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问。蛇吞虾蟆。救则是。不救则是。师曰。救则双目不睹。不救则形影不彰。

上堂云。有一人在千人万人中。不背一人。不向一人。你道此人具何面目。云居出曰。某甲参堂去。

问师寻常教学人行鸟道。未审如何是鸟道。师曰。不逢一人。曰如何行。师曰。直须足下无私去。曰只如行鸟道。莫便是本来面目否。师曰。阇黎因什认奴作郎。曰如何是本来面目。师曰。不行鸟道。

问三身中。阿那身不堕众数。师曰。吾尝于此切。僧问曹山。先师道吾尝于此切。意作么生。山曰。要头便砍去。又问雪峰。峰以拄杖劈口打云。我亦曾到洞山来。

天童颂曰。不入世。未循缘。劫壶空处有家传。白苹风细秋江暮。古岸船归一带烟。

问。和尚初见南泉。为什么与云岩设斋。师曰。我不重先师道德佛法。只重他不与我说破。曰和尚为先师设斋。还肯先师也无。师曰。半肯半不肯。曰为什么不全肯。师曰。若全肯。即辜负先师也。

僧问。如何是青山白云父。师曰。不森森者是。曰如何是白云青山儿。师曰。不辨东西者是。曰如何是白云终日倚。师曰。去离不得。曰如何是青山总不知。师曰。不顾视者是。

疏山问。一切处不乖时如何。师曰。此是功勋边事。幸有无功之功。子何不问。山曰。无功之功。岂不是那边人。师曰。大有人笑子恁么问。山曰。恁么则迢然去也。师曰。迢然非迢然。山曰。如何是迢然。师曰。唤作那边人即不得。山曰。如何是非迢然。师曰。无辨处。

师一日问雪峰作什么来。峰曰。斫槽来。师云。几斧斫成。峰云。一斧斫成。师云。犹是这边事。那边事作么生。峰云。直得无下手处。师云。犹是这边事。那边事作么生。峰休去。汾阳昭代云。某甲蚤是困也。

师与密师伯过水次。乃问曰。过水事作么生。伯曰。不湿脚。师曰。老老大大作这个语话。伯曰。你作么生道。师曰。脚不湿。

师与云居过水次。问曰。水深多少。居曰。不湿。师曰。粗人。居曰。请和尚道。师曰。不干。

青林一日辞师。师云。子向什处去。林云。金轮不隐的。遍界绝红尘。师云。善自保任。林珍重而出。师门送。谓林云。恁么去一句。作么生道。林云。步步踏红尘。通身无影像。师良久。林云。老和尚何不速道。师云。子得恁么性急。林云。某甲罪过。便礼辞而去。

华严静问师。学人无个理路。未免情识运为。师云。汝还见有理路也无。严云。见无理路。师云。什处得情识来。严云。学人实问。师云。恁么则直须向万里无寸草处去。严云。万里无寸草处。还许学人去也无。师云。直须恁么去。

上堂云。还有不报四恩三有者么。众无对。师云。若不体此意。何超始终之患。直须心心不触物。步步无处所。常无间断。始得相应。直须努力。莫闲过日。

有僧不安要见师。师遂往。僧云。和尚何不救取人家男女。师云。你是什么人家男女。僧云。某甲是大阐提人家男女。师良久。僧云。四山相逼时如何。师云。老僧日前也向人家屋檐下过来。僧云。回互不回互。师云。不回互。僧云。教某甲甚处去。师云。粟畲里去。僧嘘一声云。珍重。便坐脱。师以拄杖敲头三下。云汝只解与么去。不解与么来。

师不安。僧问。和尚病。还有不病者么。师云。有。僧云。不病者还看和尚否。师云。老僧看他有分。僧云。和尚看他时如何。师云。则不见有病。

天童颂云。卸却臭皮袋。拈转赤肉团。当头鼻孔正。直下髑髅干。老医不见从来癖。少子相看向近难。野水瘦时秋潦退。白云断处旧山寒。须剿绝。莫瞒顸。转尽无依功就位。孤标不与汝同盘。

雪峰在洞山作典座。一日淘米次。师问。淘沙去米。淘米去沙。峰云。沙米一时去。师云。大众吃个什么。峰便覆却盆。师云。子他后别见人去在。

天童拈云。雪峰只管步步登高。不觉草鞋根断。若也正偏宛转。敲唱俱行。自是言气相合。父子相投。且道洞山不肯雪峰。意在什么处。万里无云天有过。碧潭似镜月难来。

师将圆寂。谓众曰。吾有闲名在世。谁人为吾除得。众无对。沙弥出曰。请和尚法号。师曰。吾闲名已谢。云居云。若有闲名。非吾先师。曹山云。从古至今。无人辨得。

洞山立兼中到。正明此旨。所谓折合还归炭里坐也。云居云。若有闲名。非吾先师。曹山云。从古至今。无人辨得。果是入室之子。此非特洞山有之。昔南院问风穴曰。汝闻临济将终时语不。穴曰。闻之。院曰。临济曰。谁知吾正法眼藏。向这瞎驴边灭却。渠生平如师子。见人即杀。及其将死。如何乃低头妥尾如此。穴曰。密付将终。全生即灭。院又曰。三圣如何亦无语乎。穴曰。亲承入室之真子。不同门外之游人。院颔之。瑞鹿先得法于天台韶。临终坐方丈。手结印。谓如昼曰。古人云。骑虎头。撩虎尾。中央事作么生。如昼曰。也只是如昼。先曰。汝问我。昼遂问。骑虎头。撩虎尾。中央事作么生。先曰。我也弄不出。遂趋寂。今观三老之意。若合符节。惜后鲜有能知之者。佛法之衰。固不止在今日也。

石霜庆诸禅师。因僧自洞山来。师问。和尚有何言句示徒。僧曰。解夏上堂云。秋初夏末。兄弟或东或西。直须向万里无寸草处去。良久曰。只如万里无寸草处作么生去。师曰。有人下语不。曰无。师曰。何不道出门便是草。僧回举似洞山。山曰。此是一千五百人善知识语。明安云。直饶不出门。亦是草漫漫。

丹霞颂曰。归家不坐白云床。出户岂行青草地。南北东西本自由。渠无背向那回避。

天童颂曰。草漫漫。门里门外君自看。荆棘林中下脚易。夜明帘外转身难。看看几何般。且随老木同寒瘠。将逐春风入烧瘢。

师在方丈内。僧在窗外。问。咫尺之间。为什么不睹师颜。师曰。遍界不曾藏。后僧请益雪峰。峰曰。何处不是石霜。师闻曰。这老汉着什么死急。峰闻曰。老僧罪过。

天童拈云。石霜雪峰。相去多少。直是千里万里。若有人问长芦。遍界不曾藏。意旨如何。向道什么处是石霜。

僧问。三千里外。远闻石霜有个不顾。师曰是。曰只如万象历然。是顾不顾。师曰。我道不惊众。曰不惊众。是与万象合。如何是不顾。师曰。遍界不曾藏。

疏山仁参。问如何是头。师曰。直须知有。曰如何是尾。师曰。尽却今时。曰有头无尾时如何。师曰。吐得黄金。堪作什么。曰有尾无头时如何。师曰。犹有依倚在。曰头尾相称时如何。师曰。渠不作个解会。亦未许渠在。云盖问师。万户俱开即不问。万户俱闭时如何。师云。堂中事作么生。盖无对。经半年。方道得云。无人接得渠。师云。道则太煞道。只道得八成。盖云。和尚又作么生。师云。无人识得渠。

天童拈云。稳密田地。忌堕功勋。贴体布衫。会须脱却。宗中辨的。量外转机。须仔细始得。同中之异。灼然尚带依稀。异中之异。直是难臻妙极。还到石霜父子转侧处么。烛晓玉人初破梦。夜寒青女未登机。

投子颂曰。古殿岩开月锁松。霜凝雪露韵无穷。星前人卧千峰室。佛祖无因识得渠。

神山僧密禅师。因把针次。洞山问。作什么。师曰。把针。洞曰。把针事作么生。师曰。针针相似。洞曰。二十年同行。作这个语话。岂有与么工夫。师曰。长老又作么生。洞曰。如大地火发底道理。他日问洞山。智识所通。莫不游践。径截处乞师一言。洞曰。师伯意何得取功。师因斯顿觉。下语非常。

西园和尚。一日自烧浴。僧问。和尚何不使沙弥童行。园抚掌三下。僧举似曹山。山云。一等是个抚掌拍手。就中西园奇怪。俱胝一指头禅。盖为承当处不谛当。僧却问。西园抚掌。岂不是奴儿婢子边事。山云是。僧云。向上更有事也无。山云。有。僧云。如何是向上事。山咄云。这奴儿婢子。

天童拈云。识尊卑。知贵贱。西园是作家。分玉石。辨金鍮。曹山不出世。这僧虽解切磋琢磨。也只向奴儿婢子边着倒。还知么。放旷淋漓两不伤。犹是夜明帘外客。

夹山善会禅师。因洛浦来见。不礼拜。当面叉手而立。师曰。鸡栖凤巢。非其同类。出去。洛曰。自远趋风。请师一接。师曰。目前无阇黎。此间无老僧。洛便喝。师曰。住住。且莫草草匆匆。云月是同。溪山各异。截断天下人舌头即不无。争教无舌人解语。洛伫思。师便打。洛因兹服膺。兴化代云。但知作佛。莫愁众生。

洛浦堕在孤危。故不知转身一路。兴化代云。但知作佛。莫愁众生。正好连棒打出。岂不知夹山是逢佛杀佛底人。

天童颂云。摇头摆尾赤稍鳞。彻底无依解转身。截断舌头饶有术。拽回鼻孔妙通神。夜月帘外兮风月如昼。枯木岩前兮花卉长春。无舌人。无舌人。正令全提一句亲。独步寰中明了了。任从天下乐欣欣。

上堂云。明不越户。穴不栖巢。目不顾他位里。足不踏他位里。六户不掩。四衢无踪。学不停午。意不立玄。千劫眼不借舌头底。万劫舌头不顾眼中明。峻机不假锋铓。事到这里。有个什么事。竿头丝线从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

丹霞颂云。月沉碧海龙非隐。雾锁苍梧凤不知。劫外森森无影木。垂阴自有未萌枝。

僧到参。师问。近离甚处。僧云。洞山。师云。洞山有何言句。僧云。和尚道我有三路接人。师云。有何三路。僧云。鸟道。玄路。展手。师云。实有此三路那。僧云。是。师云。轨持千里钵。林下道人悲。

黄山轮参。师云。什处来。轮云。闽中来。师云。还识老僧么。轮云。和尚还识学人么。师云。不然。子且还老僧草鞋钱了。然后老僧还汝庐陵米价。轮云。恁么则不识和尚。未审庐陵米作么生价。师云。真狮子儿。善狮子吼。

丹霞颂云。父子相逢眼倍明。灵苗丛里坦然行。个中若谓金毛子。已是盐梅触大羹。

曹山本寂禅师。僧问。五位对宾时如何。师曰。汝即今问那个位。曰某甲从偏位来。请师向正位中接。师曰。不接。曰为什么不接。师曰。恐落偏位中去。师却问僧。只如不接。是对宾不是对宾。曰早是对宾了也。师曰。如是如是。

丹霞颂曰。月中玉兔夜怀胎。日里金乌朝抱卵。黑漆昆仑踏雪行。转身打破琉璃碗。

金峰志盖屋来。师问。盖了未。志曰。这边则了。师曰。那边事作么生。志曰。候下工日白和尚。师曰。如是如是。问。子归就父。为什父全不顾。师曰。理合如是。曰父子之恩何在。师曰。始成父子之恩。曰如何是父子之恩。师曰。刀斧斫不开。

天童拈云。翡翠帘垂。丝纶未降。紫罗帐合。视听难通。才动毛头。月升夜户。密移一步。鹤出银笼。还知么。脱身一色无遗影。不坐同风落大功。

纸衣道者来参。师问。莫是纸衣道者否。者曰。不敢。师曰。如何是纸衣下事。者曰。一裘才挂体。万法悉皆如。师曰。如何是纸衣下用。者近前应诺。便立脱。师曰。汝只解恁么去。不解恁么来。者忽开眼问曰。一灵真性。不假胞胎时如何。师曰。未是妙。者曰。如何是妙。师曰。不借借。者珍重便化。师示颂曰。觉性圆明无相身。莫将知见妄疏亲。念异便于玄体昧。心差不与道为邻。情分万法沈前境。识鉴多端丧本真。如是句中全晓会。了然无事昔时人。

纸衣道者。不假胞胎。正是借句。正是妄疏亲。所以曹山示不借借三字。后示颂。全明不借借也。

问强上座曰。佛真法身。犹若虚空。应物现形。如水中月。作么生说个应底道理。曰如驴觑井。师曰。道则太煞道。只道得八成。曰和尚又如何。师曰。如井觑驴。

问。如何是师子。师曰。众兽近不得。曰。如何是师子儿。师曰。能吞父母者。曰既是众兽近不得。为什么却被儿吞。师曰。岂不见道。子若哮吼。父母俱尽。曰尽后如何。师曰。全身归父。曰未审尽时。父归何所。师曰。所亦尽。曰前来为什么道全身归父。师曰。譬如王子。能成一国之事。

云门问。如何是沙门行。师曰。吃常住苗稼者是。曰便恁么去时如何。师曰。你还畜得么。曰畜得。师曰。你作么生畜。曰着衣吃饭。有什么难。师曰。何不道披毛戴角。门便礼拜。

昔云门初见雪峰。是什么气概。乃能俯就雪峰钳锤。及雪峰迁化。复遍参洞下诸尊宿。如曹山。疏山干峰。九峰。皆有因缘。今此一则语。是知大人行径决非卤莽。彼执一橛以自高者。视此盖天渊矣。又安能到古人田地耶。

又问。密密处。为什么不知有。山云。只为密密。所以不知有。门云。此人如何亲近。师云。莫向密密处亲近。门云。不向密密处如何。师云。始解亲近。门云。诺诺。

昔陆亘大夫。问南泉姓什么。泉曰。姓王。曰王还有眷属也无。泉曰。四臣不昧。曰王居何位。泉曰。玉殿苔生。后僧举问师。玉殿苔生。意旨如何。师曰。不居正位。曰八方来朝时如何。师曰。他不受礼。曰何用来朝。师曰。违则斩。曰违是臣分上。未审君意如何。师曰。枢密不得旨。曰恁么。则燮理之功。全归臣相也。师曰。你还知君意么。曰外方不敢论量。师曰。如是如是。

又南泉答长沙偈曰。还乡尽是儿孙事。祖父从来不出门。是知君臣父子之说。并见于南泉。非洞山石霜始立也。后人分疆列界。殊觉可耻。

师一日入僧堂向火。有僧云。今日好寒。师云。须知有不寒者。僧云。谁是不寒者。师筴火示之。僧云。莫道无人好。师抛下火。僧云。某甲到这里却不会。师云。日照寒潭明更明。

师问僧作什么。僧云。扫地。师云。佛前扫。佛后扫。僧云。前后一时扫。师云。与曹山过靸鞋来。

示众曰。僧家在此等衣线下。须会通向上事。莫作等闲。若也承当处分明。即转得他诸圣向自己背后。方得自由。若也转不得。直饶学得十成。却须向他背后叉手。说什么大话。若转得。则一切粗重境来。皆作得主宰。假如泥里倒地。亦作得主宰。如有僧问药山曰。三乘教中。还有祖意也无。答曰。有。曰既有。达磨又来作么。答曰。只为有。所以来。岂非作得主宰。转得归自己背后乎。如经云。大通智胜佛。十劫坐道场。佛法不现前。不得成佛道。言劫者滞也。谓之十成。亦曰断渗漏。只是十道头绝矣。不忘大果。守住耽着。名为取次承当事。到此直须仔细始得。不论天堂。地狱。饿鬼。畜生。但是一切处不移易。元是旧时人。只是不行旧时路。若有忻心。便成滞着。若脱得。拣个什么。古德云。只恐不得回转。汝道作么生。只如今人爱说净洁处。爱说向去事。此病最难治。若是世间粗重事。却是轻。净洁病最重。只如佛味祖味。尽为滞着。先师曰。拟心是犯戒。得味是破斋。且唤什么作味。只是佛味祖味。才有忻心。便是犯戒。如今说破斋破戒。不知三羯磨时。早破了也。若是贪嗔痴。虽难断。却是轻。无为无事净洁。此乃重。无以加也。祖师出世。亦只为这个。亦不独为汝今时。莫作等闲。黧奴白牯。修行却快。不是有禅有道。如汝种种驰求。觅佛觅祖。乃至菩提涅盘。几时休歇成办乎。皆是生灭心。所以不如黧奴白牯。兀兀无知。不知佛。不知祖。乃至菩提涅盘。及以善恶因果。但饥来吃草。渴来饮水。若能恁么。不愁不成办。不见道计较不成。是以知有。乃能披毛戴角。牵犁拽杷。得此便宜。始较些子。欲知此事。饶令成佛成祖去。也只这是。便堕三途六道去。也只这是。虽然没用处。要且离他不得。须与他作主宰始得。若作得主宰。即是不变易。若作主宰不得。便是变易也。不见永嘉云。莽莽荡荡招殃祸。问如何是莽莽荡荡招殃祸。曰只这个总是。问曰。如何免得。曰知有即得。用免作么。但是菩提涅盘烦恼无明等。总是不要免。乃至世间粗重之事。但知有便得。不要免。免即同变易去也。乃至成佛成祖。菩提涅盘。此等殃祸为不小。因什么如此。只为变易。若是不变易。直须触处自由始得。

云居膺禅师上堂云。得者不轻微。明者不贱用。识者不咨嗟。解者无厌恶。从天降下则贫寒。从地涌出则富贵。门里出身易。身里出门难。动则埋身千丈。不动则当处生苗。一言迥脱。独拔当时。言语不要多。多则无用处。

丹霞颂曰。门头户尾事千差。了尽犹来未到家。明月堂前无影木。严凝雪夜正开花。

向去底人。须常惨悚戢翼始得。若是知有底人。自解护惜。终不取次。十度发言。九度休去。为什么如此。恐怕无利益。体得底人。心若腊月扇子。直得口边醭生。不是强为。任运如此。欲得恁么事。须是恁么人。既是恁么人。不愁恁么事。若无恁么人。恁么事即难得。

寻常见轻浮浅露者。虽世事必无所成。况学道乎。近日禅人竞趋浮薄。吾知其自[日/出/大/米]弃而已。

一切事。须向这里及尽。若一毫去不尽。即被尘累。岂况更多。差之毫厘。过犯山岳。不见古人道。学处不玄。尽是流俗。闺阁中物舍不得。俱为渗漏。直须向这里及取。及去及来。并尽一切。始得无过。

如人头头上了。物物上通。只唤作了事人。终不唤作尊贵。将知尊贵一路自别。便是世间极重极贵物。不得将去向尊贵边。须知不可思议。所以古人道。犹如两镜相对。光光相照。更无亏盈。岂不是一般。犹唤作影像边事。又如日出时。照世间明朗。是一半。那一半。唤作什么。如今人。未认得光影门头事。将作屋里事。又争得。

最初知有底人。于尊贵一路。只在影像之间。直须一色消尽。方能亲证。

钦山邃禅师。良禅客问。一镞破三关时如何。师云。放出关中主看。良云。恁么则知过必改。师云。更待何时。良云。好箭放不着所在。便出。师云。且来。阇黎。良回首。师把住云。一镞破三关。且置。试与钦山发箭看。良拟议。师打七棒云。且听这汉疑三十年。

天童拈云。山堆岳积来。瓦解冰消去。则时人知有。与我放出关中主看。且合作么生。有底道。当时便喝。当时便掌。一期瞎用则得。要且未是关中主在。还体得么。当堂不正坐。那赴两头机。

疏山匡仁禅师上堂。病僧咸通年前会得法身边事。咸通年后会得法身向上事。云门出问。如何是法身边事。师曰。枯桩。曰如何是法身向上事。师曰。非枯桩。曰。还许学人说道理也无。师曰。许。曰枯桩岂不是明法身边事。师曰。是。曰非枯桩岂不是明法身向上事。师曰。是。曰只如法身还该一切也无。师曰。法身周遍。岂得不该。门指净瓶曰。只如净瓶。还该法身么。师曰。阇黎莫向净瓶边觅。门便礼拜。

法身决无向上向下。乃是见有亲疏。故作是说。

因鼓山举威音王佛师。师乃问。作么生是威音王佛师。鼓山曰。莫无惭愧好。师曰。阇黎恁么道即得。若约病僧即不然。鼓山曰。作么生是威音王佛师。师曰。不坐无贵位。

灵泉问。枯木生花。始与他合。是这边句。是那边句。师曰。亦是这边句。泉曰。如何是那边句。师曰。石牛吐出三春雾。灵雀不栖无影林。

枯木生花。正是这边功勋边事。石牛吐雾二句。是那边回来发用。所谓无功之功也。

丹霞颂云。沧海无风波浪平。烟收水色虚含月。寒光一带望何穷。谁辨个中龙退骨。

青林师虔禅师。僧问。学人径往时如何。师曰。死蛇当大路。劝子莫当头。曰当头者如何。师曰。丧子命根。曰不当头者如何。师曰。亦无回避处。曰正当恁么时如何。师曰。失却了也。曰向什么处去。师曰。草深无觅处。曰和尚也须堤防始得。师拊掌曰。一等是个毒气。

丹霞颂云。长江澄彻映蟾华。满目清光未是家。借问渔舟何处去。夜深依旧宿芦花。

天童颂曰。三老暗转柁。孤舟夜回头。芦花两岸雪。烟水一江秋。风力持帆行不桌。笛声唤月下沧洲。

华严休静禅师。一日白槌曰。上间搬柴。下间锄地。首座问。圣僧作什么。师曰。当堂不正坐。那赴两头机。

干峰和尚上堂。法身有三种病。二种光。须是一一透得。始解归家稳坐。须知更有向上一窍在。云门出问。庵内人。为什么不知庵外事。师呵呵大笑。门曰。犹是学人疑处。师曰。子是什么心行。门曰。也要和尚相委。师曰。直须恁么。始解稳坐。门应诺诺。

示众云。举一不得举二。放过一着。落在第二。云门出众云。昨日有人从天台来。却往径山去。师云。来日不得普请。便下座。

天童拈云。坐断十方。千差路绝。放开一线。万派朝宗。二尊宿开拓家风。方见衲僧去就。还端的么。太平天子寰中旨。汗马将军塞外心。

宝盖和尚。僧问。世界坏时。此物何处去。师曰。千圣寻不得。曰时人如何归向。师曰。直须似他去。曰还有的当也无。师曰。不立标则。

九峰通玄禅师。示弟子曰。佛意祖意。如手展握。先师安立五位。发明云岩宗旨。譬如神医治病。其药只是寻常用者。语忌十成。不欲断绝。机忌触犯。不欲染污。但学者机思不妙。唯寻九转灵丹。云能起死。是大不然。法华经中。有化城一品。佛祖密说。熟读分明。大通智胜佛。坐道场。破魔军已。垂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诸佛法不现在前。如是一小劫。乃至十小劫。结加趺坐。身心不动。而诸佛法。犹不在前。言垂得者。言一小劫。言十小劫者。是染污。是断绝。又曰。大通智胜佛。过十小劫。诸佛之法。乃现在前。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言过十小劫者。偏正回互之旨也。祖师曰。藉教悟宗。夫岂不然哉。

九峰玄初参德山。山独奇之。然未大彻。后见洞山契旨。洞山云。掌有神珠。白昼示人。人且按剑。况玄夜乎。子可贵也。师曰。但不识珠者耳。识之。亦无昼夜。价称之为俊士。价殁。庐于塔旁。至中和初。乃辞塔北游。余观其师资始末之间。不可谓不深得其旨者也。此段语。诸录俱略之。惟觉范载之僧宝传中。语忌十成。不欲断绝。机忌触犯。不欲染污。发明师意。语简而尽。引经证成。本出宝镜三昧。曹山亦有发明。与此若有少异。观者详之。

九峰道虔禅师。因石霜归寂。众请首座继住持。师曰。须明得先师意始可。座曰。先师有什么意。师曰。先师道。休去歇去。冷湫湫地去。一念万年去。一条白练去。其余即不问。如何是一条白练去。座曰。这个只是明一色边事。师曰。元来未会先师意在。座曰。你不肯我那。但装香来。香烟断处。若去不得。即不会先师意。遂焚香。香烟未断。座已脱去。师拊背曰。坐脱立亡即不无。先师意未梦见在。

天童颂曰。石霜一宗。亲传九峰。香烟脱去。正脉难通。月巢鹤作千年梦。雪屋人迷一色功。坐断十方犹点额。密移一步看飞龙。

问。承古有言。向外绍则臣位。向内绍则王种。是否。师曰。是。曰如何是外绍。师曰。若不知事极头。只得了事。唤作外绍。是为臣种。曰如何是内绍。师曰。知向里许。承当担荷。是为内绍。曰如何是王种。师曰。须见无承当底人。无担荷底人。始得同一色。同一色了。所以借为诞生。是为王种。曰恁么。则内绍亦须得转。师曰。灼然有承当担荷。争得不转。汝道内绍。便是人王种。你且道如今还有绍底道理么。所以古人道。绍是功。绍了非是功。转功就位了。始唤作人王种。曰未审外绍还转也无。师曰。外绍全未知有。且教渠知有。曰如何是知有。师曰。天明不觉晓。

问。如何是外绍。师曰。不借别人家里事。曰如何是内绍。师曰。推爷向里头。曰二语之中。那语最亲。师曰。臣在门内。王不出门。曰恁么则不出门者。不落二边。师曰。渠也不独坐世界。里绍王种名。外绍王种姓。所以道。绍是功名。臣是偏中正。绍了转功名。君是正中偏。

臣在门内。王不出门。俱指推爷向里头。此臣乃指王子。非外臣也。里绍王种名。外绍王种姓者。明石霜立五王子。实有不同。内绍者。只是得其名。外绍者。只是得其姓。必须绍了转功。方是真王子也。绍是功。乃内绍也。内绍未转。亦是臣位。总是偏。以其知有。是偏中正。绍了转功。方是王种。云何名君。以其在储君位。是正中偏。此与洞山所立不同。

问。诞生还更知闻也无。师曰。更知闻阿谁。曰恁么则莫便是否。师曰。若是。古人为甚道。诞生王有父。曰既有父。为什么不知闻。师曰。同时不识祖。

问。古人云。直得不恁么来者。犹是儿孙。意旨如何。师曰。古人不谩语。曰如何是不恁么来底儿孙。师曰。犹守珍御在。曰如何是父。师曰。无家可坐。无世可兴。

僧问。如何是头。师曰。开眼不见晓。曰如何是尾。师曰。不坐万年床。曰有头无尾时如何。师曰。终是不贵。曰有尾无头时如何。师曰。虽饱无力。曰头尾相称时如何。师曰。儿孙得力。室内不知。

天童颂云。规圆矩方。用行舍藏。钝置栖芦之鸟。进退触藩之羊。吃人家饭。卧自家床。云腾致雨。露结为霜。玉线相投透针鼻。锦丝不断吐梭肠。石女机停兮夜色向午。木人路转兮月影移央。

韶山普禅师。僧问。是非不到处。还有句也无。师云。有。僧云。是什么句。师曰。一片白云不露丑。

天童拈云。通身回互。不触尊严。退位傍提。要当宛转。还见韶山相为处么。尽力推爷向里头。

投子颂曰。白云不到中峰顶。满目烟萝景象殊。一句曲含千古韵。万重青碧月来初。

涌泉景欣禅师上堂。我四十九年在这里。尚自有时走作。汝等诸人。莫开大口。见解人多。行解人。万中无一个。见解言语。总要知通。若识不尽。敢道轮回去在。汝但尽却今时。始得成立。亦唤作立中功。转功就他去。亦唤作就中功。亲他去。我所以道。亲人不得度。渠不度亲人。恁么譬喻。尚不会荐取。囫囵底。但只管取性乱动舌头。不见洞山道。相续也大难。汝须知有此事。若不知有此事。啼哭有日在。

此尽却今时。正是转功就位时事。非指最后入兼到位也。

蛤溪道者。相看洛浦。问云。自从梨溪相别。今得几年。溪云。和尚犹记得昔时事。浦云。见说道者总忘却年月。溪云。和尚住持事繁。且容仔细。浦云。打即打会禅汉。溪云。也不消得。浦云。道者住山事繁。

丹霞颂曰。这般消息不寻常。蟾桂枝枝布远香。昨夜嫦娥呈巧妙。眼睛直上绣鸳鸯。

云门偃禅师曰。光不透脱。有两般病。一切处不明。面前有物。是一。透得一切法空。隐隐地似有个物相似。亦是光不透脱。又法身亦有两般病。得到法身。为法执不忘。己见犹存。堕在法身边。是一。直饶透得。放过即不可。子细点检将来。有什气息。亦是病。

石柱该通禅师。游方到洞山。时虔和尚垂语云。有四种人。一人说过佛祖。一步行不得。一人行过佛祖。一句说不得。一人说得行得。一人说不得行不得。阿那个是其人。师出众曰。一人说过佛祖。一步行不得者。只是无舌不许行。一人行过佛祖。一句说不得者。只是无足不许说。一人说得行得。只是函盖相称。一人说不得行不得者。如断命求活。此是石女儿。被枷带锁。山曰。阇黎分上作么生。曰该通分上。卓卓宁彰。山曰。只如海上明公秀。又作么生。师曰。幻人相逢。拊掌呵呵。

前二有正无偏。第三有偏无正。第四偏正俱无。故俱非其人也。卓卓宁彰者。偏不全偏也。海上明公秀。半明半暗。即偏不全偏之相。幻人相逢。拊掌呵呵。正明兼带语。

丹霞颂曰。水底泥牛耕白月。云中木马骤清风。胡僧懒捧西干钵。半夜乘舟过海东。

金峰从志禅师。僧问。如何是金峰正主。师曰。此去镇县不遥。阇黎莫造次。曰何不道取。师曰。口如磉盘。

护国澄禅师。僧问。如何是本来父母。师云。头不白者。僧云。将何奉献。师云。殷勤无米饭。堂前不问亲。

丹霞颂曰。出门遍界无知己。入户盈眸不见亲。虚室夜寒何所有。碧天明月颇为邻。

石门献蕴禅师。在青林作园头。一日侍立次。林曰。子今日作什么来。师曰。种菜来。林曰。遍界是佛身。子向什么处种。师曰。金锄不动土。灵苗在处生。林欣然。

同安志禅师。在同安。值丕将示寂。上堂曰。多子塔前宗子秀。五老峰前事若何。如是三举。未有对者。末后师出曰。夜明帘外排班立。万里歌谣道太平。丕曰。须这驴汉始得。

此洞宗最后之旨也。后人根器劣薄。不知尧舜之无为。侈谈汤武之征诛。且将谓尧舜不逮汤武也。哀哉。

僧问。二机不到时如何举唱。师云。遍处不逢。玄中不失。

丹霞颂曰。这边那边总难逢。一句无私不处中。红日暮沈西嶂外。空留孤影到溪东。

石门慧彻禅师。华严隆尝问曰。古人云。但得随处安闲。自然合他古辙。虽有此语。疑心未歇。如何。师曰。知有。乃可随处安闲。如人在州县住。或闻或见。千奇百怪。他总作寻常。不知有。而安闲。如人在村落住。有少声色。则惊怪传说。先洞山示众曰。欲知此事。如人家养三儿。一着州中。一着县中。一着村中。其一用家中钱物。其一用外处钱物。有一人不得家中钱物用。亦不得外处钱物用。且道那一个合在州中。那一个合在县中。那一个合在村中。有僧便问。三人莫明轻重否。曰是。僧曰。如何是县中人出身处。曰知有却不知有。是此人出身处。僧曰。未审此人从今日去也无。曰亦从今日去。僧曰。恁么则属功也。曰是。僧曰。唤作什么功。曰唤作功就之功。僧曰。此还知有州中人否。曰知有。始解奉重矣。僧曰。恁么则村中人全明过也。曰是。僧曰。如何是此人过处。曰不知有。唤作闲人。是此人过处。不见先师道。今时学道之人。须知有转身处始得。隆乃问曰。古人知有。便能如州里人耶。亦须因奉重而至耶。师为举功勋五位。复曰。譬如初生鸠儿。毛羽可怜生。久久自能高飞远荡。

村中人。不知有者也。县中人。知有者也。州中人。知有而不知有者也。县中人初能知有。如用家中钱物。州中人格外施为。如用外处钱物。村中人既不知有。全无机用。故家中外处钱物俱不得用也。

广德周禅师。僧问。波浪之中。如何得妙。师云。桡桌不施兼底脱。往来终不借浮囊。

丹霞颂云。一句相酬难取则。轮王不化阎浮国。无边刹海浪痕平。独驾泥牛耕月色。

谷山缘禅师。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半夜乌龟头带雪。天明哑子抱头归。

丹霞颂曰。瑞雾祥烟锁玉楼。妙年王子恣优游。琉璃殿上骑金马。明月堂前辊绣球。

梁山缘观禅师。僧问。家贼难防时如何。师曰。识得不为冤。曰识得后如何。师曰。贬向无生国。曰莫是他安身立命处么。师曰。死水不藏龙。曰如何是活水龙。师曰。兴波不作浪。曰忽然倾湫倒岳时如何。师下座把住曰。莫教湿却老僧袈裟角。

僧问师。如何是日用中事。师云。碧玉点破琉璃色。满目红尘不见沙。

丹霞颂曰。劫火洞然无相宅。金门不睹御楼家。宝天云淡银河冷。浩浩波澜岂动沙。

僧问。如何是空劫以前事。师云。击动乾坤鼓。时人听不闻。

丹霞颂曰。虚空为鼓须弥捶。击者虽多听者稀。半夜髑髅惊破梦。满头明月不思归。

大阳警玄禅师。问梁山。如何是无相道场。山指观音像曰。这个是吴道子画底。师拟议。山急索曰。这个是有相底。如何是无相底。师于言下有省。礼拜起。归位而立。山曰。何不道取一句。师曰。道即不辞。恐上纸墨。山笑曰。此语上石去在。后果上碑。

审承侍者侍立次。师曰。有一人遍身红烂。卧在荆棘林中。周匝火围。若亲近得。此人大敞廛开。若亲近不得。时中以何为据。承曰。六根不具。七识不全底人。始亲近得。师曰。你教伊出来。我要见伊。承曰。适来别无左右。抵对和尚。师曰。官不容针。承便礼拜。

大阳曰。我要见伊。合答云。伊从来不见客。

投子义青禅师上堂。召大众曰。若论此事。如鸾凤冲霄。不留其迹。羚羊挂角。那觅乎踪。金龙不守于寒潭。玉兔岂栖于蟾影。其或主宾若立。须威音世外摇头。问答言陈。仍玄路傍提为唱。若能如是。犹在半途。更若凝眸。不劳相见。

丹霞颂曰。水澄月满道人愁。妙尽无依类莫收。劫外正偏兼带路。不萌枝上辨春秋。

上堂。孤村陋店。莫挂瓶盂。佛祖玄关。横身直过。早是苏武出塞。求路难回。项王临江。何逃困命。诸禅德到这里。进则落于天魔。退则沉于鬼趣。不进不退。正在死水中。诸仁者。作么生。得平稳去。良久曰。任从三尺雪。难压寸灵松。

兴阳清剖禅师。在大阳作园头。种瓜次。阳问。甜瓜何时熟。师曰。即今熟烂了也。曰拣甜底摘来。师曰。与什么人吃。曰不入园者。师曰。未审不入园者还吃也无。阳曰。汝还识伊么。师曰。虽然不识。不得不与。大阳笑而去。

僧问。娑竭出海乾坤震。觌面相呈事若何。师曰。金翅鸟王当宇宙。个中谁是出头人。曰忽遇出头时。又作么生。师曰。似鹘捉鸠君不信。髑髅前验始知真。曰恁么则叉手当胸。退身三步也。师曰。须弥座下乌龟子。莫待重遭点额回。

天童颂云。丝纶降。号令分。寰中天子。塞外将军。不待雷惊出蛰。那知风遏行云。机底绵联兮。自有金针玉线。印前恢廓兮。元无鸟篆虫文。

芙蓉道楷禅师。上堂。唤作一句。已是埋没宗风。曲为今时通途消耗。所以借功明位。用在体处。借位明功。体在用处。若也体用双明。如门扇两开。不得向两扇上着意。不见新丰老人道。峰峦秀异。鹤不停机。灵木迢然。凤无依倚。直得功成不处。电火难追。拟议之间。长途万里。

僧问。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师曰。金凤夜栖无影树。峰峦才露海云遮。

丹霞颂曰。等闲无问岂安排。一句全提隐显该。薄雾依依笼古径。孤峰终不露崔嵬。

僧问师。夜半正明。天晓不露。如何是不露句。师云。满船空载月。渔父宿芦花。

丹霞颂曰。星流水国夜燃灯。月印江天明似镜。隐显无私位不该。依稀拟动成偏正。

大洪恩禅师。僧问。三玄三要即不问。五位君臣事若何。师曰。非公境界。曰恁么。则石人拊掌。木女呵呵。师曰。杓卜听虚声。熟睡饶谵语。曰若不上来伸此问。焉能得见少林机。师曰。放过即不可。随后便打。

宝峰阐提惟照禅师。有法语五则。示其宗旨。以付聪藏主。一曰。曹山立四禁。尽衲僧命脉。透得过。切忌依倚将来。了事人。须别有生机一路。二曰。衲僧向异类中行履。先德道。异类堕。此是了事人病。明安道。须是识主始得。三曰。阐提寻常向人道。不得参禅。不得学佛。只要伊如大死人。只恐闻此语。作无事会。作无法可当情会。正是死不得。若是死得。决不肯作这般见解。他时为人。切宜子细。四曰。吾家立五位为宗。往往人以理事明。以寂照会。以能所见。以体用解。尽落今时。何得名为教外别传之妙。生死路头。那个是得力处。总不恁么时如何。卜度即不中。五曰。有情故情渗漏。有见故见渗漏。有语故语渗漏。设得无见无情无语。拽住便问他。你是何人。阐提平时不谩许与。而嘱累于聪。其任固重。聪必颖然秀出于门弟子之间者。夫何出世福清之天王。不克行道而终。遂致名亦不闻于丛林也。

此五则语。精深圆密。皆先德所未及发者。但惜其嗣弗振。故世鲜能知之。其道。固传之万世而无弊者也。

大用齐琏禅师上堂。清虚之理。佛祖同归。毕竟无身。圣凡一体。理则如是。满目森罗。事作么生。纤尘绝际。渠侬有眼。岂在旁窥。官不容针。私通车马。若到恁么田地。始可随机受用。信手拈来。妙应无方。当风玄路。直得金针锦缝。线脚不彰。玉殿宝阶。珠帘未卷。正当此时。且道是什么人境界。古渡秋风寒飒飒。芦花红蓼满江湾。

真歇清了禅师上堂。转功就位。是向去底人。玉韫荆山贵。转位就功。是却来底人。红炉片雪春。功位俱转。通身不滞。撒手亡依。石女夜登机。密室无人扫。正恁么时。绝气息一句作么生相委。良久云。归根风堕叶。照尽月潭空。

问僧。琉璃殿上玉女撺梭。明什么边事。曰回互不当机。师曰。还有断续也无。曰古今不曾间。师曰。正当不曾间时如何。僧珍重便出。

天童正觉禅师。僧问。清虚之理。毕竟无身时如何。师曰。文彩未痕初。消息难传际。曰一步密移玄路转。通身放下劫壶空。师曰。诞生就父时。合体无遗照。曰理既如斯。事作么生。师曰。历历才回分化事。十方机应又何妨。曰恁么。则尘尘俱现本来身也。师曰。透一切色。超一切心。曰如理知事。又作么生。师曰。路逢死蛇莫打杀。无底篮子盛将归。曰入市能长啸。归家着短衫。师曰。木人岭上歌。石女溪边舞。

大死翁景深禅师。初参阐提照。照曰。直须断起灭念。向空劫以前。扫除玄路。不涉正偏。尽却今时。全身放下。放尽还放。方有自由分。师闻顿悟厥旨。照击鼓告众曰。深得阐提大死之道。学者宜依之。因号大死翁。

闻庵嗣宗禅师。僧问。如何是转功就位。师曰。撒手无依全体现。扁舟渔父宿芦花。曰如何是转位就功。师曰。半夜岭头风月静。一声高树老猿啼。曰如何是功位齐彰。师曰。出门不踏来时路。满目飞尘绝点埃。曰如何是功位俱隐。师曰。泥牛饮尽澄潭月。石马加鞭不点头。

吉祥元实禅师。一夕有省。晓趋方丈。天衣见乃问。洞山五位。如何话会。师曰。我这里一位也无。衣令参堂。谓侍者曰。这汉却有个见处。奈不识宗旨何。入室次。衣预令五人分序而立。师至。俱召上座。师于是密契其旨。述偈曰。一位才彰五位分。君臣叶处紫云屯。夜明帘卷无私照。金殿重重显至尊。天衣称善。

山堂淳禅师要诀。新丰一脉。荷玉分流。始因过水逢渠。妙见无情说法。当今不触。展手通玄。列五位正偏。分三种渗漏。夜明帘外。臣退位以朝君。古镜台前。子转身而就父。雪覆万年松迳。夜半正明。云遮一带峰峦。天晓不露。道枢绵密。智域渊深。默照空劫以前。湛湛一壶风月。坐彻威音那畔。澄澄满目烟光。不萌枝上花开。无影树头凤舞。机丝不挂。个中双锁金针。文彩纵横。里许暗穿玉线。双明唱起交锋处。知有天然。兼带忽来枯木上。方能作主。不存正位。那管大功。及尽今时。宁容尊贵。截断情尘见网。掣开金锁玄关。妙挟全开。历历类中混迹平怀常实。明明炭里藏身。卷舒不落功勋。去来了无变易。欲使异苗蕃茂。贵在深固灵根。若非柴石野人。争见新丰曲子(柴石。即浮山远别号)。

圆悟勤禅师曰。洞山谓之不变异处。更无佛。无众生。无是非。无好恶。绝音响踪迹。所以道。金屑眼中翳。衣珠法上尘。己灵犹不重。佛祖是何人。七穿八穴。神通妙用。不为奇特。到这里。破衲蒙头万事休。此时山僧都不会。

日月运行太虚。未尝暂止。不道我有许多名相。天普盖。地普擎。长养万物。亦不道我有许多功行。得道之人。亦复如是。于无功用中施功用。一切违情顺境。皆以慈心摄受。到这里。古人尚自呵责道。了了了时无可了。玄玄玄处更须呵。

洞下五位。回互正偏。接人不妨奇特。到这向上境界。方能如此。不消安排。自然恰好。浮山远。以僧问洞山。寒暑到来。如何回避公案。为五位之格。若会得一则。余者自知。岩头道。如水上葫芦相似。捺着便转。殊不消丝毫气力。曾有僧问洞山。文殊普贤来参时如何。山曰。赶向水牯牛队里去。僧曰。和尚入地狱如箭。山曰。全得他力。洞山道。何不向无寒暑处去。此是偏中正。僧云。如何是无寒暑处。山云。寒时寒杀阇黎。热时热杀阇黎。此是正中偏。虽正却偏。虽偏却正。洞下有石女木马。无底篮。夜明帘。死蛇等。十八般。皆明正位。

万松秀禅师曰。睦州云。裂开也在我。捏聚也在我。问裂开。便提起一络索。问捏聚。便敛手而坐。虽然收放自如。大似被他使唤。洞山斥为话作两橛。缺针断线不见道。恁么道则易。相续也大难。直须当存而正泯。在卷而弥舒。钩锁连环。谓之血脉不断。

药山一宗。实难绍举。云岩扫地。尘埃亘天。洛浦服膺。称冤不已。好在无舌人解语。无手人行棒。直饶棒喝交驰。只得傍提一半。

后序

新丰创立五位。发明正中妙挟之旨。虽仅仅数言。而造道之方。接人之用。靡不毕备。造道则功位互明。而极于功位俱泯。接人则君臣互用。而极于君臣道合。大都剪诸见之稠林。截万端之穿凿。必底于闲名谢灭之境而后已。岂比乎儱侗之狂禅。廉纤之曲学。而混滥祖庭哉。但此法宜为知有人说。不宜为不知有人说。以知有人不滞言诠。虽说事说理。总成向上境界。不知有人专滞言诠。虽重玄复妙。总堕今时窠臼。所以阐提照云。吾家立五位为宗。往往人以理事明。以寂照会。以能所见。以体用解。尽落今时。何得名为教外别传之妙。生死路头。那个是得力处。总不恁么时如何。卜度即不中。观此岂可令门外游人窥瞷于其间哉。古来诸尊宿。俱深秘室中。不敢轻有流布。至宋之末造。始显行于世。然既非真正师承。各以己意揣摩。指鹿为马。呼南作北。竞相传习。甚且伪撰诸书。簧鼓后学。后学未达。耽之不已。谓此可以得洞上宗也。不知正如狂子执鸩毒为茶饭。非独不能疗其饥渴。且有伤生灭性之惨。不亦愚乎。癸未之冬。予见少林所传曹洞宗旨绪余。谬妄殊甚。因思欲止之而不能。欲正之而弗得。亦将任其谬谬相传于不穷乎。则予心又安能忍也。乃为作洞上古辙二卷。以私诏学者。甲申春。稿成。而未及订。至今戊子之夏。乃取前稿。再四订定。呜呼。予岂得已哉。昔有僧问大洪恩曰。三玄三要即不问。五位君臣事若何。师曰。非公境界。曰恁么则石人拊掌。木女呵呵。师曰。杓卜听虚声。熟睡饶谵语。曰若不上来伸此问。安能得见少林机。师曰。放过即不可。随后便打。予谓识得大洪意。方可阅是书。不然。葛藤窠里。缠绊杀人。切莫怪老僧好。

永觉和尚广录卷第二十八

永觉和尚广录卷第二十九

嗣法弟子道霈重编

[穴/(爿*臬)]言

序曰。虚空世界。一梦场也。三乘四教。一梦法也。诸佛众生。一梦中人也。梦中之人。据梦场受梦法。又安保其不梦梦乎。故有梦中而言其不梦者。正大梦者也。有梦中而知其为梦者。有梦中而求出乎梦者。均之未离乎梦者也。忽然破梦而出。则梦场梦法。与梦中人一切销陨。惟此元明圆照自在。本未尝梦。亦未尝觉。咄。此亦梦话也。荷山野衲。大梦不醒。狂心未歇。乃作[穴/(爿*臬)]言。喋喋不休。旁人听之颇成伦次。录而藏之。私相传习。皆梦事也。客问谁为不梦者。曰这騃汉。又白日作梦去也。

旹崇祯壬申秋菊月题于荷山精舍

道本玄妙。而玄妙不是道。有玄妙可说。则玄妙亦法尘也。道本平常。而平常不是道。有平常可安。则平常亦法尘也。道本无心。而无心不是道。有无心可证。则无心亦法尘也。道本自然。而自然不是道。有自然可宗。则自然亦法尘也。盖有可说。有可安。有可证。有可宗。则言思未绝。能所不忘。非妄而何。是故智者不作诸见。

世俗以根自是根。尘自是尘。特因相遇而起用者也。我佛则谓根本无根。因尘发根。尘本无尘。因根现尘。正如离明暗二尘。更于何处有见。离动静一尘。更于何处有听。是根必因尘发明也。又如木人见花鸟。更于何处有色。木马听鼓吹。更于何处有声。是尘必因根现亦明也。尘既因根。则尘无实体。根既因尘。则根亦无实体。根尘交虚。但妄有因缘。妄起诸用而已。迷者不达。执根尘为实有。是为法执。执根为己。执尘为彼。是谓人执。二执起而美恶生。美恶生而见思起。见思起而业道成。业道成而果报彰矣。智者了达根尘本空。则彼我不计。彼我不计。则美恶不生。美恶不生。则见思消落。见思消落。则常光自圆。常光自圆。则耳可视。眼可听。六根无不互用。极而言之。则根根尘尘。皆遍法界。又何窒碍之有哉。由是观之。只此根尘。迷之则成缚。悟之则成脱。经云。根尘同源。缚脱无二。又曰。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盘。佛法虽多。数语尽之矣。

佛氏有无二义。与世俗迥别。故世俗少有信者。佛所谓有。必其历劫常存。不可少损者。谓之有。佛所谓无。必其刻刻不住。不可常存者。谓之无。故佛之所有。天下莫能无。佛之所无。天下莫能有。乃究竟之实法也。若有质有名谓之有。无质无名谓之无。此世俗之有无也。此有从无而生。亦必复归于无。则现在虽有。刻刻不住。乃知言有者妄也。此无可因有而得。亦可倏变于有。则现在虽无。刻刻不住。乃知言无者妄也。或谓此有固有。此无亦有。立一切有为宗。或谓此无固无。此有亦无。立一切无为宗。或谓宗有者堕有。宗无者堕无。由是立双亦以为宗。或立双非以为宗。或又对此四见。立非四见以为宗。细而分之。凡九十六种。皆外道法也。其病在以见见道。而不知道不可以见见。唯悟入一心。则诸见消灭。诸见消灭。则常光自圆。虽说有也得。说无也得。说亦有亦无也得。说非有非无也得。盖知有底人。语语归根。悉顺正法。殆非世俗所能测也。

人皆知释迦是出世底圣人。而不知正入世底圣人。不入世不能出世也。人皆知孔子是入世底圣人。而不知正出世底圣人。不出世不能入世也。

佛氏之学。只要识得诸法无性。识得诸法无性。则身心器界。以及无边虚空。悉皆消陨。唯是一心。圆明独露。不学佛而佛已成。不度生而生已度。若不知诸法无性。则妄生执着。起惑造业。宁有已乎。

问。孟轲谓人之性。与犬羊之性异。然则性有二乎。曰性无二也。曰然则物得其偏。人得其全乎。曰性无偏全也。曰然则人物同乎。曰不变之体。靡不同也。随缘不用。靡不异也。经云。法身流转五道是也。

问。孟轲言性善。学禅者多非之。唯东林总公是其说。谓本然之善。不与恶对。是否。曰性体寂灭。不落名言。凡有指注。俱乖本色。非独孟轲不宜以善称。即尧舜称之曰中。大学称之曰明。中庸称之曰诚。乃至诸佛称之曰真如。曰圆觉。讵可以言性哉。至于方便开示。则亦不废言诠。因其不偏谓之中。因其不昏谓之明。因其不妄谓之诚。因其不妄不变谓之真如。因其统众德。烁群昏。谓之圆觉。则因其本然无恶。谓之善。亦何不可。且所谓善者。即所谓中所谓明诚者而善之也。第能知善为权巧设施。则孟轲乃仲尼之徒。若执善为真实法义。则孟轲亦告子之属矣。

问。老子以虚无为宗。释氏非之。谓其为无因外道。然尝闻释氏之说。乃曰。从无住本。立一切法。又曰。虚空之本。为众生之原。与老氏何异。曰老氏宗虚无者。顽空也。释氏言虚空之本。乃谓一切有为之法。无不始于无明。而此无明。实无体性。无所住着。因其实无体性。无所住着。故能随缘成就诸法。炽然建立。故曰从无住本。立一切法。又曰。虚空之本。为众生之原。岂老氏虚无自然之义哉。

问。训诂之学。世间自不可废。师苦非之。何也。曰训诂何可非也。非其堕于训诂。而不知实义者矣。使其知有实义。则训诂即为神奇。使其不知实义。则虽巧生穿凿。极意揣摩。皆头巾习气也。安足道哉。

儒家谓人物之性。本于天赋。学佛者多非之。不知儒所言天者。非实指天也。乃妄识未参之先。则曰天。人为莫与之日。则曰天。拟议不及之处。则曰天。故文始经曰。不可为。不可致。不可测。不可分。强而名之曰天。曰命。孟氏亦曰。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此善谈天命者也。诚如此说。则儒者原性于天。未与佛异。特引而未竟。隐而未发。作方便之权说耳。如书云。维皇上帝。降衷下民。诗云。天生烝民。有物有则等。正所谓妄识未参之先。人为莫与之日。拟议不及之处也。又如他言达天知命。及天意天心等语。俱不出此意。后儒不达厥旨。乃谓有主宰于冥漠之中。以为二气五行之纽枢者。谓之天命。一切人物。禀之以成形成性焉。夫二气五行之纽枢。实即吾人之妙心。故曰三界唯心。今舍心外。而谓别有主宰于冥漠之中。则是心外有因。心外有因。我佛辟为外道。以其因在一心之外也。又谓在天为命。合而未分。在人为性。分而非合。是以性为有分合也。气聚而生。其性始有。气散而死。其性即灭。是以性为有生灭也。有分合。有生灭。不可以言性。况谓之天命。谓之道乎。此决非儒家之本意也。

周子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此数句。宋儒理学之源也。然迷亦自不少。何也。太极之说。老庄指一气之初名之。则可以言动静。至宋儒直指道体为太极。则一理浑然而已。岂有动静哉。或曰。太极无动静。则不生两仪乎。曰不动不静者。太极之体。有动有静者。太极之用。用依体发。强名曰生。体超于用。实自无生。摄用归体。生即无生。全体起用。无生而生。所以然者。以阴阳造化。一切如影。非有非无。非无故造化不妨有生灭。非有故实体毕竟永无生也。又阴阳造化。其与实体。非一非二。非一故太极迥超于两仪。非二故两仪全即是太极也。

或问。太极图注曰。太极者。本然之妙。动静者。所乘之机。又曰。太极无动静而动静之者。若如此解释。似可无过。曰彼以太极为能乘。动静为所乘。则动静在太极之外。不得云。太极动太极静。又云。太极有时乘静机。有时乘动机。则太极乃一有分量有往来之物矣。非谬而何。且彼谓太极无动静而动静之者。谓太极之外。别有一气。而太极动静之耶。抑别无一气。而太极动静之耶。若谓别有一气。则是气不从太极生也。若谓别无一气。则动之者动谁。静之者静谁。或曰。此即对后所生之阴阳言之也。曰若此。则是太极中忽自起能动之机。则动而成阳。忽自起能静之机。则静而成阴。非太极亦有动静乎。夫太极者。一理浑然。无有朕兆。无有名相者也。使此中忽有动之静之之机。则有朕兆可窥。有名相可指。安得谓之太极哉。

问。宋儒言太极分为阴阳。是否。曰阴阳分于太极之中。非太极分为阴阳也。凡言可分者。必有形质。而太极无形质也。凡言可分者。必有变易。而太极无变易也。凡言可分者。必有偏全。而太极无偏全也。谓太极分为阴阳。不亦谬乎。昔老庄之流。指一气之始。名为太极。故有分为阴阳之说。今儒者直指太极为道体。则不宜袭其说而不之察也。或曰。太极不可分。则万物还具太极否。曰具。曰全体既不可分。万物何以各具。曰此正非思量分别之所能解也。今不已而分别之。太极之体。语大则包纳太虚。语小则全具一尘。虽全具一尘。即包纳乎太虚。虽包纳太虚。即全具于一尘。使其能包纳太虚。而不能全具一尘。是局于大也。使其能全具一尘。而不能包纳太虚。是局于小也。太极岂有大小之形量哉。故统体一太极。即是各具一太极。各具一太极。即是统体一太极。若各具之太极。由统体而分。则各具者不得其全矣。统体之太极。既分为各具。则统体者已失其全矣。尚得名为太极乎。学道之士。忘情而默证之可也。

或问。易言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说轮回之义否。曰未可据也。轮回明三世。儒者止明现在。轮回明六道。儒者只明人道。故儒者不言轮回。遍考五经诸子。俱无是说。唯易游魂为变一语似之。然既他无所证。则亦未可强解。况彼下句云。是故知鬼神之情状。则不过言人死为鬼而已。但人死为鬼。情状可知。则言死后断灭者。岂圣人之意哉。

问。儒家言死后断灭。果有据乎。曰无据也。儒家所论。鼻祖六经。六经但曰人死为鬼。且俱有在天之说。故祖庙有制。春秋有典。虽曰事死如生。所以尽仁人孝子之情。亦未可遽谓泯然无知。归于散灭也。及左氏所称。神化为狐。死后为厉等。则尤其显着者也。暨后自汉以来。始有死后断灭之论。违经背圣。自逞臆说。而世俗咸莫之察。争引为据。则缚于童之所习。而不能自脱也。悲夫。

或曰。造化之机。生生不息。不必假既屈之气。以为方伸之气。故再生之说。似不可信。曰造化之生生不息者气也。岂假既屈之气以为方伸之气哉。若夫此心之灵。则非气也。虽禀气受形。似有成坏。而妙体恒坚。历劫不变。所以能主张造化。而称为最灵最妙者也。若谓一死永灭。则同于草木。岂可谓人心之灵。而与草木俱尽哉。夫人身一天地也。天地有成坏。而为天地之主宰者。未尝灭也。故坏而复成。人身有生死。而为人身之主宰者。未尝灭也。故死而复生。斯理昭昭如此。而人多不信。乃以上等天地之身。下同无知之草木。亦可怪也。

或问。中庸言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与吾释一念不生之说相近否。曰非也。一念不生者。此心用而常寂。寂而常用。只于自念上常离诸境。不因境生念而已。非有未发已发之辨。及为性为情之分也。

或问。五常可以言性否。曰就体指用。约用归体。故以五常言性。而性实非五常也。盖性乃一体浑然。本无名相。自一理随缘。斯有五常之名。如金随缘而为鉼镮钗钏。故就体以言用。则曰金之中具鉼镮钗钏。或约用以归体。则曰鉼镮钗钏悉是金。若直指金之本质。则鉼镮钗钏云乎哉。宋儒不达此理。乃以五常为性。谓性中有此五者之分别。故其言曰。儒者全体中有许多道理。各各自有分别。有是非。降衷秉[(雪-雨)/粉/大]。无不各具此理。释则只是个浑仑底事物。无分别。无是非。夫谓全体中有许多道理者。非名相而何。不知理无名也。故能为名之祖。理无相也。故能为相之宗。若有堕于名相者。皆此理随缘应用。因事而立其名。现其相者也。岂可以议其本寂之真体哉。本寂之真体。不可以言言。不可以识识。则一尚不可得。况分之为五乎。性尚强名。况名之为仁义礼智乎。故以仁义礼智言性者。谬也。

或问。性既不可以仁义礼智名。则无善无恶。性之体也。有善有恶。性之用也。善恶均之出乎其性。君子必舍恶而从善何哉。曰性虽无善恶。而顺性者必善。逆性者必恶。恶之用起于我执法执。善之极归于无思无为。无思无为者。顺性之道也。我执法执者。逆性之障也。故君子必舍执以致于道。或曰。性非五常中无定。则莽莽荡荡。何以应机而曲当乎。曰应物有则。不出一心。心虚而灵。心寂而妙。物至斯应。无不炳然。譬之鉴空无形。万形所以现其影。衡空无物。万物所以定其平。若使鉴衡不空。又安能随物而曲当哉。

或问。格物之说。曰诸儒或有训格为正者。谓正其意之动也。夫灵心尚塞。则妄意横兴。强欲正之。不胜正矣。或有训格为扞格之格。训物为物欲之物者。谓格去其物欲之障。则元明自彰也。夫正见未开。理欲多混。认欲为理。将安去乎。或有训格为扞格之格。训物为一切外物者。谓屏绝外物。则心不受障也。夫事理不二。内外无间。今必欲去物以明理。是拨波而求水。特偏枯之见耳。唯晦庵训为穷至事物之理。庶几近之。但彼所谓理。特指事物当然之则。所谓穷理。特逐物而穷其当然之则。是此理乃名言之所及。思虑之所到。益增差殊之见。不达归源之路。求其一旦豁然。果能之乎。愚谓格物者。须穷其实体。直彻根宗。易所谓精义入神也。精义而至于入神。则不落义路。契悟亦忘。形化为性。气化为道。物化为心。灵光独露。迥脱根尘。无广不照。无微不烛。格致之道。固如是也。视彼区区推测于形迹之间。又奚啻爝火之与日月哉。

至一无一。故万应而不穷。真空不空。故万变而靡碍此所以大本立而达道行也。宋儒不达此理。乃曰。佛说万理俱空。吾儒说万理俱实。理是实理。他却空了。所以大本不立。彼谓万理俱实者。乃指事物当然之则也。此当然之则。有名可识。有相可指。故曰皆实。殊不知理在己。而不在物。理在心。而不在事。若事物之则。乃此理妙应之影。因事物而受其名者也。倏忽变迁。全无实体。故彼谓之实。吾谓之空。譬之水焉。或为方。或为圆。或为曲。或为直。莫不因其所受之器而异焉。若夫水之性。则湿而已。无所谓方圆曲直也。故方圆曲直为空。而湿性为实。今执万理皆实。乃是执方圆曲直以为实也。岂不谬哉。又譬之月焉。或在江。或在河。或在淮。或在汉。莫不皆有圆月。而月之体实在天也。故在天者为实。而在江河淮汉者为空。今执万理皆实。乃是执江河淮汉之月。以为实也。岂不谬哉宋儒因执此理为实。故逐物以穷之。以分别之妄心。测度影响之幻境。自谓物可格。知可致矣。不知事物之变。机如闪电。事物之[〡*臣*责]。纷若尘沙。不能洞其根源。而区区逐物。能尽照哉。况有能分别之心。是谓人执。有所分别之理。是谓法执。二执并与。众咎斯作。虽勉强为善。而叛道愈远矣。呜呼。宋儒失本求末。认末为本。其颠倒若此。岂曰大本之能立耶。

世儒谓太极有动静。是以太极为有生也。谓五常为性。是以性为有相也。既局于有。即有人我。有美恶。有爱憎。有去取。乃分别而修习之。以归于善。皆生灭法耳。故虽曰无思。实有思也。虽曰无为。实有为也。其用止可以奉天而治人。未可以离人而入天。

老庄祖昔之无。是未能超无也。厌今之有。是未能超有也。见既局于有无。乃思去今之有。归昔之无。由是堕肢体。黜聪明。绝圣智。弃仁义。以修混沌之术。皆生灭法耳。故虽曰无思。非真无思也。虽曰无为。非真无为也。其用。止可以离人而入天。未可以离天而入圣。

或曰。庄生之学。非堕于无也。其言曰。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既曰。未始有夫未始有无。则超于有无矣。非真性而何哉。曰非也。庄生不能离有无之见。故穷有以入无。穷无以入无无。穷无无以入无无亦无。虽能深入重玄。而总之舍有取无。认无之极者为至。是终不能出无也。故其言曰。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加矣。非局于无而何。且论性而必索之于未形未气之先。则必失之于已形已气之后。是偏认寂寞者为性也。非局于无而何。或曰。庄生非以寂寞为性也。彼推极于未始有物之先者。以无物之先。性体始见耳。曰悟性者。物即是性。何妨见于有物之后。虽有物未始有物也。迷性者。性即成物。何能穷于无物之先。虽无物是亦物也。譬之镜焉。镜之体非影也。影之体即镜也。智者即影以识镜。识镜则不论影之有无矣。迷者执影以为镜。或闻影之非镜也。则执无影以为镜。或闻无影之亦非镜也。则更执无影之前以为镜。若是可以得镜乎。庄生之说。大率类是。故曰。局于无而已。

或曰。庄生非以寂寞为性也。所以必推极于未始有物之先者。乃穷万化之所自出。是即所谓性也。曰万化根源。不出一心。故曰。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今求之未始有物之先。则愈求而愈远矣。夫未始有物之先。乃前劫之末。空劫是也。此界虽绝无形相。而一气浑沦。默运不息。从微至着。生地生天。老庄即此空界。名之曰虚无。亦名之曰无极。即此一气。名之曰太极。亦名之曰太乙。谓天地生于一气。谓一气生于空界。遂执此空。以为万化之根源。一真之实性也。殊不知此空。从前坏劫而成。是有生也。天地既生之后。遂失其空。是有灭也。有生有灭。一幻妄法耳。安得为万化之根源乎。又此一气。非生于空也。乃从无始劫来。生生不息。阖辟不穷者也。学人若能于此。达其生生之本。则三界万法。实非他物。今古可以一贯。有无可以不二。今庄生乃谓气生于空。则失之远矣。故曰。认寂寞为性者也。

宋儒曰。庚桑子一篇。都是禅。其他篇亦有禅语。但此篇首尾都是。呜呼此宋儒之所谓禅也。岂识禅哉。夫庄生之学。自谓穷玄极妙。而要其旨归。不过安于虚无自然。以为极致。夫道超有无。离于四句。则言虚无者。非道也。乃其境也。彼欲习虚无以合于道。而虚无翻为窠臼矣。道无有自。云何有然。随缘而然。然而非自。则言自然者。非道也。乃其机也。彼欲习自然以合于道。而自然翻为桎梏矣。此庄生之所以为外学也。若吾释之学则不然不以有心取。不以无心合。其要在圆悟一心而已。悟此一心。则主宰在神机之先。不必言顺其自然也。运用在有无之表。不必言返于虚无也。聪无不闻。而非骈于聪也。明无不照。而非枝于明也。智无不知。而非伤于凿也。圣无不通。而非淫于艺也。岂局局然守其昏默。一以是终云乎哉。

宋儒曰。佛氏将老庄文饰其教。此宋儒之妄也。彼老庄以太极之先为无。以太极之后为有。以无为是。以有为非。则有无之见未消。是非之情未泯。即此便为轮回之根。虚妄之本。而况欣之厌之。取之舍之乎虽自谓游虚合漠。体道之极。而堕于虚无之狱。缚于自然之缰。因成有为。果招有漏。以之拟禅。不犹河伯之望海若哉。宋儒乃谓佛氏将老庄文饰其教。则何其敢于诬佛也。且佛说诸经。俱在老庄之先。岂佛先取老庄文饰之欤。自汉以来。诸经迭至。文虽由译。义实出梵。岂译师自取老庄文饰之欤。译经院内。群英毕集。有译语者。有笔授者。有证义者。岂容一人私取老庄文饰之欤。一经梵本。或更数译。有前师之略。后师得据梵本而详之。前师之误。后师得据梵本而正之。岂容一时妄取老庄文饰之欤。但译梵成华。必用此方言句。而此方谈道之书。老庄为最。故多取其文。而意义甚殊。不可不察。如老庄言无为。我佛亦言无为。老庄言无己。我佛亦言无己。老庄言道德。我佛亦言道德。讵可比而同之哉。

昔惠子造指物论。强辩以齐万物。庄子非之。乃作齐物论。其旨在舍己而因物。则物自参差。我自齐平矣。此庄子近道之论也。然惜未能竟其旨。夫物之不齐者。妄形也。见物之不齐者。妄情也。以理破情。则无不齐之见。以性夺形。则无不齐之形。譬如陶家取土作种种器。迷者执器之形。则万状乃分。智者达器之质。则实唯一土耳。今徒欲舍己。而己之情未破。徒欲因物。而物之形未虚。安得为究竟之论哉。

庄生安时处顺。视生死为一条。能齐生死而已。未能忘生死也。未能忘生死。又安能无生死哉。其言曰。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不啻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是知其不可逆而安之也。其能忘生死乎。若吾释之学则不然。一真恒寂。生而无生也。妙体常存。死而无死也。生乃幻生。生即不生也。死亦幻死。死即不死也。夫如是直谓之无生死可也。岂但曰人之不能胜天也。而安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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