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韶州今南华寺慧能传

唐韶州今南华寺慧能传∵∵宋∵∵赞宁

释慧能，姓卢氏，南海新兴人也。其本世居范阳。其考讳行∵∵，武德中流亭新州百姓，终于贬所。略述家系，避卢亭岛夷之不敏也。贞观十二年戊戌岁生能也。纯淑迂怀，惠性间出，虽蛮风∵∵俗，渍染不深，而诡行么形，∵∵杂难测。

父既少失，母且寡居，家亦屡空，业无腴产。能负薪矣，日售荷担。偶闻∵∵肆间诵《金刚般若经》，能凝神属垣，迟迟不去，问曰：“谁边受学此经?”曰：“从蕲州黄梅冯藏山忍禅师劝持此法，云即得见性成佛也。”能闻是说，若渴夫之饮寒浆也。忙归，备所需，留奉亲老。

咸亨中，往韶阳，遇刘志略。略有姑无尽藏，恒读《涅盘经》。能听之，即为尼辨析中义。怪能不识文字，乃曰：“诸佛理论，若取文字，非佛意也。”尼深叹服，号为行者。有劝于宝林古寺修道，自谓己曰：“本誓求师，而贪住寺，取乎道也，何异却行归舍乎?”明日遂行，至乐昌县西石窟，依附智远禅师，侍座谈玄。远曰：“行者迨非凡常之见龙，吾不知，吾不知之甚矣!”劝往蕲春五祖所印证去，“吾终于下风请教也。”

未几，造焉。忍师∵∵能气貌不扬，试之曰：“汝从何至?”对曰：“岭表来参礼，唯求作佛。”忍曰：“岭南人无佛性。”能曰：’人有南北，佛性无南北。”曰：“汝作何功德?”曰：“愿竭力抱石而春，供众而已。”如是劳乎井臼，率净人而在先。了彼死生，与涅盘而平等。忍虽均养，心何辨知?俾秀唱予，致能和汝。偈辞在壁，见解分歧，揭厉不同，浅深斯别。忍密以法衣寄托曰：“古我先师转相付授，岂徒尔哉?鸣呼!后世受吾衣者，命若悬丝，小子识之。”

能计回生地，隐于四会、怀集之间，渐露锋颖。就南海印宗法师《涅盘》盛集，论风∵∵之语。印宗辞屈而神伏，乃为其削椎髻于法性寺，智光律师边受满分戒。所登之坛即南宋朝求那跋摩三藏之所筑也。跋摩已登果位，悬记云：“后当有肉身菩萨于斯受戒。”又梁末真谛三藏于坛之畔，手植菩提树，谓众曰：“种此后一百二十年，有开士于其下说无上乘，度无量众。”至是，能爰宅于兹，果于树阴开东山法门，皆符前谶也。

上元中，正演畅宗风，惨然不悦。大众问曰：“胡无情绪耶?”曰：“迁流不息，生灭无常，吾师今归寂矣!”凶赴至而信。乃移住宝林寺焉。时刺史韦据命同大梵寺，苦辞，入双峰曹侯溪矣。大龙倏起，飞雨泽以均施，品物攸滋，逐根∵∵而受益。五纳之客，拥塞于门；四部之宾，围绕其座。时宣秘偈，或举契经。一切普熏，咸闻象藏；一时登富，悉握蛇珠；皆由径途，尽归圆极。所以天下言禅道者，以曹溪为口实矣。

溴乎九重下听，万里悬心，思布露而奉迎，欲归依而适愿。武太后、孝和皇帝咸降玺书，诏赴京阙，盖神秀禅师之奏举也。续遣中官薛简往诏，复谢病不起。子牟之心，敢忘凤阙；远公之足，不∵∵虎溪，固以此辞，非邀君也。遂赐摩纳袈裟一缘、钵一口、编珠织成经巾、绿质红晕花绵巾、绢五百匹，充供养云。又舍新兴旧宅为国恩寺焉。神龙三年，盘韶州可修能所居寺佛殿并方丈，务从严饰，赐改额曰法泉也。

延和元年七月，命弟子于国恩寺建浮图一所，促令速就。以先天二年八月三日俄然示疾。异香满室，白虹属地。饭食讫，沐浴更衣，弹指不绝，气微目瞑，全身永谢。尔时山石倾堕，川源息枯，鸟连韵以哀啼，锆断肠而叫咽。或唱言曰：“世间眼灭吾畴依乎!”春秋七十六矣。以其年十一月迁座于曹溪之原也。

弟子神会，若颜子之于孔门也。勤勤付嘱，语在会传。会于洛阳荷泽寺崇树能之真堂，兵部侍郎宋鼎为碑焉。会序宗脉，从如来下西域诸祖外，震旦凡六祖，尽图缋其影。太尉房掾作《六叶图序》。

又，以能端形不散，如入禅定，后加漆布矣。复次，蜀僧方辩塑小样真，肖同畴昔。能曾言：“吾灭后，有善心男子必取吾元，汝曹勿怪。”或忆是言，加铁环缠头焉。开元十一年，果有汝州人受新罗客购，潜施刃其元，欲函归海东供养。有闻击铁声而擒之。其塔下葆藏屈∵∵布郁多罗僧，其色青黑，碧缣复袷，非人间所有物也。屡经盗去，迷倒却行而还褫之。

至德中，神会遣弟子进平送牙痒和一柄。朝达名公所重，有若宋之问，谒能，着长篇；有若张燕公说，寄香十斤并诗，附武平一至。诗云：“大师捐世去，空留法身在。愿寄无碍香，随心到南海。”武公因门人怀让铸巨钟，为撰铭赞，宋之问书。次广州节度宋〖FJF〗瞡〖FJ〗来礼其塔，问弟子令韬“无生法忍”义。宋公闻法欢喜，向塔乞示征祥。须臾微风渐起，异香∵∵人，阴雨霏霏，只周一寺耳。稍多奇瑞，逭繁不录。后，肃宗下诏能弟子令韬，韬称疾不赴，遣明象斋传法衣钵进呈，毕给还。宪宗皇帝追谥曰：“大鉴”，塔曰“元和正真”也。

迨夫唐季刘氏称制番禺，每遇上元烧灯，迎真身入城，为民祈福。大宋平南海后，韶州盗周思〖FJF〗琼〖FJ〗叛换，尽焚其寺，塔将延燎。平时肉身，非数夫莫举，〖FJF〗赻赻〖FJ〗向逼，二僧对舁，轻如夹∵∵像焉。太平兴国三年，今上盘重建塔，改为南华寺矣。

（取自《大正藏》本宋赞宁《宋高僧传》卷八，重加标点和分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