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一日雪后晴

晨六时打坐。

早上大朵大朵的雪花飘满空中,天阴沉沉的。我现在不管天气如何,晴、雨、风、雪,在我看来,都是一样,而大朵的雪花,却是我最欣赏的。我自幼爱雪,爱它的洁白,是那么高雅脱俗,但可惜是遇暖缘就能溶化。不过雪能变水,水能结冰,冰复变水,转来转去,水性不变。这就叫随缘不变?但我不懂它为什么要随缘,既然随缘而变,那就属于不定性了。如果说人性如水性,也是随缘而不变,那么就应该无论如何变法,人性总是不变才对。何以世上有很多人愈变愈远,变得还不了原呢!(怀师批示:变者是相,不变是性。)是不是说,不变的是体,变的是它的用?(怀师批示:不错。)它的用愈变愈离体了,以至还不了原呢?(怀师批示:对啦。)可是水无论如何变化,都可以还原呢?(怀师批示:此所以水之谓水,人之谓人也。)

下午带小妞玩,随着电视学习瑜伽。一会儿,她爸妈回来了,因为今天是她定期检查的日子。她不要去,她最讨厌医生,劝了好一阵才算去了。

晚间我看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一月二十二日阴

晨六时打坐。

今晨坐中,气机会在头上发动,走得很慢。不痛不痒,不难过,可也不舒适。只是气机经过之处,有清楚的感觉,如此而已。下坐后作了几节从电视上学来的瑜伽,然后到后门走廊上站了一下。天阴有风,虽然冷风扑面,不太舒适,但仍能感觉到呼吸了新鲜空气。最近坐中不打哈欠了,不知是否我每天总多少吸一点新鲜空气之故。(怀师批示:非也。乃自身气“气足神完”也。)

下午仍带小妞玩。她将近四岁了,懂事很多,但胆子太小,什么都怕,尤其怕客厅通厨房的那个通道。当我去厨房时,必须打开通道的灯,否则就不能离开她,而且离开的时间也不能太长。晚间有一位同事的太太带一个孩子来找小妞玩。小妞刚上床,又起来玩了一个多小时。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一月二十三日阴晴不定

晨六时打坐。

最近晨坐中,气机总在头上打转,气动之后,感觉头顶空空的,不用观想白骨观法,已感头内空无所有,只剩一个空壳,然后遵师谕化道白光从顶门而出,升上去与虚空合一,光散入虚空,不知去向。问题是我觉得这道光不够强,很弱--不够亮。这时有白光出现空中,似月又似日,光愈来愈亮,就只见一片光芒,无日也无月了。我现在特别敏感,气候一变,我先知道。下午带小妞玩,学电视上的瑜伽,她乱跳一阵,我却正经学了一点东西。晚间我觉得好冷,忙加上衣服。这时电视上气象报告说今夜气温降低,很冷。于是他们把暖气调高,室温刚好。只学了几次瑜伽,就每餐食量增加,而且会饿,真麻烦。身体不好,会妨碍打坐,也就很难超脱!但身体好了,我又最怕长生。奈何!奈何!(怀师批示:生死等观,不可偏视。)

晚间我看了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一月二十四日晴

晨六时打坐。

坐中头空空洞洞的,很舒适。我不懂头骨化为白光,是否天天观想一次,还是偶尔一观?要到何种程度,才算圆满呢?(怀师批示:任运自在方好。)

下午带小妞玩,仍看电视。有人在敲门,我在厨房,小妞大叫,原来是修暖气开关的。他说这个开关坏了,要换一个新的。这时电视上正教瑜伽,我带了小妞学做,这东西并无次序,先做哪一节都可以,而且可以通通都学,然后选适合于自己的多做。总之不外全身运动,从头到脚,指尖、趾尖都可运到。有人说:“一天都在屋里转,从没闲着,夜间腰酸背痛,还学什么运动!”其实那是劳动,劳动只能活动某一部分,不能周身运动。(怀师批示:不错。)我不知瑜伽和打拳,孰为优劣?他教的我通通都做得来,只有倒栽葱我不敢做,我怕太激烈了,整个把身体倒置起来,我怕头受不住!

今天很冷,幸而暖气开关修好了。晚间我看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一月二十五日阴雪

晨坐中把头顶的光与虚空合一,然后光即化为乌有了。但我还是我,真是“顶上有光犹是幻,云腾足下也非真”。有什么用?我不知庄周梦化蝴蝶,在当时的他是知他是庄周的好,还是忘了自己的好?我觉得我有时也会物化,或是一条鱼,或是一支鸟。当时的我是混混沌沌的,早已不知自己是谁了,只以为自己就是那条鱼,或是那只鸟呢。我认为还是能知自己是谁才好,否则不是就随物化去了?(怀师批示:不错。)那就等于灵魂附在一条鱼或一只鸟上,反而由人变成物了,有何益处?(怀师批示:说的极是。)

下午仍带小妞玩。正看电视,她爸妈回来了,告诉她有个小同学的爸妈请他们吃饭,于是他们每人做了一个菜带去。在美国被请者多半兴带菜去参加,就如我们中国人的聚餐。有时候,客人请得多,这家带一个菜,那家带个甜食,再加上主人准备的东西,简直吃不完。如果不是正式请客,还可买纸盘,纸杯,吃完一丢,又不必洗盘洗碗了。

晚间他们十点半才回来。我看《习禅录影》。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一月二十八日晴

晨六时打坐。

坐中就听到小妞母女的笑声,熟习的电视声,我知道小妞没有上学。但不知何故,正要追想下去,一觉,立刻关掉这个心所,仍然是一片虚无。下坐后,才知道小妞是轻微的感冒。等我收拾好了之后,她妈妈才搭一位同事的车走了。下午小妞仍不舒适,没吃什么东西,睡了。她睡在客厅沙发上,我在屋内休息,我又在想昨夜一幕。客人未来之前,家里只有三个半人,除了小妞唧唧喳喳的如小鸟一般之外,一切都是静的。客人一来,十几个人,立刻打破了沉寂,客厅立刻热闹起来。等三个钟头过去了,一阵再见声中,人们都散了。关门,熄灯,一切又归于静。试想这一幕究竟留下了什么?如果照下了相,也只是留下一个影子。固然这是小事,其实人间哪一件事不是如此!时过境迁,也只能在记忆上留下一个印象而已。当人缘聚会时,不能说无,但曲终人散,就不能再有。一切都如梦似幻,哪儿有个什么?所以说人死之后,“万般皆不去,唯有业随身”!因为业是无影无形的可以随身。只要有形有相的东西,一样也带不走。(怀师批示:理彻也。)

晚间我看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一月二十九日晴

晨六时打坐。

晨坐中总是心如止水,至于坐中的境界,不是一片无边的虚空,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水。怪的是水上有时无数的船在岸边,可是没有一个人,连我自己也没有。有时无人也无船,只有连天的水。意境上的那颗星,由星变月,由月变日。一轮明日如镜,闪闪有光,忽然似乎云破天开,光芒愈来愈大,就只见光,不见日了。(怀师批示:犹是法尘影事。)我遵师谕,不敢畏避,听其自然,但觉一身温暖舒适。以上是晨坐的情境。至于寝前的打坐却不太好。闭上眼睛,眼前就似乎有什么东西,又说不上是什么东西,总之有害怕的感觉。每遇此种情形,首先就空掉它,空不掉就强自镇静,然后默念心经。只要背诵一遍,就可平静下来。有时梦中,其实也无梦,只是将醒未醒之际,清楚地听到女儿叫“妈!”我不自禁地答应一声,但声一出口,立刻警觉,知道不对。这时不是破晓,即是夜半。(怀师批示:古德云:起心动念是天魔,不起心动念是阴魔,道起不起是烦恼魔。)

今晚我看了《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一月三十一日晴

晨六时打坐。

晨坐中眼前一片白云,缓缓飘动,阳光时隐时现,有时大放光明。我现在没观顶了,因为光已够多,只是大部分是日光透过云层,光在云里。至于大放光明的时间不长,但也不是一瞬,只是我希望它愈久愈好而已!最近意境上似乎定住一片光明,但不够亮,如日光透过云层,白白的。(怀师批示:当不迎不住,不执不舍。应知此犹是胜景,是心所。但悟得能化能知者,庶乎近焉!)

下午带小妞玩,仍看电视,学做瑜伽。我现在每晨下坐,都做几节瑜伽的,虽然只学了几天,每天都复习一遍。做做瑜伽就能知道身体有何病况,哪只脚、哪只手有了问题,一做运动就知道了。刚开始有一点累,现在已不在乎。我不知写瑜伽和学打拳孰为优劣?(怀师批示:大致相通。)

晚间我看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二月一日晴

晨六时打坐。

晨坐中仍是眼前一片白云,云层中透出光芒,一身温暖舒适。现在的腿也不痛、不痒、不酸、不麻,尤其刚上坐时,忘了腿的存在。

晚间我看《圆觉经》。我有两个问题,身心分开,算不算神飞?物化是不是神飞?(怀师批示:此中同异,大有差别。凡夫及修行未证菩提道果者,皆是神飞物化,且程度各有差别不同。若彻头彻尾证悟极果者,任运自在,不即不离矣。)

写完日记,十一点,打坐。

二月六日阴

晨六时打坐。

坐中听到女儿叫我,我以为又是识神作祟。再证实一下,她说要地址簿给她看看。我决定是事实了,才下坐开门。原来昨天说好要来搭车的朋友,一直没来,又怕人家来扑空,不好意思,所以去个电话问问,结果那人说他又要搭别人的车了。这些人不搭车,应当来个电话,以免别人久等。中国学生一到美国,就入乡随俗了,忘了中国人的固有美德,诸如守时、守约等等。在美国人最会在此种地方大意。譬如托他一件事,他就能说忘了!甚至请客,常常临时为一点小事改变主意。所以和外国人交往,要记住“靠不住”三个字。我们初来就常常上这种当,现在也懂得应付了。下午带小妞玩,她又咳嗽了。中午我记着给她吃了药。

晚间我看笔记。我有一个问题,是不是元神是体,识神是用?识神就像那聪明而顽皮的孩子,作祟的是它,但瞬息千里,变化莫测的也是它。当它作起乱来,元神都要退位。可是如果把它训练成功,只要它不兴风作浪,它不就成元神之用了吗?因为元神没有它也不行呀!我们觉来觉去的,是不是就为训练识神?(怀师批示:理是对的。但元神、识神之说,乃起于唐宋以后,佛道两家的混合名称。此须知。)

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二月七日晴

晨六时打坐。

坐中听他们带小妞走了,我大约又坐了半小时后下坐。收拾床铺之后,就做瑜伽,虽然只学了十几节,最初需时一小时,现在四十分钟可以做完,我相信还会缩短时间的。因为早上时间太忙,运动的时间太多,就会忙不过来。

下午仍带小妞玩,看电视。这个月底,她就满四岁了。每天到瑜伽节目时间,我就带着她学。虽然她是乱跳一阵,我却学了一些,可是总难免正在学的时候,她不是要吃东西,就是要去浴室,或者我们同时睡在地上,她乱滚一阵,我一动就碰到她,我就不能尽量地学。好在一个姿势要教几次,有时也会复习,所以机会还多,这次没学到的,下次再学。而且除正式教瑜伽的节目之外,其他节目中也有渗杂教瑜伽的,随时随处可以参考。似乎最近学瑜伽术是一股风气,别看这么热门,不定哪天说没有就没有了,我有这种经验。过去有一个印度女人教,那时小妞太小,我只好放弃机会,不久就结束了。因为电台买这种节目很贵,而教的人也会卖完。这次是个美国男孩子教,他常常带他的女学生来表演。教得不错。

晚间我看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二月十日晴

晨六时欠一刻打坐。

昨夜太冷,暖气上不来,有时候暖气再大都不够用。坐中我感到很冷,不敢久坐。今晨一觉醒来,看看钟不到六点,立刻起来打坐。早晚打坐惯了,少坐了时间会不舒适,所以说习惯为第二天性。由此我又想到学这东西,所谓由勉而安,也就是此意了。即如那一觉,开始时所谓一觉即离,不见得就离得掉,但勉强来勉强去的,时间一长,也不用觉、不用离地走上了轨道,连自己也莫名其妙。习惯成自然了!

今天星期,小妞有点咳嗽,他们都没出去。晚间我听到女儿打电话,才知道明天小妞又是请一个同学的妈妈送她回来。但每次小妞由别人送来,我就得到时候在门口等她,一方面为怕小妞见没人送,又没人接,她会失望。另一方面,送她来的人见门口没人,就会上来代她按铃。为免太麻烦别人,我总是在窗边看着,车子一到,立刻出去,给人家打个招呼,说声谢谢!每次小妞一下车就向上面望,不忍叫她失望。这家只有三个半人,彼此都不接头。晚上我把一月份和去年十一月上半月的日记报告装好封好,交给女儿明天寄呈。希望能平安到达!写完日记。十一点打坐。

二月十一日阴

晨六时打坐。

昨夜和今晨的坐中,都感到腹内随着呼吸起伏,而口鼻呼吸的气不大,腹内似乎起伏得像呼吸一样。坐中日光一片,愈来愈宽,似乎与虚空合一了。而我恰在这片光中,身体渐渐发热,我希望身体能被日光化掉,但没有,仍然有个身体的存在,下坐后仍是故我依然,真不理想!只得照例做瑜伽,又学了几节新的,共有二十多节。我不懂,不论坐中或做运动,都会感到身体发胀,是真的呢,还是只是感觉?(怀师批示:此乃受阴境界,不执为是。)下午仍带小妞玩。在她上午回来的时候,我知道她爸今天不去接她,是别人送她回来,所以在窗口注视外面来往的车辆。不久,一辆车向这面一转,停下来了,我急忙出去,那位太太正带小妞走过来。抬头看见我,忙挥手打招呼。我高声说:“谢谢!”她大叫:“不要客气!”因为时近中午,正是车辆多的时候,彼此都怕对方听不清楚。我问小妞:“你谢谢人家没有?”她说:“下车的时候,我说了谢谢妈妈。”小妞活泼是大家所喜爱的,她改变了南印度人的呆板习俗。上月她姑妈回去,大加宣传。她爸家的人都来信赞美她呢!

今日发出第二十九次日记报告(是今年元月份的),并附去年十一月上半月的日记报告一份。晚间我看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二月十二日阴

晨六时打坐。

坐中觉得周身气脉活动,恬静、舒适。下坐仍做瑜伽。虽然只做了几天,我已觉得手脚更灵活了,很有趣。下午仍带小妞玩,听门外有响动,是送信的。收到老师一月三十一日的手谕,还有一封***朋友的来信,但不是这几天我总记着的那位朋友来的。不知怎么这几天我总想到那位朋友,她一直不见来信,忽然我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记得前年我一直念到一个朋友,不久就接到她的噩耗。有人说打坐会坐到对任何事都有预感。有人就到此止步,因为很害怕。如果我也是如此,怎么办?我也害怕,但不会止步。记得有一次,我问父亲:“如果我是个儿子如何?”父亲笑笑说:“何幸如之!”事实上到今天,我仍是故我依然,一无所成。如果我是个儿子,又何幸之有呢!如果能在修行上有点成绩,或可能弥补少许今生的遗憾!晚间这家男主人去学修电器。小妞不肯睡觉,坐在被子里读书。想来这一家又多了一个书呆子。我回房看笔记。十一点,打坐。

二月十三日阴

晨六时打坐。

下午仍做瑜伽。前两天开始时饭量大增,现在又正常了。似乎累了之故,觉总是睡不够。昨奉师谕,感谢师的慈爱,为我考虑得那么周到,我已神往复青大厦九楼了。我一生最怕做寄生虫,自从专校毕业,虽在抗战期间,从未间断工作,虽然工作繁忙,警报日以继夜,受过许多惊险,但我从不泄气。人就是要这样,才生活得有趣。因为人是活在希望中的!其实历来自杀的人,除了少数的弱者之外,大多数都不是真正穷苦的人,真正的穷困者,大都能逆来顺受,一天忙着希望能早日实现他们的美梦。信宗教、学禅、学道者,也无非是把精神寄托在希望之中。只要能有一点心得,吃什么苦都不会放在心上,所以古人为道捐躯,原则也是一样。我希望在我暂不能返国期间,好好多用点功,将来回去,犹如画龙点睛,不要给老师添太多的麻烦!

下午仍带小妞玩。女儿回来后,她说有一位修女,也是她们系里的同事,因便血住院,医生怕是癌症,什么都不准吃,还要吃药使她痛,问她指出痛在哪里。不准吃止痛药,空肚服药,已受不住,夜间痛得不能睡,就是要她省察痛在何处,其实已照过X光,不该这么折磨人了。在这种地方,中国的西医就好得多,比较有人情味!晚间看《楞严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二月十六日阴

晨六时打坐。

今日周六,农历大年初一,我在此给老师磕头拜年!想复青大厦九楼,因新搬家,又值新年,定有一番热闹。我们在国外,此地中国人又少,这家的男主人又是外国人,当然不会过年。因为我要买打火机,仍到原来上次买的那家店去看,那种已经卖完了,只好另购一种。于是顺便在外面吃了一顿晚饭。有趣的是,这家餐馆的猪、牛排是有名的,常常长龙排得好远。从前我去吃过一次牛排,虽不好吃,但因烤得还透,也还热,将就吃了一半。今天女儿说换猪排尝尝,结果更吃不成。一拿上来,见肉汁全是血,因为外国人喜欢吃嫩得见血的,又烤得不透,切不动,等切下来就冷了。我勉强吃了两小片,不敢再吃,忽然想起两个故事。据说一个美国人在昆明吃过桥米粉,太烫一下吐不出来,烫死了。另一个是一个中国朋友,因牛排很贵,丢了又舍不得,勉强吃完,结果大病一场。女儿似乎看出来了,她说:“吃这种东西,还不如在家里吃碗开水饭和酱瓜,爽口!”确实如此呢!

晚间我看了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二月十七日阴

晨六时打坐。

今天星期,小妞没出去,我们大家带着她玩。孩子大了,带起来很吃力,因为她要人和她玩,坐下、起来、跑出、跑进,相当累人,不比小时侯,喂奶、换换尿布就好。尤其是穿衣服,现在好多衣服都不肯穿,只穿一两件,又不肯换。今天本来准备请楼上邻居来吃茶点,一直到晚上八点还没人来,只好再去请了。原来女主人不舒适,据说睡了。不来倒没关系,但总该打个招呼,人家既是请客,多少有点准备。过去楼上一直是单身住户,我们多么希望来个有家的邻居,彼此有个照应。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不容易。照中国的习俗,他家应当先来拜会才对。在云南新邻居要蒸一种糕,分送四邻。贵阳人有句俗语:“行客拜坐客,不拜不晓得!”女儿说:“算了,以后见面,打个招呼就好。”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二月十八日晴

晨六时打坐。

今天周一,是华盛顿的生日,中、小学及邮政都放假。午间楼上邻居打发他家女儿来玩。这家人也妙,不过小女孩很乖,很可爱。我给她吃些蛋糕和冰淇淋之类,她问小妞是谁的生日,她以为是生日蛋糕呢。小妞就喜欢比她大的小女孩来陪她玩。这女孩比我高一截,十多岁。玩了一阵,她说她还有工作,做了再来。她一走,小妞就不高兴,我很怕她会吵。幸好她又来了。一会儿见小妞的爸妈都回来了,他们都高兴小妞有了玩伴。我却担心,只要有一天她不来,小妞就会吵!晚餐桌上,两个书呆子在谈各人班上的学生。女儿说她喜欢有反应的学生,反应大,问题多,教起来才有劲!晚间我看笔记。我不懂当人物化之际,忘了一切,是否中阴的关系?(怀师批示:不错,是中阴进入大昏迷的现象。)

写完日记。十一点,打坐。

二月十九日时阴时晴

晨六时打坐。

今晨说晴不晴,说阴不阴。空中飘着雪花,有如毛毛细雨,落地即化,可见气候不够冷。中午太阳高照,屋檐的冰柱都在滴水,地上积雪也不太多,自从搬来,已过三冬,这冬算是最暖和的了。但不知以后是否还会再冷,往年五月还降雪呢!也许三四月会再冷一些,也很难说。下午仍带小妞玩。正看电视,有人敲门,是楼上的女孩来找小妞玩。她十三岁,长得好高。她会盘腿(双盘)。奇怪的是,美国学校兴教盘腿,小妞在学校就学会了盘腿。一会儿电视上来了教瑜伽体操的节目,我们一起学。不知是她的腿太长,还是她不常做,看她做起来比较吃力。小妞的爸回来了,带她们一起去百货公司给小妞买鞋。乘这空隙,我到厨房做了个菜。

晚间女儿把寄打火机的挂号单交给我。我又看了一点笔记,我不懂物化、神化、神飞之不同何在?写完日记,十一点,打坐。

二月二十日晴

晨六时半打坐。∵

不知何故,昨夜一觉醒来,差一刻两点,就再也睡不着了,精神好得很。我想起来看书,又怕更睡不着,就起来打坐,坐中默诵心经。于是体会到自性如虚空,妄念如浮云,妄念之起,是不知不觉间起来的,不住它,就一飘而过,都是在倏忽不觉之间,并无一定起止之处。似乎五点以后睡了一下,不知这种情形,能不能吃安眠药?(怀师批示:佛者觉也。修行要除“财色名食睡”,为什么要吃安眠药呢?)

今天的天气好暖,屋檐的冰都化了,记得国内三月还有几天冷呢。我想此地不可能就这样暖下去。下午仍带小妞玩,照电视学瑜伽体操。三点多钟,楼上女孩又来找小妞玩。我接到一封***朋友的信,她说她病了,先生在国外,孩子上学的上学,当兵的当兵,住院期间全靠朋友照应。这又使我忆及国内的好处,朋友多有照顾,邻居们是一家有事,十家忙。真所谓互助合作。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十一点写日记,打坐。

二月二十一日阴

晨六时打坐。∵

今晨坐中,一片虚空,但见白云滚滚日光时隐时现。我体会到实相如虚空,识神是它的用。实相不能动,它虽有智而不能表达。识神如孙悟空,瞬息千里,变化莫测,什么都不能妨碍它。我认为能随缘的就是它,因为它太活动了,就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跋扈。元神没奈它何,就只好退位,所谓退位,就是说管不了。而神识既无所畏,就愈来愈远,甚或兴风作浪,那么这部机器的肉身,捐坏不说,可惜那颗宝贵的灵魂因此消失了!如果能够转识成功,识神能听令元神,这就要看训练之功了。(怀师批示:说得不错。)

下午带小妞玩,教她认方块字,最简单的认得不少。不过我觉得中英文并进是办不到的,因为在学校听的讲的都是英文,在家只我一个人讲中文。其实她的中文差点,本无所谓。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二月二十二日阴

晨六时打坐。

今年很怪,不太冷,不刮风,就和普通冬天一样。自来美以后,冬天出门从不戴帽子。我自己并不在意。前天出门,碰到邻居美国老太太,她诧异我没戴帽子。她指着我的头说:“你不冷?”我才注意到她是帽子、大衣、手套,还直叫好冷,再看看女儿夫妇和小妞,也是帽子、围巾、手套、大衣的都穿戴上了。女儿看看我说:“怎么不戴帽子,手套也不戴,我把围巾给你好了。”我说:“我懒得麻烦,一件大衣够了。”其实我不冷,只是有点凉意。头凉凉的颇舒适。我才想起来我的头怕热,夜里盖被也只盖到胸部喉下,再盖上来,就会发热。人家可以把头睡在暖气旁边,我如果把脚放在暖气旁边,头就会发热,起先我以为是血压高,经量血压很正常。不知是何缘故!

我看了笔记,写日记。十一点半,打坐。

二月二十三日阴

晨六时打坐。

今晨坐的很舒适。下坐做了几节瑜伽。做这体操要心静。有时最好闭上眼睛,似乎身心一片,它属于柔软体操,虽然开始时,难免有些地方要有一点勉强,但不要太勉强,要选择适合于自己的,练习纯熟就好。我能很自然地做二十几节,不能做的很少,大约是晨坐后一次,下午一点钟随电视瑜伽节目做一次,夜间睡前随便做两节简单的。下午带小妞玩。收到去年九、十月份日记报告,批回的影印本,但不见十二月份的。我正急欲看那份日记的批示。单单遗失了那份,真要命!因为那份问题多,批示一定也多,我最喜欢看批示,因为它能给我无比的力量!晚间我看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二月二十七日雪

晨六时打坐。

现在坐中已没害怕的感觉了。这两天楼上的女孩已没来找小妞玩,不知何故。小妞总盼她来。其实两家大人既不融洽,不来也好,以免麻烦。万一偶然有点误会,讲不清楚,因为交情不够,有些事愈解释愈误会的。人家说三年交不上一个朋友,三句话就可以失去一个朋友。交朋友太难了,普通朋友尚且不易,何况至交?我的朋友大多数都是知交,至少彼此都信得过。徐[言于]在交友一章中说:“交友只是在人生的寂寞的旅途偶然的同路客,走完某一段路,他要转弯,那是他的自由。”但我的朋友中都没有转弯的。中国人的友情都是愈久愈深,故旧重逢,所谓剪烛西窗,联床夜话,是人生四大乐事之一呢!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三月三日阴

晨六时打坐。

这几天,不管坐与不坐,心里都是似云似雾的虚空,而且觉得心脑打成一片,心空脑也空,心静脑也静。做运动的时候,身动心不动,应事的时候,就是体在用中,事完之后,就是用归于体。(怀师批示:意识妄念之府在脑,心则无所不在,不在内外中间亦含内外中间。一般人修道参禅,未达心空脑虚之境,故境界般若不得证现。你有此初象,可贺!可喜!)过去一件事,在未完成之前,总是放不下,现在有些事,就算我死了,常常保持心脑一片空灵。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并不简单,觉力稍迟,境界就被破坏,所谓“吹毛用了急须磨”!大意一点都不成,常常一觉,立即闭起眼睛,做打野战的功夫。所以一觉稍迟恢复很难,必须时刻警惕,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要随时保持平静心情。(怀师批示:此觉仍属始觉。他日功行成就,觉知亦空,方为究竟。)而且我已证到,只要有一点杂念,就如忽然飘起来一片或一朵浮云,光明忽然暗淡,甚或乌云片片不易还原!虽然如此,我认为是进步中的过程。老师说呢?(怀师批示:你说得不错!)

下午仍带小妞玩,看电视。

晚间我看《习禅录影》,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三月五日雨

晨六时打坐。

下坐仍做瑜伽,然后去厨房为小妞做饭,自己也吃了一点东西。一抬头见窗外天阴沉沉的,乌云滚滚。忙掀起窗帘,见木梯下一片水地,才知道下过了雨。这时我内观一下,心内仍是一片光明。(怀师批示:此乃色阴区宇之自性光明面,不作圣解,即为胜境。若执为圣境,即落邪边。)我现在的意境上(似乎不能说意境上了,因为已不是过去那种意境了,过去的意境是模糊的,如同影子。现在的意境是清楚的,是无边的虚空,我又说不清楚了。)只要我一内观,是一个无边的虚空,有一个明镜般的太阳,再观就闪闪发光,整个虚空都亮了。我不知这是不是观想的成绩?(怀师批示:是的,此乃想阴与色阴交互为用之变相。足见用功切实,方显现此功德。)

三月六日晴

晨六时打坐。

今天坐中和往常一样,总之将上坐时心无所住,一会儿眼前呈现一片无边的虚空,慢慢地一颗星、一个月亮同时出现了。不知怎么,星月都不见了,变成一个太阳,太阳中心放出光芒,就盖住了太阳,这时就只有一片光明的虚空了。这时偶有游丝,一觉即离。身体会发热,尤其头部。坐的时间并不太长却很舒适。(怀师批示:在色身而言,此乃中脉初通之前象。)这两天,我的一切行动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注视着,常常随时警惕自己,保持内心一片空灵,心一动立即收回。(怀师批示:此即如《楞严经》所谓:性觉真空,性空真觉之显现。)我也懂得什么叫心动了,有时候不动时正是动了。心不在内,不在外,也不在中间,其实哪里都不在。(怀师批示:亦即无所不在。)也正如道家说的“机发则有窍,机息则渺茫”,并非真有一个心的存在。它虽无相,却能借用而显其能。人的动作思想,都是心的妙用,它的缺点就是它能随缘,所以必须时时警惕!必要时关掉某一心所。所以一点都大意不得!我又说不清楚了。下午仍带小妞玩。因为她的生日,又添了一些玩具,我就陪她玩。在她看电视的时候,我就闭上眼睛内观返照,近日心理有点变化,去又说不清楚。瑜伽体操做得渐渐熟习,但我却怕延年益寿。(怀师批示:何须多此一怕。)

晚间我看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三月七日晴

晨六时打坐。

坐中我已有心身可以分开的感觉。但我奇怪心身分开了,不算神飞吗?(怀师批示:即知其事,神何能飞越。)譬如观想,想如何,就如何,何以不算神飞呢?(怀师批示:因此灵明觉知自在之故。操持在我,∵何虑神飞。)譬如心能转物,不为境转。

不为境转,能做主的又是什么,是不是灵明一念?(怀师批示:你说呢?)有时候忽然有了害怕的感觉,愈想它可怕,它就愈可怕。(怀师批示:魔由心造,妖由人兴。)索性空掉它,有时候还空不掉呢,这时就用得着一点狠劲硬不屈服,过两天它就不再来了。从前常在坐中,或将醒未醒之际,就听到女儿叫:“妈!”声音好响,好清楚。(怀师批示:此之谓神飞。)每次我都答应,有时正欲起身开门,忽然一觉。最后一次我明白了,我没答应,现在没有这种情形了。我想那些误入歧途的,都是缺少警觉之故。(怀师批示:善哉!然也。)总之用能随缘,心所又多,觉照稍迟,就难自拔。这东西越钻越紧,我只好抱着“试上高峰窥皓月”的勇气,一探究竟。(怀师批示:谁知大地尽平沉。)

三月十日阴

晨六时打坐。

坐中仍保持一种光明净境,这几天我一直保持那片光明,不管坐与不坐。我怎么觉得光明有几种:一、眼前光明,闭起眼睛,前面不黑。二、由脑至心,一片光明。这种只是感觉,眼睛看不见的。三、觉得身心内外一片光明,但这片光明中,有没化完的东西,似打碎的鸡蛋,有蛋壳在内。(怀师批示:色阴尚未净尽。)我现在正做保持这片清净光明的工夫。有时事违于心,就很清楚地知道如同一片平静的水面,忽然涌出一个波浪,或是一片晴空,浮起一朵乌云,这些当然都是感觉。而身内则有一股力量将动,正在这时,要立刻一觉,觉照稍迟,那股力量就会增强。记得几年前,那股力量强得很,非哭一场不能下台。经过这几年来的努力,那股业力似已化掉,现在它不来了,但仍不敢大意,所谓“吹毛用了急须磨”,何况还不是吹毛呢!在一片清净的内心深处,我正做这种工夫。下午带小妞玩。收到老师的手谕和一封***朋友的信。晚间我看《定慧初修》。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三月十一日雪

晨六时打坐。

昨夜窗外沙沙有声,我还以为又下雨呢。今晨在厨房,见后院一片白色,才知道昨夜下雪。雪不大,只均匀地在地上铺了一层,如同新铺的棉絮。虽然下雪,气候并不太冷,室内仅不太大的暖气就够了,室温近七十度。在后院站一下,冷风拂面满舒适。中午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在雪地上,好亮,使我想起白骨观、白骨人来。天上的太阳时现时没,地上也就时明时暗。这种情景,正同我的内心一样,虽然我尽量地、小心地保持那一片意境上清净光明,但总不免偶然又飘过来一朵乌云,真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三月十二日晴

晨六时打坐。

我现在对心理的变化很清楚,总之心里空空洞洞的如虚空,有时一片晴空,朵朵白云,天的一边光明郎照,那光由一片伸展到全面,整个天空都照亮了。有时碧空如洗,不挂一丝白云。今晨在厨房时,见玻璃窗外朝阳初上,晴空中飘浮着片片白云,好美!我内观一下,此中情景,正如我内心的清明一样。忽然在我心内的晴空上,似乎一个什么掠过,一抬头见一只小鸟划空而过,我奇怪小鸟在空中掠过,怎会如在我内心虚空掠过一样呢?(怀师批示:此乃心通初相。《楞严经》云:“虚空生汝心中,如片云点太清里。”到此应知时知量,放大心胸,则森罗万象,了了分明矣。)∵

三月十三日雪

晨六时打坐。

因为他们要去费城,自己开车要走十个小时,我怕她们起身早,所以今晨少坐了半小时。果然她们已经准备好了。小妞装了一袋纸、笔、书背在身上,告诉我她要在路上给我写信,然后和我说再见。她母女走后,我去关门,从玻璃窗见小妞的红大衣在雪地上,背着一个大书袋,她妈妈跟在她的后面,这正是三十多年前我们母女出门是的情景。曾几何时,一切都变了,人事沧桑,我忽然起了今昔之感!眼眶发胀的感觉,我忙闭上眼睛,内观意识上的那一片光明,还好觉照得快,没被破坏。我虽然不是那么多愁善感,但情感十分脆弱,我自己知道。(怀师批示:此所谓众生界中,统被有情所累也。)经过几年来的努力,经过不断的锻炼,已经大有进步了,至少能觉,不至使它全水成波。我认为学法,控制情绪是最难过的一关。(怀师批示:尚须控制,犹是初机。情到无情,则无往而非真觉真情矣。此所以菩提萨[土垂]--觉悟有情--之谓菩萨也。)有时候自己认为很好了,可是一旦面对现实,仍旧经不起考验,我想即或将来能有一点成就,也会从这方面失败!

三月十四日雪

晨六时打坐。

从客室玻璃窗见外面天空阴沉沉的,忙返观一下,意境上的晴空,仍然光明。这我又不懂了,眼睛看的是外面的阴天,而意境上的晴空并未跟着转变。(怀师批示:不受境牵,不被物累之故。方知何往而不自得者,并非虚语。)

唐末杜荀鹤诗:“名利多路两无凭,百岁风前短焰灯,只恐为僧心不了,为僧得了尽输僧。”最后一句,我不会讲,那个输字如何解?(怀师批示:这个输字是说:都输给当和尚的。当然是当和尚的对了。对了也就是赢家。假如出家当和尚的不了此心,他也正是一个大输家。输给结使魔境了。)

写完日记,十一点,打坐。

三月十五日晴

晨六时打坐。

今晨坐中,体会到一个东西,在虚空中什么都没有,只有它,但它无相,心定它就在,心一动,它就找不到了,一觉它又在那里,似乎没有动过,妙极了!据我的观察,它如太阳,当乌云飘过来的时候,它就被盖住,云过去了,它又出现,动的是云,不是它,它似乎没动过?我又说不清楚了。(怀师批示:这就是《楞严经》后卷“观彼幽清,常扰动元”的行阴根本相,仍属一念的根源之境,不执为是。)

下午我看了去年一年日记报告的批示。何谓空明合一想?(怀师批示:自性真空,自然性呈现。换言之:觉性空灵时,即此心身自然置在一片光明境中。)

法相三种,何以是依他起相,遍计所执相,圆成实相,我不懂这三种有什么相?(怀师批示:一、意识起用,随境动念。即依他起想。二、由于念动,意识形成执着之成见主观等,是名遍计所执。三、对境无心,不依他起。更不遍计所执,则本自圆成。此乃方便直解。如详查学说,初步可参考《佛学辞典》。我当为你寄一部来。)

参∵禅∵日∵记∵续集

一九八零年四月一日晴

晨六时打坐。胸骨痛已好,因为几天没有好好打坐,昨夜今晨都坐得很好,很舒服。晚间我看《禅学与唐宋诗学》,有人解五祖法演开悟诗:“山前一片闲田地,叉手叮咛问祖翁。几度卖来还自买,为怜松竹引清风。”他说:“如山前一片闲田地,本是自家之物,以不识故,乃叉手叮咛问祖翁,几度卖来还由自己买得,始知这一片闲田地的松竹清风为自己所爱。盖以《松竹》喻《色界》,《清风》喻《空界》喻《体》。本体自性由色界而显,故云松竹引清风也。”他的解释我觉得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老师说呢?写完日记,十一点打坐。(怀师批示:如此见解,令人笑掉大牙。)

四月二日晴

晨坐遵师谕用白骨观法,一道光由脑出,升华与虚空合一。但知时知量,还不太行,摸不清楚,只能说大致如此而已。头顶现在一直有满的感觉,似乎脑髓满满的,只眉心有一点胀,眼睛有一点倦。下坐在室内做了几节瑜伽。

四月三日晴

晨六时打坐。坐中非常舒适。我又有了问题,我觉得光与虚空合一,会不会与空中电光相触?小说书上,所谓修道人,到相当时候,会遭雷劫,是否即是此故?因为人身本就有电。(怀师批示:不可有此妄想,想相成尘,即落魔障,然后无中生有,变为事实。大忌!神仙遭雷火之劫,即因不知性觉真空之理也。如知此,即成大觉金仙,更无余事矣。)

四月四日先晴后雨

今日清明,是民族扫墓节,想来国内的郊外,又到处是扫墓的人群了!我认为人们天天高唱平等,其实人间的天平从来就不平等,只有人死了,才是真正的平等。王侯将相,贩夫走卒,死人就是死人!我记得四月四日也是儿童节。下午带小妞玩,看电视。忽然一股煎饼的味道传来,小妞说:“香香!”原来这家男主人买了一口煎锅,煎了许多他们的家乡饼。据说印度南方人多半吃米,而北部人就多半吃这种麦饼了。不难吃,也营养,小妞很爱吃。昨天他们去水牛城买回来的豆腐,外国人都吃不来,要炸硬了才会吃,否则说吃不到什么东西。

四月五日晴

晚间我看《禅林清韵》,有老师的序,也有颂,我不懂颂的作法,是否也要押韵?(怀师批示:不一定。)

四月七日晴

晚餐时接到一个中国学生的电话,请我们去吃饺子。本不想去,但听说是亚洲人大聚会,也有昨天来这儿的那两个修女,女儿说如果我不去,她也不去了。我想一个都不去,不好意思,再说这小地方,中国人本就不多,于是吃了一粒晕车药,带了小妞去了。那里已坐满了人,大人孩子,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中国、日本、菲律宾、印度,至于中国人——***、香港。其中有教授、学生、修女、神父、医生、饭店老板。大家动手,有包馄饨的,有包春卷的,有春饼,还有炒粉丝。我们虽然吃过了饭,也不得不又加了点,有人唱日本歌,有人唱中国歌,气氛相当热闹。九点后搭便车而归。

四月八日阴

晚间我看《禅林清韵》。何谓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怀师批示:文从字顺,语意明畅,你自参参看。)

四月十日阴

晨六时打坐。下坐照例在客厅做瑜伽。在后院站了一下,但见空中黑云滚滚,我急忙观照内心的那片晴空,幸好它并未随境改变。我是随时随地注意它,惟恐它随境转。晴空中有一个太阳,那是我用一颗星改造的,它一直没变。有趣的是,不管是不是坐中,一想到它,它就在那里。不想它,它就不显。要空、要有可以随意。这也是一种游戏。(怀师批示:然也。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此观。)

晚上正准备看一点书,拿起《禅学与唐宋诗学》,一翻,见上面引证了许多金圣叹批的诗。看到金圣叹三字,不觉有感。记得小时候在家就常见到金圣叹批的书。他批的书批得好是有名的,即使是什么都不懂的我,也看得出来。譬如金圣叹批的《红楼梦》,就批得好,别人批的就不一样。文人真是有趣,临刑还说:“黄泉无客栈,今夜宿谁家!”我总觉得,世上的人虽然太多了点,可是人才毕竟不是那么普遍,多少有点可惜!唉!我又替古人担忧了。(怀师批示:金批《红楼梦》,乃假托金批,非事实。)

四月十一日晴

近来心境似乎有些变化,说来也怪,当阴天下雨,或风雪助虐之际,我的内心就不与之相应。但当我置身于青天白日之下时,就不一样了,似乎我内心的一片晴空,与虚空有合一的趋向。譬如天边飘过来一片白云,这片云就如同飘在我的心上。如果空中掠过一只小鸟,我的心上就会感到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这种感觉异常微妙,说不清楚。细察这颗心,又不知在哪里,不在内、外、中间,似乎接近虚空,又似乎就是虚空,真是愈说愈不清楚了。

四月十三日晴

下午我在后院站站,满天白云,天气不算太晴,但太阳仍出入于白云之间。当它出来时,光芒四射,和我意境上的太阳似乎有相吸的趋势,我又说不清楚了。总之,现在开眼闭眼,我的意境上都有一个光明的太阳。(怀师批示:心物一元,本来如此,但亦由有意无意之间的着相而来。当空即空,此须应知。)

我已遵师谕看过了《定慧初修》,又参看了《净土五经》。似乎我意境上的太阳与经上说的不一样,经上说观下山的太阳,而我意境上的太阳却是光芒四射的朝阳。我不懂为何要观将下山的太阳?那种太阳已没什么光芒了,观它何用!(怀师批示;因初修者,气力不坚固,心念不空灵,故有此方便说法。此即吾佛慈悲,于不得已中设此一方便教授法也。)

四月十五日阴

昨夜坐中,有一新的现象,就中右耳一直响个不听,有规律地响,不是耳鸣,犹如风吹竹叶,又如风动脆片,悦耳而舒适。这种情形,来去无踪。今日右耳仍和往日一样,并无变化。(怀师批示:气机将通耳根听觉经脉时之过程现象,应放心而不着其境相,同时应挖清耳屎。)

我现在对任何现象境界之来,如不知处理,就不迎不拒,听其自然。(怀师批示;如此最好。)

晚间我看笔记。我不懂道家所谓的一片灵明,收放在我,来去自如,是说自性的光明?还是说哪一点灵知?(怀师批示;一般道家所谓的灵明,都落在有相的光明境,犹非究竟。如通无上丹法之上乘道家,则其所说灵明,已在有无之间。总之:《楞严经》所说之十种仙,因其不通正觉,故落在天人境界。反之,如修持到此,一念回光返照,悟知正觉,则又何有佛道之分别哉!此即《金刚经》所云:“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也。”另转寄小本《金刚经》一本赠你,可以背诵,必大有受用也。)

四月二十二日晴

晨六时打坐,下坐做瑜伽。到后院透透空气。早上的空气真是清爽,嗅起来似乎没有一点杂质,吸进去一直透顶,非常舒适。我怎么觉得吸进的空气不入肺,而入脑呢?(怀师批示:气机畅透者必如此。)

下午仍带小妞玩,看电视。门铃响了,进来一位中国学生。我们谈了很久。我奇怪现代的人,不管他是学什么的,都能谈宗教,而且都能说两句禅话。据他说,虽然美国是三五步就有一个教堂的国家,中年以上的人,大半都是基督徒。但打坐中心的人多在中年以上,他们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尤其各大学和研究院的宗教系,佛教徒也学基督教的神学,基督徒也学佛学。美国人说道教不传弟子,但无为在美国却很盛行。但他们讲的无为不太一样。譬如有位太太,她孩子和人家吵架,她说:“不要管他,这是无为。”这位太太正在某大学选修道教。

四月二十三日晴

晚餐桌上,女儿告诉我,她申请到一个暑期研究奖学金,在加州附近,六月中去,八月中回。因为时间不长,不想带小妞去。我不知小妞是否能习惯!时代不同,人也不一样。在女儿小时候,我除了生病住院一天之外,可说寸步不离,一直到她考大专,入大学才分开。刚开始的几天,真正了解所谓度日如年的滋味。我对人生什么都看得开,只有这一点,解不开的结。现在好多了,常常就算自己死了,来作自慰。(怀师批示:正是很重要的观法。)

四月二十四日晴

近来很怪,坐中常常不能下坐,有时心想起来,身体仍然坐着,似乎身心不能一致。(怀师批示:尚隔一重关,但须无欲漏为基。你能到此,乃事有必至,理有固然者。再进而修之,将可神而化之矣。唯长途遥远,亦可谓前途无量也。可喜,可贺,勉之,勉之。)

四月二十六日晴

我看笔记。何谓但愿空诸所有,切毋实诸所有?(怀师批示:但愿空掉一切,不可把本空的装进东西去。)

老师反评东坡的诗一首:“东坡悔被聪明误,我说聪明不误人,只怕聪明不透顶,聪明翻(?)累最愚身。”我看不清楚,那是不是翻字?(怀师批示:是“翻”字,同反之意。)

四月二十八日雨

晨六时打坐。坐中听到雨声,听到他们都走了,下坐做瑜伽。在厨房感到煤气味重,连忙打开后门,自己也在后门口站了一下。天上乌云滚滚,地上都是水,连下两天的雨了。下午仍带小妞玩,看电视。我无意中拿起一份报来,一眼就看到标题:“看耳可知心脏情况。”据说一位医生在《新英伦医药刊》上发表一篇文章,指出那些耳珠上有一条摺纹斜斜地横过的人,似乎患心脏病的特多。这却是一个新的发现,也很有趣。(怀师批示:古老办法,外国人新知。)

四月三十日阴

晨六时打坐。晨坐没坐好,下坐做瑜伽。到厨房做饭,电话来了,是女儿打的。她告诉我今天小妞由一个小同学的妈妈送回来。于是我注意到时间,在玻璃窗边看着来往的车辆,忽然一辆车在门口停了下来,我急忙出去,刚到大门,觉得不对,忙止步,果然车里出来一位男士,向前面走了。幸而没出去接,如果慌慌张张地出去大叫,岂不可笑。正想着,见一辆车子往这边转,停住了,我忙出去,果见小妞已上石级。见她手里没提便当盒,我问她:“饭盒呢?”她答:“我忘记了。”我转身时见那车子已经开动,我忙向车内挥手道谢。小妞眼红虽退,我仍不放心,希望她少看电视,只好多带她玩。晚间她妈妈陪她玩了一阵,她妈妈说:“怪不得人家说,当兵三年,连姓什么都不会写了。带着孩子也一样。带孩子不能想事,带上三年,也能连姓都不会写了。”我笑了,我带了这些年的孩子,还能写日记,真幸运了!

五月三日晴

晨六时打坐。坐中虽听到楼上楼下一片音乐声,和客厅里传来的谈笑声,一面听,一面坐,各不相干。我总觉得越闹越容易静,真正静了,反而游丝随时飘来,在不知不觉中很难防止。今天周六,他们都出去了。我吃过午饭,再研读三月份批回的报告。这份报告批示最多,我得益不少。在日记上我问:“能做主的是不是灵明一念?”师谕:“你说呢?”我说:“就是。”(怀师批示:本来一片闲田地,过去过来问主翁,几度买来还自卖,为怜疏竹引清风。)

五月四日晴

晨六时打坐。下坐做瑜伽,然后去厨房烧开水。虽然大家都认为美国的水可以生喝,我还是我的办法,每天烧开水。美国的水消毒粉太重,有时开水都是药味。我不相信人吃了不受影响!打开后门,站在走廊上,见邻家墙脚下已发出许多新芽,那都是玫瑰。我忙到后院看看,见那边墙脚下,也发出玫瑰的新芽了,似乎比往年少了许多。我知道原因何在,那就是因为去年我摘了许多来插瓶,把种子糟蹋了一部分,也分散了一部分。今天星期,女儿他们仍去洗衣服。我带小妞去看梨树,见树枝满是嫩绿了,都是新芽。如果不是事实证明,真不敢相信,一棵秃树竟能发芽,开花结果。这是不是也算大自然的妙有和妙用?(怀师批示:毫无疑问。)

五月五日晴

晨六时打坐。下坐做瑜伽,在后院站了一下,抬头见一片晴空,朝阳高照。急忙内观,还好,这几天一直不太舒适,但意境上的境界并没破坏。这东西说来也真怪,虽然我天天都在说意境,事实上何处是意境呢?它是无形无相的,也没有固定的地方,只能体会,不可言传。

五月七日晴

近来坐中总有定住的感觉,我试起一个妄念,甚至起一点游丝,都起不来,想起身也起不来,身心都定住了。不过下坐后,身动心不动却不多得,大半身动心也动了。总之,不论坐中或平时,心一动自己就知道,立即一觉,立刻恢复平静。我认为过去心动,自己并不知道,所以也无所谓,而现在知道了,反而会觉得麻烦!晚间我看《禅林清韵》,何为“天地一指,万物一马”?(怀师批示:“天地一指,万物一马”为庄子所说的譬喻。整个天地宇宙,大而无外,小而无内,都在一指之间。宇宙万物,等于一匹马,有马毛,马头,马尾。万象不同,合为一马。故唐代华严宗大师法藏着作有金狮子章之喻。)

何谓透法身?(怀师批示:证悟法身空性者,如住法身境,犹未得大解脱,必须透脱法身,一切不着不住,方为究竟。)

五月十日阴

午饭后,因为今天周六,他们带小妞出去玩,邻镇是他们常去的地方。过去接一个朋友的来信,她说***来一封信,要走一个月,我还不相信,可是昨天却得到了证明。因为老师和一个朋友的来信,都是四月十号左右写的,我是昨天才收到。只差三两天,就是一个月了。真怪!没要紧事,倒无所谓,若遇有事,就麻烦了!六点以后,她们带小妞回来了,给小妞买了一付牌。美国孩子都会玩牌,有假钱。我却不赞成,为什么不买别的呢!也许是我落伍了。

五月十一日阴雨

晨六时打坐。因近日心里有事,识神乘隙而入,每每将上座最宁静的心情扰乱。今天我特别注意了,尽量拨云见日,那点灵知又似乎远远地看着我。坐中我把意境上的晴空慢慢放大,如虚空。正游戏中,有人敲门,小妞要雨衣。我现在懂得静动如一,不怕打扰,只仅仅记住“吹毛用了急须磨”的警句。一开门,就看到小妞,我把雨衣给了她,仍旧上坐。坐中听到她们走了,再印证一下,静境并没破坏。

五月十三日阴雨

晚间我看《楞严大义》。我有一个问题:见闻觉知,是本体之用,何以不能由见闻觉知去找本体呢(怀师批示:体自无相无生,从何去见。欲见证本体,原须从见闻觉知用上见得。故言体时,则摄用归提。如言用时,即全体是用,但勿落于小见,久住用处而不知所归也。)

五月十四日雨

听雨声入坐,舒适得很。在厨房做事,雷声隆隆,电光闪闪,这种情形,如在过去,我就回屋了,说不定还会躲在套间屋里,什么都看不见才好。而现在处处借境锻炼,虽然没有古人的严重苦行,然而修道确实是不易呢!大意一点,就会功亏一篑。人家说“能吃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认为学般若,如果摸不着门路,吃尽了苦也不一定有用。必须先弄清楚门径,苦当然是苦,但不会白苦。此所以需要老师的开示。但老师是指路的指南针,悟还得靠自己,老师不能代你悟,也不能代你修,所谓:“天助自助者。”天下事唯有这件事是绝对拣不到便宜的,谁悟谁得,谁修谁得,谁也代替不了谁的。所以说此乃大丈夫事,非帝王将相之所能为。不信吗?修到某种阶段,自己就会了解。

五月十八日阴雨

晨坐很静,静中听雨声,忘了身在何处。我现在不论何时何地,会忽然一下就呆住了,睁起眼睛,不知身在何处。有时心里很清楚,可是有时似乎恍惚一下,又醒来了。不知这是不是神飞?(怀师批示:不是神飞。是定境,接近无所有处定。)

下坐做瑜伽。到厨房一看,见外面雨已停。忙打开厨房的门,站在走廊上。微风送来草香,又似树叶的香味,我一吸,一股清气直入于脑,吸入的气上行而不下行,脑内清凉无比。前次日记师谕是气机畅通之故。可是我何以没畅通的感觉呢?(怀师批示:有感觉,即有阻碍,便不畅通了。)

今日星期,无信。下午我写了两封信。一封复纽约一位朋友的。她来信说她女儿暑假要去香港完婚,词句间颇有依依之意,我也觉得难过。我一生无欲,什么都看得开,似乎没有任何事能累得了我,可是就是生离死别的结我始终解不了,别说自家的事,人家的事,我也受不了!(怀师批示:情之一念,即轮回之轴心。)

五月十九日晴阴不定

晨六时打坐。下坐做瑜伽。到厨房后门外站站,天空浮动着一层白云,似有太阳,却看不见。我抬头找了一阵,见邻家屋后冒出一点光芒,慢慢地太阳出来了。可是浮云太多,使得它时隐时现,于是我想到两句话:“骊龙之珠,其光灿烂,蟾宫之桂,树影婆娑,虽珠光非珠,桂影非桂,但由珠光而知珠的存在,由桂影以知桂树之婆娑。”又因此我又想到,本体不是见闻觉知,也不离见闻觉知,因为见闻觉知是它的用,由用可以知体。(师示:如是。如是。)

五月二十日晴

晨坐如常,只觉头顶发热,不管它,只管坐下去,一会儿也就好了。这一向,不管坐与不坐,头顶会发热,有点紧的感觉。头一热,全身都会热,头一冷,一身都会冷,似乎一股气是通的。耳朵会响,也会痒,毛病都在头上。

五月二十二日晴

坐中感觉头胀,这几天坐与不坐头都不自在,就如果子熟了,要绽开似的。最好能打破才好,尤其是所谓顶门处,还有点痒。我常常内观头内没有骨相,也没有肉筋,脑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空壳,可是怎么会胀呢?我想是股气吧?我也曾把它变成一道光,出是出去了,但是就如冒气一般地满头都是光。出去之后,还得使它回来,仍旧是胀。老师何以教我?(怀师批示:待顶骨与虚空打通,就自在了。但仍须理破。)

五月二十五日晴

今日星期,他们要请客。一早女儿他们就在厨房忙,我就带小妞在后院玩。小妞受了凉,鼻子不通,有时又流鼻涕,厨房里不时传来喷嚏声,他们大小都在感冒,可是他们说不是感冒,而是敏感。据说在美国多住几年,就会敏感,严重的人,都会透不过气来,要随时喷气服药。我的看法是他们穿得太少,尤其是这家男主人不肯多穿衣服。每天总是喷嚏连天。由于一个人的影响,他们一家人都打喷嚏。我怎么少感冒呢,也不敏感呢,因为我穿得多,早上多穿一点,热了再脱,不是很简单吗!人的个性真怪,就这点事,都做不好。

五月二十六日晴

今晨大家都起得晚,因为昨夜睡得晚了。小妞一直没有上学,我在坐中就觉得奇怪,又怕她生病了,最后听到打开电视,我想是假日。下坐一问,果然是阵亡将士纪念日。还好,电视节目照常,没有变动,但也没人看。因为小妞和他们去邻镇湖边野餐,还带着楼上的女孩。我一人在家,本想去洗澡,不知怎么,站在地上就定住了,于是我想起师谕:“知时知量,放大心胸”。于是我闭起眼睛,把心胸尽量放宽,想它有多宽,它就有多宽,里面包括山河大地,房屋树木,花草俱全,就是无人,于是我就想它有人,可是观想出来的人,如同木偶,不太像人。这是何故?老师说呢?(怀师批示:此乃纯出后天意识幻构之故,非契性之真观寂照也。)

五月二十八日阴

晨六时打坐。今日坐中一如往昔,头已不似那么重了,只是顶门疲倦,眼睛都睁不开,很不自在。晚间我看《佛法要领》。虚云老人谓观心一法,每易沉观不进,我不懂。何谓沉观不进?我算不算沉观不进呢?(怀师批示:虚老意谓易落昏沉。其实不尽然,不能概论。何以自堕此一缠缚观念,此之谓所知障成法执也。)

我总觉得我走的路没有一定的轨道,这是我的老毛病。因为我不会画葫芦,我做什么都是自由派,如果一拘束,就会画虎不成反类犬了。(怀师批示;正因你如此,故可自参自究。)

从小学学作文开始,我们那时候兴讲题,老师怎么讲,学生就怎样做,只有我不会跟着老师讲的写,我总是说我自己的话。现在学禅打坐。似乎又犯了这个毛病,虽然也是根据禅宗的要旨,和老师开示的要点,去修,去证。但我似乎没有一步一步地照着规矩去走,似乎没有系统。老师说呢?这样可以吗?(最初立一规矩法则者,他又从何处学步呢?)

五月三十日晴

今天又值放假,问题是我盼信,因为师谕寄介词给我看,我却一直没有见到。假如又像前次一封信要走一个月,那会来不及呢?(怀师批示:以后遇事,切勿如此执着,应放任自然。)

最近又换了邮差,似乎是两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昨天听到门铃响,伸头一望,并没有信。将回屋,忽一转念,伸头向门外一望,竟有两封楼上的信,就放在门外。如果被风刮掉,或被顽童拿走,到哪儿去找。邮差不比报童,可以用十几岁的孩子。如果是在国内,我就要向邮局建议了。

六月一日晴

晨坐如常。总之,最近不管坐与不坐,只有刚吃过饭,才会感到体内有点东西,否则体内是空空的,有时连身体都没有了,似乎是在定中。总之近来身心都有点变化,人也有点飘飘然。今天是女儿她们结婚纪念日,中午她们只出去吃了一次午餐。因为三号他们要去波士顿,行毕业典礼。因为波市市区旅馆都告客满,他们只得在郊区预定了一个房间。据说每年哈佛举行毕业典礼时,所在市区旅馆半年前就已被各地去参加的家长订完,稍迟一步,就只能在郊区订房间了。

六月二日阴

坐中身体是一团气体,有意放大,要多大就有多大,要多宽就有多宽,想升起什么,就能升起什么,有一次观想一片火,立刻整个地方都是火了,身体会热,但知是假的,不害怕。如果想水,立刻就出现一片汪洋大海。问题是不管出现什么,自己总不在内,因为这些都是自己看见的,自己却看不见自己。(怀师批示:借用苏东坡诗,送你一参:“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六月五日阴

晨坐中知道无事,放心地坐。把心尽量放宽,最初犹如一间空屋子,什么都没有。后来犹如屋子打破了一角,外面好亮好亮,现在坐与不坐,体内都是一团气体,饮食起居似乎都与它无关。更有趣的是,如果心里有不愉快时,就会感到另有一股气升起来,而那股气和原来体内的气体是不融洽的,清清楚楚地知道那是一股不正常的气,这时自己就会警觉了,不会让它泛滥。午饭后门铃响了,是报童来收报费。这次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我奇怪美国不管哪一行,都随时换人。譬如一个邮差,好不容易摸熟街道,不久又换了。据说都是临时工作。尤其是冰店和餐馆,假期中更是学生们打工的好地方。

六月六日晴

现在打坐与过去稍有不同。将上坐时,人就如化了一般,没有任何感觉,但心里却明白得很,而且还希望这种境界能持续愈久愈好,可是慢慢地似如梦初醒地又回来了。这时或有人物出现眼前,或游丝杂念相继而来。不过它一来我就知道,或视若无睹,或背诵心经,或不去逐念,它也就过去了。我又证到一点,当这些东西现前时,只要心里明白,知它是妄,它就立时隐退。(怀师批示:经云:“不怕念起,只怕觉迟。”)

六月十一日晴

晨六时打坐。下坐做瑜伽。觉得有点累,就在沙发上休息一下。忽然一念升起,就如大气团中升起来一股气。也不是气,是一念,这一念似乎就可以代表一个人,一切就是这一念。我体会到心空之后,体内如一大气团,又似虚空,又似一塘清水,外境清楚地照在里面,我就故意在里面升起喜怒哀乐,于是清楚地在里面又似虚空起了风,又似清水起了波浪,所谓兴风作浪,都在一念。我觉得很好玩,马上使它停止,仍旧是一团虚空。这是否观想的作用?(怀师批示:观想与妄想,是一抑是二?所观者是境,境由念起。能观者,是何物?古德云:“心法双忘性即真。”应仔细谛审明白。)

六月十二日晴

晨六时打坐。坐中在一团气体内,有时作观想,有时故意起念,当它正缘之际,忽然中断,也当作一种游戏。现在耳朵常响,似有风吹动,我想是一股气。我天天挖耳,耳内很干净,我想它不该有阻碍的,何以会不通呢?响是不是不通之故?但我相信,不是一般人所谓的耳鸣。我总觉得顶门不通,似乎有个盖子盖住,不痛,不痒,只觉得不舒适。我也常常化道光由顶门出去,但只是观想而已,最好能敲破才好。(怀师批示:他时,如遇初开顶了,慎莫贪玩。)

六月十三日晴

晨坐中听到小妞讲话,我也记得今天女儿不去学校,因为昨天她已把放在学校的东西都拿了回来。我什么都想得起来,仍旧坐得很好,似乎内心深处一切都知道,既不用想,也不须分别,而且虽知道我在打坐,但我却无相,似乎自己没有形相,也没有重量,犹如虚空。到此我又说不清楚了。晚间我看《禅林清韵》。我不懂何谓不落因果?何谓不昧因果?我不懂的是落与昧之别何在?(怀师批示:再仔细审慎思之即得。)

六月十五日阴

晨六时打坐,这时女儿他们已带着小妞走了一个钟头了。今天四点半大家就都起来,把小妞也从床上拖起来。她很乖,高兴地要去送妈妈上飞机。当女儿向我道别时,我强控制情绪,总算是进步不少!(怀师批示:菩萨有情终有累,如来无相亦无心。情与无情之际诚难言也。)

下午五点小妞父女方回来。小妞很乖,她说:“妈妈走了,我想她!”我仍旧带她玩,我给她煮了一碗面,她都吃了。大约她也累了,六点半她就去睡。十点钟电话铃响了,我就猜到是女儿来的,果然,她说:幸亏有朋友,不然今天的住处大成问题,因为星期天到处关门,学校也不例外,要明天才能到学校去。其实是她大意了。在美国周末到处关门闭户,偶然有个小食店——如冰店之类,早上开门到下午两点为止,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周末除了正式聚会早就约好的之外,也不兴随便拜访,因为各人有各人的事。

六月十六日晴

坐中一如往日,没有特殊境界。总之,现在只要一上坐,眼睛一闭,立刻就忘了现实境界,也忘了自己,只有一片虚空和一点灵知而已。而且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一闭起眼睛,立即进入另一个境界,说不清楚,只能形容它似云似雾的,连天地都没有。总之什么都没有,白茫茫的一片。偶然它会云破天开,光明从一角出现,那种光明绝非世间任何光明可比。(怀师批示:所谓孤光偶露而已。)

正想把握,就不见了,我奇怪那是什么光?类似闪电。(怀师批示:此乃性光一现,但光影皆是缘起只妙有,不执不舍,不取不离为要。)

六月十七日晴

晨六时打坐,下坐做瑜伽。在后院透透气。现在颇富春意,到处一片绿色,邻家墙角下的玫瑰也都绽开了,一开后门,一股香气扑鼻,好香!好香!走下木梯,站在院内,在青天白日之下,内观返照,忽然有一种新的感觉。我觉得意境上的境界始终不变,但心的境界却是随缘立变,而且此心如镜,眼前的一切都清楚地照在里面。这时已经忘了还有一个身体的存在。我现在常常如此。每当我在厨房做事的时候,不敢大意,否则就定住了,烧了房子都不知道。(怀师批示:此时极须注意《楞严经》上所谓“觉所觉空”、“空所空灭”,不应随定境而沉寂,应觉观自在而清湛不息。)

六月十八日晴

坐中觉得顶门穴有个洞,似乎盖子打开了,有风进去,内观一下,什么都没有,空空的,于是我化道光由穴而出,直冲虚空。我又说不清楚了。(怀师批示:亦可自作一意生身,直上青冥。但此乃大轻安之境界,可资菩提道证之加行。)

晚间我看《佛学辞典》,有那么多觉,其实四觉可以包括了,最多再加一个妙觉。(四觉:本觉,始觉,随分觉,究竟觉。)老师说呢?(怀师批示:诸多名相,尽因人立。众生慧浅见杂,故多立以为方便善巧耳!)

六月十九日晴

坐中已没有顶门穴难过的感觉,不似从前那样就像有个盖子盖住似的难过了,似乎有风进去,很好玩。总共只是一个身体,常常变化,看看它要怎样变法。把身体作试验场,也颇有趣!(怀师批示:此乃顶轮脉开之前奏,颇亦不易,可贺。)

六月二十日雨

晨坐觉腿脚都有点胀,怪哉!自从打坐以来,还没有过刚上坐就腿发胀的情形。于是我就不理它,也不空掉它,过一阵它也就好了。(怀师批示:下行气初发现象。)

今天接到五月下半月批回的日记报告,晚间我先把日记批示抄下来。今天左边气机从左臂一直下去,由腰腿一直到足尖,如气流一样,左边头部也有少许感觉,其实该说是从头部一直下去。(怀师批示:现在才可说真有气脉发动了。)

六月二十一日晴

晨六时打坐。坐中听到小妞父女讲话,也听到外面打开了电视,什么都知道,却坐得很好,但怎么好,可又说不清楚。只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怀师批示:本觉清明,如斯而已。)

六月二十二日晴

早点后带小妞去后院摘花,花已被前几天的雨水打坏,只摘了一枝,哄哄她玩。今日星期,午间她爸带她出去午餐。电话铃响了,是女儿来的。他们父女都不在家,我们母女谈了一下。等小妞父女回来,又打了一个过去。今天就你来我往打了两次长途电话。楼上的女孩一直没再下来玩,小妞也不想她。我叫她找姐姐,她说姐姐不喜欢她。我记得过去人家常说,大人不必为孩子们打架呕气,孩子是没记性的,吵尽管吵,一会儿就忘了。何以现在的孩子记性那么好,时代不同,连孩子的个性都变了,也真有趣。(怀师批示:此非时代之不同,实因秉赋俱来之种性不同,并非时空之故。)

六月二十三日晴

朝阳初上的晴空,衬以地面上的一些绿色,这种自然之美,在一刹那间,我忽然也感到自然界的不可思议!我敢相信,一些微妙的地方是离言语文字的,除了本人亲证,是非科学家的仪器所能胜任。虽然我证到的不多,但确实深信这东西是极玄妙的。譬如道家所谓的:“机发则有窍,机息则渺茫。”这是我亲身证到的,由此我也就深信不疑了。

六月二十四日晴

晨六时打坐。坐中一抬头,但见万里晴空,朝阳高照。就在这一刹那间,意境上的虚空变了(怀师批示:此乃属意识境上之带质境。)

过去是碧空如洗,朝阳闪闪发光,但那个虚空不高,似乎距离不太远,完全是过去在一次梦中的景象。现在的虚空高得很,高高在上,而朝阳像面圆镜。更有趣的是,但觉心广阔如虚空,完全打成一片,身则不知去向了。这种境界,如能常久如此,也就够知足矣!说不清楚了。(怀师批示:此乃气脉开通后所见之虚空。并非意境上之虚空。)

其实今晨心里有事,因为这家男主人有一班早课,昨夜就通知我要早起。我告诉他,那正是我打坐的时间。他说以后可以取消或改时间,但今天是第一次,必得按时去,所以我一醒就想到这事,五点半醒了,正想起来打坐,又不知怎么,一晃就六点了。急忙起来,一坐就坐得很好。比平时有安排,有充裕的时间还有成绩。这也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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