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谈佛教对中国诗歌的影响

王堃

佛教对中国的文学起了相当大的影响,其影响涉及散文、小说、诗歌、戏剧等。佛教对中国古代诗歌的影响,可从诗歌创作、理解诗歌和评价诗歌三个方面来看。就诗歌创作来说,自东晋南北朝起,以佛理人诗的诗歌渐多;随着唐代佛教的兴盛,诸派并举,禅宗确立,佛法播扬更广泛,许多诗人学佛参禅,在创作诗歌时,有意无意地把佛法禅理引人诗歌,给中国诗歌增加了别开生面的思想内容。

诗歌创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何掌握诗歌创作的三昧?前人有言: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北宋末年,吴可就有《学诗诗》三首:∵“学诗浑似学参禅,竹榻蒲团不计年。直待自家都了得,等闲拈出便超然。”∵“学诗浑似学参禅,头上安头不足传。跳出少陵窠臼外,丈夫志气本冲天。”“学诗浑似学参禅,自古圆成有几篇?春草池塘一句子,惊天动地至今传。”其中第二首反对作诗因袭重复,第三首主张诗出天然,都是说作诗要出自己的悟性。尤其是第一首,也是明白地说出作诗要靠自己的“顿悟”。再从评价诗歌来说,严羽根据佛经《涅盘无名论》∵“玄道亦在妙悟”的说法,提出“诗道亦在妙悟”的主张。他在《沧浪诗话》中说:妙语之诗,∵“其妙透彻玲珑,不可溱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也就是说,好的诗,其真实的意蕴在所写之外,也就是言在意外的意思。佛教对中国诗歌的影响,且按其题材,分为游、题寺院,访、别僧人,写景,咏物,题画等几个方面来说。

一游、题寺院

张说是唐玄宗时的贤相,其诗集中多游览佛寺和阐释佛理之作。其《湖山寺》诗云:

空山寂历道心生,虚谷迢遥野鸟声。

禅室从来尘外赏,香台岂是世中情?

云间东岭千寻出,树里南湖一片明。

若使巢由知此意,不将萝薜易簪缨。首联以空、虚写山谷,暗切佛理“诸法皆空”之意。寂历的空山,虚谷的鸟鸣,人处此具有禅意之景,自然产生了“道心”,即禅心。次联承上,说此景只有出家的“尘外”之人才能欣赏;而“尘外”之人的情趣,同“世中”之人是没有相同之处的。三联又转入写景:东岭千寻高出云外,一片南湖在树林环绕之中特别明洁。见出此中之景似出尘外,不同凡俗。于是结联写出了远俗近禅之想:如果古代隐士巢父、许由,知道此中禅意的话,更不会把这富有禅心的境界去换取污浊的“簪缨”生活。全诗以表现“道心”为主旨,情景交融,道出了诗人对“尘外”生活的向往。

赵汝愚是南宋宁宗时的右丞相,后为主和派所诬陷,贬死于衢州。他曾驻节福建,有《题福州鼓山寺(即涌泉寺)》一诗云:

几年奔走厌尘埃,

此日登临亦快哉!

江月不随流水去,

天风常送海涛来。诗的前两句,一“厌”一“快”。∵“厌”者,几年风尘奔走,一事无成,国势日危,主和派甚嚣尘上;∵“快”者,登临此山,面对高天大海,忧愁厌倦诸情一洗而空。前后心情映衬,更见“快哉”之情。后两句虽属写景,而寓情于景。以“江月不随流水去”之景,暗寓此心坚定如“江月”,绝不随波逐流;以“天风常送海涛来”之景,暗寓天风送来海涛,足以洗尽一切尘虑。两句儒、佛兼具,儒、佛相通,难怪此诗大受理学家朱熹的称赏,在大顶峰石壁上,留下“天风海涛”四字。

有些诗歌的作者,其本人是在家修持的佛教徒。南朝刘宋诗人谢灵运就有“招提精舍”,招提就是诗院。他写有《石壁立招提精舍》:

四城有顿踬,三世无报已。

浮欢昧眼前,沉照贯终始。

壮龄缓前期,颓年过暮齿。

挥霍梦幻顷,飘忽风雷起。

良缘迨未谢,时逝不可俟。

敬拟灵鹫山,尚想祗洹轨。

绝溜飞庭前,高林映窗里。

禅室栖空观,讲宇析妙理。首联两句用了佛家的典故。佛祖释迦牟尼在作王子时出城门游观,过三道城门遇到生老病死唯欲,至第四门遇到出家的修道人,顿启追求真理的坚定信心,以超越三世六道没完没了的轮回路。四句由释迦牟尼悟道说到自己:冷眼观照自己,是世事的浮沉把自己的心遮蔽了。接下四句,说自己壮年人仕途,蹉跎到了暮年,挥霍的生活就像一场春梦,又像骤起的风雷飘忽即逝。再接下四句,说自己佛缘未断,时不可待。∵“灵鹫山”是古印度摩揭陀国王舍城附近的一座山,据说释迦牟尼曾在此山说法。∵“祗洹”,据说古印度舍卫国给孤独长者购买祗陀太子园林,建造祗洹精舍供佛说法。∵“绝溜”两句写石壁精舍之景:庭前有高处飞下的瀑布,窗外有高大的树林,见出环境的清幽。末两句说人处在“禅室”之中,便有诸法无我、诸色皆空之感,正可以在讲堂上悟析佛理。∵“空观”,佛家认为诸行无常,诸法无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全诗写作者自己由学佛而悟从前荣华富贵之非,而悔年华的虚度,于是决计弃官归隐,于精舍静修佛理,表现了谢灵运人生观的转变。诗中景、理结合,充满禅意。

二访、别僧寺与僧人

王维早年好佛学、晚年信佛,他的不少诗有浓厚的禅意,∵《过香积寺》也是一首寓有禅味的诗: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

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

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首联写香积寺距离数里之远,位在“云峰”之上,说明它远离世俗。次联写香积寺周围全是古树苍苍,似无人径可通;正在此时,不知从深山何处传来了钟磬之声……上句写景之静,下句以“声”破静,更显其静,愈显出香积寺的深幽清静。三联又写景:泉水因危石冲激而发出低沉的鸣声,快下山的阳光照在青松之间,让人只觉得有点凉意。“咽”与“冷”相衬,也见出这里境界的幽静,和诗人清冷的感受。末两句用佛家的典故,∵“潭曲”,佛典原指毒龙蛰居的宅窟;“毒龙”,佛家指思想上的杂念和妄想。全诗笔笔写寺外之景,烘托香积寺的远离尘界,幽深清静;末后点出主旨,突出禅意。

《过永乐文长老已卒》则是苏轼过访文及长老,而长老已死而写的诗:

初惊鹤瘦不可识,旋觉云归无处寻。

三过门间老病死,一弹指顷去来今。

存亡惯见浑无泪,乡井难忘尚有心。

欲向钱塘访圆泽,葛洪川畔待秋深。首联中的“鹤”、∵“云”都是喻文及长老。说前次见到文及长老如云归去,无处可寻了。深感人生来去短促难知。次联写三度来到永乐报本禅院,经历了文及长老的老、病、死,一弹指之间,文及长老已走过了过去世、现在世和未来世。佛家认为人有生、老、病、死的痛苦;又说人人都有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世的轮回。所以此联深有诸法无常、因果三世之感。三联说对人之死已是惯见之事,欲哭无泪;但是自己与文及长老毕竟是同乡,虽死难忘。末联又用典故,唐代袁郊《甘泽谣》说:∵“出家人圆观与好友李源有约,死后十二年在杭州天竺寺相见,及期,李源来到天竺寺,只见一牧童唱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目吟风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葛洪是晋代高士,曾在杭州西湖葛岭炼丹。这一联意思是说:葛洪这样的丹士亦不能长生不老,可是我的心还有想要与已逝的文及长老的后身相见的期待,不能排解。足见作者对文及长老情意之深。

王维的《送别》写得十分别致: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前两句写诗人为即要离去的友人以酒饯别,中间两句写明友人此行的原因和归处。这四句点明了题意,但尚未点出主旨。后面两句的“问”和“白云”十分含蓄,∵“问”什么人呢?诗人没有明说,联系上面“不得意”三字,可知全句是劝说友人。∵“白云”,说是实指,也可以泛指一切自然景物,全句说:终南山的白云无穷无尽,言外之意是世俗的穷通升沉、荣华富贵,都是短暂的,只有大自然才是永恒的,尽可尽情享受其乐。诗人用佛家的空有之说,来劝说友人、解脱友人“不得意”的苦闷。全诗一问、一答、一劝,全无难舍之意,禅味无穷。

三∵写景

描写自然景物的诗,是客观的自然景物通过人的主观认识用诗歌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因此,许多描写自然景物的诗歌中也表现了佛教的思想。且看王维的《辛夷坞》一诗:

木未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诗人写山中的芙蓉花,尽管无人赞赏,但却按照自然规律,依旧年年纷纷地开,纷纷地落。佛家讲心不随外境转来转去,就能感觉到安祥自在。就好象这芙蓉花,不管人赞赏或不赞赏,依旧按其自然本性开落。诗人写芙蓉花也是写自己,不管世人对自己如何,他只是要保持其清静淡泊、无贪无求、自由自在的本性。

苏轼的《庐山烟雨》:

庐山烟雨浙江潮,

未到千般恨不消。

到得还来无别事,

庐山烟雨浙江潮。明是写自然之景,暗在喻说佛理,先以首句喻浩无边际、难以究穷的佛理;次句喻说未解悟佛理之时遗憾的心情;三句喻说当解悟佛理之时才觉得别无奥妙;末句则重提首句,喻说原来佛理就是眼前所见的那么一回事。这显然是以写景为手段,来点明禅宗顿悟的特色。全诗以景喻理,天衣无缝,作者可谓是诗坛巨匠,又深得禅宗之法。

四∵咏物

苏轼的《琴诗》是非常典型的借咏物阐明禅理的一首诗:

若言琴上有琴声,

放在匣中何不呜?

若言声在指头上,

何不于君指上听?诗中对琴声从何而发,提出了两个疑问:如果说琴声在琴上自有,为什么把它放在匣中,它不会响呢?如果说琴声来自指头上,为什么在指头上听不到琴声呢?原来作者是在故弄玄虚,暗中阐释佛教的“缘起”说。所谓“缘起”,即因缘,指一切事物或一切现象的生起,都是由相待(相对)的互存关系和条件决定的。琴和指头是发出琴声的两个必备的条件,缺少了琴或指头,都无法发出琴声来。∵《楞严经》中云:∵“譬如琴瑟、箜篌、琵琶,虽有妙音,若无妙指,终不能发。”作者把它诗化、通俗化了。

郑清之在南宋理宗曾官宰相,晚年好佛,在家修行。他有《咏茄》一诗云:

青紫皮肤类宰官,

光圆头脑作僧看。

如何缁俗偏同嗜,

入口原来总一般。前两句写茄子的外皮是青紫之色,类似身着公服的宰官(宋因唐制,三品以上的官员穿紫色的公服);头部又圆又光,看似僧人的头。从外表看,它有像宰官的一面,又有像僧人的一面,而官和僧是两类截然不同的人物。后两句说为什么“缁”∵(指僧人,因为僧人穿缁衣,即黑色的衣服)、∵“俗”∵(指世俗之人,包括宰官)都喜欢吃它呢?原来,不管僧人或宰官,进食茄子时口味都是一样的。诗的主旨在后面两句,说明一个佛理,即人皆有佛性,不管僧、俗都能成佛。

许斐也是南宋理宗时的文人,他写有《枯荷》诗:

万柄绿荷衰飒尽,

雨中无可盖眠鸥。

当时乍叠青钱满,

肯信池塘有暮秋?前两句写枯荷之状:∵“万柄绿荷”,见出其欣欣向荣,充满生机;∵“衰飒尽”则表现了它繁荣之后衰败零落;在“雨中”,它更经不起摧残,落得叶破茎折,前时能够遮盖鸥鸟睡眠,而今却不能了。后两句又从眼前的衰飒,说到先前繁荣的景象:翠绿的荷叶一片片地像层层叠叠的金钱挤满池塘。人们看到那种盛况,谁肯相信池塘会有暮秋一片衰败破落的情景呢?诗人写荷池的盛衰,说明“诸法无常”,宇宙间一切事物,一切现象,都是在不断变化。繁华富贵都是暂时存在的假相,终归于空、无。

五僧诗

佛教对中国诗歌的影响,使中国诗坛上出现了一种奇葩,即僧人之诗。在古代,许多僧人具有深厚的文学修养。他们学佛修法之余,也以诗歌来表明自己对佛法的领悟,或阐释佛理,或警醒世俗,被称为诗僧。历代的诗僧,也留下了相当数量的诗歌,其中有的常为人们称赏传诵。例如僧梵志,是唐代一位诗僧,他有《观影元非有》之诗:

观影元非有,现身一是空。

如采水底月,似捉树头风。

揽之不可见,恰似梦寐中。诗中说影子是虚幻的,而显现影子的身体也是不真实的。好比水底之月,树头之风,采之不能,捉之不到,揽之不见,寻之无处。人是随着“身、口、意”的善恶业转来转去,恰似在睡梦之中,昏昏沉沉。此诗用形象化的比喻手法,把诗僧自己对佛理“诸法皆空”的领悟说出来。后两句尤其警人。其另一首诗《城外土馒头》云:

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

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把城外累累的坟墓,比喻作土馒头;而土馒头里的“馅草”,则等待城里的人去充填。不管上至皇帝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拥有多少权威,多少财富,多少才华,多少美貌,都注定每人都要吃上一个,谁也免不了,谁也别嫌弃它。全诗用浅白通俗的比喻和语言,说明生老病死谁都无法例外,人的个体是暂时的假相,都归于“空”。在浅显的道理中,说出了真实的哲理。唐代诗僧寒山写《吾心》,自表本心:

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

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以秋天皎月、碧潭清水,比喻其心湛然明净,光彻照人,无物可比。而这种明净的禅心,只能自己领悟,任何语言是表达不了的。因此他只能用明月、潭水比喻,然而这些比喻也未必妥贴,所以他说:∵“教我如何说”。这说明禅心是不可以言传身教,只可靠本体意会。唐代名僧神赞有一首涛偈《蜂子投窗偈》:

空门不肯出,投窗也太痴。

百年钻故纸,何日出头时。以痴蜂不断投窗碰壁为喻,说明学佛贵在生活中领悟,否则,即使耗费百年精力,也不会有出头之时。也是唐时的高僧怀海,其《沩山牯牛》诗云:

放出沩山水牯牛,

无人坚执鼻绳头。

绿杨芳草春风岸,

高卧横眠绿自由。有人间怀海:∵“何谓心解脱?”怀海答说:“不求佛,不求知解,垢净情尽;亦不守此,无求为足;亦不住尽处,亦不畏地狱缚,不爱天堂乐,一切法不拘,始名为解脱无碍。”这首诗正是以无任何拘束的牯牛为喻,阐明了上述的禅理:即行为上随缘自在,精神上没有一切拘碍,就到了佛家所说的解脱无碍的境界了。又如白居易曾向鸟窠师问禅,作诗偈一首请教:

特入空门问苦空,

敢将禅事问禅翁。

为当梦是浮生事,

为复浮生是梦中。禅师也作一偈回答:

来时无迹去无踪,

去与来时事一同。

何须更问浮生事,

只此浮生是梦中。前者认为人生和梦有不同,而后者则认为人生本就是梦,也是彻悟一切皆空,所以前者悦服,拜后者为师。

有的诗,诗意盎然,而不见禅迹,然而禅味即在其中,例如梅花尼的《嗅梅》一诗:

尽日寻春不见春,

芒鞋踏遍陇头云。

归来笑拈梅花嗅,

春在枝头已十分。写寻春,走遍山陇却不见春,扫兴归来无意中拈梅而嗅,即在这一刹那间,顿悟到春已在眼前。说明佛理不须外求,贵在自心顿悟。可见诗僧的诗,在内容上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诗以载禅,诗以喻禅,即用诗歌来比喻禅理,或明喻,或暗喻。文人的诗歌也受之影响,但文人诗歌的禅味,相对来说要淡。

总的来说,佛教对中国古代诗歌艺术的影响,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往往创造禅的意境,表达禅理。使诗歌富有禅味。例如王维的《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空山而不见人,已见出空、静之境;∵“人语响”虽打破静境,而反见其静;但不见“语响”之人,仍然是空。后两句全是静景,一“响”俱无,更见其空且静;虽有“返景”,已非初景,渐将趋灭;∵“复照”也非初照,渐归于幻。不管眼前与过后,这里的“空山”、∵“深林”,都只是空、静的境界。作者在空间和时间上,创造了清静空虚的境界,正是表现了自我的心境和禅宗的教义。

第二、运用佛语和禅佛典故。诗人往往在写景、咏物,或抒发心志中,运用禅语或禅佛典故,来表现佛法道心。例如李颀《题璇公山池》诗云;

远公遁迹庐山岑,开山幽居只树林。

片石孤峰窥色相,清池皓月见禅心。

指挥如意天花落,坐卧闲房春草深。

此外俗尘都不染,惟余玄度得相寻。次联中的“色相”、∵“禅心”都是佛教的用语,佛教认为诸法皆空,现实中的一切事物无非是暂显现出来的形式,故称为色相。佛教还认为,修行佛道要炼寂定之心,这就是禅心。全联意思说璇公终日与片石、孤峰相对,可窥色相皆空;清池皓月,是璇公禅心的体现。第五句中的“如意”,僧具之一,世俗所称的爪杖,手所不能到之处,用此可以搔抓如意。∵“天花落”则是佛经典故。∵《维摩诘经·观众生品》:∵“时维摩诘室有一天女,见诸大人闻所说法,便现其身,即以天花散诸菩萨大弟子上;花至诸菩萨即皆堕落,至大弟子便着不堕。”天女散花是验证向道之心,得道者花不着身,未得道者花即着身不堕。这里用以称赞璇公讲经说法的成功。又如李白的《赠宣州灵源寺仲浚公》诗中的后面四句:

观心同水月,解领得明珠。

今日逢支遁,高谈出有无。“观心”是佛家语,指“观察心性”。∵《十界二门》说:∵“一代教门,皆以观心为要。”心是万法之主,无一事漏于心。观心即观察一切。李白用“观心同水月”,称赞仲浚心如水月,能洞察一切事理。∵“支遁”是东晋时的高僧,般若宗的代表人物。李白用“支遁”比称仲浚,也有称扬之意。∵“有无”,也是佛教的用语,佛教认为诸法皆空,有也是无。“高谈出有无”,也是称赞仲浚讲论佛理的高超。再如前文中所举的刘禹锡《赠日本僧智藏》,其中“深夜降龙潭水里”和“心会真如不读经”两句,∵“降龙”是用典,∵《高僧传·涉公传》:∵“僧涉能以密咒咒下神龙。”作者用此典称赞智藏也有此法术。∵“真如”是佛家语,意为真实如常之心。领会真如,就不受“事法界”、∵“理法界”的束缚。作者用以称赞智藏不用读很多佛经,便能领悟真如。运用佛语和禅佛典故,不仅能使诗歌言简意赅,使诗中洋溢佛理,显示了这类诗歌与他类诗歌不同的特色。

第三,运用比喻、暗示等手法。比喻、暗示原是中国古代诗歌中常用的艺术手法,但受佛教思想影响的诗人或诗僧,他们往往从客观事物中,摄取与禅意佛理能够相通或相融的事物,通过巧妙的构思,用具体的形象,说明或表现抽象而难明的佛理禅意。例如钱起《送僧归日本》:

上国随缘住,来途若梦行。

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

水月通禅寂,鱼龙听梵声。

惟怜一灯影,万里眼申明。其中“水月”是可见的具体自然物,∵“水”的澄清,∵“月”明净,可与佛家的清净之理相通,所以用“水月”比喻诗中的日本僧人的心如“水月”,可通佛家的“禅寂”境界。“鱼龙”都是水中的生物,能够静听日本僧人在舟中念经,这是暗示佛教所说的万物有悟性的道理,也说明这个日本僧人诵经念佛之诚。第七句中的“一灯”,这个“灯”不是平常的灯,是暗喻禅灯,所以说舟行万里,也能使僧人眼明而无翳蔽。契比《插秧诗》:

手把青秧插满田,

低头便见水中天。

心地清净方为道,

退步原来是向前。以“水中天”喻心地清净,心地清净便是得了佛道;末句暗示人生要谦让忍受,退一步便是进步。以诗喻理,以诗示禅,是使诗歌不离诗境,又有理趣。前文所举的《蜂子投窗》、∵《沩山牯牛》、∵《嗅梅》等诗,都属此类。表面看来,诗人是在咏物、叙事,饶有诗趣,一经点明,始悟诗人是喻说禅理,把禅理说得十分形象、贴切,而产生同感,把枯燥的理论教条化成有艺术性的诗歌,让人在欣赏诗歌中,接受佛法禅理,其结果是更有利于佛教理论的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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