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忠诰先生:得诀归来好用功——南怀瑾老师的修行指导

杜忠诰先生于书斋一角

杜忠诰先生书法《释契嵩「书南山六和寺」》草书

杜忠诰先生书法《陶渊明归去来辞》行书

杜忠诰先生书法《王阳明示儿三字诗》∵行书

杜忠诰先生小传:

1948年11月6日生,***彰化县埤头乡人。

1964年,考入台中师专,在吕佛庭教授启蒙下,开始学画,为了落款,自觉字丑而发愤练习书法。

1979年,国立***师范大学国文系毕业。曾任国小、国中及建国高中教师。

1990年2月,获日本国立筑波大学艺术学硕士。

1992年6月,考入台师大国文研究所博士班,继续深造,专攻文字学。

1993年11月,被推举为中华书道学会创会理事长。

1997年9月,假台北市何创时书法馆举办「笔情墨韵∵∵关怀弱势」书法义卖展,福益实业公司助印专辑,得各界热烈支持,募得款项千余万元,如数捐出,「唐氏症基金会」得以顺利成立。

2001年7月,以《说文篆文讹形研究》通过论文口试,获文学博士学位。

2002年8月,应聘为台北艺术大学美术系所兼任助理教授(下学期改聘为副教授),讲授「中国书法史」及「书法艺术学」(翌年辞聘)。9月,升等为副教授。

2008年2月,为台师大艺术研究所博、硕士生及台艺大造形研究所合开「书法艺术学」课程。

作品广为中外收藏家收藏。历任全国美展、中山文艺奖、国家文艺奖、吴三连文艺奖等评审委员、国立历史博物馆、台北市立美术馆、高雄市立美术馆、***省立美术馆(今国美馆)、国父纪念馆等美术相关机构之展品审议委员等。

现为台师大国文系专任暨美术系兼任副教授。

正文:

作者:杜忠诰

童真岁月与观世音菩萨名号

记得读小学的时候,假日或放学回家,经常得到田园协助农务种作,并且多半做到天黑方才收工。我家住在***中部彰化县埤头乡的十号村,家有两区田园却坐落相邻的九号村。两村之间,隔着一条水深及腹、约一百公尺宽的深溪,每回走过三、四公里长、两旁竹树丛生的漆黑乡路,心里不免生起种种莫名的恐慌。长年吃早斋的阿母知情后,教我一心高声念诵“南无观世音菩萨”的名号。之后,不仅是夜渡这条溪水,凡遇黑暗无助、心生怖畏之时,便依阿母所教,猛念观世音菩萨的名号。果真都有效验,安然无事度过童真岁月。这算是我受益于佛法,最原始的粗略印象了。

初步接触佛学的机缘

民国六十五年秋间,我担任小学教师服务五年期满,经由保送进入师大国文系二年级就读。当时南老师原本在《青年战士报》上连载的《论语别载》,正好印成专书发行。我被书中深入浅出、逸趣横生的内容所感动,而发心向日夜间部同学大力推介。反应之热烈出人意表,据说也令人文世界杂志(即老古文化公司前身)的同仁们忙乱了好一阵子,也因此结识了当时承命接洽此事的业务经理古国治先生。

后来,国治兄前来结清尾款时,南老师托带了两件礼物送我,一件是《南师怀瑾近作诗词拾零》;另一件是略带浅蓝色极华贵的西装料一套。前者我欣然接受,后者则因实在用不上,固辞不受(这件料子,我先前已婉拒过两次)。国治兄看我意甚坚决,乃不相强,还邀我去玩。他传述南师的话说,“此人能在短短半个多月之内,独力销出三百部,必极有才干,又极富号召力”,说南老师很想看看我。我说:“其实,真正的号召力是能将儒家孔门的悦乐精神,解译得如此活灵活现的这部书啊!书写得好,大家又都有此需要,才容易引起共鸣。要说‘号召力’,那真正有号召力的,是这部书的作者南先生啊!就因为他写的书震动了我的心弦,才让我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地去帮推销。这就如同有人吃过某种嘉肴异味,不忍独享,忍不住想跟大家分享的一点心意罢了!南先生过奖了,真是愧不敢当。

不过,我对南先生心仪已久,正苦于识荆无门,若有机会学真想前去拜见请益呢!”国治兄说:“若想去见,要趁早,最近他即将退隐。”我问为什么?“因为南老师近来觉得所花心血不少,却并未教出什么好学生,故萌退志。大约在过年以后。”于是,我决定在寒假期间前往拜见。

期末考试最后一科终于在六十六年二月六日上午考完,我依约在午前十一点准时到达信义路的杂志社办公处。南先生把该社同仁(多半是他的学生)逐一介绍给我认识,很快的大家便都打成了一片,气氛至为融洽。我看大伙儿都称南先生为“南老师”,我也自然改口跟着大家称“南老师”了。我们天南地北谈得不少,我问南老师:“好久以来就想研读佛书,可有一本较为精要的佛经推荐给我?”南师一面回说“有”,一面转头吩咐国治兄到书房拿出一本原文的《楞严经》来,并在封面上写下“自从一读楞严后,不看人间糟粕书”两行字,令我印象深刻。吃过午饭,临别前,南老师还送给我不少书,包括他老人家已出版的整套著作(手头已有的不拿),及《法苑珠林》、《渊鉴类函》、两套私人藏书,真是喜出望外。我既是个爱书人,以个人当时的条件,也实在买不起什么好书,自然也就老实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因而满载而归,我回来还搭计程车呢!其中如《禅海蠡测》、《习禅录影》、《楞严经》、《楞严大义今译》、《楞伽大义今译》、《法苑珠林》等书,都是谈论佛法的专门书。这既是我与南老师的初次会面,也是我正式接触佛经之始。

首度禅修的重大收获

民国六十八年春节期间,我与王财贵兄承蒙南师特别恩准,以全无禅修经验的菜鸟身分,参加了南师在台北市辛亥路国际青年活动中心所主持的禅七。由于我的基础太薄弱,功效自然有限。整天几乎都只是在跟自己酸麻的双腿战斗,哪谈得上什么悟道不悟道的。禅堂既与外界隔绝,依规定不得散心杂话,又不准作笔记。一个七期下来,每天盘腿静坐,尽管妄念纷飞,临流不止。然而在宛似倒带观看自己过往所言所行的录影之余,却也为自己提供了一个自照反省的机会。

在此之前,我跟已经交往多年,相约一起到师大国文系进修,也曾论及婚嫁的女友(内子)分了手。理由是彼此性情不合,经常吵架,乃有‘合则两伤,分则双美’之歪论。事实上,按这位女友的表现,要打个分数的话,总该有个九十分之谱!可惜我这狗却只看到她不满一百分的那十分,每回见面总不免要戴着有色眼镜挑剔一番,以致经常弄得不欢而散。却从不曾自我掂量一下,原来自己也只不过是五十九点四分,四舍五入还不及格的人,却恬不知羞地要求对方十全十美呢!

在我们分手以后,我试着要寻觅一位具有原先女友所不足的那十分的女孩,后来也果真被我找到了。交往一阵之后,方才发现,这位新女友固然具有前女友所不足的那十分,但前女友身上所具足的那九十分部分,这位新女友却只有五六十分。加、减、乘、除,算盘一算,我又迷糊了。不禁自问,我到底要的是什么?此外,前女友对于我这个‘有恒心而无恒产’,赤手空拳的书呆子,不顾其家人的劝戒,似乎也从未介意过。而这位新女友,当其家人在得悉我的家境情况而极力反对时,她的反应态度却显得六神无主,揺摆不定。就在这个进退彷徨之际,我参加了南老师所主持的禅七,也照见了自性丑陋的一面,悲痛万分,深为过往种种无知的行径而愧悔不已。

解七回来后,为了解决情感问题,我写了两封信,一封寄给新女友,表明‘不合则去’的心情;另一封长信则寄给前女友,一方面向她述说初次打七的心得,同时也向她表白我的忏悔之意。长函付寄之后,有如石沉大海,未蒙理睬。但那也是意料中事,换成是我,也必然如此。你把我看成是什么东西!岂有挥之即去,招之即来之理?我因此打定主意,除非她先嫁人,否则我一定继续努力追求,不再另交其他女友。直到后来,她大概也发觉我这个家伙似乎是真的有所悔悟的样子,才慢慢假我以颜色,给我以补过赎罪的机会。至于那位新女友方面,当她接到信函,知道我坦泰的心情决定跟她分手,她才如释重负地坦率告诉我说,她原本就有跟我分手的打算,只是怕我想不开而不便启齿罢了!如今大家坦然说开了,彼此退回到普通朋友关系,也算圆满地分道扬镳而去。

民国六十九年,在师大毕业的隔年夏间,我跟前女友,也就是我现在的妻子张翠凤女士正式结婚,婚后育有二男二女。其中的老二(长男),还是一个智能不足的唐氏症儿,养育照顾,倍极辛劳。七年后,我以不惑之年,单身还赴东瀛留学三年,她是我的最佳后勤人员。回国后的第三年我考入师大国文研究所博士班,一读又是九年,她始终无怨无悔地为我俩所构筑的这个家,作出毫无保留的牺牲与付出,让我无后顾之忧,得以潜心读书和写字。回首前尘,除了生育照顾我的父母以外,今生帮助我最多、恩情最深最大的,便是这位我差一点就失之交臂的爱妻了。没有她,我的这后来二十年绝不可能过得这么平稳顺利,是她成全了我。饮水思源,南老师无形中扮演了我们的间接媒人。这首度的禅修,竟成了我后半生命运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初尝法味

我少小经常参与农务耕作,也曾跟着家父练过一些土拳,身体一向硬朗。但自从民国六十五年的七、八月间,为了血尿(尿中有红血球)而住进台大医院进行膀胱镜检查,被粗心的检查医师伤到了输精管。起初流血,后则流精。严重时,脉搏只剩四、五十下。住院检查,原本是为了要抓鬼,哪知想抓的鬼没抓到,无端却又塞进了一只大鬼来,形成往后二十多年来挥不掉的梦魇。

半年以后,有幸得南老师(嘱古国治兄)教我练习五禽戏的鸟伸功法(据云此法专治男人遗精)。每天早晚各做三十六下,前后勤练约三个月,因而精关渐固。这期间,又经王振德兄介绍新加坡留学生陈平福先生***为我针灸。犹记当时每日或隔日必前往针治一次,并配合处方服食四君子汤。平福兄甚至发出豪语说,在他两个月后返回新加坡之前,将使我康复如初。后来也大致如他所料,四月中旬脉搏五十八下,五月中旬则六十几下,到了六月中旬,脉搏果然也恢复了正常的七十二下。然而,经此伤害,元气亏损,丹田力转弱,体重也由原本的六十八公斤,一下减为五十七公斤上下。我这一向执迷于毛笔与书本的贱骨头,身体经此非常之破坏后,并未相应做出非常之建设,在脉搏恢复正常跳动之后,便放弃了本该乘腾追击的练功活动,竟又成天耽溺到扬笔弄翰及书本堆中入海算沙去了。

十年后,在留学的日本筑波大学附属医院作检查治疗时,还曾被该院医生判定为‘再过五至十年,须用人工肾脏’。正当我在为此沮丧发愁之际,又遇到由上海前去筑波大学,精通各种气功功法的客座教授温中申先生。他教我各式气功,我教他书法,两人交换教学,因此得以安然逃过此一劫关。

民国七十九年春、夏之交,我从日本留学归国以前,除了花费不少心力撰写硕士论文外,还经由日本名书家今井凌雪和谷村义雄的联合推荐,在东京银座的九居堂书廊举办了一场书法个展,把身上的能源都用到底层的警戒线下。后来,人虽然回到台北,身子却疲惫不堪,欲振乏力,什么事都懒得做。当时还曾得到正在澳洲弘法的忏云法师特许,前往水里莲因寺住庙静养十日,骨气才稍见康复。次年四月,得友人马荣义居士之引介,到灵泉寺,在惟觉老和尚的主导下打了一次禅七。对于老和尚所传扬的中道宝实相禅观法门,甚相契合,获益不少。由于上山前曾将南老师的《禅海蠡测》及《习禅录影》再度翻读一遍,大致抓住了“此是选佛场,心空及第归”的修行方向,放下诸缘,全心修习。故从第三天的下午起,便常有很好的定境出现,也初次真正体会到禅定之喜乐。这算是继十一年前,参加南师主持禅七以来的第二度正式禅修。四年后,我也曾在老和尚的特许下,怂恿内人张翠凤女士上山,参加了她平生第一次的禅七修习。

之后,灵泉寺迁往埔里,扩建为中台禅寺,我也曾两度前往参加禅七活动。其中一回,坐到第四天的第五支香,背后由颈椎下方,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向下流动,随即通身清凉,身心一片空灵。经于小参时向老和尚报告请示,是否与所谓任督二脉之通畅有关,老和尚说“超过这个”并且告诉我:“就如同养蚌生珠,珠子虽然还小,倘能善加保任涵养,久而久之,珠子就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圆明。”归来以后,特别取了一个别号---“小珠山人”,作为纪念,用来表白我个人生长乡间的野逸性格。

后来,也曾报名前往高雄古严寺参加过葛印卡老师(只听录音,未见其人)的十日禅观之修学,体会到另一种与中土迥异的禅风。十天下来,自觉与此法不甚相应,还不及南老师与惟觉老和尚所传授法门之契合我心,因而去了一回,便未再参加。

在此之前,也先后前往复青大厦十方学院,听南师讲解《金刚经》、《宗镜录》等课程。其他如《楞严经》《六祖坛经》《维摩诘经》《圆觉经》《妙法莲花经》以及《指月录》《永嘉禅宗集》《圆觉经直解》《禅宗直指·大事因缘》(后收入《参学旨要》一书中)《顿悟入道要门论》等佛教有关经论,也还读了一些。但由于欠缺实际修证,充其量也只是懂得一些空泛的知见,对于真正的佛法,乃至连念佛诵咒,都没能真正老实用心的修习过,因此也就无法真实受益。然而,对于白居易所说“但受过去报,不结将来因”的警语,却经常萦回脑际。

曾经几度听南师说过,倘若修学佛法得力,色身气质没有不转化的。以此自我勘验长久以来,我的色身始终处在虚羸边缘,当该是学佛不得力之故。有此警悟,因而生起打佛七或修习准提法的念头。

直到八十九年春节期间,有缘得首愚和尚指导,在新竹峨眉的十方禅林,修习准提法门。将过去习得的所有知识见解,全皆抛开。一切依照南老师所传授的仪轨,从幼稚园学起,老老实实地打了两个七。在气机连续发动后,全身体质起了极大的变化。二十多年来的羸病阴霾霍然扫除,神气转旺,深切体悟到“身”、“口”、“意”三密的神奇效验。

过去,我虽然断断续续有在打坐禅修,却从未经受过如此深刻的体验。从此,像打了一剂强心针,睡眠时间明显减少,却仍有足够的精神从事写作。十四个月后,就在紧要关头把博士论文撰写完成,如期提交出去,免去了险些胎死腹中的尴尬。故此,对于修习此法,深具信心。

当然,这个准提神咒的修行法门,原本是南老师在民国七十四年离台赴美前慈悲传授的。台谚所谓“食果子,拜树头”,除了感激主七的师父首愚和尚外,更加感谢传法的怀公夫子。因此,禅修回来不久,我就专程跑去香港向南老师拜谢请益。南师见我法喜充满,说我这是“初尝法味”。并且问我说:“山上修法时的境界,现在还在吗?”我略一沉吟,说:“似乎已经不在了。”老师接着说:“修了就有,不修就没有,那是生灭法,不是菩提道。凡是有生有灭的,都是不究竟的。要学,就要证到那个不生不灭的。“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真要学佛,去看佛经,知见不正,盲目念咒是没有用的。”又说“学佛要想有成就,见地、工夫和行愿,一样都少不得。”

点赞(0)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立即
投稿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