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无常

文/风铃

所谓无常,就是“不一定有常”。或者说“不是一个肯定的常”。讲白话,叫做“这种常态,究竟能维持多久,不一定”。观者,依无常做深入的认识,远离计较执着,而从当中得到法的利益。

因为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是因缘生法,缘聚则生,缘散则灭。有情众生有生老病死,物质有成住坏空,精神有生住异灭;朝代的更换,人事的变迁,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没有恒久不变的。有一首无常偈,谓:“积聚皆消散,崇高必堕落;合会要当离,有生无不死。”没有万年的皇朝,没有不死的人,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俗话更说:“富不过三代。”在在说明世事的无常。

但是我们一般人总是执着于常,以为年轻可以永远年轻,健康就永远健康,富贵荣华、男女恩爱能够天长地久、海枯石烂而不移。且认为理所当然。于是终日竞逐于名利场中、放逸于声色犬马之上。这就是凡夫四种颠倒之一的“无常常倒”。不知人生几十年寒暑,如朝露,似晚霞,稍纵即逝。一旦无常到来,才后悔小善不为,焉有大善;小恶不在意,渐成大恶。缺少往生的资粮,临终时去处茫然,生大恐惧。也想学佛修行,也还有很多正事没做,只因将其付诸于数不清的明日,而致万事成蹉跎。故经典昭示我们:人命在呼吸之间。一息不来,便成死人。岁月不待人,修行宜趁早,远离懈怠放逸,正勤精进,珍惜有限的光阴,和难得的人身,去从事道的修养,“莫谓老来方修道,孤魂都是少年人。”这才是无常的法义。

那么何事何物是无常?今试举荦荦大者,加以分析,以互警互勉。

初谓国土,山河大地、日月星辰无常。“佛说八大人觉经”谓:“世间无常,国土危脆。”请看九二一大地震,一时山崩地裂,桥梁断、道路毁、楼房塌。南亚大海啸,则冲走了村庄、树木,使岛屿成了汪汪泽国。又江河时常改道,沧海会变桑田,日有升坠,月有圆缺,星星会殒落。古人有诗云:“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让人误以为日月星辰常恒久远。其实佛经中说,劫将坏时,有水火风三灾,初、二、三禅天以下世间,乃至地狱,全部坏灭,而归于空。试问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何在!故说国土等无常,修道行者,当做如是观,以远离常的计较执着。

次说朝代无常。溯自中国古代历史,先有三皇,次有五帝,继而三王,春秋五霸、战国七雄,最后嬴秦消灭六国,统一华夏。如果三皇是常,何来五帝!如是乃至齐楚燕韩赵魏是常,何来秦始皇并吞六国,南面称朕!正当嬴政统一中国时,以为天下永远是秦朝的天下,可以传帝位于千代万代以至地老天荒,故自称始皇帝。然而不幸的是,其帝国国祚短到只传三代几十年,就灭亡了。如果秦朝是常,何有楚汉相争,那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言辞出现。故知朝代兴衰起灭不久住,为争夺帝位,或弑君杀父,成大逆无道;或大动干戈,视生灵如草芥,有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再怎么富有四海,也是人生七十古来稀,死期一到时,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难免三途苦报,长夜漫漫,黎明遥遥无期。修道行者,当做如是正观,了知帝王霸业无常,何必为贪暂欢,而招长苦。

人事无常者。外交战场有所谓合纵连横,远交近攻,“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等到主要敌人消灭后,次要敌人又升级为主要敌人,又故技重施,如旋火轮,无有止息。商场、职场、情场也是一样,今日是劳资双方,或同事、情侣、夫妻,这种关系究竟能维持多久?随时可能另谋他就,或不欢而散,或对簿公堂。情侣、夫妻劈腿,另筑金屋,新人成了旧人,新官变为旧官,应验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的俚语。而兄弟为了争夺财产,也可能拔刀相向。父子只是为了选举支持不同党派的候选人,政治立场不同而已,就闹翻而脱离父子关系。正是“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亲不定是亲,疏也可能变成亲。

寺院里的僧伽称为常住,事实上流动性很大,并“不常久住”。有些睽违一两年不见的信徒,再回到寺院,竟然人面全非,除了住持和尚没变之外,几乎全是新面孔,不禁一阵错愕。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错愕的,因为聚散本无常嘛。有缘相聚以诚相待,无缘分离时,留下美好的回忆,不生情执,也不追悔,船过水无痕。如是作观,可入于道。

古来公卿将相,或科甲出身,或因功勋派任。文人或十载寒窗,或铁砚磨穿;武士或戍守边城塞外之地,或博命红旗白刃之中,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才换来功成名就。但是伴君如伴虎,稍有疏忽,即遭杀身之祸。更何况“兔死狗烹”的案例屡见不鲜,几人能够全身而退的。昔人有诗:“子胥既弃吴江上,屈原终投汨罗滨;陆机雄才岂自保,李斯税稼苦不早。”正道尽了官海的无常,官场的无情。

等而下之,还有包藏祸心,造反不成伏诛的。或朝代灭亡,不能以身殉国,贪生怕死又恋栈官位,晚节不保而投降的。为了追求如黄粱一梦般短暂、无常的功名富贵,而汲汲营营一生,而赢得千古骂名,甚至丧身失命,实在不值得。俗话说:“生时不赍一文而来,死亦不带一文而去。”想想有什么好计较执着的。

性别无常者。有人夫妻恩爱,发愿来生还要做对方的伴侣。也有情人因无缘结合,希望来生共结连理。这都是不了解无常的道理,而生愚痴的念头。撇开其它五道不谈,来生纵然能成为人,也不一定是一对男女。何况来生也许沦为地狱、饿鬼、畜生,除非有点修行,否则谁也不敢肯定。再进一步说,今生肯定是男是女,有的男人,女人味却十足;还有的女人,像极了男人的个性。女同性恋者,其中有一个女人会扮演男人的角色;男同性恋者中,也有一个男人会很婆婆妈妈;双性恋者,那就更复杂了,有的会忽男忽女。

前不久,报纸上有两则有趣的报导。一是一银行男行员喜欢反串歌仔戏的花旦,扮相俏丽妩媚,连同事、亲友都认不出来。要是旁边没有附刊“本尊”的照片,和文字说明的话,真不知要迷死多少“粉丝”。二是几个月前,泰国举办“人妖”选美,所谓“人妖”就是骨子里是男人,而外表完全像个女人。众人妖“佳丽”来台访问观光,其中勇夺后冠的那一位,风姿绰约、仪态万千,像极了偶像歌星林依晨。此所谓性别无常。既然男女美色不确定是常,为什么我们总是依于眼见色、耳闻声……马上做反应,为声色所转,究竟可靠性有多少?可信度有几分?如是正观,以远离男女美色的执着。

姓名无常、身世无常者。随着民主化的进步,户政法规也更便民,以前是一个姓名用到底,最多是多了一个绰号或乳名;现在,觉得姓名不雅,或字划不吉利,去改个名字已是司空见惯了。何况今生叫张三,来生可能是李四,或沦落为猫为狗,唤做来福、小黑。今生生在富有人家,颐指气使,下辈子或许成牛马猪羊,任人宰割驱役。了解身世无常,今世有钱有势、高高在上;来生说不定为禽为兽,逢人摇尾乞怜,有什么好贡高我慢的!改名字改不了命运,尤其是轮回六道的命运,除非修行完成修养,业清净了,道也不需要了,名之为佛、菩萨,才叫做常,否则姓名总是无常。

财富、事业无常者。经典上说钱财为五家所共有,那就是水、火、盗贼、恶国王、不肖子孙。一场大火,把工厂烧成灰烬,也把主人毕生的心血烧光,又从零开始。南亚大海啸,铺天盖地的海水,毁灭了多少家园、财产、生命……。古人说:“千年田地八百主。”证之于房地产飙涨,短线操作投机歪风正盛之时,诚然不虚。买房子、土地并不是为了居住、利用或耕作,而是有差价可赚时,马上就脱手。股票的狂热也是如此。可是盛况而今何在?太多的投机者被套牢、惨赔、叫苦连天。

还有的企业家从事本业之余,再转投资失败,因而拖垮本业的。也有的被人设局诈赌,一夜之间输掉了工厂、公司的。另外据报载,九十四年一年,***关门、倒闭的公司、工厂,就达到六千多家。最近轰动一时的某知名大企业创办人,因经营不善,淘空公款数百亿而潜逃他国,想当年的叱吒风云,如今成为过街老鼠。故知财富、事业无常。学佛行者如是正知,可淡泊名利、少欲知足,于财富的追求适可而止,缘何而起,从何而生?多花点心思于了生脱死的道业上;于金钱的悭吝可以减轻,进一步做到取之于社会,用之于社会,使金钱发挥更大的效用。

人命无常者。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又有人说:“孔子不收隔夜帖。”正道尽了人类对生命的无力感,因为太多的突发事件都有可能发生,能活多久真没把握。明明开门家中坐,结果祸从天上来,飞机失事坠毁,汽车冲入家中,跟着丧命。早上才欢欢喜喜的出门,结果却出了意外,晚上躺在殡仪馆里,家人哭哭啼啼的烧香祭拜。原来棺材只装死人,而人不一定老了才会死,死不是老年人的专利。所以古德才说:“看见他人死,我心热如火;不是热他人,看看轮到我。”警惕自己珍惜光阴,一心精进,早日储备往生的资粮,免得大限来时,眼高手低。

今年元月二十八日,偶像明星许玮伦车祸往生。据报导,车祸前一刻,还在拍年菜戏,后一刻就出事了,送医急救四十三小时,终因伤重不治死亡,享年只有二十八岁而已。生命就是那么的脆弱,人天福报竟然如此的短暂,犹如昙花一现。玄奇的是,歌星王默君也在十八年前的同一天往生。早已淡忘的往事,经由电视的报导,又勾起了回忆,情景居然历历如昨。不禁感叹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虚度了太多大好时光。如果用鬼混的态度面对生活,十八年一幌眼就过去了;换成正勤精进于道十八年,有可能成就道业。这则报导,不啻阎罗王给全天下懈怠放逸、虚度光阴者的一封警告信,我收到了,并且胆颤心惊,其它的人,不知收到了没有。信上说:“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亡羊补牢犹未晚,船到江心补漏迟。”

心念无常者。所谓前念灭,后念生;后念灭,后后念又生,如同炉中的香炷,新新不住,归于灰烬,故说念不久住。然而人的心念中,具足有十法界的因。有的外道排斥、否定佛教,起心谤佛毁法,是地狱因。有人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专想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又有一些人的心行,简直连禽兽都不如。有人喜争强好胜。有时又希望能行善远恶,做一些利益人群的行为。有时计划着因缘具足时,能割爱辞亲,学佛出家修行,或住伽蓝,或在山间林下水边,自耕自食,能有见飞花落叶而悟道的因缘。有时又觉得不该远离人群,做个自了汉,应效法菩萨,走入群众,生生世世来去娑婆世界,自利利他,自度度他,众生不成佛,我誓不取正觉。一会儿又认为,菩萨力量毕竟有限,佛才有能力普度众生,因此发愿早日成佛,以饶益无边有情。

正当心念刹那刹那变灭又生时,必须照顾好自己的每一个起心动念,已生的善念令增长,未生的善念令生;已生的恶念加以调整修正,未生的恶念令其不生。这样还不够,因为还只在业的范围,一定要与道相应、与生死有关,也就是要能有所觉悟(体会、发现),发现了缺失或问题的症结所在,才有突破化解或调整的机会,也才能彻底改变自已的心念和行为,不再造作相同或相似的业。所谓:“随缘消旧业,莫再造新殃。”当然这不是一蹴可几的,必须经历一而再、再而三的过程,持之以恒,有志者事竟成,所以才说:学佛修行是一辈子的事。

凡事有正反两面的观点。经中说:“无常故苦,苦故无我,无我故空。”因无常而生苦,假使能从苦中去分析、认识无常,计较执着必然会减轻。当然面对现实中的任何事,还是必须全力以赴,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事后却需淡然处之,因为得非真得,失非真失,以无常不久住的原故。唯有学佛修道,证得了佛菩萨的果位,才是真常,永不失坏,这才是探讨无常的最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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