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师∵名垂千古——深切缅怀茗山法师

一代宗师∵名垂千古

——深切缅怀茗山法师

袁普泉

至今年6月1日，茗山法师已西去整整一周年。但他的音容笑貌和大德风范，他的宏伟业绩和谆谆教诲，时时在我脑海中萦回。我在江苏省宗教局工作11年，较长时间分管宗教工作，茗山法师作为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江苏省佛教协会会长，我与他交往甚多，感情至深。挥泪祭宗师，回首忆往事，心潮实难平。

学识渊博∵著述宏富

茗山法师1934年到镇江焦山定慧寺受具足戒，后留在焦山佛学院读书，成为首届毕业的高材生。当时智光老和尚任焦山定慧寺方丈兼佛学院院长。1936年智光老和尚的同窗好友太虚大师推荐茗山法师到武昌佛学苑研究院深造。接着，茗山法师追随太虚大师潜心钻研佛学，聆听大师教诲，长达10年之久。

太虚大师对茗山法师的人品、佛学和求知精神非常赏识，经常带他辗转湖南衡阳、耒阳、长沙等地寺庙任职和筹办佛学院。抗日战争期间，太虚大师出国争取对中国抗战的同情和支持，将衡阳花药山寺的事务交给他主持，当时茗山法师才20多岁，但他不负众望，工作做得很好。1951年以后，茗山法师一直任焦山定慧寺方丈。他秉承太虚大师八宗平等之说，定慧***，认真研究教义，通晓经律，一生所作论文及诸经讲义甚丰。“文革”中，他编写了《法华经》、《地藏经》、《仁王般若经》、《心经》、《阿弥陀经》等经提要，供自己和他人“受持读诵，如说修行”之用。由于他佛教学识渊博，造诣深厚，新加坡、香港、***等地佛教界朋友经常请他去讲经说法。他说法内容广博，遍涉《华严》、《楞严》、《法华》、戒律、净土五经等。1981年4月，他应香港大屿山宝莲寺和宝林寺方丈圣一法师邀请赴港讲经和参加宝莲寺佛像开光，成为“文革”后江苏省第一位去香港讲经的长老。在港110天期间，先后到六处佛教团体讲经说法，所到之处信众夹道欢迎，跪拜礼请。他以渊博的佛学知识和慈悲法相，赢得海外四众弟子的好评，同时也消除了部分人对中国大陆宗教政策的疑虑和误解。1998年9月，***悟明长老、了中长老等率***佛教四众弟子198人，到南京迎请灵谷寺珍藏的唐代高僧玄奘大师顶骨舍利分骨到玄奘大学供奉。在欢迎会上，茗山法师作为护送玄奘大师顶骨舍利到***玄奘大学安奉的代表团团长致词，倡导海峡两岸佛教界学习玄奘大师热爱祖国、追求真理的精神，为实现祖国和平统一大业作出贡献。其间，他在玄奘大学举办的一次佛学研讨会上，阐述佛理简明扼要，三言两语就切入正题，听者无不赞叹。我作为在场听众，也深深被他渊博的佛学知识和造诣所折服，深感***佛教的根在祖国大陆。

茗山法师每天修学、写作十分刻苦，常到深夜。他写过许多佛教论文，引起学术界瞩目，现已出版《茗山文集》第一册。赵朴初会长为文集题签，南京大学原校长、教育家匡亚明为文集写了序。序言中说：“像茗山法师这样德才兼备的高僧，在我国现在是不多见的。”∵

爱国爱教∵贯彻始终

茗山法师在佛教界召开的各种会议上，在讲经说法的过程中，经常发自肺腑地说：“作为一个中国公民，爱国是最根本的，是第一位的”，“没有社会主义祖国，没有党的宗教政策，就没有今天的中国佛教；宗教的兴盛是完全建立在国家的兴盛和政治的修明基础上的。”茗山法师的爱国主义思想，是在他青年时代就逐步确立的。他家境贫寒，父亲以教私塾为生，母亲是一位虔诚的居士。他19岁时皈依佛门，在太虚大师爱国爱教思想的熏陶下，树立了庄严国土、利乐有情的思想。在抗日战争中，他秉承太虚大师之志，四处奔走呼吁抗日，在湖南衡阳一带筹集粮食、衣被支援抗战。衡阳沦陷后，他大义凛然，组织僧伽救护队为国效力、为民纾难，表现了铮铮铁骨和民族气节。茗山法师在庄严国土方面尽心尽力，事事想到报国土恩。“文革”后，他亲自参加了镇江焦山定慧寺、宝华山隆昌寺和无锡祥符寺等重点寺庙的修复和新建，1998年又在焦山重建了已坍毁五百余年的定慧寺万佛塔。他经常谆谆教导栖霞山佛学院学僧：“愿诸佛子爱国爱教，永记勿忘。若非国家政策之保护，岂有宗教信仰之自由！”1995年8月22日，茗山法师在全省宗教界人士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座谈会上发言时，列举大量事实，说明佛教僧侣在当年抗战期间，在掩护、支援、参战、救护方面，做了许多抗日救亡工作。最后，他赋诗一首，表达他热爱祖国、反对侵略的意志：

抗战烽烟计八年，日兵罪恶诉难全，

杀人放火真堪恨，屈膝投降谁为怜？

中国军民共奋起，出家僧侣众支前。

而今订约为朋友，惟愿和平代代传！

l984年，江苏省政协举行报效祖国先进委员表彰大会，茗山法师是受表彰的唯一僧人。1998年，省政协换届研究人选时，茗山法师已85岁高龄，但大家认为这位德高望重、爱国爱教的老法师一定要安排。于是，他成为江苏省第八届政协委员、常委中最年长的一个。近20年来，茗山法师多次出国和到香港、***等地区访问。他说：“是爱国主义思想指引我，在接待、出访和与外宾谈话以至书信来往中，我总是把国家荣誉和政治影响放在第一位。”他以对祖国的深厚感情，对佛教教理的精通，对事物睿智、深入的剖析和对人慈悲、圆融的言行，受到众多佛门弟子的尊敬和爱戴。他接引入佛门的弟子众多，总是不失时机、深入浅出地开示他们要爱国，要做一个好公民，要建设“人间净土”，尽心尽力服务社会。他说：“佛法不离世间法，也就是要我们立足现实，在各自的岗位上踏踏实实，为国家出力，为社会作贡献。”由于他将爱国之心融汇于佛法，以无私奉献的精神报效祖国、利益众生，多次受到党和***的表彰，多次受赵朴初会长的委托，代表中国佛教协会参加国际交往和佛教界的重大活动。1998年12月，茗山法师再次被评选为江苏省宗教界为四化服务先进个人。他毕生执着追求的爱国爱教的人生真谛，化作令人敬佩和学习的爱国行动。

弘法利生∵乐以忘疲

茗山法师以“弘法是家务，利生为事业”要求自己，身体力行。为了弘扬佛法，他全身心投入。特别是近十几年来，他不顾年老体弱，不辞长途跋涉之苦，应邀于海内外讲经、传戒，参加佛教学术文化交流活动。他时时想到维护三宝道场，弘扬三藏圣教。他的足迹遍及全国许多省市，无论大小寺庙的重要活动，凡是请他去，他都尽力安排，从不说一声累。他说：“众生平等，小庙道场更要维护。”传戒是一项很辛苦的弘法事业，每到一处，茗山法师自始至终都支撑着尽到戒师之责。句容宝华山隆昌寺历史上每年春秋各放戒一次，自1957年后停止了放戒。茗山法师兼任方丈后，于1992年秋开三坛大戒，近千名戒弟子得戒。在传戒过程中，我每次去看望他，都发现他十分疲倦，但他都十分认真地去做每一件事。他认为佛教界培养接班人是最紧迫、最重要的事。因此，1982年他就在赵朴老的领导、关心下，在南京栖霞寺开办僧伽培训班，招收来自全国18个省市的184名学僧学习。他对重点寺庙接班人的培养和选拔十分焦虑。鉴于江苏重点寺庙多，大德长老多，我多次与他商讨并做有关人士的工作，终于解决了一批年轻僧人担任重点寺庙住持的问题。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无锡祥符寺内的灵山大佛，高88米的释迦牟尼青铜佛像（连同莲花底座为108米），堪称世界佛像之最，在建造过程中，赵朴初会长和茗山法师都倾注了许多心血。1998年纪念佛教传入中国二千年，茗山法师在祥符寺主持中国佛教协会举办的一系列纪念活动。1998年底，赵朴老亲自嘱咐我说：茗山法师年事已高，拜托你照顾好他，让他减少一些社会活动，多考虑全国佛教的大事。德高望重的赵朴老多次到江苏，我大多参加接待和陪同，特别在建造灵山大佛过程中，我与赵朴老的因缘也十分殊胜。现在，他交给我这个任务，我觉得担子很重，思考再三，我郑重地和茗老谈了一次心，并以四句话相赠：“深居简出，大事出场；整理文稿，传之后代。”在这一段时间里，茗山法师忙于灵山大佛的事务比较多，我就特意嘱请灵山公司吴国平总经理照顾好茗山法师。1999年3月4日，茗山法师专门写给我一封信，信中说：“前承面谕四句偈，茗感到正合自心，并即付诸实践：明日即离镇赴锡（住马山绿波湾纺工疗养院，此住地请保密，不向外人说），一面疗养，一面整理《焦山志》文稿，特此奉闻！前承关心茗山病体，电告请南京中医院长为茗治疗，深为感谢。正因有赴锡疗养之约，故不能再到南京就医，请谅解！”但茗山法师休息的时间不长，便又投入佛教界的活动之中。有几次他专门从外地打电话给我，要我代他回掉一些活动。我以赵朴老的交代为由，代为回绝了一些，但他仍然为佛教的事日夜操劳！

茗山法师具有乐善好施、济世度人的品德和胸襟。他认为佛教是大慈大悲、救世救人的宗教。几十年来，他一直奉行佛教慈悲精神，为社会做功德，为大众做善事。例如，当得知镇江市筹建慈善基金会时，他主动捐赠6万元。他从报纸上看到省希望工程经费短缺，即汇款2万元。他了解到镇江东大门丁长路工程缺资金，又寄去3万元。1998年夏季全国发生特大洪涝灾害，茗山法师日夜写字，参加赵朴初会长为赈灾发起的书画义卖活动，他个人还捐款2万元。

茗山法师常以字结缘，教化众生。他自幼聪明好学，喜爱文墨，在其父和严师教诲下刻苦读书、练字。出家以后，在研究佛学、绍隆佛种之余，数十年如一日不间断地研究书法艺术，以书法弘扬佛教文化。书法与佛学融为一体，是茗老书法艺术的一大特色。他的书法苍劲而古朴，敦厚而秀丽，以清明平淡、质朴离俗见长。其作品多以佛语、格言、偈语、经句、古诗为内容。江苏省政协《江苏文史资料》出版了《茗山书法作品选》，深受大家喜爱。茗山法师以字结缘，以墨会友，在我国大陆不少寺庙以及新加坡、香港、***的一些寺庙都有他书写的楹联、匾额，许多佛教四众弟子和社会贤达争相收藏其墨宝。他曾对我说过：“凡有人向我求字，我都尽力满足，以字与众生结缘，从不收钱。”通过我向茗山法师求字者亦不在少数，有寺庙，有同事，也有朋友，他总是有求必应。我则尽量控制，不轻易索取。2000年夏，茗山法师听说我要搬家，他即写“宁静致远，淡泊明志”八个大字横幅送我，祝贺乔迁之喜。我把它挂在家里中堂上，视若珍宝。他呕心沥血，写字常常到深夜，侍者劝其休息，他总要把想写的字写成才肯罢休。

茗山法师除写得一手好字外，还能出口成诗。他一生写诗数百首，被誉为当代诗僧。他记忆力极强，思想十分敏捷，可谓笔不离手，诗不离口，走到哪里写到哪里。他有每天记日记的习惯，许多诗作记载在他的日记中。他的诗格调高雅，蕴意含蓄，不落俗套，生活气息十分浓郁。1978年11月在焦山见到多年未遇的赵朴老，十分激动，即赋诗云：

朴老无心送朴树，茗山会友到名山。

因缘时节天然巧，正法重兴住世间。

茗山法师以书法艺术和诗篇弘扬佛教文化，教化众生，字里行间渗透着老法师爱国爱教、弘扬正法、广结善缘和慈爱平等的精神。

茗山法师一生节俭，平时连一件旧衣服、一张纸都舍不得丢弃。我和他一起吃饭时，常常看到一粒饭掉在桌上，一颗花生米掉在地上，他都捡起来吃掉！他外出讲经、传戒，居士给他个人的供养都交给寺庙常住，自己从不乱花一分钱。他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常以“惭愧僧”自谦。他每到一处从不给别人添麻烦，总是以慈悲宽厚之心善待他人。茗山法师虽已远去了，但他高僧大德的典范形象却永远留在世人心间。

（作者为原江苏省宗教事务局副局长，现任江苏省社会主义学院党组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