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钟的小师父

敲钟的小师父

余世磊

半个月亮照在衡山，纪念一代高僧明真老和尚的学术研讨会在寿岳宾馆隆重举行，诸山长老咸集，各地高朋满座。

会前，主持人旷顺年宣布开会的一些规则：由于时间太紧，每个人发言不得超过五分钟。五分钟一到，便敲钟提醒。

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湖南省佛教协会会长圣辉大和尚上台讲话。大和尚讲着，讲着，忽听“当”的一声，五分钟已到了。那一声敲钟声，很轻，可以感觉到敲者并没有着力，但极具震撼力，整个会场的气氛立即变得严肃了。对这样的大和尚也敢敲钟！所有与会者都把目光从台上转到台下，寻找敲钟的人。我看到，在台下左前方处，放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架了一个钟，一个年轻、光头、圆脸的小师父正襟危坐，表情十分严肃，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成为了大家目光的焦点。

应该说，这五分钟的限制，是对与会专家、学者发言的，大和尚写了专稿，不在此列。我觉得：这小师父真是挺可爱的，即使对大和尚手下也毫不留“情”，照敲不误。

大和尚念完了讲话稿，回到座位。主持人旷顺年上台，笑着说：“我们的小师父是以戒为师，严格按规则办事，即使是大和尚讲话，他也要按规则敲钟。”大家也都报以轻轻的笑声，会场气氛复又变得轻松活跃起来。不难感觉到，大家的笑声里，并没有丝毫责备小师父的意思，相反对小师父表达的是一种敬意。

接下来，南岳佛教协会会长大岳大和尚的发言，也同样被小师父敲了一声钟。

专家、学者的发言，因为有规则在前，大家都言简意赅，不待小师父敲钟，便已结束。我作为被邀的“学者”，有幸也将发言。开会之前，旷老师就告诉了我规则。我写了一个稿子，估计也应在五分钟。但我的估计错了，讲着，讲着，忽听“当”的一声，那为我而敲的钟声，虽然分贝很小，在我听来有些心惊，不异于听黄钟大吕。我还有半页纸的文字没有读完，未免有些慌乱起来。钟声提醒我，必须尽快结束发言，我镇定了情绪，省略了许多文字，匆匆结束。

第二天，去祝圣寺，参加明真老和尚的纪念法会。祝圣寺方丈率众带宝盖、香盘、仪仗队迎出山门之外，气氛好不热闹而庄严。在祝圣寺山门的台阶边，我又看到了那位小师父，举着宝幢，脸上没有昨夜的严肃，一双眼睛滴溜着打量着人流。我停下脚步，问小师父：“小师父，昨夜敲钟的可是你？”小师父回头看我，有些缅腆的，点了点头，随即把头躲向宝幢之后。

想起经常在寺庙里看到的一副对联：“晨钟暮鼓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迷路人”。人的生命，亦在某种法则之内，虽然不至于规定只有五分钟，但也不会超过百年，有些人甚至很短。每天，寺院里的敲钟声，实则也是对人的一种警醒，我们这些忙忙碌碌的名利客是否听到了？是否有所警醒？常闻佛法，听此钟声，让我们时有警醒，调整自己，让人生尽量圆满，而不至于浑浑噩噩，虚掷年华。

可惜，忘了问问那位小师父的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