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情思
妙华
我神往武夷久矣!一直在为法事、人事忙碌奔波,多次从武夷山下经过,总是停不下匆忙的脚步。没想到初舂还寒时节,我终于圆了武夷之梦。
武夷山实在是一个梦。
一个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梦。
人在佛光里
一大早,我便把几位同行从睡梦中唤醒。吃了早饭,前往天游峰。北方还是飘雪,武夷山区已经是春意可人了。太阳热腾腾从东边升起,山雾从树丛、河面、山谷向后退去。开车的小黄说,这是武夷难得的好天气。
刚人山便看到掩映在茂林修竹中的紫阳书院旧址。还不到旅游旺季,四周有些清冷。我知道这是朱熹弘扬理学之所。忆念起他博览群书,集儒、释、道于一身,对传统文化的杰出贡献,崇敬之情油然生起。
我问起紫阳书院后山石壁上接受香火的“丽娘祠”,小黄说:听老辈人传言,朱熹二次宦游归来,结识了胡丽娘,胡丽娘敬佩朱熹才学,身为女子无法亲近,她便女扮男妆,投学朱熹门下。久而久之,有了感情,每夜相约书院后山。那时朱熹已有五十多岁了,胡丽娘二三十岁。迫于世俗的压力,胡丽娘郁郁抱病而死,朱熹便将她葬在后山他们常常约会的地方。每到节气还为她上供上香。后来门人为了给老师遮丑,便将胡丽娘说成是一只狐狸精,来迷乱朱熹,破坏他的道行,称她为“狐狸娘”,一直流传至今。
正史不比野史真,这是现今史学界前卫的说法。朱熹这位理学大家,我相信在现实世界里,他首先是人,绝不会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理性”和“人性”的冲突,“世情”与“人情”的冲突,有可能伴其一生。这个传说故事,就揭示了朱熹“人性”、“世情”的一面。就象影视中的和尚、尼姑会被当成调味晶一样,没有人尊重他们的人生选择,也没有人真正体悟他们的生活。其实他们不论隐人深山修行,还是在十字街头“巧将尘劳仿佛事”,“人性”与“佛性”的冲突也是在所难免的。
沿着石阶铺成的山路,过“叔圭精舍”,人“一线天”。爬到天游峰半坡喘息的当口,热烈的春阳透过两山照过来,望亮丽的远山,如剑,刺出云表;如狮,淌雾前行。近看山谷,游雾如丝,从山岫浮出,飘向天际。鸟瞰脚下,九曲溪半明半暗,一层薄雾贴在水面,清清溪水,乎添几分朦胧。这时,在溪水转弯处的水面,出现五彩光环,开始若有若无,只有蒲团大小,随着太阳的升高,光环越来越大,五色也更加清晰。同行们又兴奋又惊叹,纷纷以“佛光”为背景留念。人们的身影也显现在佛光里。我知道所谓的“佛光”,是天气、地形、光影的产物,并没有什么神奇。但是对于很少出游的人们来讲,当然是难得的奇观。即使是我这样以云水为务,走遍了名山大川的人,也是难得一见。随行的小黄说,武夷“佛光”一年也就出现三、五次,每次也就十多分钟,上天游峰的人,要正好在这个时间,爬到这个地方,才能看到“佛光”。名山大川有“佛光”现象的地方不少,最着名的要算峨眉山“佛光”了,有文字记载,历史上曾有看到“佛光”而舍身者,以为如此便到了佛国,这实在是信仰的痴迷。我也曾为看泰山日出三上泰山,总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无论“佛光”是现象,是显象,依我,还是以平常心待之最好。
九曲溪和尚背尼姑
从一曲溪花四百元租一只竹筏,顺流而下。蓝天白云,春光和煦。清风拂面,清流激荡。佳木夹道,好鸟婉转。两位忠厚的撑筏人,一前一后,顺水推筏。他们说起武夷山的传说,人物、景点、名木,如数家珍。
筏至四曲,正是十五里九曲溪风景最美之处。筏工说:看景点,传说加想象,不想不象,越想越象。你看对面一上一下两个光头一样的山,叫和尚背尼姑。师傅不要见怪,这可是个好和尚。
“传说很久以前,王母娘娘正在四曲溪边给孩子喂奶,一只老鹰看到又大又白两只大乳房高高耸起,好不眼馋。趁王母不备,冲下来,叨伤了王母一只乳房。看,左前方高高耸起的两座相连的山,便是王母的乳房。大家看,是不是一只小,一只大呀。”顺着筏工手指的方向望去,白生生的两座山,在阳光的照耀下,真象是两只高耸的乳房。果然其中一只伤了一块。
“王母娘娘疼痛难忍,到天宫找来雷公,雷公一声炸雷,老鹰的嘴被炸伤。请看,不远处便是鹰嘴岩,它的嘴现在还在流血呢。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那鹰尖尖的,只是少下巴。
“这下可苦了吃奶的孩子。他在溪边哭了三天三夜,被路过的一个尼姑看见了,她想去河对岸为孩子磨豆浆,可是河水又急又冷,过不去。这时正被从这里路过的一个和尚看见,他有心背尼姑过河又怕人笑话,在河边踌蹰了半天。最后还是下决心将尼姑背过了河。无巧不成书,在山洞中修定的老道正好看见这一幕,他本想嘲笑和尚一番,报往昔之仇。可是转念一想,人家也是行好事,与人为善。所以,他便睁只眼,闭只眼。你看,他现在还睁只眼,闭只眼呢。”
果然,在溪水旁的石壁上,有个睁只眼,闭只眼栩栩如生的老道。“磨盘石两块磨盘之间豆浆正在流出。孩子喝了豆浆得救了,他感动得直磕头。尼姑告诉他,是观音菩萨让做的。小孩急忙去找观音菩萨,不料因为喝豆浆喝得太胖。膨破了裤挡,小屁股露了出来。”
观音峰下确实有一个小孩拜观音的生动有趣的童子拜观音图。
我听到过无数和尚与尼姑的故事,只有这一则故事道出和尚、尼姑与人为善的情形。我不知道这故事是怎样生发的,只从故事的本身读出了佛教在武夷山的影响。武夷山成为世界“双遗产”,儒释道功不可没。
大红袍的味道
看了滴水岩自然景观,顺着一条古道来到慧苑寺。寺院规模很小,也很破旧。青山四合,茶树成垅,一条清亮亮的山溪从寺旁流过。没有嚣闹,没有纤尘,一切都仿佛被洗过。由于游人罕至,显得格外清净。一位江西藉的老僧看守着这座寺院。有客进香,他进殿敲磐。客人歇脚,他端上武夷茶。他说武夷山空气好,清净,住久了,住出了感情。
他泡大红袍给我们喝,说这是第二代,第一代大红袍,只有六棵茶树,年产也只有一斤许,还有专人看管。金贵的很。
我问起“大红袍”的得名来由,他说,“据老辈人讲,明代有个秀才准备考官,路过天心寺病倒了。眼看考期将至,急得病苦交加。寺中老僧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天天用放陈的天心茶为其清洗,热敷疮口。不几天,还真好了。秀才赶考,得以金榜题名。他感激老僧,感激天心茶,以大红袍披茶树,从此天心茶得名‘大红袍”,
还想多品老僧的茶,但急于想看“大红袍”,便不得不告别老僧。走过小桥,已经快进山了,还隐约望见慧苑寺的老僧在目送我们。他褪了色的黄僧袍,在山绿的背景下,在夕照的余辉里,显得格外耀眼。
绕山,上坡,在下山山口,我突然抬头,看到了我心仪已久的“大红袍”。看来这里已经成了一处必到的人文景观:刻在岩石上的“大红袍”三个字,没有标明刻于何年何月,红艳艳的油漆刷新了它,使它艳得流俗。边上为供游人休息晶茶,专门搭建了茶亭。
我仔细思量起“大红袍”的生存环境:两山相夹,背靠岩壁。一湾溪水,清澈见底。风吹不着,天旱不着。晨有潮雾升起,午有阳光照耀,得天独厚的大环境,使“大红袍”采尽天地之灵气。它的小环境也是另类不可同日而语:二、三丈高的半壁有三平米左右一块岩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条石缝斜伸过来,正好将滴滴渗水,渗透到它的根底。再旱的天,旱不着。再大的雨,也涝不着。
谁也说不清这六棵茶种是风吹来的,鸟儿衔来的,还是有心人种的?人们只知道自从它成名后就成了宫廷的“供晶”。一般老百姓,只有谈“大红袍”的份儿,要能晶上“大红袍”,那也就不是老百姓了。
“大红袍”名声在外,为看“大红袍”,翻山越岭而来的不只我一人,他们的感受如何,我无从得知。我只感到口渴时,自然会想到慧苑寺和慧苑寺的老僧那热腾腾的茶。
啊,好香的:大红袍”呀!
《中国宗教》2001年第4期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