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大乘中观般若学有感

∵张贤国

吾心性本净,但其为客尘之染已重矣,其于俗世之执着亦深矣,故虽聆听讲授十余课,仍无以信轮回之说,明有无之辨。亦未能察五蕴之本质,悟“空空”“苦苦”之玄机,更弗会臻“贪欲永尽,嗔志永尽,愚痴永尽,一切烦恼永尽”之化境。盖当彼之时,吾亦未尝有“存无以求寂”之心而已。故值此之际,既无以仿佛陀“转***”般之舌粲莲花,放大光明,亦无以效众菩萨之观世音,普度众生。惟有凭一己所悟,谈些许感悟,聊以自慰,或能荡涤心脾,得方丈之净土,享一时之安宁。佛曰:“已作不失,未作不得”,而吾当前之所作所为或已入禅者所谓之“文字障”之中矣,得失之中,尚未知孰多孰少。悟矣!佛有言曰:“一切皆空”,得失亦不例外,所失所得,已然是空,何必执于此哉!惟有畅所欲言,亦绝茫然而他顾之心。

自闻“解空第一人”僧肇之《不真空论》,《物不迁论》,《般若无知论》,心绪鼓荡,颇为不宁,(无奈本一凡夫而,故心为所动,惭愧,惭愧),其文妙语连珠,透彻心脾,往往有振聋发聩之功效,《肇论》所述虽存有待商榷之处,譬如《物不迁论》有言曰“今而无古,以知不来;古而无今,以知不去。若古不至今,今亦不至古,事各性住于一世,有何物而可去来?”,不免有忽略时间连续性之嫌,诸如此类。然则毋庸置疑,其中必有流传千古而利益众生者。而予独以“夫有所知,则有所不知。以圣心无知,故无所不知。不知之知,乃曰一切知。故经云:圣心无所知,无所不知。信矣!是以圣人虚其心而实其照,终日知而未尝知也。”(《般若无知论》)为尊。其文简练之中不失严谨推理,朴素之余却能微言大义,以至于不仅为吾所乐道,不知疲倦,亦成本人炫耀宣扬于友朋之话柄,罪过,罪过。

身为俗人,我之所悟,自不能依佛陀之言而鞭辟入里,唯有从俗人之角度,以寻常道理,直解圣人之言:世人常执着于平日之琐事,故难明真谛,所知者惟肤浅虚幻之假象,为世事所累,贪欲不尽,痴怨不尽,烦恼不尽,确有许多苦楚。佛所言之真圣人,既无所执着,故不为“心所”而迷惑,其所见既非“遍及所执”,亦非“依他起”,而为万物至纯之“圆成实性”,其所悟乃“非有非无,即空即假”之义理,赏花却不存花迹,览月却不留月痕,终至无所执而“无所不知”之化境。虽无所乐,亦无所苦,物动而心不动,任世事烦乱,圣心自淡然处之。

身为方外之人,虽为觉有情,亦具佛性,却毕竟未敢深信“一切皆空”“一切皆苦”“三界所有,唯是一心”之说,放浪于俗世,不免为俗务所累,忧愁苦闷不免时时袭来。为人误解苦,为情所困苦,勤不补拙苦,生不逢时苦,所需不可得苦,所愿不能达苦。一言以蔽之,每逢不得意之时,吾便觉人生之苦。吾虽苦生,却不知生何以苦,自然常苦生而不能少苦,更无以绝苦,焉有常苦而绝苦之人哉!!

佛言于世人“苦集灭道”之理,冀人人涅磐而脱离苦海。涅磐自然是绝苦之不二法门,然吾既存于俗世,却又未能悟无尚之佛法,亦未能立修行之心,故唯有寻法以减予之痛苦,当此之时,上文所引之寥寥数句却如当头棒喝,放眼前一点光明,指点迷津。

万千生灵之中,必存置疑“一切皆苦”者,然纵他物皆不苦,苦却必为苦,皆因苦乃生于生灵痛苦之时,因痛而苦,苦己所痛。大乘中观以为,一切皆“缘起性空”,所谓“缘起”即是说,万物非自在自有,非独立自存之“我”,其生其存皆依赖于诸多主客观因素。所谓“性空”,是说万物既为缘起,则其存在之有必非真有,而是假有,由此推之,苦既是缘起,又为性空,即我们所苦非自在自由,非独立存在之“我”,其存在条件有则它生,其存在条件无则它无。

由是观之,少苦之关键在于少其所以生。若以佛法视之,“心如公书师,书种种五阴,一切世界无法而不造”,则可视一切苦皆为心之所生,故心有苦则苦生,心无苦则苦灭,便无从谈及少其所以生,则我所言不攻自破,简直谬论。然佛法之深非我等凡人朝夕所能领悟,故若要说服自己,必从我辈之角度寻俗世减苦之道,希冀有一时之功效。苟幸而合一方之佛法,则善莫大焉。前文提到,少苦之关键在于少其所以生,然以常人之见观之,非万物皆吾所支配,主体之外,尚有客体存在,何以凭一己之力,少其所以生于无形之中?我所得于僧肇大师之论恰能释此疑问。既不能少吾所不能少,弗如少吾所能少,譬如主观之因素,而执着恰为人痛苦之根本。人之所以会苦,皆源自人所执之苦,每逢事之未遂心所愿,凡心便生执着,而其所执恰为此时之痛苦,倘一时之痛苦已为自己所执,此苦何时得灭?常人之所以罕有恒久之苦,盖转而又执于其他之事而。而一旦有恒久之苦,必为其执着此苦而不得释怀之故也。

由是观之,常人若要减其苦,则必当效圣人之无知,正如其言曰:“圣心无所知,无所不知”,常人虽难以至无所执而无所不知之境,却可以执少苦,少执苦。所谓执少苦者,少心所执之苦以至淡泊宁静而已,虽专于事却不执于事,虽好物却不溺于物,虽有志却不困于志,尽力施为却不以为念,此皆少苦之道。凡所受之苦,若有可弃执着而骋怀者,何乐而不为?所谓少执苦者,少执苦之期也。执苦之时,即为痛苦之时,执着越长久,痛苦就越长久,若能善于移情,痛苦片刻便能放弃,则虽有执,则苦亦不会长久。常言之“拿得起,放得下”亦深合此中道理。凡人浮沉于世,若确存不可不执之苦,何不少执苦而它为?

然常言有云:物极必反,世人虽应不执于苦,亦不应存执于“不执苦”之心。执于不执苦之人,刻“不执苦”之念于心,畏苦以至于避苦,不知何事生苦以至于避物,不知何时有苦以至于避世,惶惶而不可终日,落寞而裹足不前,放逸而无所事事。由是观之,其人执着于它般痛苦亦甚矣。

总而言之,以予得于大乘中观学之见,不能潜心向佛,以及仍未能深信佛陀之说之常人,若要减轻所受之苦,唯效圣人无知之道,既不执于苦,又不刻意追求此道。如此一来,前途虽有重重痛苦横阻于路,吾辈亦无所畏惧,泰然而处之,诸多痛苦自当迎刃而解,虽有痛苦,亦不过某种经历而。

树木之苦莫过于枯,但若能放弃执着,视春夏秋冬为一种经历,去体味枯荣之后一份宁静,便无所谓苦,即便有苦亦不会长久。人生亦复如是,即便不能视生老病死如“梦幻泡影”,但若能做到淡泊宁静,随遇而安,坦然以致远,留于灵台一片空明,亦会拥有精彩之人生。少苦之人生,虽不及“西方极乐”,亦不失为一段美好的人生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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