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忆过去,恍如隔世

俗家姓刘,祖籍河南省商邱县,民国十一年农历二月十五日出生于永城县的山城集,按中国算法今(七十)年六十整岁。在无限的时轮流转达中,六十年的岁月虽然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但是如以人的一期生命来说,这样的一段时间也就觉得很漫长了。尤其像我这样大半辈子一直在贫病交迫,战乱频仍的夹缝里求生存的人,回忆以往的种种,不仅有着“恍如隔世”之感,同时也有一种寒意袭向心头!这如多年前我在菩提树月刊发表的“我的回忆”一文所说:“一提到我的童年,使我很自然的即想起故乡进入冬季的气候来:有时朝雾沉沉,有时暮云幂幂,有时朔风凛凛,有时寒风凄凄,有时飞雪满天,有时坚冰遍地,绝少有个阳光普照的日子,使人获得些温暖。”因此我引寒山诗云:“我昔示生时,冥冥无所知;天公强生我,生我复何为?无衣使我寒,无食使我饥,还我天公我,还我未生时。”我的童年是在这冷飕飕、苦兮兮的年月中度过,以后青年的时代及壮年也没有好到那去,到年过半百虽蒙三宝加被境遇稍有改善,而健康情形也逐渐好转,而今年似乎又有点不妙!怎样个不妙法呢?请容我从十四岁说起,说到六十岁时知当详告。为什么要从十四岁说起,不说十四岁以前的事?因为十四岁以前的事在“我的回忆”中已说了,此文载在拙着“行化杂记”中,所以略而不谈。其实,就是十四岁以后乃至三十几岁的事,在“参学琐谈”内亦多说过,现在祗是稍加补充说明而已。

民国二十四年(十四岁),农历七月初一日我在永城县保安山泰山禅院依净文上人出家,三十四年(二十四岁)冬在南京宝华山受戒,在这十年的寺庙生活里,按理说应该好好的读几年书,以备将来致用才是,但可恶的日本人就偏偏在这时候无端侵入中国,引发了八年抗战中经常逃离,不独荒废了学业,连当小和尚应学的经律及仪规都耽搁了,到胜利那年去受戒时,一卷心经都不会背,其他可想而知。具戒后因受人怂恿到南京毘卢寺考佛学院,结果不仅好梦成空,且因害病地钱医治,在经忏道场混了一年,然后才到武进天宁佛学院,当时的天宁佛学院,在江南一带颇负盛名,学僧约一百二十馀人,多是十八九岁及二十多岁的青年,院长即是现在美国的敏智长老,默如老法师则是教授,同学来***的有浩霖、唯慈、印海,净海等多人。我在佛学院第一次听的课是“大乘百法明门论”,当法师把“色法十一心法八,五十一个心所法,二十四个不相应,六个无为成百法”的偈颂写在黑板时,使我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经法师逐字逐句解释一遍,虽已略知色、心等法的不同功用,但对于色与心等法的关系仍是一窍不通,因此听起来味同嚼蜡,毫无意味。不过在写作方面多少有点进步。除因写了一篇“郭孝子寻样读后感”的作文曾被中过举人的国文老师打了九十九分,并评为“文情并茂,意境超人”外,日记也时常得到训导主任的嘉许,有一次一位同学看到我在日记中记述伤兵死亡的惨状,晚上竟不敢出佛学院大门一步,国灰佛学院大门外即是伤兵医院,他深恐遇到像我描述的那种死亡伤兵。

我既对佛学不感兴趣,又不满意教务主任管教态度,可巧这时年地印光大师嘉言录,逐决定读完预科到苏州灵岩山念阿弥陀佛。当我离开天宁乘车前往苏州时,车上遇到二个“禅和子”,其中的一人问:“老菩萨去那里?”我说“去灵岩山。”他又问:“去灵岩山干啥?”我说“去念阿弥陀佛。”他又问:“阿弥陀华本来无念,你念阿弥佛干啥?”人一向反应迟钝,有关佛学的书看的又不少,一时竟无从答起,内心却很不服气。一方面两眼瞪着他装出脑羞成怒的样子,一方面心里想答案。过了一会我突然想到:“十方如来,怜念众生,如母忆子”的几句经文来,我即大声反问他说:“谁说阿弥佛无念?经上说十方如来,怜念众生,如母忆子,不是念是什么?就算阿弥陀佛无念吧,但我有念呀,为什么不能念阿弥陀佛?”他则嘻皮笑脸的说:“算你有理,何必动无明火呢?”

二、灵岩山上,念佛见佛

可是,我到了灵岩山仅住了三天念佛堂,佛未念成,即被拖出到遍地是盗匪的太湖之滨为常住收租去了!事前我曾以没有做事经验再三请辞,妙真方丈却把脸一寒说:“要知道做事经验是从做事中行来,不做事则永远没有经验;年轻人出外参学,最主要的是‘听招呼’,不‘听招呼’的人,就是跑遍四大名山,也得不到什么益处!”为了参学,我祗好‘听招呼’。但收租回来又‘听招呼’进了客室,担任着送往迎来的知客师,直到民国三十八年春,中共过了长法,占据南京,我才在怆惶逃难的人羣中,骑在火车顶上由苏州抵达上海。这时妙真和尚正在上海觉园主七,向他请了假,他给我买了一张到宁波的船票,我即去天童寺采望正在受戒的父亲,从此便永别了自己原打算在那里安身立命的灵岩山寺!

说实在的我住灵岩山虽然仅一年多,却得益不少。灵岩山是个新兴道场,人杰地灵,办道认真,没有子孙派系,全是民主作风,加上大家多能做到“戒和同遵、见和同解,利和同均”等地步,使住众都有着“四海一家”之感,绝没有你是北方人我是南方人,我是***人你是大陆人等分别。我在客堂四天传输线值一次,其馀三天多在念佛堂消磨,我不但自己欢喜念佛,也欢喜听别人念,尤其是在每枝香归位后止静前的十多分钟,跏趺坐在棉布垫子上,微闭双目,一心静听高低抑扬的念佛声,自在安乐之感充满身心。有一次于静坐中作观,突见眼前一片光明犹若千日,照在身上十分舒适,也没有刺眼感觉,抬头仰望祗见一尊高如山岳的庄严佛像,面带微笑注视着我!见此未曾有境,正欲倒身下拜,光明及佛像便立刻隐没;此后又亲见胡松年预知时至,现瑞往生事,始深信修行必可得道,念佛决定往生之理。

三、还我袈裟,亲我明师

我由上海到宁波天童之后,不久即听说匪军已打至上海,我陪着刚受戒的父亲到阿育王寺拜舍利,不几天我们刚到普陀山,战火已蔓延至宁波、镇海一带,影响所及普陀便成了海上孤岛,既无舟楫可渡,也无食物可买,搅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我与父亲起初在前寺挂单,后来我古巴后寺去当饭头,先是一日一饭一粥,接着一日两粥饭,最后每人日食五两米。说也奇怪,大家的道心去显得精进勇猛。住在寺里除照常朝暮课诵,坐禅念佛外,偶尔也约三、五同道到“观音跳”(实则是观音眺)或“千步沙”,面对碧波万顷,一望无际的大海,来一次藉增观心。有人看了海水扬波,潮汐彭湃,即说“水如自性,本无动相,因风吹拂,逐起波浪”;有了说“波即是水,妄即是真,波水不二,真妄一如”;而我则以为如金刚经所说“无有定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经中说真说妄,喻水喻波,乃一时方便谈,实乃“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就这样在普陀住了半年,深深体会到人穷道不穷的真义和“精神力量大,物质力量小”的道理。尤其在我离开后寺住进莲池庵的一段时间内,因为邂逅一位好同参性格师,在行持上颇得一些受用。由于时局的逆转,国军节节撤退,不时可闻隆隆炮声从沈家门方向传来,大家再也无心办道了!***为了军事上的需要,在舟山赶修了一个飞机场,全山不分僧俗,除老弱者外都要到福全庵附近去拆石墙,把拆下的石头一块块的抬到码头,再由官方派船运往舟山;抬石头的工作甫告完成,刻不容缓的又组织了个自卫队,凡年纪轻些的不分僧俗都要参加。我那年是二十八岁,正好合格,当自卫队不算,就在同年的九月复被徵入伍,不得已含泪抛下晚年出家的老父,脱去缁衣,换上战袍,来到***当了两年的“丘八”,吃了不少苦头!有一次因出操甩手榴弹不得要领,用力过猛以致右肩脱臼;还有一次一位行伍出身的老粗副连长,叫我替他买酒我不去,他说我不服从命令,拔枪就要毙我,如不是大排长加以劝阻,并仗义直言说:“买酒是私事,某人又不是你的传令兵,怎能说他不服从命令呢?”我很可能莫明其妙的死在他的手里!

四十一年我因“机障”奉令除役,转业到花莲长桥国小当校工,不久再度出家的因缘成熟,在汐止弥勒内院重视僧相,并先后亲近当代高僧慈航、印顺二位老人,真是不幸中之大幸!我住汐止弥勒内院八个月,一面担任烧饭工作,一面随众听慈公讲“楞严正脉”。那时内院共有十多位青年法师,现已是法门龙象,他们不仅具有得天独厚的秉赋,福报也比我大,年龄也比我轻,一到***就得亲近慈公,我则经过许多波折才展转摸到汐止。此时我已三十岁,如再因循蹉跎不求上进,这一生实在就“无法度”了!我因为职务的关系,白日暇多读多看,只有利用“睡不在人前,起不在人后”的早晚两段时间把听的功课细读几遍,直到认为大意懂了再去礼伸缩就寝,或到厨房去烧早饭。后来我又到基隆暖暖山上住了三年茅蓬,虽然障碍很多,六百卷的大般若经、八十卷的华严经、法华、圆觉、大智度论和与净土有关的经论,还有印顺导师的“以佛法研究佛法”、“顽石点头”、“性空学探源”等著作都是住茅蓬时拜读的。

民国四十六年正月,我以毛逐自荐方式写信给印公,请求他老慈允我到机关报竹福严精舍去亲近。不几天便得到了回信,然却未蒙答应。于是我又硬着头皮寄一封信,这次虽幸蒙首肯,也祗是叫我“试住三个月”而已。结果总算老天不负苦心人,到福严精舍住三个月后,印公并没有叫我走,这时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算放下,听他老人家讲“成佛之道”、“楞伽经”,及续明法师等讲“十二门论”和“旨教各宗派源流”、“中国佛教史略”。但是以上各课我都未能听完,共住精舍一年又八个月,即因事离开。我住福严期间除听课外,印公为同学选读的经律论也看了些,并为女众佛学院讲了半部弥陀经,以及常觉、幻生、印海、妙峰纪录,由我负责整理的“楞伽经”笔记。这本大约十万字左右的笔记,宝贝也似的曾随身带了多年,可惜在罗东时一场台风不惟毁了我建成不久的讲堂,书籍也损失殆尽,楞伽经笔记也不见了!而今天印公的妙云集中有我种“讲记”,就是没有“楞伽经讲记”。因此我想:如果这本笔记由别的同学负责整理保存,相信“楞伽经讲记”一定会与“妙云集”其他的“讲记”并列不朽,说来这实在是我的罪过!

四、创建道场,弘法利生

我离开福严到宜兰三星乡,不几天女众佛学院教务主任妙峰法师便追踪而至,他要我回精舍为女院讲“瑜伽菩萨戒本”,我没答应。他即拿出印公从菲律宾寄给续明法师等人的信叫我看,我看了徵得同意即抄了一份收存。信上有一段写道:“昨于常觉致妙钦法师书中得悉真华法师离去,远地闻之,不能入寐。为法参学离去,印大致随喜,甚少为自己着想,佛法固非一人一寺之事也。真师之去,可能为合不知,果尔,则不免难过。究因何事不必问,每觉僧人无父母儿女缺乏忍苦曲全以维持一事之美德,不易团结,未始不由于此,进步到一人一寺一学院,复兴佛教云云,真不知从何说起矣!”据我了解印公老人很少有这种慨乎其言且带点生气的口吻说话,如不因我离去伤透了他老人家的心,绝对不会如此。无论怎样荆天棘地,艰苦困难,一定有始有终,绝不中途退却。这封信仰公是民国四十七年八月二十四日由菲律宾寄出,我九月底看到,十月我即在三星大同农场买了三间民房创办灵岩寺念佛会,十二月佛像开光请善导寺住的演培法师主持,有僧俗数百人前往道贺。过了年我又在三星、罗东两地讲地藏经及弥陀经各一部,由***电视公司导播林登义翻译,讲经圆满一百馀人皈依三宝,其中包括当时罗东镇长林登庸、县议员陈民叫等地方人士,此时我已受聘为罗东念佛会导师,在宜兰弘法的星云法师写信给我表示赞喜。那时念佛会并没有会址,有时借妈祖宫弘法,有时借善法寺讲经营,甚感不便,于是我即发起创建念佛会讲堂。

五、以诚待人,金石为开

不到一年讲堂即举行落成典礼,并请中国佛教会理事长白圣法师为西方三圣开光,一千馀人前往观礼。在此之前星云和成一二师已分别在定兰、头城设立念佛会,大传***,都相当成功,尤其星师领导的宜兰念佛会,多为知识青年,如现已落发的慈庄、慈惠、慈嘉、慈蓉等,都是星师手下的卓越干才,他们不仅都能说会讲,做起事来更是有条不紊,负责认真,星师今天利生事业有这样的成就,他们之功实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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