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颠倒品第二十三

上品就如来性观察,而如来之所以为如来,是由断烦恼、破颠倒而成的。烦恼根本,是贪、恚、痴的三毒,也称三不善根。众生所以流转生死,不能解脱,就由於颠倒烦恼。因此,一分声闻学者,以为有真实的烦恼与颠倒;有真实的颠倒与烦恼可生可灭,起自性的执见。不知如有自性的颠倒烦恼,就根本不生不灭。颠倒烦恼是如幻的假名生灭而实不生不灭,所以能正见颠倒烦恼不生的,才能真的得到解脱。阿含经说:颠倒的生起,是由六根的触对六境,无明触相应,生起执着所致。如以为这色相很好看,声音很好听,合乎自己内心的情境,就起乐受,有贪爱。假使以为这色相不好看,这声音不好听,不合自己内心的情境,就起苦受,有瞋恚。取着境界的净不净相,生起可意不可意的情绪;着了相,就生起颠倒烦恼了。经中说到远离烦恼,特别着重『守护六根』,就是在见色闻声的境界上,不取不着,不为可意与不可意的情境所牵而起烦恼。这不着,是佛法解脱的根本论题。取相分别他的如何,是因;引起贪恚痴的烦恼,是果。取相分别与颠倒烦恼,有因果的关系。为什麽要忆想分别呢?经中说是不正思惟。不能正确的如其法相而了知思考,所以就执着境相;由执着境相,就起忆想分别;由忆想分别,就起贪等的颠倒烦恼了。反过来,烦恼是由颠倒来,颠倒是由妄想分别有,妄想分别是从不正思惟生。灭除烦恼,即与他相反,从如实正观下手,也可以不言而知了。着相颠倒,是虚妄的,要以不颠倒的真实击破他。所以说:常、乐、我、净是所对治的四倒,无常、苦、无我、不净是能对治的四正。这本是对虚妄说真实的方便门。有所得者,不见佛意,以为实有颠倒可断,实有四正可修,所以本品要评判他。无常计常,苦计为乐,无我计我,不净计净的四倒,声闻学者有两派的见解不同:一切有部说:常、我两颠倒,是彻底无有的,纯粹是有情的计执。净、乐两颠倒,倒不是完全执苦为,计不净为净。客观的境相,确有苦、乐,与净、不净相的。不过缘少分的净与乐,行相颠倒,以为一切都是清净,一切都是快乐。抹杀了客观的苦与不净的事实,这才成为颠倒。二、经部说:常、乐、我、净的四倒,不是客观境相实有的,全是主观内心的错误执着。虽有两说不同,但主观的忆想分别,都认为真实有,这是没有差别的。声闻学者说常、乐、我、净是四倒,无常、苦、无我、不净是四正。一分的大乘者说:这都是颠倒,所以说有八倒。因为,法身、涅盘,是常住的、妙乐的、自在的、清净的,假使执着法身涅盘,也是无常、苦、无我、不净的,同样的堕於颠倒。所以,在生死边,要破常、乐、我、净的四倒;在涅盘边,要破无常、苦、无我、不净的四倒。这样,在生死边,无常、苦、无我、不净是四正;在法身边,常、乐、我、净是正了。性空者所依般若经等,认为常无常等,都是缘起假名的。如果执有真实的自性,不论说常,说无常,说苦,说乐,说我,说无我,说净,说不净,都是颠倒。所以,即缘起而观性空时,常无常不可得,烦恼,在观染者品中,曾经破斥过。但那是说烦恼与染者的无自性,起烦恼不成,观集谛的烦恼不可得。本品从苦集灭的立场说,忆想分别生起烦恼的苦集,是怎样的生起;见灭谛而灭除烦恼,是怎样的除灭。烦恼是缘起如幻的,不理解这点,不但不能生起,实也不可灭无,苦集灭就不成立了。戊二∵观所灭的倒惑己一∵遮破颠倒之生庚一∵观烦恼不生辛一∵叙执

从忆想分别∵生於贪恚痴∵净不净颠倒∵皆从众缘生

六根取於六境的时候,不能正确的体认境界的真相,内心就生起种种的忆念妄想,分别他这样那样,这就是遍计执性。因为妄想分别,所以就「从忆想分别」中,「生」起「贪恚痴」的三毒烦恼──清净境起贪,不净境起恚,净不净的中庸境起痴。可见「净不净颠倒」,「皆从」此「众缘生」。清辨论师说:以忆想分别,分别净不净;由净不净倒的种种所缘,就生起贪恚痴来。但外人所说,在确认有此因有此果,成立贪恚痴的烦恼实有性。以为不能像性空者所说,一切是性空的假名。辛二∵破执壬一∵无性门

若因净不净∵颠倒生三毒∵三毒即无性∵故烦恼无实

外人以种种缘境的颠倒为因,成立三毒;论主即从他所承认的缘,破除他的自性有。既由净不净的众缘有烦恼生,那应该知道缘生是无自性的。既是「因净不净」的「颠倒」众缘,而「生」贪恚痴「三毒」,这「三毒」就是「无」自「性」可说。无自性即无实体,「烦恼」是「无实」的,决不如外人所执的缘生自相有。壬二∵无主门癸一∵无自我即无所属

我法有与无∵是事终不成∵无我诸烦恼∵有无亦不成

谁有此烦恼∵是即为不成∵若离是而有∵烦恼则无属

烦恼是能依,有能依必有所依,所依是染者。有所依的染者,能依的烦恼才有所属;没有所依的染者,烦恼就无所系属了。犊子系他们,是主张有我的,现在观察这自我的可得不可得。依青目论释本:你所说的「我」及烦恼「法」,是「有」呢?还是「无」呢?说有不可,说无也不可。说有我,有烦恼,这烦恼是「不」得「成」的;说无我,无烦恼,更是不用说了。我究竟有没有呢?种种寻求,我是不可得的。「无」有实在的自「我」,虽说「诸烦恼」是「有」是「无」,自然也是「不」得「成」的了。如以为无我而烦恼可以成立的,试问「谁有」这「烦恼」呢?无人有此烦恼,可见他是「不成」的。假使说「离」了人有烦恼的独立存在,那「烦恼」就「无」所系「属」了。无所属的烦恼,即不属於有情的;这如何可以呢?然依清辨论师所释颂本,我法有与无的『法』字,有无亦不成的『无』字,都是没有的;意义更为明白。意思是:我有呢?无呢?有我无我都不成。无我有烦恼,就无所系属。癸二∵无垢心即无所属

如身见五种∵求之不可得∵烦恼於垢心∵五求亦不得

一分学者,不承认有真实我,但烦恼还有所属,即属於心。烦恼是心所,心是心王,心所系属於心王,与心王相应,这是一切有部等所说的。依有部说:我虽是的确不可得的,但烦恼不能说无所属;有所属,即可以成立烦恼是实有的。论主批判他说:「如身见」执有我,无论说离蕴有我,即蕴有我,五蕴中有我,我中有五蕴。五蕴属於我──如此「五种」观察,都是「求之不可得」的。五蕴的系属於我,等於说「烦恼」系属「於」有漏的「垢心」。烦恼中求垢心。也可以「五」种去寻「求」他。这同样是「不」可「得」的。如以为有漏心识与贪等共生,贪等三毒是烦恼,识是烦恼所染污了的垢心。试问:一、垢心即烦恼吗?即烦恼,垢心应就是心所,应是种种而非一心的;垢心也更应有所属了。二、离烦恼有垢心吗?离烦恼而有垢心的别体,是无可证明的;如离烦恼,即没有染污相;无染污相,就不成其为垢心了。三、烦恼在垢心中,四、垢心在烦恼中,这还是别体的;仍有垢心无染污相的过失。五、烦恼系於垢心,这还是有烦恼的独立性,应离烦恼而有垢心可得;但这是不可得的。在这五种求中,求垢心更不可得;没有垢心,烦恼还是无所属,怎麽可说烦恼系属於心呢?

上来三颂,也可说:上二破有漏的心所,下一破有漏的心王。又垢心即烦恼,是心通三性的经部师,王所一体论。垢心离烦恼,是心性本净的大众分别论者,王所别体论。下三句,都是王所别体而相在相应的,与一切有部心性无记说同。本颂虽简,已遍破此等异说。壬三∵无因门

净不净颠倒∵是则无自性∵云何因此二∵而生诸烦恼

外人说净不净颠倒,能生起三毒;颠倒是因,三毒是果。假定真有净不净颠倒的实性,还可说由他生三毒。但事实上,「净不净颠倒」,也「是」「无」有实「自性」的。没有实自性,现起有自性,所以名为颠倒。颠倒既没有自性,怎麽可以「因」这无自性的净不净的「二」种颠倒,「而生」起真实的「诸烦恼」来呢?从非实有生实有,这是有大过失的!净不净颠倒,即是遍计所执性的,唯识学者以为是增益的,无实的。但从遍计执性的薰习为因,却能生自相有的依他起,岂不也同样的值得考虑吗?辛三∵转救

色声香味触∵及法为六种∵如是之六种∵是三毒根本

外人为了避免无因的过失,所以转救道:不能说颠倒因是无自性的,就不能生烦恼果,烦恼是可以有的。要晓得清净与不清净,不是由颠倒心而妄执有的,是外在境界所确有的。境界,是「色声香味触及法」的「六」尘,境界是实有的。经过了六根感觉机构的取相,依根取境而生识;境界上所有的净不净相,也确实生超心识的净不净相的认识。不过行相颠倒,生起执着,於是发生贪恚痴的染污作用。所以,色等「六种」境界,「是三毒」的「根本」。境界是确有的,境相的净不净也是确有的,所以不能说没有烦恼颠倒的实性。这着重境相的实有,是说一切有部等所主张的。有部以为净不净,以及境界相,不能说是主观的意境,有他的客观性;这里面也含有相对的真理。不但六尘境界可以有缘起的因果特性,不全是主观的产物。就是净不净,也有他相对的客观性。否则,审美的标准,就不能成立了。如所见的颜色,如可人意的,是清净的,美的,他必然有色素的和谐性。见黑暗而抑郁,见光明而欣喜,这虽不离根识,而也有他的相对的净美的。又如所听的音乐,凡是美的净的,必合於乐律。不过缘起是无自性而有矛盾的;所以在不同的心境中,注意於缘起法的某一点,即可以随感见而不同。如整齐是美的,但又是呆板的;不整齐是杂乱的,但不整齐的调和,也是可意的。净相可以是缘起相待的,决不能说纯是主观的。经部师及一般唯心论者,不知此义,看作纯主观的,未免抹杀缘起的客观性。不过,有部学者,忽略了缘起相对性,以为是自性有、真实有的,所以论主要破斥他,显出他的错误。辛四∵破救壬一∵正破癸一∵境空门

色声香昧触∵及法体六种∵皆空如焰梦∵如乾闼婆城

如是六种中∵何有净不净∵犹如幻化人∵亦如镜中像

外人以六尘的境相,净不净相,是真实自性有的,可以为生起三毒的根本。论主直以境空如幻的正义,遮破他。「色、声、香、味、触及法」──「六种」体性,都是「空」无自性的,「如」阳「焰」,如「梦」境,「如乾闼婆城」,一切是空无所有的。六种境界,已是空无所有的,在这「六种」境界「中」,还「有」什麽「净不净」相呢?当知这净不净相,也是「如幻化人」「如镜中像」的啊!一切是如幻如化,怎麽可说有实有自性的六境,实自性的净不净相!又怎麽可说有实自性的净不净相,生起贪恚痴的三毒烦恼?色声等如幻、如化,阿含经中是常说到。论主依佛说,显示境相的不实。然性空者的境相不实,决不如唯心者把他归结到唯心。境相不实,只是缘起无自性;而此境相的形形色色,一切都承认他,不是从属於心,是心所变现的。唯心者的心,即是烦恼垢心等;他不是境相的决定者,反而是不离境相而存在的哩!癸二∵相待门

不因於净相∵则无有不净∵因净有不净∵是故无不净

不因於不净∵则亦无有净∵因不净有净∵是故无有净

净不净相是缘起有的,是互相观待有的。离了净相,就没有不净相;离了不净相,就无有净相。如演戏,有奸臣才有忠臣,有忠臣才有奸臣。离了奸臣,忠臣就显不出;离了忠臣,奸臣也无所表示了。怎麽能成立净不净相的真实自性有呢?真实自有,即失去因缘义;不待他,即不能成立。所以,「不因」「净相」,那就「无有不净」相。如承认「因净」相才「有不净」相,不离了净相的缘,不净相即没有真实自性。所以说:「是故无不净」。反之,「不因於不净」相,净相即没有所待的,净相就不成。所以说:「则亦无有净」。假使承认「因不净相」才「有净」相,那麽,离了不净相,净相就不可得了。所以说:「是故无有净」。这样,不待,不能成立;待,又没有自性。净不净相的所以空,本论不是从认识论去说明,而是从缘起因果去开示的。因净不净相的实性是空,所以认识的时候,才有随见不同的事实。壬二∵结成

若无有净者∵由何而有贪∵若无有不净∵何由而有恚

本颂,结归到烦恼的不实非有。有净可以说有贪;有不净可以说有恚;有净不净的中容性,可以说有痴。既如上所说,「无有」清「净」,那里会「有贪」爱的生起?「无有不净」,又那里会「有」瞋「恚」的生起?无有净不净,痴烦恼的无由生起,是不言可知了。所以,烦恼都是无自性的,并没有他的实体。庚二∵观颠倒不成辛一∵空寂门

於无常着常∵是则名颠倒∵空中无有常∵何处有常倒

若於无常中∵着无常非倒∵空中无无常∵何有非颠倒

可着着者着∵及所用着法∵是皆寂灭相∵云何而有着

若无有着法∵言邪是颠倒∵言正不颠倒∵谁有如是事

三毒,以缘境的颠倒而起;所以进一步正观颠倒的实无自性,显出烦恼的不实。有所得的声闻学者,以常、乐、我、净为错误颠倒,以无常、苦、无我、不净为正确的不颠倒。其实,颠倒与非颠倒的自性不成。什麽是颠倒?如这法是这样,而违反他的本相,看作那样,这就是颠倒。什麽是非颠倒?如这法是这样,就把他当作这样看,这是非颠倒。但是,违不违反诸法的本相,要有倒与不倒的本相才可说。如果本相本不可得,这还说什麽违反不违反?就以四倒四非倒说吧:假使有诸行「无常」、诸法无我、诸受是苦、诸身不净的实自性,违反他的本相,而执「着」诸行是「常」住,诸法是有我,诸受是快乐,诸身是清净。确实有此颠倒的自性,「是」即可以说「名」为「颠倒」。但以正理观察,寻求他的自性,在诸法毕竟「空中」,「无有常」、乐、我、净的四法实性的,这那里还「有常」、乐、我、净的四「倒」呢?同样的,假使「於」真实自性的「无常中」,执「着」他确实是「无常」,苦中执着他是苦,无我中执着他是无我,不净中执着他是不净,这可以说如对象的本相而知,可以说是「非」颠「倒」。但以正理观察,在诸法毕竟「空中」,是「无」有「无常」、苦、无我、不净的实性,这那里「有」无常、苦、无我、不净的「非颠倒」呢?所以,倒与非倒,是缘起的假名;在诸法性空中,平等平等,同样地不可得,没有倒与非倒的差别。所以般若经等,正观法相的时候,总是说常与无常不可得等。此二颂,破常倒,指空中没有常住自性;破非颠倒,指空中没有无常自性。这也是以缘起无性门观察,不在认识论上说。倒与非倒的产生,主要的是由执不执着。说到执着,计有四种:一、「可着」,是所着的境界;二、「着者」,是能着的人;三、「着」,是在起执着时的着相;四、「所用着法」,是执着时所用的工具。所用的工具,可说是吸取外境的六根;着相,是根境交涉时的那种染着性;能着者,是起执

的我;所着的境,就是六尘。外人以为有此四事,即有取着;有取着,当然就有颠倒。然而,在深入诸法性空中,这四事都「是」「寂灭」离戏论「相」的;没有此四事的实性,那里真「有」取「着」的实性可得!这样,「无有」实自性的「着法」可得,就不可以说「邪」执「是」错误的「颠倒」,「正」观是非错误的「不颠倒」。试问毕竟空寂无自性中,「谁有」这倒非倒的「事」情呢?辛二∵已未门

有倒不生倒∵无倒不生倒∵倒者不生倒∵不倒亦不倒

若於颠倒时∵亦不生颠倒∵汝可自观察∵谁生於颠倒

诸颠倒不生∵云何有此义∵无有颠倒故∵何有颠倒者

空寂门,是直约空寂不二门说的。以下,约依缘起以观无自性说。第一颂中,初二句,依法作已未门破;後二句,依人作已未门破。如说有颠倒生,是这法有了颠倒而後生起颠倒,是本无颠倒而後有颠倒?假定这法先已「有」了颠「倒」,有了颠倒,就「不」应当再「生」颠「倒」。假定这法原来「无」有「颠倒」,无有颠倒,也「不」可以说能「生」颠「倒」。无倒生倒,这犯从无生有的过失。有倒生倒,这犯生而复生的过失。所以,有无都不可说能生颠倒。外人想:不错!法上有没有颠倒,都不可以说有生,但有能起颠倒者,所以能生颠倒。这还是不可以!如说人生颠倒,是这人先有颠倒,是颠倒者,而後生颠倒?还是他本无颠倒而後有颠倒生?已成颠倒的颠「倒者」,能生是不对的;既成了倒者,就有了颠倒,「不」能再说他「生」颠「倒」!如这人本不是颠倒的,既非颠倒者,又怎麽可以生起颠倒呢?所以,「不倒」者「亦不」生颠「倒」。第二颂,约倒时破。外人以为有倒无倒都不能生,在正当颠倒的时侯,是可以说有颠倒的。这仍不行!倒时是观待已倒未倒建立的,离了已倒未倒,倒时根本不可得。倒时尚且不可得,又那里能生起颠倒?所以说:「若於颠倒时,亦不生颠倒」。如一定要固执倒时有颠倒生,那「可」以「自」己审细「观察」一下,看看是有那个在颠倒的时侯,「能」够「生」於「颠倒」?如观察不到,那就不可以妄说倒时有颠倒生。第三颂,依青目的解释:外人以为「颠倒不生」,就是颠倒的真实,於真实中生起执着。所以论主进一步破斥说:怎麽可以说不生是颠倒的真实?不特不可执不生是颠倒的真相,就是非颠倒的无漏法,也不可名为不生相呢?这样解释,可说上二颂破颠倒的生,此破颠倒的不生;但文义不大连贯。依清辨说,从上面的三时无倒看,可以知道「诸颠倒」是「不生」的了。颠倒不生、那里还「有」什麽邪是颠倒,正非颠倒的意「义」呢?「无有颠倒」的法,又从那里「有颠倒者」的人呢?清辨的解说,比青目释更好。辛三∵有无门

若我常乐净∵而是实有者∵是常乐我净∵则非是颠倒

若我常乐净∵而实无有者∵无常苦不净∵是则亦应无

执有常乐我净颠倒实性,那可再以实有实无门观察。假定「我常乐净」四者,「是实有」自性的。常,我说他「是常」,这恰如他的本相;乐我净,说他是「乐」,是「我」,是「净」,这也各各恰如他的本相,这怎麽可说是颠倒呢?所以说:「则非是颠倒」。不是颠倒,就是正见,一切众生有这正见,也就应该得解脱!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假定闻论主所破,以为「我常乐净」四者,是「实无有」的。实无所有,那麽,无我、「无常、苦、不净」的四正,也就不应当有了。为什麽呢?有常乐我净的四倒,离四倒才可说有无常、苦、无我、不净的四非倒;四倒既实无,四非倒的正观,自然也就没有了。同时,颠倒即不能正见,不能恰如不颠倒的本相而起。反之,才有四非倒。如没有颠倒,也没有正见法相的非倒了。所以说:「是则亦应无」。己二∵结成烦恼之灭庚一∵正显

如是颠倒灭∵无明则亦灭∵以无明灭故∵诸行等亦灭

论主说:颠倒不可得,不颠倒不可得。如不了解性空宗的大意,以为颠倒、不颠倒一切都没有,这真是拨无邪正的大邪见了!不知烦恼起於颠倒,颠倒原於自性见。有了自性见,这才取着诸法,有想倒、心倒、见倒的种种颠倒生。不知是戏论的颠倒,取着实相,所以烦恼现起,生死轮回了。如能如上面所说,正见颠倒的实相不可得,诸「颠倒」即「灭」。颠倒灭就不起烦恼。烦恼虽多,根本而主要的是「无明」,所以颠倒灭,无明「亦灭」。「无明灭故」,三业「诸行」也灭。诸行灭则识灭,识灭则名色灭,生老病死「等亦灭」了。本颂正明苦集灭道的正义。苦集是烦恼;苦集的所以可灭,在於实无自性。所以直从烦恼的无自性观察,即能烦恼不生,而得苦集的寂灭。修学佛法,主要的是断烦恼,解脱生死,如本论所说的无明灭。但大乘佛法中,也说不断烦恼。这因没有烦恼的实相可破,只要体解烦恼本性空寂,本来寂静,自性涅盘,这就可以离烦恼得解脱了!如晚间误认绳子为蛇,生起极大的恐怖,感到无限的苦痛。要消释他的痛苦恐怖,只需指明这是绳,理解了这里根本没有蛇,那他一切恐怖与痛苦,立刻就消失无有了。所以理解无烦恼可断,这才是真正的断烦恼;无生死可了,这才是真正的了生死。从胜义中说无烦恼可灭;世俗谛中,大有烦恼可断。但这样的断烦恼,与不断是相成而不是矛盾的。因为不断,所以可断;也因可断,才知他实无自性可断呢?这在下面二颂中,明白的指示出来。庚二∵遮显

若烦恼性实∵而有所属者∵云何当可断∵谁能断其性

若烦恼虚妄∵无性无属者∵云何当可断∵谁能断无性

假使不解性空而不无假名,执着烦恼可断,以为「烦恼」的体「性」是「实」有的,是「有所属」的──属於自我,或属於垢心。那就根本不可断,所以说:「云何当可断」。假使说可断,试问:谁「能断」这烦恼的实有「性」?若有力能断此实有性,那他就是实相的破坏者,也不成三乘圣人了。假定说「烦恼」是「虚妄」,「无」有他的实「性」,也「无」有他的所「属」。这空无一切的「烦恼」,怎麽可断呢?所以说:「云何当可断」。假使可以断,试问:又是「谁能断」这「无性」的烦恼呢?如第二头是无的,谁能斩割他呢?所以要有烦恼可断,这烦恼必是无自性的;无自性的烦恼,在缘起假名中,又是必有的。可以从缘生起,有他的作用,也是属於假名的众生所有;这才众生以中道正观,观破烦恼,烦恼离系,寂然不生,这才叫断烦恼呢!

观四谛品第二十四

如来是能证者,四倒是所断的惑,断了烦恼,就能体悟真理、证入涅盘了。所见的真理,是四谛。虽学者间,有见四谛得道,与见灭谛得道的诤论,然在性空者,这决非对立的。洞见本性寂灭的灭谛,与正见缘起宛然的四谛,也是相成而不相夺的。四谛是佛法的教纲,世出世间的因果起灭,都建立在此。苦谛是世间的果,集谛是世间苦果的因;灭是出世间解脱的果,道是证得出世寂灭的因。所以经说:『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说到苦,以五蕴身或名色和合为苦,有三苦、八苦等。集就是爱:爱、後有爱、贪喜俱行爱、彼彼喜乐爱。其中,後有爱尤为主要。到了学派中,说集含有业;有以爱为主,有以业为主,有双取爱与业的。灭是涅盘,也就是三无为中的择灭无为。道是八正道;後来,化地部学者说五法为道,瑜伽学者说止观为道。这四者,何以名四圣谛?谛是正确不颠倒,是真、是实的意思。就事实说,五蕴身有三苦、八苦的逼迫,集有烦动恼乱身心的作用,这是世间苦集二谛的事。灭是苦痛的解脱,道是修行上进的行为。凡夫不能了解四谛的事,圣者以他真实的智慧,能正确的知道:苦的的确确是苦,集实为感受生死的根本原因,灭真实是生死永灭不再轮回,道是确实能得解脱,所以叫做谛。然而,圣者不仅知种种事相,而是在事相上正见必然的理性。所以说:无常、苦、空、无我是苦谛的理,集、因、缘、生是集谛的理,灭、尽、妙、离是灭谛的理,道、如、行、出是道谛的理。这只是一分学者作如此分配,其实并不一定。如无常可通三谛,无我可通四谛。克实的说,一面从事相上而知他的确实是苦是集等;一面依现实有漏的法,深见无常、苦、无我、涅盘空寂。从四谛别别的理性,悟入一切归於空寂的灭,契入一切空寂,即是见谛得道了。圣者悟证四谛的理,确然如此,非不如此,是真是实的,所以叫四圣谛。一般声闻乘学者,在四谛的事相上,执着各各有实自性;又对四谛的理性,看作各别不融,不能体悟四谛平等空性,通达四谛的不二实相。佛法的真义,於缘起性空中,四谛的自性不可得,会归四谛的最高理性,即无我空寂,也即是自性寂静的灭谛。心经说:『无苦集灭道』,也就是此意。一分大乘学者,离小说大,所以说有有作四谛,无作四谛;有量四谛,无量四谛

;生灭四谛,无生四谛。天台家因此而判为四教四谛,古人实不过大小二种四谛而已。以性空者说:佛说四谛,终归空寂。所以,这是佛法中无碍的二门。真见四谛者,必能深入一切空的一谛;真见一谛者,也决不以四谛为不了。三法印与一实相即无碍,四谛与一谛也平等不二。不过佛为巧化当时的根性,多用次第,多说四谛。实则能真的悟入四谛,也就必然深入一实相了。本品在中论中,是最重要的一品。佛弟子常引用的中论名句,都在本品。其他的诸品,是随着随破,每难见论主真意。唯有本品,明显的指出,破除实有自性的妄执,显示诸法性空的真实,成立如幻缘起的诸法。所以,龙树说一切法空,意在成立,深刻的显示一切法,不是破坏一切法。空是一切诸法的真实,所以论理的解说,生死的解脱,以及一切,都必须透此一门,才能圆满正确。从本品中,更明白龙树的法法空寂,与四谛决非对立,也决非有大小的不同。在性空中,正见四谛,是论主的真意,也是释尊的教义所在了。然而,空义到底是甚深的,不能善见性空大意,以为空是什麽都没有,那就不但不能在性空中得到法益,反而有极大的危险,落於一切如龟毛、兔角都无所有的恶见,堕入怀疑论、诡辩论的深坑。要避免恶空的过失,唯有善解空性,本品即特别的重视此义。戊三∵观所知的谛理己一∵外人难空以立有庚一∵过论主无四谛三宝

若一切皆空∵无生亦无灭∵如是则无有∵四圣谛之法

以无四谛故∵见苦与断集∵证灭及修道∵如是事皆无

以是事无故∵则无有四果∵无有四果故∵得向者亦无

若无八贤圣∵则无有僧宝∵以无四谛故∵亦无有法宝

以无法僧宝∵亦无有佛宝∵如是说空者∵是则破三宝

外人难说:如中观论师所说,「一切」都是「空」的,一切都是「无生」「无灭」的,那不是「无有四圣谛之法」了吗?苦、集二谛,是生灭因果法;有生灭的苦集,才可以修道谛对治;净治了苦集,就『生灭灭已,寂灭为乐』,证到灭谛的涅盘。所以,灭也是依因果生灭而建立的。如生灭的苦集二谛都无,灭谛不可得,道也就无从修了。这等於否定了佛法。外人说的一切法空,无生无灭,与论主说的一切法空,无生无灭,意义是完全不同的。论主说一切皆空,无生无灭,是以闻思修慧及无漏观智,观察诸法的真实自性不可得,生灭的自性不可得;从自性不可得中,悟入一切法空。这是胜义谛的观察,在世俗谛中,虽没有自性,没有自性生灭,而假名的缘起生灭,是宛然而有的。实有论者心目中的空,是一切无所有;生不可得,灭也没有。这是对於空义的认识不够,所以作如此诘难。外人以为:有四圣谛,才可说有四谛的事行。如真的「无」有「四谛」,那就佛弟子的「见苦」,「断集」,「证灭」,「修道」的「事」情,也就都「无」所有了。佛经说四谛,略有二义:一、修行者无漏真智现前,在见道的时侯,如实能觉见四谛的真相。四谛都名为见,见苦、见集、见灭、

见道,各各生眼智明觉。本所不知,本所不见的,而今已知了见了。此四谛,约事理的真实相说,约如实的觉悟说。二、即见苦、断集、证灭、修道,唯说苦谛为见,这是约修行的过程说的。苦之所以为苦,必须正确的了解,才能起出世的正法欲,倾向於离苦的佛法;这叫见苦。见了苦,进一步探求苦的原因,知道苦是由集招感来的;要想没有苦,必须解决集,所以集要断。灭是寂灭空牲,是出世的涅盘果,是佛子所证到的解脱;所以说证灭。灭不是无因而证得的,要修出世的解脱道,才能证得,所以说修道。见苦、断集、证灭、修道,是出世间的事行。如没有四谛事理,见无所见,断无所断,证无所证,修也无所修了!没有四谛的行事,四果也就不可得,所以说:「以是事无故,则无有四果」。四果是四沙门果,是以智证如,含得无漏有为无为的功德;这是由见苦、断集、证灭、修道而得的。没有这修行四谛的事情,那里会成就沙门果的功德?因为「无有四果」。四得四向的人,也就没有了。所以说:「得向者亦无」。四得,是得初果,得二果,得三果,得四果。四向,是初果向,二果向,三果向,四果向。次第是这样的:起初修行,到加行位以上,就称初果向。正见谛理而断惑,仅剩七番生死,名为得初果。後又修行前进,开始向二果;能进薄欲界修所断烦恼,唯剩一番生死,名为得二果。再重行前进,走向三果;等到断尽欲界烦恼,不再还来欲界受生死,名为得三果。又更前进,直向四果;断尽一切烦恼,此身灭已,不再受生,即名得四果。这是约佛弟子修行的境界浅深,而分此阶位。

四得四向中,初果向是贤人,其余的三向四得,是圣者,合名八贤圣。有四得、四向,可以说有八贤圣;四得、四向不可得,八贤圣也就无所有。如「无」有「八贤圣」,那也就「无有僧宝」了。不特没有僧宝,因为「无有四谛」的关系,也就「无有法宝」了。僧是僧伽的简称,意义是和合众,指信佛修行的大众。宝是难得贵重的意思,以赞叹佛教僧众的功德。真实的僧宝,是要证悟谛理的,见苦、断集、证灭、修道;如七圣,才可说是真实的僧宝;这是不分在家、出家的。凡是『理和同证』的,都名为僧。一般的出家佛弟子,『事和同行』,就是没有得道,也叫僧宝,但这不过是世俗而已。法宝是四谛的实理。法,有普遍、必然、本来如此的意义,即真理;四谛合於此义,所以说是法宝。而法宝最究竟的,即是寂灭的实相。所以法宝有深刻的内容,不是口头的几句话,书本上的几个字。以经卷或讲说为法,那因他能表诠此普遍真实的谛理,所以也假名的称为法宝。自觉觉他的佛宝,是由觉法而成的,不是离了现觉正法,能成等正觉的。同时,佛也是人,在事在理,都与圣者一味,也是在僧中的。所以,如法与僧不成,佛也根本不可得。所以说:「无」有「法」宝、「僧宝」,也就「无有佛宝」。这样,「说」一切法皆「空」的性空论「者」,不是「破」坏「三宝」了吗?佛说罪恶最大的,无过於破坏三宝,拨无四谛;这是最恶劣的邪见。这样,性空者说一切皆空,是大邪见者,是断灭见者!外人以最大的罪名,加於性空者的身上。庚二∵过论主无因果罪福

空法坏因果∵亦坏於罪福∵亦复悉毁坏∵一切世俗法

实有论者的意见,性空者不但是破坏了出世法的三宝与四谛。一切法空的「空法」,也破坏了世间的「因果」。因果是前灭後生的;如是空无生无灭的,还有什麽因果可说?有因果才有罪福业报;没有因果,罪福也就无有,所以「亦坏於罪福」。罪福是善恶业报,世道治乱,就看善恶的消长如何。如人人有罪福的观念,世间就可成为道德的世界。印度有外道说:如在恒河南岸,杀死无数人,没有罪;在恒河北岸,行广大布施,也没有福;这是否认罪福的代表者。性空者破坏罪福,岂不与他们采取一致的态度!因果罪福都毁坏了,自然也就「毁坏一切世俗法」。外人所以这样的责难论主,因为他以为空是一切都没有。所以,凡认空是空无的,认为不能建立一切的,即一定要批评性空,说性空者堕於恶见。就是大乘中的不空论者,还不也是说空是不了义吗?所以,不但有所得的小乘学者,不能正确的解了性空,要破坏空法;有所得的大乘学者,不知即性空中能建立一切法,也就要以空为不了义、不究竟的。无论他们怎样的反对一切法性空,从他们破空的动机去研究,可以知道,他们是怖畏真空,怕空中不能建立一切,破坏世出世间的因果缘起。他们要建立一切,所以就不得不反对空性,而主张自相有、自性有、真实有、微妙有。他们也许自以为比空高一级,实际是不够了解真空的。能了解空,决不说空是不了义的。还有同情性空,又说真空不空,这是思想上的混乱!是性空者,又说空为不了义,真实是不空,这是自己否定自己。中观的性空者,如能确切的握住性空心要,一定会肯定的承认空是究竟了义的;认为空中能建立如幻因果缘起的;决不从空中掉出一个不空的尾巴来!己二∵论主反责以显空庚一∵显示空义辛一∵直责

汝今实不能∵知空空因缘∵及知於空义∵是故自生恼

外人破斥论主,是因他不解空义,这是众生的通病,是可以原谅的。所以,论主先从正面显示空义,反显执有的过失。知道了空的真义,理解空不碍有(不是不碍不空),也就不会破斥空了。论主说:你以为主张一切皆空,是毁坏四谛、三宝,及因果、罪福的一切世俗法吗?这是你自己的错误。你所以产生这严重的错误,第一、是「不能知」道「空」;第二、是不能知道「空」的「因缘」;第三、是不能「知於空义」。所以就惊惶起来,「自」己「生」起忧愁苦「恼」了。本没有过失,却要找出过失!性空者如虚空明净,你如何毁得分毫!仰面唾天,不过是自讨没趣。这苦恼,是自己招得来的。外人不了解的三个意义,今略为解释。一、什麽是空?空是空相(性),离一切错乱、执着、戏论,而现觉诸法本来寂灭性。心有一毫戏论,即不能现觉。众生有一切错误执着根本的自性见,这也难怪不能了解空相而生起戏论了。二、为什麽要说空?佛为众生说空法,是有因缘的,不是无因而随便说的。智度论说:『如来住二谛中,为众生说法;为着有众生故说空,为着空众生故说有』。众生迷空执有,流转生死,要令众生离邪因、无因、断、常、一、异等一切见,体现诸法的空寂,得大解脱,佛才宣说空义。实有、妙有的不空,是生死的根本,是错误的源泉。不特解脱生死,要从空而入(三解脱门);就是成立世出世间的一切法,也非解空不可。不空,只是自以为是的矛盾不通。为了这样的必要因缘,所以佛才开示空相应行。三、空是什麽意义?性空者说:空是空无自性,自性不可得,所以名空,不是否认无自性的缘起。世间假名(无自性的因果施设,名为假名,并非随意胡说)的一切法,是不碍空的幻有。性空者的空,是缘起宛然有的。这与实有论者心目中的空,什麽都没有,大大不同。如理解空、空因缘、空义三者,何致自生热恼呢?辛二∵别显8壬一∵显佛法甚深钝根不及癸一∵示佛法宗要

诸佛依二谛∵为众生说法∵一以世俗谛∵二第一义谛

若人不能知∵分别於二谛∵则於深佛法∵不知真实义

若不依俗谛∵不得第一义∵不得第一义∵则不得涅盘

这三颂中,前二颂正示佛法的宗要;第三颂,说明他的重要性,又含有外人起疑而为他释疑的意思。「诸佛」说法,是有事理依据的,这就是「依二谛」。依二谛「为众生说法」:第「一」,「以世俗谛」;第「二」,以「第一义谛」。二谛是佛法的大纲,外人不信解空,也就是没有能够理解如来大法的纲宗。十二门论说:『汝闻世谛谓是第一义谛』。阿含经中有胜义空经,显然以空为胜义谛;又说因缘假名,所以知因果假名是世俗法。外人不见佛法大宗,把色、声、香、味、触等因果假名,看作诸法的胜义,以为是自性有、真实有的。这才听说胜义一切皆空,以为拨无一切,破坏三宝、四谛。这是把一切世俗有,看作胜义有了。他们不知何以说有,也不知何以说空;不懂二谛,结果自然要反对空了。论主要纠正他,所以提出二谛的教纲来。谛是正确真实的意思。真实有二:一、世俗的:世是时间迁流,俗是蒙蔽隐覆。如幻缘起的一切因果法,在迁流的时间中,没有自性而现出自性相,欺诳凡人,使人不能见到他的真实相,所以名为世俗。二、第一义的:第一是特胜的智慧,义是境界,就是特胜的无漏无分别智所觉证的境界,名第一义;或译胜义。世俗是庸常的,一般的常识心境;胜义是特殊的,圣者的超常经验。或者可以这样说:第一义即实相,实相中超越能所,智如境如,

寂然不可得。第一的谛理,名第一义谛。佛在世间说法,不能直说世人不知道的法,要以世间所晓了的,显说世间所不知的。所以说眼、耳、鼻、舌、身,色、声、香、味、触等等。不过,一般人所认识的,常有一种错误的成分,所以必要在此世俗的一切上,以特殊的观智,去透视世俗的颠倒所在,才能体验第一义。所以,佛说法有此二谛:一是世俗的事相,一是特殊的谛理。依世俗而显胜义,不能单说胜义。谛是正确与真实。然二谛是一真实?还是二真实?假使唯一真实,为什麽要说二谛?假使二真实,这就根本不通。诸法究竟的真实,不能是二的,真实应该是不二的。要知世俗是虚妄的,本来不足以称为谛的。世俗的所以名谛,是因一切虚妄如幻的法,由过去无明行业熏习所现起的;现在又由无明妄执,在乱现的如幻虚妄法上,错误的把他认作是真实。他虽实无自性,然在凡夫共许的心境上,成为确实的。就世俗说世俗,所以叫世俗谛。如以这世俗为究竟真实,那就为无始的妄执所蒙昧,永不能见真理。如橘子的红色,是橘子的色相,经过眼根的摄取,由主观的心识分别,而外面更受阳光等种种条件的和合,才现起的。如在另一环境,没有这同样条件的和合,橘子也就看来不是这样红的,或红的浅深不同。然他在某一情境下,确是红色的,好像的确是自体如此的。如不理解他是关系的存在,而以为他确实是红的,一定是红的,那就不能理解他的真相。他的形成如此,由根、境、识等的关系而现前;因为无明所覆,所以觉得他确实如此,不知红色是依缘存在而本无实性的。经中说:『诸法无所有,如是有;如是无所有,愚夫不知,名为无明』。无所有,是诸法的毕竟空性;如是有,是毕竟空性中的缘起幻有。缘起幻有,是无所有而毕竟性空的,所以又说如是无所有。但愚夫为无明蒙蔽,不能了知,在此无明(自性见)的心境上,非实似实,成为世俗谛。圣人破除了无知的无明,通达此如是有的缘起是无所有的性空;此性空才是一切法的本性,所以名为胜义。世俗幻相,虽可以名为世俗谛,但也有世俗而非谛的。如上帝、梵、我、梵天,这不特真实中没有,就是世俗中也是没有的。又如挤眼见到外物的跃动,坐汽车见树木的奔驰,乘轮船见两岸的推移,不是世俗所共同的,所以就世俗说也不能说是真实的;不可以名为世俗谛。世人对於一切因果缘起如幻法,不知他是虚妄,总以为他是真实。就是科、哲学者,虽能知道部分的虚妄法,但在最後,总要有点真实──物质、精神、理性、神,做垫脚物,否则就不能成立世间的一切。这是众生共同的自性见。佛陀说法,成立缘起,就在此缘起中破除自性见;破除自性见,才能真见缘起的真相,解脱一切。因众生的根性不同,佛说法的方便也不同:为根性未熟的众生(下士),说布施、持戒、禅定、生天法,使他得世间

的胜利;这是但说世俗谛的法。为利根而能解脱的(中士),说四谛缘起法,使他见苦、断集、证灭、修道。根性稍钝的,但能渐渐而入。如有大利根人(上士),直解缘起法的毕竟空性,直从空、无相、无作的三解脱门,入毕竟空,证得涅盘。所以世俗中说有我,胜义中就说无我;世俗中说一切名相分别,胜义中就说离一切名相分别。其实,这是相顺而不是相违的。色、声、香、味、触,眼、耳、鼻、舌、身,以及戒、定、慧等圣道,从他所现的如幻行相说,都是世俗的;若以无明执见而执为究竟真实,就是大错误。这些世俗幻相,如观无自性空,而证本性空寂,才是究竟真实。若以空为但遮世间妄执,此外别有真实不空的,这也同样的是大错误。所以,不知佛教纲宗的二谛,那就讲空不像空,说有不成有。二谛又有两种:一、佛说这样是世俗谛,那样是第一义谛,这是以能诠能示的名言、意言,而以诠显为大用的,名教二谛。二、佛说二谛,不是随便说的,是依凡圣心境,名言境及胜义理而说的;这佛所依的,是依二谛。古代三论学者,特分别这两种二谛,颇有精意。然重在依教二谛,显出他的依待性,即二谛而指归中道不二。世俗不是谛,但圣者通达了第一义谛,还是见到世俗法的,不过不同凡夫所见罢了。法华经说:『如来见於三界,不如三界所见』。所以,声闻行者得阿罗汉,大乘行者登八地以上,一方面见诸法性空,一方面也见到无自性的缘起。这缘起的世俗法,是非谛的,如我们见到空花水月,不是谛实一样。无自性的缘起,是性空缘起;缘起也就是性空。向来说,二谛有二:一、以凡圣分别,称情事二谛。凡情事为世俗谛,圣智事为第一义谛。二、圣者也有二谛,称理事二谛,就是幻空二谛。缘起幻有是世俗谛,幻性本空是第一义谛。即世俗谛是胜义谛,即胜义谛是世俗谛,二谛无碍。双照二谛,到究竟圆满,就成一切种智了。清辨说:世俗谛也是真实的。就世俗论世俗,确有他的实相;但不能说於胜义谛中,也有自相。这样,与第一义谛还不免有碍。应该是:不但胜义谛空性离戏论,不能说世俗是实有;就是在世俗中,也还是无自性的缘起(圣者所见的)。无自性缘起的世俗,才能与缘起无自性的胜义无碍。解脱生死,在通达第一义谛,第一义谛,就是毕竟空性。凡常的世俗谛,是众生的生死事。就是戒、定、慧学,如见有自性,以为不空,也还是不能解脱生死的。这样,说第一义谛就可以了,为什麽还说世俗谛?这不知二谛有密切的关系。性空的所以为性空,是依世俗缘起而显示的;如不明因缘义,如何能成立无自性空?如没有缘起,空与什麽没有的邪见,就不能分别。不依世俗说法,不明业果生死事,怎麽会有解脱?所以二谛有同等的重要。如「不能」「分别」这「二谛」相互的关系,那对「於」甚「深」的「佛法」,就「不」能「知」道他的「真实义」了。第一义是依世俗显示的,假使「不依世俗谛」开显,就「不」能「得」到「第一义」谛。修行观察,要依世俗谛;言说显示,也要依世俗谛。言语就是世俗;不依言语世俗,怎能使人知道第一义谛?佛说法的究竟目的,在使人通达空性,得第一义;所以要通达第一义,因为若「不得第一义」,就「不」能「得」到「涅盘」了。涅盘,是第一义谛的实证。涅盘与第一义二者,依空性说,没有差别的;约离一切虚妄颠倒而得解脱说,涅盘是果,胜义是境。胜义,不唯指最高无上的真胜义智,如但指无漏的胜义智,那就与世俗失却连络。所以,解说性空的言教,这是随顺胜义的言教;有漏的观慧,学观空性,这是随顺胜义的观

慧。前者是文字般若,後者是观照般若。这二种,虽是世俗的,却随顺般若胜义,才能趣入真的实相般若──真胜义谛。如没有随顺胜义的文字般若,趣向胜义的观照般若,实相与世俗就脱节了。所以本文说,依世俗得胜义,依胜义得涅盘。因为如此,实相不二,而佛陀却以二谛开宗。如实有论者的偏执真实有,实在是不够理解佛法。癸二∵显空法难解

不能正观空∵钝根则自害∵如不善咒术∵不善捉毒蛇

世尊知是法∵甚深微妙相∵非钝根所及∵是故不欲说

诸法毕竟空性,要以二谛无碍的正观去观察的。假使「不能」以不碍缘起的「正观」去观「空」,那就不能知道空的真义。结果,或者不信空,或者不能了解空;问题在学者的根性太钝。「钝根」听说空相应行的经典,不能正确而如实的悟见,所以或者如方广道人的落於断灭;或者如小乘五百部的执有,诽谤真空。这样的根性,闻性空不能有利,反而自生烦恼,「自」己「害」了自己。所以佛为利根人,才说空、无相、无作、无生、无灭的法门。须菩提在般若会上,曾对佛说过:不能为一般人说空。佛说:是的。要为大菩萨说;不过一般众生中,如有利根,智慧深,烦恼薄的,也可以为说这一切法性空的法门。佛说法是特重机教相扣的;什麽根性,为他说什麽法。如为根性低劣的说深法,为根性上利的说浅法,机教不相应,不特受教者不能得益,反而使他蒙受极大的损害。如人参是补品,但体力过於虚弱,或有外感重病的人吃了,反而会增加病苦。这样,一切法性空,本不是钝根人所能接受的。如印度人捉毒蛇,善用咒术的人,利用咒术的力量,迷惑住蛇,不费力的就捉到了。蛇很驯良的听捉蛇者玩弄;蛇胆等有很大的功用。「如不善咒术,不善捉毒蛇」,不但蛇不会被捉住,捉到了也会被蛇咬死的。这譬喻钝根人学空受害,问题在根性太钝,不懂学空的方便,般若经中称之为无方便学者。「世尊知」道这第一义谛的缘起空「法」,是「甚深」最甚深,「微妙」最微妙,难通达最难通达,不是一般「钝根」众生「所」能「及」的。众生的染着妄执,是非常深固而不容易解脱的。佛知道根钝障重的人,不容易信受此甚深微妙究竟的法门,「故」佛起初就「不欲说」法。如律中说:佛成道後,多日不说法。法华经说:佛成佛後,三七日中思惟,不欲说法,也是这个意思。上来五颂,开示佛法的宗要,说明空义的甚深难解。可知外人的责难论主,并不希奇,可说是当然有此误会。因外人无知的责难,反而显合空的甚深了!壬二∵显明空善巧见有多失癸一∵明空善巧

汝谓我着空∵而为我生过∵汝今所说过∵於空则无有

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若无空义者∵一切则不成

此下,申明正义,反难外人。外人不知自己的根性不够,不能悟解空中

的立一切法,所以以为「我」执「着」一切诸法皆「空」,以为我是破坏世出世间因果的邪见,「为我」编排出很多的「过」失。其实,「汝今所说」的一切「过」失,在我无自性的缘起「空」中,根本是「无有」的。不特没有过,而且唯有空,才能善巧建立一切。你以为一切都空了,什麽都不能建立。可是,在我看来,空是依缘起的矛盾相待性而开示的深义。唯有是空的,才能与相依相待的缘起法相应,才能善巧的安立一切。所以说:「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反过来说:你以为一切实有,才能成立世出世间的一切因果缘起,这不致於破坏三宝、四谛。不知这是错乱的、凡庸的知见,势必弄到真妄隔别,因果不相及,一切都没有建立可能。这才是破坏三宝、四谛哩!所以说:「若无空义者,一切则不成」。为什麽唯性空才能建立一切?空是无自性义;自性是自体实有、自己成立的意思。从时间的前後看,他是常住的、静止的,从彼此关系看,他是个体的、孤立的;从他的现起而直觉他自体的存在看,他是确实的,自己如此的。凡是自性有的,推究到本源,必是实有、独存、常住的。凡有此常、一、实的观念,即是自性见。以诸法为有这自性的,即是执着诸法自性有的有见,也就是与性空宗对立的有宗。说自性有是常住的,佛教的学者,除了後期佛教的不共大乘而外,少有肯老实承认的。他们说:我们也是主张诸行无常的,刹那生灭的。他们确也信受诸行无常,不过从分位的无常,分析到一刹那,就不自觉的在无常後面,露出常住的面目来。诸法是实有的,析到极短的一刹那,前念非後念,後念非前念,法体恒住自性,这不是常住麽!即使不立三世实有,立现在实有,此刹那即灭,虽没有常过,就有断过。其实,这是常见的变形,是不能信解如此又如彼的。又如虽说因缘生法,色法是由四大、四尘和合成的。假使把和合的色法,分析到最极微细的极微(空间点),即成一一的独立单位。这独立单位的极微,纵然说和合而有,也不过是一个个的堆积。不落於一,即落於异。凡不以一切空为究竟,不了一切是相待依存的,他必要成立空间上的无分极微色,时间上的无分刹那心。实有论者的根本思想,永远是依实立假。他们的实有,终究不合断、常、一、异的过失。有些宗教及哲学者(後期大乘学者也有此倾向),向外扩展,说世界的一切为整体的,这是大一;时间是无始无终的存在,不可分割,这是大常。大常大一的,即是绝待的妙有。这与佛法中有所得的声闻学者,说小常、小一,只有倾向不同。一是向外的,达到其大无外;一是向内的,达到其小无内;实是同一思想的不同形态,都不过是一是常的实有。此自性实有的,不空的,就失却因缘义。因为自性实有的,究竟必到达自己存在的结论。自己存在,还要因缘做什麽?失了因缘,那里还谈得上建立一切!空是无自性义,世间的一切,都是相依相待,一切是关系的存在。因缘生法,所以是空的;空的,所以才有因缘有而不是自性有。如明白空是无自性义,是胜义无自性,而不是世俗无缘起,即能知由空成立一切了。但有见深厚的人,总觉得诸法无自性空,不能成立一切,多少要有点实在性,才可以搭起空架来。如一切是空,因果间没有丝毫的自性,为什麽会有因果法则?为什麽会有种种差别?这仍是落於自性见,有见根深确是不易了解真空的。空是无自性,一切因缘生法,因果法则,无不是无自性的。虽然世俗法都是虚妄的,错乱的,但错乱中也有他的条理和必然的法则。所以我们见了相对安立的事相理则,以为一切都是有条不紊,不错不乱,必有他的真实性。不知境幻心也幻,幻幻之间,却成为世俗的真实。如有一丈宽的大路,离远了去看,就好像路愈远愈小;这是错乱。可是你到那里,用尺一量,不宽不狭,刚刚还是一丈。如把尺放在那边,走回来再看,路还是小小的,尺也缩得短短的。看来,路已狭了,尺已短了,但还是一丈。所以能量(尺)所量(路),在因缘下而如幻的幻现;但其间能成立安定的法则与关系的不错乱。一切如幻,是可以成立世出世间因果的。我们说空,即是缘起的;缘起的必然表现出相待的特性,相待即是种种的。所以实有论者,以为一切空即不能说明种种差别,实是大误会。反之,在自性实有的见地中,在性空者看来,他才不能成立彼此的差别与前後的差别!此二颂,为实有论者与性空论者的根本不同点,在性空可否建立一切。性空能建立一切的,是性空者,他一定以空为中道究竟的。性空不能建立一切,即是实有论者,他必然的以为空是错的。或者温和的说,是不了义的。本论为彻底的性空论,读者应深切的把握此意。癸二∵执有成失

汝今自有过∵而以回向我∵如人乘马者∵自忘於所乘

若汝见诸法∵决定有性者∵即为见诸法∵无因亦无缘

即为破因果∵作作者作法∵亦复坏一切∵万物之生灭

论主略指外人的过失说:你「今自」己「有」重大的「过」失,不自觉知,反「而」把这些过失,拿来「回向我」,这不是极大的错误吗?自己有过,应该自己反省、觉悟、革除,为什麽向别人身上推呢?把过失推在我的身上,自己以为没有过,这等於「人乘」在「马」上,而「自」己「忘」却自己「所乘」的马,到处去寻马一样。假使,你「见」到「诸法」是「决定有」实自「性」的,那所「见」到的一切「诸法」,就是「无因」「无缘」而有的。诸法有自性,就是自体完成的,本来是这样的,自己是这样的,这自然就失却因缘了。自性见者,推论为有自性才可成立一切,这是不解缘起法所生的错误。他们是离现象而想像实体,所以不能把握时空中的相待依存性。结果,自性有,就不成其为因缘生义。无因无缘,就「破」坏「因果」,破坏「作」业、「作者」、「作法」,以及破「坏一切万物」的因果「生灭」了。性空者不承认有实自性,也决不承认空是破坏一切。如以为实可破一切,这决非正确的空宗学者。辛三∵证成

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

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

这是引证佛说,证成缘起性空的自宗。佛在胜义空经开示此义;华首经中也曾说过本颂。中国的佛教界,像天台、贤首诸大师,是常常重视应用本颂的。三论师也特别的重视。引此颂以成立一切法的无自性空,是论主的正义所在。一切「众」多「因缘」所「生」的「法」,「我」佛「说」他就「是空」的。虽说是空,但并不是否认一切法。这空无自性的空法,「亦」说「为是假名」的。因离戏论的空寂中,空相也是不可得的。佛所以说缘生法是空,如智度论说:『为可度众生说是毕竟空』,目的在使众生在缘起法中,离一切自性妄见;以无自性空的观门,体证诸法寂灭的实相。所以一切法空,而不能以为胜义实相中,有此空相的。这即缘起有的性空,「亦是中道义」。经中说:『为菩萨说不可得空』;不可得空,即空无空相的中道第一义空。缘起幻有,确实是空无自性的,是佛的如实说,龙树不过是详为开显而已。一切的一切,如不能以缘起假名,说明他是空,就不能寂灭有无诸相,也不能证悟诸法实相。假使不知空也是假名的安立,为离一切妄见的,以为实有空相或空理,这可以产生两种不同的倒见:一、以为有这真实的空性,为万有的实体;一转就会与梵我论合一。二、以为空是什麽都没有,即成为谤法的邪见。明白了因缘生法是空的,此空也是假名的,才能证悟中道,不起种种边邪见。这样的解说,为本颂正义。以空为假名的,所以此空是不碍有的,不执此空为实在的;这样的空,才是合於中道的。此说明空不是邪见,是中道,目的正为外人的谤空而说。青目说:『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空亦复空,但为引导众生,故以假名说(空);离有无二边故,名(此空)为中道』。月称说:『即此空,离二边为中道』。──都重在显示空义的无过。颂已成立缘生性空的空,是不碍有的,是不着空的正见;下颂才说明一切无不是缘生法,所以一切无不是空的。凡是存在的,无一不是缘生的。所以说:「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凡是从因缘生的,无一不是空无自性的。实有的缘生法,决定没有的。所以说:「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这一颂与上一颂的意义,是连贯的,不能把他分开,而断章取义的。离後颂而读前颂,决定会作别解。论主所以引这两颂,因外人与论主诤论,说性空者主张是破坏一切的;论主才引经证成自己,不特没有过,而且这是佛法的精髓,是佛法的真义所在。本颂,又可作如此说:因缘生法,指内外共知共见的因果事实。外人因为缘生,所以执有;论主却从缘生,成立他的性空。所以说:即是空的。空不是没有缘起,此空是不碍缘起的,不过缘起是无自性的假名。这样,缘生而无自性,所以离常边、有边、增益边;性空而有假名的,所以离断边、无边、损减边;双离二边,合於佛法的中道。这是双约二谛空有而说的。中道,形容意义的恰好,并非在性空假名外,别有什麽。这样,假名与中道,都在空中建立的。一切诸法寂无自性,所以是空;缘起法的假名宛然存在,所以是有。这相即无碍法,从胜义看,是毕竟空性;从世俗看,虽也空无自性,却又是假名的。这样,所以是中道。般若经说:『观十二因缘,不生不灭,如虚空不可尽,是为菩萨不共中道妙观』;也就是此意。性空假名无碍的中道,也就是二谛无碍的中道。然而,无一法不是缘生,也就无一法不是性空;依世俗的因缘生法,通达一切法空,是证入胜义的正见。观一切法的空性,才能离自性见,悟入诸法实相。所以,观行的过程,第一要了解因果缘起,得法住智;再观此缘起无自性空,假名寂灭,得涅盘智。依缘有而悟入性空,悟入性空的当下,是一切生灭缘起法都泯寂不现的。因此,在正觉中,不能不所,一切都不可安立。如从真出俗,观性空的假名缘起,见一切如幻缘起法宛然存在。圣者所见的世俗,与凡人所见,就大有不同了。智度论说:『般若将入毕竟空,寂诸戏论;方便将出毕竟空,严土化生』,就是这一修行的历程。加行位中,还没有能现证空寂,没有离戏论,只是一种似悟。在加行位中,确实即有观空,空不碍有的。但依此二谛无碍的悟解,即能深入到毕竟空寂的实证。所以心经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故空中无色』。观色空的相即不二,而到达现证,却唯是色相泯灭的空相。华严经也说:『有相无相无差别,至於究竟皆无相』。先作圆融观而达到绝待,这是悟入实相的必然经历。如本颂虽明自性空与假名有的二谛相即,而真意在空,这才是指归正观悟入的要意所在,为学者求证的目标所在。末後无不是空者一句,是怎样的指出中论正宗呀!三论师以中假义解释前颂:众因缘生法是俗谛,我说即是空是第一义谛。二谛是教,是假名;假名而有即非有,假名而空即非空;依假名的空有,泯空有的一切相,这是中道。所说虽略有出入,但他的空有假名说,就是说明了有是假名的非实有,空是假名的非偏空,依此而显中道。虽说三谛,依然是假名绝待的二谛论;不过立意多少倾向圆融而已。中道是不落两边的,缘生而无自性空,空无自性而缘起,缘起与性空交融无碍,所以称之为中道义,即是恰当而确实的。不是离空有外,另有一第三者的中道。天台家,本前一颂,发挥他的三谛论。在中观者看来,实是大有问题的。第一、违明文:龙树在前颂中明白的说:『诸佛依二谛,为众生说法』,怎麽影取本颂,唱说三谛说?这不合本论的体系,是明白可见的。第二、违颂义:这两颂的意义是一贯的,怎麽断章取义,取前一颂成立三谛说。不知後颂归结到『无不是空者』,并没有说:是故一切法无不是即空即假即中。如心经,也还是『是故空中无色』,而不是:是故即空即色。华严经也没有至於究竟,终是无相即有相。这本是性空经论共义,不能附会穿凿。要发挥三谛圆融论,这是思想的自由。而且,在後期的真常唯心妙有的大乘中,也可以找到根据,何必要说是龙树宗风呢?又像他的『三智一心中得』,以为

龙树智度论说,真是欺尽天下人!龙树的智论,还在世间,何不去反省一下呢!中国的传统学者,把龙树学的特色,完全抹杀,这不过是自以为法性中宗而已,龙树论何曾如此说!庚二∵遮破妄有辛一∵破接四谛三宝

壬一∵破坏四谛癸一∵总标

若一切不空∵则无有生灭∵如是则无有∵四圣谛之法

性空者的正义,既明白显示;对於外人的责难,不能接受,要推还给他。所以说:坚持「一切」法「不空」的,过失可太大了!诸法有自性,自己完成的,自己如此的,就没有变化生灭;如「无有生灭」,也就「无有四圣谛之法」了。癸二∵别释

苦不从缘生∵云何当有苦∵无常是苦义∵定性无无常

若苦有定性∵何故从集生∵是故无有集∵以破空义故

苦若有定性∵则不应有灭∵汝着定性故∵即破於灭谛

苦若有定性∵则无有修道∵若道可修习∵即无有定性

外人说:我并不破坏四圣谛法,我是成立一切法从因缘生的;因果生灭,为什麽说我破坏这一切呢?论主说:这是智慧浅薄,自以为能立一切法,其实是不能避免过失的。自性不空,特别如三世实有者,一切法本来存在,不是从因缘生而才有的。既「不从」因「缘」所「生」,试问怎麽会「有苦」?苦是什麽意义?「无常是苦义」。经说:『以一切诸行无常故,我说一切有漏诸受是苦』。不如意、不愉快、不安定、不圆满,都是苦;不但苦是苦,乐也是苦,不苦不乐的平庸心境也是苦。苦上加苦是苦苦,这是人人知道的。快乐是无常的,变动不居的。才以为快乐,一转眼起了变化,立刻就失坏快乐而悲哀了,所以乐受是坏苦。平庸的境界,得之不喜,失之不忧;然而不苦不乐是行苦。行就是迁流变易,无常生灭的;在不知不觉间,走向苦痛。如大海中无舵的小舟,随风漂流;船中的人们,尽管熟睡得无喜无忧,等到船触着了暗礁,船破人没的悲哀就来了。所以,享八万四千大劫福报的非想非非想天的有情,在他泯除想非想的差别,住在平等寂静的定中,没有一般的苦乐。可是时劫迁流,不断的缩短他的生命,这也到底在苦的圈子里。所以,苦谛是成立於无常的。如诸法决「定」有自「性」,无常义不得成立;「无」有「无常」,苦也就不得成了。根本佛教说四谛,是这样的:苦,苦(的)集,苦集(的)灭,苦灭(的)道;以苦为出发的,每一谛都说有苦字。所以集灭道三谛不成,本论都从苦说起。假定说:「苦」谛是「有」决「定」自「性」的,那怎麽又是「从」烦恼业的「集」谛「生」呢?苦自己有了,照理就无须乎从烦恼业生,所以说:「是故无有集」。集谛的所以不成立,还不是因为有自性,「破」坏了「空义」。然而,苦确实从集谛的烦恼业力的因缘生的,缘生就是无自性的,怎麽可说有定性呢?假定还要说「苦」是「有」决「定性」的,那生死苦痛,就「不应」当「有灭」。不但在地狱受苦的有情,永远在地狱受苦;在人中受苦的有情,永远在人中受苦;而且生死苦海的轮回,也再不能有彻底的解脱,证入涅盘。执「着」苦有决「定」自「性,故」苦「即」不可灭而「破」坏「灭谛」了。如「苦」是「有」他决「定」的自「性」,那不但破坏了集谛、灭谛,道谛也被破坏了。所以说:「则无有修道」。为什麽要修道?修道的目的,是为对治烦恼,灭除苦果。这必须烦恼与苦阴身,有改变的可能,修道才能灭除他。假使苦有定性,集有定性,不但道也是本有的而无道可修,就是修道也不能灭除。如承认佛法中有「道可」以「修习」,那就「无有定性」可说了。本论从苦谛实有定性以说明苦集、苦集灭、苦灭道的不可能。集灭道三谛,也都无有定性;如有定性,也是一切不成的。癸三∵结成

若无有苦谛∵及无集灭谛∵所可灭苦道∵竟为何所至

这是总结无四谛的过失。有苦谛,就有集、灭谛,修道也就有到达的目的了。如苦有定性,就「无有苦谛」;苦谛没有,自然也就「无」有「集」谛、「灭谛」;集、灭谛没有,修「所可灭苦」的「道」谛,究「竟为何所至」呢?後二句,似乎是说无有道谛。然总连上文,就知是说道无所到了。修道是有目的的。以四谛来说,道是所修的,集是修道所要断的,灭是修道所要到达证实的,苦是道所要解脱的。苦集灭三谛都没有了,修道不是无所趣向了吗?壬二∵破坏四谛事

若苦定有性∵先来所不见∵於今云何见∵其性不异故

如见苦不然∵断集及证灭∵修道及四果∵是亦皆不然

是四道果性∵先来不可得∵诸法性若定∵今云何可得

有四谛,就有修四谛的人;有修四谛的人,就有修四谛的事──见苦、断集、证灭、修道。如实有论者说,诸「苦」决「定有」自性的,那就一切众生,在没有修四圣谛之「先」,既从「来」「不」曾「见」到苦谛,不见即不再能见,现「今」修道,又怎样能够「见」呢?苦是实有的,「其性」没有变「异」,所以,先前没有见,即苦性永不可见,现在也不应该有见苦的道行了。「如见苦不」可能,「断集」也就不能断;「证灭」也无所证;本不「修道」,当然现在也无道可修了。修四圣谛行,尚且不可得,由修而得的「四果」,自然也「是」「不然」的。进一步说:「四」沙门「道」、四沙门「果」的体「性」,凡夫在未修之「先」,本「来」是「不可得」的,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一切「诸法」的自「性,若」执着是决「定」有的,那不得即不能得,现「今」又怎麽「可」以「得」呢?理由还是一样,有决定性,性即不可变异,所以不可得,就永不可得了。这可见决定有自性论者,四谛行果都被破坏了。壬三∵破坏三宝癸一∵正明三宝无有

若无有四果∵则无得向者∵以无八圣故∵则无有僧宝

无四圣谛故∵亦无有法宝∵无法宝僧宝∵云何有佛宝

如上所说,没「有」所得的「四果」,也就没有能得四果、趣向四果的人了。所以说:「则无得向者」。四得、四向,是出世的八贤圣,也就是佛教中的僧宝。所以如没有四得、四向,「无」有「八」贤「圣」,也就「无有」鼎足而三,住持佛法的「僧宝」了。进一步说:没有苦、集、灭、道的「四圣谛」,也就「无有」解脱所由的法宝了。「法宝、僧宝」都没有了,又那里还「有」创立僧团,弘布正法的「佛宝」呢?况且,佛也是依法修习而成,居於僧数中的。所以,说一切皆空,没有破坏三宝;而说诸法有自性,反而三宝不能成立了!

癸二∵别显佛道无成

汝说则不因∵菩提而有佛∵亦复不因佛∵而有於菩提

虽复勤精进∵修行菩提道∵若先非佛性∵不应得成佛

自佛教出现於世间说,後代的佛弟子,都在追仰佛陀的遗风,发扬佛陀行果的大乘;所以特别一论佛宝。菩萨久劫修行,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所以名佛。如照实有论者所「说」,诸法各有自性,那就佛有佛的自性,菩提有菩提的自性了。佛陀是人,菩提是法,人与法是相依而共存的。如人法各有自性,那就「不因」发「菩提」心,行菩萨道,证大菩提「而有佛」;也可以「不因」能证得的「佛,而有於」无上「菩提」的道果了。菩提是觉──果智,统摄佛果位上的一切无漏功德,这是约法而言。佛陀是觉者,是证得菩提的大圣,这是约人而言。得菩提所以有佛,有佛所以能证得菩提,这二者是相因而不相离的。如外人所说,各有自性不相依待,那就不妨离佛有菩提,离菩提有佛了。如相因而不离,岂非是缘生的性空!进一步说,一般的有情,是没有成佛的,自然也就没有佛的体性。既先前没有佛性,就该永没有;因为自性有的佛,一定是始终一如的。有定性,就不能先没有而後有。这样,众生本来没有成佛,就是没有佛性。既没有佛性,「虽」发菩提心而「复勤」猛「精进」的「修行」六度万行,严土度生的「菩提道」,然他原「先」没有「佛性」,发心修行也还是「不」「得成佛」。事实上,以善士指示,听闻正法,发菩提心为因,三大阿僧只的长期修行为缘,到福智资粮圆满时,是可以成佛的。在因缘和合的条件下,既可以成佛,可知是缘起无自性的。实有论者,如说一切有部等,也还是说修行成佛的。现在难他不得成佛,是因他主张有定性的,有定性怎麽可以修行成佛呢?真常妙有论者,不知性空者以众生没有佛自性的理论,责难实事论者。竟然断章取义的,以本颂为据,说龙树菩萨也成立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假使众生起初没有佛性。就不能成佛了。现见众生能成佛,可知原来就有这佛性存在的。不然,修行怎麽能成佛呢?这种不顾颂意,强龙树同己,真是龙树的罪人!实则,龙树并不承认先有佛性的;佛性先有,这是因中有果论,是龙树所痛斥的。性空者的意见,一切法是性空的,是待缘而成的。因为性空,所以因缘和合可以发心,可以修行,可以成佛。法华经说:『知法常无性;佛种从缘起』,也与性空者相合。一切众生是有成佛可能的,因为是性空的。然而性空并不能决定你成佛,还是由因缘而定。所以,一切众生有成佛的可能,而三乘还是究竟的。佛性本有论者,只是觉得性空不能成立,非要有实在的、微妙的无漏因缘而已。辛二∵破坏因果罪福

若诸法不空∵无作罪福者∵不空何所作∵以其性定故

汝於罪福中∵不生果报者∵是则离罪福∵而有诸果报

若谓从罪福∵而生果报者∵果从罪福生∵云何言不空

如主张一切「法」是「不空」的,那不但破坏出世法,也破坏世间法。所以说:「无」有能「作」罪福「者」,也没有所作的「罪福」。为什麽不空就没有作罪福者呢?「不空」的,有「何所作」?以「其」作者、作罪、作福,各有自「性」,是决「定」的。自性决定,作者决定是作者,罪福本来是罪福,不因作罪作福有作者,也不因作者有罪福。各各决定,就没有作不作了。假使,一方面承认有罪福果报,一方面又说是各各有决定性,这不是等於说「罪福中不生果报」吗?如有部确也是这样主张的:果报是无记法,他的体性,老早就存在的。不过要有罪福的因缘,才能把他引发出来。罪福只有引发的作用,没有能生的功能。这样,就「是」「离」了「罪福而」可以「有诸果报」了。离了罪福有果报,不是没有造作罪恶,也可以有罪苦的果报;没有造生福德,也可有福乐的果报吗?这麽一来,一切因果都错乱了。假定说:果报是从罪福生的,「从罪」业生苦的果报,从「福」业「而生」乐的「果报」。善恶「果」报既「从罪福生」,就是从因缘生;从因缘生,即是无自性的,为什麽又说是「不空」呢?辛三∵破坏一切世俗

汝破一切法∵诸因缘空义∵则破於世俗∵诸余所有法

若破於空义∵即应无所作∵无作而有作∵不作名作者

若有决定性∵世间种种相∵则不生不灭∵常住而不坏

实有论者,有破坏一切的过失;现在结责他的坏一切世俗。主张有自性,就是「破一切法」的从「诸因缘」所生而无自性的「空义」。破因缘生义,即破一切法空性,这就不知幻有,不知真空,破坏了二谛。不但不能成立出世法,而且还「破於世俗」谛中「诸余所有」的一切「法」。世俗的一切法,包括世间的一切现象,穿衣、吃饭、行、来、出、入,一切事业,一切学理、制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性空的缘起;所以破坏了因缘性空,即是破坏世俗一切法了。假定真的固执实有,「破」坏诸法毕竟「空」的实「义」(空义并不能破,只是缘起假名法中,被他蒙蔽障碍罢了),世俗谛的一切,就「应」一切是自有的,本然如此的「无所」造「作」了。因为作是因缘的,自性是无作的。反过来说,凡是因缘的,决定是所作性的;凡是无作的,决定是自性有的。假使说诸法实有自性,即是「无」作的,「而」又说世间「有作」罪、作福,这不等於指没有「作」罪的为「作」恶「者」,没有作福的为作福者吗?没有做生意的为经商者,没有从政的为政治家吗?这样,世间的一切,愿意叫什麽就是什麽,这不是破坏世俗一切法了吗?再说,诸法既是实「有决定性」的,「世间」存在的「种种相」,有情的老病死相,苦乐舍相,眼耳等相,世界的成住坏相,万物的生住灭相,色声等相,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存在,不是不从缘生吗?执自相有生,不出自、他、共、无因的四生;有决定自性的法,在这四生中推寻不可得,所以「不生」;不生也就「不灭」;不生不灭,世间的种种相,就该是「常住」永远「而不」毁「坏」。世间的所以为世间,就是说他在不息流变中;无生无灭而不坏,实在不成其为世间了。

庚三∵结成佛法

若无有空者∵未得不应得∵亦无断烦恼∵亦无苦尽事

是故经中说∵若见因缘法∵则为能见佛∵见苦集灭道

上来外人以有难空,说论主无四谛;论主责有显空,说外人无四谛。似乎专在说他人四谛的没有。实际,论主的真意,刚刚与这相反。外人所以以有难空,是要以他有自性的见解,成立佛法的四谛、三宝。论主所以责有显空,也是反显唯有在性空中,才能成立四谛、三宝。本品本为明示悟见谛理,所以名观四谛品,不是说四谛不可得,就算完事。如不承认诸法性空,而主张有自性,就「无有」性「空」义。不解空性,那苦、集、灭、道的四谛事,一切不成立。即先来未见四谛的,就不应见。不见谛理,圣人所得的种种无漏功德智慧,所证得的究竟无余涅盘,在先「未得」的,也「不应」该「得」。集谛的烦恼,在先未断的,也不应该断;痛苦灭尽的事,也不应该有。所以说:「亦无断烦恼,亦无苦尽事」。苦尽就是灭谛的解脱。灭谛没有,道谛不可得,不说也就可知了;所以颂中不谈。这样,不承认因缘所生的空义,怎麽能出世解脱呢?所以,阿含「经中」(大集经中也有)这样「说:若见因缘法,则为能见佛」;也就能够「见苦集灭道」的四圣谛法。有的经中说:『见缘起即见法,见法即见佛』。虽没有别说见苦、集、灭、道,总说见法,已可概括此四谛法了。见缘起法无自性空,就是真的见到缘起法的本性。缘起法,广一点,一切法都是因缘生法;扼要一点,是指有情生死的因果律。缘起律,就是无明缘行,行缘识,由业感果;果报现前又起烦恼、造业,这样如环无端的缘起苦轮,就常运不息了。缘起法,即显示此缘生法因果间的必然理则。由此深究缘起法的本性,一切是无自性的空寂。无自性的毕竟空性,是诸法的胜义,佛是见到缘起法的本性而成佛的。以无漏智体现缘起法性,无能无所,泯一切戏论相,彻∵证非一非异,非断非常,不生不灭的空寂──实相。这唯是自觉自知,难以∵言语表说这本性空寂,空是离一切名言思议的。证见缘起法空性,所以名佛∵;佛之所以为佛,也就在此,所以空寂名为如来法身。金刚经说:『若以色∵见我∵法中见佛之所以为佛,也就见到四谛的胜义空性。苦、集、灭、道,是缘起

的事相;见性空,即能见幻有,所以也就能见四谛了。为什麽见缘起就见四∵谛呢?四谛是在缘起法上显示的:『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谓无明缘行∵,乃至纯大苦聚集』,这就是缘起的苦谛与集谛。由如此惑,造如此业,由∵如此业,感如此果,都是毕竟性空的。『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谓无明灭则行灭,乃至纯大苦聚灭』,这就是缘起的灭谛。灭如此苦集,证如此择灭,也都是空无自性的。能作此观察与种种修行的,即道谛。缘起的苦、集是流转律,是集成的,是因缘生的;缘起的灭,是还灭律,是消散的;道是扭转这流转,而向还灭的方法。灭有二义:一、苦、集是因缘生的,缘所生的法,本性就是寂灭的。在缘起法上,直指空性,这是本性寂灭。也是指出他的本性,与苦、集的可灭性。二、以正观观察缘起的苦、集是毕竟空无自性,这是道;依道的行践,行到尽头,入於涅盘城,就得安稳,也就是寂灭的实证。这大道,主要是缘起观。作如此观,名为正观,由此正观,得真解脱。所以体悟缘起,四谛无不能见能行。心经说:『无苦集灭道』,又说:『无智亦无得』;也是指缘起无自性说的。因为如此,『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即是因空相应的观行而得成。般若经也说:『一切法不空,无道无果』。『一切法空,能动能出』。所以本品的归结,是见缘起法的真相,才有生死可了,涅盘可得,佛道可成。

观涅盘品第二十五

如来品,明缘起的如来;如释迦牟尼,指能证的假我说。上来明断烦恼,见真理;本品观涅盘,才是佛教的极果。本论以阿含经为所通,所以谈涅盘解脱果,不辨菩提果;涅盘是佛与声闻所共证的。涅盘,在梵文中,含义很多,所以向来译义不同:有的译作灭;有的译作灭度;唐玄奘又译为圆寂,意说德无不圆,惑无不寂。其实,涅盘的特性,是寂灭。寂灭,不是打破什麽,或取消什麽,是说惑业苦本性空寂的实现。他不仅是寂灭,而是体现寂灭的境地。众生由烦恼而造业,由造业而感果,受生死苦,轮回不息;不知惑业苦三是缘起的钩锁,而觉有自性的存在。所以在生死中,为内我外物等爱取所系缚,感到像火一样的热恼,触处荆棘成碍,一切充满苦痛。所以经中喻三界如火宅。涅盘界,不受生死的热恼,没有苦痛的逼迫,得到彻底的自由解脱,於一切境无系无著,从心灵深处得到解放,确信未来的生死苦痛永息,得涅盘的不生。涅盘,本为印度各派学者共同的要求,唯佛法才能完成。得了涅盘,就远离热恼苦痛,可知他含有清凉、快乐的意思。这清凉,不同在暑天中得到凉风那样的清凉;这快乐,也不同穿衣得煖、吃饭得饱那样的快乐;他是身心的无累、无著,是离烦恼的清凉,离生死苦的安乐。涅盘是体证法性空寂而得的解脱,是现觉空寂而自知生死的永尽。在现生修行,只要内心离了惑染,见真谛,即能自觉自证:『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更受後有』。心得无限自在,不为生死苦迫所累,这就是证得涅盘。如阿罗汉彻见到诸法的缘起空性後,舍留寿行,就得自由;来去活动,也得自在。因现生的解脱,知此生尽已,後阴不起的无余涅盘是确实的。依阴处界身的存在或不起,分别有余与无余,其实涅盘界是没有差别的。涅盘非一般人所觉,佛要引导众生去体证他,所以对生死说涅盘。说生死是无常的、苦痛的、不净的、非自由的,涅盘是自由的、快乐的、清净的、不生不灭的;说生死是虚妄的,涅盘是真实的。三有海中的有情,因此起出世心,精勤修行,要出生死入涅盘。将此有彼有、此生彼生的因果联系,扭转来到达此无彼无、此灭彼灭。然一分学者,不能体达佛说的真意,生起执着,认为有三界可出,有涅盘可求;以为生死外别有那善的、乐的、常的涅盘。这不能代表佛说的涅盘。佛证觉的涅盘,即悟入一切法性毕竟空,本来寂静,这即是生死法的实相。入无余涅盘,也是因生死的本空而空之,何尝有实法可舍,有实法可得?如虚空的无障无碍,明净不染,无彼此的对立,无一异的差别,无生灭的动乱,无热恼的逼迫,一切戏论执着所不能戏论执着的,强名为涅盘。这涅盘在迷妄时,与生死不相碍,所以说:『毕竟空中不碍生死』。在觉悟时,也与戒、定、慧等功德无碍,毕竟空寂而万德圆明(声闻的五分法身,也不有不尽)。涅盘空寂,特依性空的实相安立,所以这是佛弟子所共证的。他是佛教的核心归宿。没有这,就是在佛教中,没有得到佛教的新生。说得彻底些,还在门外。得到了,才名为『从法化生』的佛子。本品一边破,一边显,破除实有论者的涅盘,显示涅盘的真义。种种不同的涅盘说,在破显中也可窥其概要,所以这里不预加解说了。戊四∵观所证的涅盘己一∵略观庚一∵叙外难

若一切法空∵无生无灭者∵何断何所灭∵而称为涅盘

一切实有的学者,见佛说断烦恼,灭生死,得涅盘。一面主有烦恼可断,生死可灭;一面又种种的拟想涅盘,以为有涅盘可得。所以,他们觉得如性空者所说,「一切」的因果缘起「法」皆「空」,那就一切法「无生无灭」,这还有什麽烦恼可「断」,有什麽生死苦为「所灭」,而可「称为」得证「涅盘」呢?断烦恼,息戏论,灭有漏,除杂染,了生死,出苦痛,这可得涅盘;诸法既然都是空无自性的,就没有烦恼可断,没有苦果可灭;苦、集二谛没有,是善是常是真实的涅盘,又从何建立?外人不但以有为的实有,成立涅盘的实有;他的用意,还想因涅盘的可得,成立一切法不能说空,一切都实有自性。庚二∵申正宗

辛一∵遮

若诸法不空∵则无生无灭∵何断何所灭∵而称为涅盘

外人以涅盘不成的过失难论主,论主就照样的报答他说:假使主张一切「诸法」实有「不空」,即法法有定性,法法本来如是的,那就「无」所谓「生」,也「无」所谓「灭」了。无生无灭的诸法,试问还有什麽可「断」?有什麽「所灭」呢?不断集,不灭苦,有漏因果常在,那又「称」什麽「为」寂灭的「涅盘」呢?这一反掷法,与四谛品同。有说:上二颂,明涅盘为非空非不空,就是空不是涅盘,不空也不是涅盘。前颂为外人难空不是涅盘,也就是假外人的口,说明涅盘不是空;这颂是论主批评不空也不是涅盘。这是望文生义的误解,没有懂得本颂的真意。本颂是说:不空不能成立涅盘,在毕竟性空中,才能成立涅盘。不是承认说性空与不空,同样的涅盘不得成。进一步说,诸法毕竟空,即是一切法的本来涅盘。误解的来源,是没有辨清空、有,忽略了唯有无自性空,才能建立一切的特色。辛二∵显

无得亦无至∵不断亦不常∵不生亦不灭∵是说名涅盘

前颂反责外人,这一颂显正,以二无四不明涅盘。二无:是无得、无至,四不:是不断、不常、不生、不灭。涅盘,是行者悟证空寂,离烦恼而现觉到的,不是可以形容的。其他的宗教,或世间学者所论所见的真理或归宿,好像自己是站在他的对方,他是为我所得的,这实不能证见真谛。佛教说见真谛证涅盘,是悟入毕竟空性,深入法的内在,与一切法空性融然一味,无二无别,平常称之为入不二法门。这是境智一如,能所双泯,有无俱寂,自他不二,超越一切名想差别。这不能想像、思考,想就有能想所想;这也难以说,说就有能说所说。这唯有修行者以正观的直觉,廓然的洞见他。虽说融成一体,但也不起一想。以假名来表示他,所以说:悟入空寂性,是法法清净,法法本然的,是一切戏论都息的。这必不会以为我是能得的,真理是所得的。金刚经中须菩提说:『世尊!阿罗汉不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就是「无得」的例证。依平常所说,似乎修行的慢慢的行到涅盘了。这是说明他,而涅盘本身实是「无至」的。生死是无自性的,涅盘也是无自性的,在同一无自性的空相中,没有去来相,也没有从此到彼的动相。涅盘即世间的实际,更无可至。或译无至为无失,那就与无得相待,即无烦恼可断,生死可灭,毕竟空寂中有什麽可失?这样,一切有为有漏法,无不是性空,无不是缘起的寂灭,本来如此,没有一法可以断的。如果说有法可断,这就是断见,断见者怎麽能得涅盘?所以说「不断」。涅盘也有称之为常的。然这是指现觉空性的超越时间性而假说的。一般人以为由过去而现在,由现在而未来,三世时劫的迁流是无常;以为过去如此,现在如此,一直如此是常住。这样的常住,只是缘起相对性的安定相,那里可以想像为实有的常在。在现觉空寂中,超越时间性,没有这种对无常的常,所以说「不常」。假使有此等常,这就是常见了。诸法空性,本来寂灭的,在寂灭的法空性中,不见一法实生,不见一法实灭,生灭的幻相宛然而寂然,所以说:「不生亦不灭」。这二无四不的寂灭空性,总算在不可说中,假说此二无四不「名涅盘」。涅盘如此,怎麽可以有所得心,想像有苦可灭,有集可断,有真常的涅盘可证呢!上来依胜义说。然如幻众生,修如幻行,不取着一切而得身心解脱的涅盘;这涅盘即如幻如化的。在如幻如化的涅盘中,也决无自性实有的可得、可至、可断、可常、可生、可灭。己二∵广观庚一∵别遮以四句为涅盘辛一∵遮有无是涅盘壬一∵遮癸一∵遮有

涅盘不名有∵有则老死相∵终无有有法∵离於老死相

若涅盘是有∵涅盘即有为∵终无有一法∵而是无为者

若涅盘是有∵云何名无受∵无有不从受∵而名为法者

在声闻学者中,像说一切有部等,以涅盘为真实有的、善的、常住的;有无为法的离言自性,名之为择灭无为,即是以妙有为涅盘的。择灭是以智慧拣择,灭除一切有漏有为法所得;有为法有多少,无为也就有多少,所以以为离系的实有的择灭无为,是很多的。大乘佛法中,也有以真常妙有为涅盘的,但他是受过一切皆空思想的影响。小乘法法恒住自性的多元实在的涅盘,通过一切一味相无二无差别的陶链;但从实有不空的意图中,把他看做是真、是实、是常住、是微妙,具足恒沙功德的。这在思想的发展中,是透过了性空而开展出来的。由无常转为常住,由苦痛转为快乐,由不自在转为自在,由不净转为清净,涅盘是具常乐我净四德的。这实与小乘以实有为涅盘的思想相近。龙树破实有的涅盘,是破小乘执有者;不过大乘真常实有的涅盘论,如执为实,也是一样被破的。论主破实有者说:「涅盘」是「不」能如你们想像那样可以看作实有、妙「有」的。因为「有」的,「即」是有「老死相」的,有老死相怎麽可以名为涅盘?龙树的性空论,是彻底的:凡是有,即是缘起的存在,必是有生有灭的;因缘的生灭法,离了缘起就不能存在,所以必然要从有而无的。这样,如涅盘体是有,就有老死相,老死相是生死的流转,怎麽可以说涅盘如此。大小乘学者,都不承认涅盘有生死相。他们都说:涅盘是常住真实的。可是,诸法中,无论怎样的观察,「终无有」一个真实存在的「有法」,是「离於老死相」的。老死相就是有,有就有老死相;承认涅盘是有,又不承认他有老死相,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样,如「涅盘是」实「有」的,那「涅盘」就是「有为」的;有为法有生住灭,涅盘有老死相,这自然也是有为了。这不但外人不能承认,事实上,如涅盘也是有为生死,这就「无有一法」可以说「是无为」的了。佛说涅盘是无为,在名称上是依待有为而施设的:有为是生灭法,无为是不生灭的。但这是意指诸法空寂性,那里真有无为实体?有为诸法的性空,名为无为,是超越而离戏论的。如执竖超为横待,说有实有的无为,那还不是堕在有为中?涅盘是依生死苦集而施设的,苦集的寂灭即是涅盘,假使说有实有的涅盘,这也同样的落在生死中。再说:假定「涅盘是有」,有就有所执取,有摄受,那为什麽经中说有受是生死,无受是涅爱呢?所以说:「云何名无受」?若说涅盘的有,不是可取、可着、有执受的生死有,是无取、无著、无执受的不思议的妙有,这也不然。因为「无有」一法,「不」是「从」执「受而名为法」的。以为确有此法,以为他的本体如何,自性如何,或者如何微妙,都是有执取的。如涅盘是无受,就不可以说涅盘是有了。癸二∵遮无

有尚非涅盘∵何况於无耶∵涅盘无有有∵何处当有无

若无是涅盘∵云何名不受∵求曾有不受∵而名为无法

这是遮破涅盘为无的执着。像小乘经部师,就是以无为涅盘的。他说:∵有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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