳的爱抚,看上去宛如一个浸在幸福中婴孩的脸,熠熠生辉。库水的边缘是一片修理得极为整齐的农田,田里的农作物还没有收割,透着金灿灿的成熟。田野与山的衔接处有一抹黛绿,几株杨树、柳树摇曳其间,唯一少了几户田舍农家,所以哪怕几声虫鸣蛙叫,犬吠鸣啼都难得,除了热烘烘的空气外,只有我们闷闷的脚步声,奇妙但不和谐。这里寂静也寂寞,只有天梯山大佛一如既往地守着这片净土。

如此的环境,似乎很能印证佛与水、与自然的不解之缘,正如"心如止水","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所揭示的佛教义理一样。尽管黄羊水库不是出于喻佛理特意而建,但总有些歪打正着。佛每曰临水而坐,明心见性,"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面对此情此景,我忽然想起古代禅宗大德的诗:"心随万物转,转处实能幽,随缘识得性,无喜也无忧。"荣辱两忘、喜忧俱弃,放下世俗一切思量,得到片刻的恬静是天梯山大佛带给我犹如空花水月一般的感受。

我总是将佛与神合而为一,以为佛目口是神,神也目口是佛,水中之佛的天梯山石窟大佛,被我想象为曹植笔下"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洛神,自然就不足为奇了。何况此时更有"天梯"二字带来的种种幻想,当我们带着一颗清静脱尘的心,顺着这接天连地的"天梯",登至"天庭"寸,又将是怎样的一番天地。然而,天梯山石窟大佛终有他自己魅力。

不知进过多少寺、窟、庙,也不知看了多少的大佛,感觉除了佛像大小、高低、材质的不同,除了或微笑或端庄,或披金挂银或素面朝天的不同外,相同的是我无数次昂着酸痛的脖颈,漠然的注视着"至高无上"的佛,听讲解员小姐讲那些感天动地的佛经故事。我始终不懂,人喜欢被人仰视,佛是"觉悟"的人,难道也喜欢被仰视,喜欢被人们天天顶礼膜拜予佛垂目俯视的神态让我想起"悲天悯人"几个字,佛"悲悯"的究竟是什么?看来我把佛"神"化的同时,有人将佛"俗"化了。佛的平常心,佛的超然物外,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被人的意志扭曲了。

天梯山大佛倒让我在偶然中得到了一次小小的明示。我们去时,几个工人正在维修大佛,为了不至于白来,我们决计爬上吱吱嘎嘎的维修架,一睹佛的风采。当我再次观佛时,发现恰与佛的眼睛相对,佛祖依然垂目若有所思,并不在意我的到来以及我所携来的"世尘",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曾经数百遍昂视佛的那份漠然的心,竟泛起一丝感动的涟漪。我竭力寻觅着让我感动的原因,久久地,我明白了这从未有过的感觉,绝不是这尊30多米高的大佛本身的外在气势带来的,这与我所看过的更为宏伟的大佛没什么两样,而是来自于我对佛的平视。这种平视让我摒弃了对佛徒具形式的敬畏,对佛教不应有的距离感。其实,仰视也好,平视也好,无非都是"看",不同的只是看者有没有产生"某种"心情,但谁都知道,让人产生这种心情的是被看者的内涵,而不是表象。

佛在菩提树下禅定三昧,彻底觉悟到了生命的本质,当他以自觉觉他,自度度他的准则引导众生参透禅机,解除痛苦和不幸,获得心灵的纯净与解脱时,众生的心却因"蒙尘"深厚,没有他那么澄静,那么易于顿悟。看来,我们在认清佛教博大精深的同时,努力体验佛曾经体验过的心境,似乎更有意义,否则舍本求末之事将不断发生,不仅是拜佛,还包括人生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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