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其芳:先有石佛后起寺

故乡是淄川西鄙的商家庄,庄西北里许有一平缓山岗,曰盘龙山,山上有寺庙称石佛寺。此寺曾列古淄川八大山寺之一,寺内殿阁廊房几十间,建筑宏丽煌煌,寺中、寺周青松翠柏,株株巨木,合抱不拢,擎天蔽日,苍郁一派,一方古刹胜景也。

盘龙山南接泰山之余脉三台山、虎山等逶迤而来,到此受河流阻截,便蜿蜒盘桓,不得不嗄然而驻,在此形成弯转盘曲之山势,远眺如巨龙匝蟠,很是奇美,故名盘龙山。在山上四望,南接冲山、三台山,西望碾子山、至长白山,北边萌山、东边焕山,都入眼中,清楚嘹然;山下则东有范阳河,西、北白泥河流过,如银如带,更添山川秀色,真觉“数步山村近,青溪散客怀。便堪终日坐,能有几人来。远水分青冢,秋潭长绿苔。观心宜此地,不碍酒盈杯。”(清·高珩《青涧偶成二首》之一)。

早年间,盘龙山上并无寺无神无佛。民间传说,只因碧霞元君(泰山奶奶)的一次东巡,才成就了石佛寺。说是东岳大帝之女被玉帝封为“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后,她不时在参禅余暇到处巡察,以替天行道,普渡众生。有一次,她在东海滩上识一巨石,眉眼神相,俏如佛祖,尤其佛头佛面,不但酷肖,且微现佛光,熠熠照人,便着神工往泰山搬移。神工们红绳彩杠,抬着巨石朝泰山行来。一路之上,爬蓬莱,涉瀛洲,走仙山,过圣水,辛辛苦苦。这一日,越过萌水,来到盘龙山上,神工们稍憩又走,一抬彩杠,便听嘎巴一响,只见杠折绳断,巨石坠地。众神工重整杠绳,拴绑巨石又欲抬走时,巨石却如扎根固钉,纹丝不动,众神工使尽神力佛法,就是摇撼不动,奈何不得,也只好作罢,并连忙禀告碧霞元君。碧霞元君知悉此情,便启动千里慧眼,看到盘龙山上下,山高水长,青山绿水,亦是一方宝地,遂下神诏,封巨石为石佛,就地起寺庙祭祀——这就是石佛寺“先有石佛后有寺”的传说。

石佛寺建寺年代不详,据当年寺中碑刻记载,约在明末清初始建,当时寺颇小巧,仅依石佛之身筑屋,寺中神灵高亦仅“石佛爷”而已。但因佛光普照,十分灵异,有求必应,颇得信仰,成“周五十余村奉祀”的一方圣寺。而后,邑人不断增扩寺院,遂加各路神灵,其寺庙范围、殿宇、神像等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起来,至清光绪年间已位列淄邑大刹了。时寺下有村李家庄,庄有孙氏一族,是好施乐善之家,亦曾得石佛爷保佑,家计丰裕,愿捐出寺周土地数十亩作寺基庙田,以扩充、大观寺院。所以,在此善举的影响带动下,寺周几十村的民众,在清光绪年间(一八八八年前后),便合议对石佛寺进行了一次大修,历时年余,寺容寺貌彻底改观。大修后的石佛寺,四周垒砌围墙,红粉刷抹,正南留有东、西、中三门,中门高阔,门额书三大字:“盘龙山”,重漆大门,庄重肃穆,门洞两侧有哼哈二将把守。东院墙中留有一便门。寺院分前后两院,前院正中有座北朝南五楹大殿,书“石佛殿”,雕梁画栋,四壁彩绘,迎门是丈二石佛,金面黄袈,十八罗汉列站两边,形态各异,令人敬畏。石佛殿两侧是东、西两列配殿,东配殿是“伽蓝殿”,供奉的是护守佛法的伽兰神关羽,墙上绘有关羽护法伏魔,治病除灾,招财进宝等故事。西配殿则是“答摩殿”,供奉释迦牟尼佛,壁画佛教修行诸故事。另外,庙中还供奉诸多道、仙神灵,如设有石大夫庙、王灵官庙、韦驮庙等。由石佛殿东头过一小门,便进到后院,即三楹二层的“奶奶庙”,奶奶庙顶层供奉着白衣大士,彩塑得慈眉善目,一副善心善相,身边挂满善男信女们祝福、祈祷的禅言佛语,香炉中香烟缭绕不绝,奶奶庙底层是泰山奶奶,其身边一个个白胖娃娃任人拴去投胎。殿阁后有僧人住房,饭厨。寺后还有石潭一个,虽处山顶,潭水却常年不竭,幽幽碧水,誉称圣水。寺南不远处,建有戏楼一座,前台后房,专供山会唱戏。山会是每年的二月初九和九月九两次,届时唱戏欢庆,人山人海,进香的,还愿的,善男信女,物产买卖,十分热闹,倒是一方盛会胜景矣。

至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石佛寺周围村民还又对寺中佛像、建筑进行过一次葺修,只因遇兵荒马乱时局,不过草草了事,但此时仍有高氏二出家兄弟住持寺中,尚不失山寺之胜。也是活该到了“遭践神像”的时候了,一九四八年的农历二月十一,正是山会收尾,因战乱荒年,赶会烧香的人也不似以往兴盛。这天午后不久,山寺已寂廖少人。就在人少寺空之时,奶奶庙的二层阁,因其楼板为松柏木质,不慎有香火落下,先是烧着了白衣大士的黄缎神衣,继而逐渐引着了楼板,趁着春风,火越着越旺,越旺越烈,不大工夫,楼板便烧成大洞,泥胎神像便腾空坠下,摔得“粉身碎骨”。也把下边的娃娃们砸烂、砸破不少。从此,寺便没了寺样,住持寺事的高氏兄弟僧人之一也因故早被杀害,昔日之一方古寺隆盛便永远不再了。

石佛寺遭彻底毁坏是在五十年代初的“打倒封建迷信”的社会潮流中。彼时寺周近村的不信神鬼者,纷纷领着人,携家具涌进寺中,破庙门砸神像,不几日,便寺庙破烂,神像倒地、泥碎,石佛爷的身骨巨石亦被拉倒在殿中被踩被砸,再也无人崇拜。到一九六O年时,大兴集体养猪,山下的商家大队(由商家村、李家村并成)利用旧寺殿房,还在中办起了养猪场,一直养猪好几年,后来猪场停办,寺房无人管理,很快便墙倒屋塌,成废墟一片。石佛寺上的几十株成材巨木及无数小树,早在国民党统治时期便遭不断砍伐。以后,附近村队视为无主物,便你砍他伐,无人呵护,至六十年代中,已荡无一木了,真真地成了荒山秃岭乱石坡了。

泱泱华夏五千年,潮起潮落逢兴时。范阳河畔,石佛寺周,万千黎民百姓迭经时代潮汐,省悟着民族传统文明的真谛:传统文化,中华文明,源远流长,一脉相承,自古的建庙立寺,崇善求报,物产会流,唱戏同乐,这绝非一言“封建迷信”以蔽之以曲解,其势如江河日下,永远奔腾不息——迷信是迷信,文化是文化,糟粕精粹,不可混淆。一九九三年,此方百姓在地方***和一帮热心文化人的带领、倡导下,义捐自募,集资庀材,对石佛寺进行又一次重建复修。至九四年夏,一座古色古香的古风寺院又屹立于盘龙山上。新修复的石佛寺依原寺范围,砌盖起院墙四百余米,寺中新建起大雄宝殿五间,飞檐挑角,庄阔大观,殿中仍塑石佛一座,旁列十八罗汉,俱神光焕然,容光袭人。旁有邑人书送苏东坡的禅诗:“稽首天中天,缘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更有凑趣者,书《无量佛经》句:“智慧广大深如海,内心清净绝尘劳。”新建的寺门比之原来气派壮观多了,二石狮雄踞门两旁,迎壁贴九龙瓷画,潜藏飞腾,翻江倒海。院中新添钟鼓二楼,院外仍筑戏台,乡人讲,九四年寺庆竣工时,唱戏三天,煞是热闹了个够。

重建的石佛寺虽较简约,殿房亦少,神灵亦单,可因地处冲要,环境优越,虽非险峻景观,但其丰厚人文蕴涵、富有资源潜力,仍令人青睐。例如与石佛寺咫尺之遥的“丫幽岭”上,已经开发出一处集汽车技训、旅游休闲、商贸兼营、楼塔亭台的自然与人文齐秀的现代化山庄别墅,与石佛寺南北对望,相向媲美;再者,旧淄川县望族毕氏之别墅“逸老园”亦在寺南不远处的东阿(今杨家阿)村边,蒲松龄老先生曾有美文《逸老园记》一篇,道不尽其山、其石、其水、其畦之奇丽。更得提及者,石佛寺位于古淄川有名的商埠“十字路”旁边,此地兵家标为要塞,商贾看作宝地,游人流连忘返,邑人护守热土。今之滨(州)博(山)高速公路和325省道又在此交汇为一大十字路,亦成现代人的向往之域,加之,淄川城区已规划延伸至此,拟建成行政、文化、教育、科技、娱乐新城。如此众星捧月,壮丽辉煌,届时,石佛寺提纲携领,可缀连成一自然与人文交辉的景区,异彩纷呈,争奇斗艳,定会带给这方故土福祉千祥!

我们殷殷期望着,向往着,仅赋一律祝之:

盘龙山上生奇佛,∵原是东瀛一陀罗。

建寺敬汝称景胜,∵筑台唱民同欢乐。

沧桑阅尽喜来春,∵乾坤斗转变故国。

十字路边店挨店,∵范阳河畔歌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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