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简要地从经典本身做了些介绍,下面要从《百法》的角度,对于《大学》中所阐述的道理,再做进一步的说明,以期对圣人境界之相通能有更真切的体会。

《百法》中第一句话:“如世尊言:一切法无我。”这便是此论的宗旨,也是修学佛法的人,应该最终达到的生命的境界——彻证无我的境界。同样,这也是《大学》里所说的“至善”的境界——明明德于天下的境界。为什么这么说呢?通常人内在光明的德性之所以不能彰显,便是因为我执在障碍的缘故。若是这种对自我的执着破除一分,那么内在光明的德性便会彰显一分;破除两分,便会彰显两分……等完全破除了,内在光明的德性便全然彰显出来了。所以,实际上是同一件事情的两种不同角度的说法。那么,更进一步地,这个执着如何破除?德性如何彰显呢?就要靠在一切法上去做功,同样也是面对一切有情去做功,这便是“亲民”。这里需要附带说明的是,“一切法无我”,主要是在讲佛教大乘空性的思想,而世亲菩萨不是从中观却是从唯识的角度来证成此一观点,也因此《百法》成了大乘唯识宗的主要论典,此点不可不略略表明。

那么立了这个宗以后,该论典便具体诠释什么是一切法,什么是无我。关于这两点是论里明确讲的,而对于这“一切法无我”的道理如何成立,论里并没有明确来论述,却隐藏在字里行间,融汇在行者的整个生命体验中。现在就来看看,从《百法》的角度,《大学》中八个修行次第其内涵又作何解?

首先来看格物。这里所说的“物”,便是“色法”,包括了根身和器世间等十种有对色(眼、耳、鼻、舌、舌、身;色、声、香、味、触),再加上一种无对色(即法处所摄色,也就是意识所缘过去无体之法),共是十一种。那么色法是怎么来的呢?“二所显影故”,即是心法和心所法所变现的影像。也就是说,色法并不能离开心法和心所法而单独存在,要依前两者方能生起。更进一步地,因为心所法隶属于心法,而八种心法中,前七识均以第八识为根本所依。因此,推到最后的结论自然是,宇宙万有皆依第八阿赖耶识而得生起。认识到这一点,这“物”也就是自然容易“格”了。为什么呢?既然宇宙万有无不源自阿赖耶识,那么要想改造这个并不圆满的世间,其用功之方向,自然不是在外界,而是在自家身心性命上下功夫。明了这个方向,心便不再被外物所累。那么目标是什么呢?即是至善,即是明明德于天下。大乘佛教唯识宗中常讲转识成智,而这里所谓的明明德,即是转染污的阿赖耶识为清净的大圆镜智。只不过此是目标,在此处并不马上能转。

其次来看致知。了知了宇宙万有无非依阿赖耶识而得生起,那么生命开始向内去沉淀,同时外在物欲对生命的影响也就渐渐趋于衰微。如果说格物的着力点是在借着宗旨的力量,避免前五识对生命造成不良影响上下功夫的话,那么致知则是在第六意识上下功夫。如何在第六意识上下功夫呢?即是在格物的前提下,充分地发挥意识所具有的强大的了别世间万有的能力,从而对万事万物产生种种正确的认识。那么这正确认识的核心是什么呢?即是缘起论。只不过这里所说的缘起论,特指阿赖耶识缘起论。苟能善巧通达阿赖耶识缘起论,即能正确了知“物之本末,事之终始,知所先后”。在这里,通过正确地了别世间,便能转染污的第六意识为清净的妙观察智。需要提及的是,前面格物时,虽然是在前五识上着力,但并没有转识成智的功用。也就是说,转识成智始于转第六意识为妙观察智,这也是真正开始修行的起点。

有了对世间正确的分别认知之后,要想真正的改善自己的生命,则要在诚意上下功夫,也就是前面所说真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并不断地净化自己的内心,而这个过程,即是在第七末那识上下功夫。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通常情况下,第七末那识恒常不断地执取第八阿赖耶识为我,从而产生我见、我慢、我爱与无明四种根本烦恼,并与之恒常相随。由于这个缘故,如果不加以对治,实际上人们常常处于自欺当中却不自知。若是内心能够警觉,励力对治,则特于慎独处下功夫,因那时面对的恰是一真实自我,起心动念处更容易觉察非法之处。这样努力的结果,这个染污的末那识即能逐渐转为平等性智。平等性智开显的时候,面对每个有情,都像是面对自己的生命那样真切,并由此而生起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由此可见,诚意实乃整个修行之关要。此一结论正如前说。

当人们能够真诚面对自心的时候,便渐渐能够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于是自心便能慢慢得以纯正,此即是正心之功夫。很明显地,这里所说的心,便是第八阿赖耶识。此识为诸余心法及诸心所有法之所依,本身并无造作善业恶业之功能,但却能含藏前六识所造之诸业种子,并不断地受前七转识所熏染。现在由于染污的第六意识及第七末那识渐渐为清净的妙观察智及平等性智所取代,那么第八阿赖耶识中所含藏的无漏善法种子也就日渐多了起来,及至最后恶业种子及有漏善法种子完全为无漏善法种子所取代,此时染污的阿赖耶识,也就被转成为清净的大圆镜智。

由上面所述,当染污的阿赖耶识逐渐被转变成清净的大圆镜智时,内在之明德便慢慢开显。若仅如此,此明德终不至于圆满,何也?因染污的前五识尚未被转成相应的成所作智。所谓成所作智,便是为饶益一切有情,而成办一切广大事业的智慧。那么这个成所作智又如何获得呢?即是在自身及周围的有情上下功夫,因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无不是在成就成所作智。成所作智圆满之时,便是明明德于天下之日。由此可知,众生轮回生死,往往是由于贪着五欲,其过于前五染污识之责任不可谓不大,然今日要普为饶益一切有情,还要通过此前五识来做功,只不过此处的染污识已逐渐被转为相应的智慧而已。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前面的介绍中已经涉及到了百法五类中的前三类:心法、心所有法、色法。这里谈到成所作智的时候,除了涉及到心法的前五识之外,还要将重点特别放在心不相应行法,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此时所缘的主要境界,已从自己的内心世界,逐渐转移到一切有情的内心世界及外在世界。这个时候,揉合心法、心所有法、色法三个要素而生成的假法,就变得尤其重要,比如众同分、异生性,以及时、空等概念。正确地理解这些概念,对于成就成所作智,有着莫大的功用。

最后略作总摄。无论是儒家,还是佛法,都是一在自家身心性命上下功夫的实践的学问。而这一实践的理论体系,在儒家,阐述最清晰系统者,莫过于《大学》,然《大学》所述,多在实践层面着力;在佛法,阐述最简明扼要者,莫过于《百法》,而《百法》所述,多在法相层面着力。将两者互参,不但能明了《百法》之法相如何在实践中落实,同时也能明了《大学》之实践如何在认知上深入。末了,对古人修证的功德及化导众生的智慧之间的暗通,心生由衷敬仰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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