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山:喧闹都市里的宁静森林

——大王山文化探秘

刘明霞

大王山坐落在惠州市区西南火车西站北面,东江林场场部后面。这里四面群山环抱,中间为盆地。北面的观音娘山最高,海拔245米,其余高榜山等山岭海拔都在200米左右,盆地海拔130米。

就在城市的身边,大王山端坐在那里,它是如此的安静自得,以至我们能感受到它的呼吸。东江林场的山林,全都位于市区周边,它们彼此依存,共同维持着这个城市持久的勃勃生机。

为了这次采访,东江林场专门派了在当地土生土长的员工小邱及共联村年龄最大的老人,82岁的翟月好阿婆陪同我上大王山。年迈的阿婆边走边用客家话向我介绍情况,小邱作翻译。阿婆满脸皱纹,布满了岁月的沧桑,但她腰板挺直,反应敏捷。

陡峭的山道,依着东江林场场部右侧延伸到山上。场部办公楼右侧有一棵硕大的龙眼树,树下有一破旧的小屋,阿婆指着小屋说,原先上大王庙烧香拜佛的人,都集中到这小屋里做饭吃。逢年过节,大王山附近邱屋、马屋、何屋、都田、永联、黄洞四乡八里的人,都到大王山上的大王庙烧香拜佛。

场部的背后,有几排低矮的瓦房,据说是原先的职工宿舍,现在已作出租屋。低矮的瓦房,让人想起林场工人白天开山劈岭,开发林道公路,晚间搭寮建舍的日子。有三两民工样的妇女站在门口围在一起聊天。瓦房有炊烟飘来,柴火的味道很是诱人。悠闲的生活场景,好似一幅淡雅的山水画。

刚下过雨,山雾笼罩,地面潮湿,路边黄熟的苇秆也是湿漉漉的。

在布满青苔的陡峭山道步行,脚底有点打滑,阿婆机敏地随手在路边瓦房墙脚下的柴垛里,抽出一根木棒当拐杖。

雨后的大王山,越发显得清新,充满了生气。放眼望去,杉树、松木、荔枝郁郁葱葱,所有植物都恣意地疯长。翠绿欲滴,令人心动!漫山遍野的树木,茂密得几乎完全覆盖了我们的视线。

扫在身上的枝叶湿漉漉的,打湿了衣衫。叶子在身上扫出了刷刷的声响。草藤在脚下绊着,脚下粘满泥浆和草沫。人走得歪歪扭扭,踉踉跄跄。

小邱忙跑到我和阿婆之前,用一根棒子扫开小道两边的草藤,为我们开路。

阿婆是16岁嫁到大王山邱屋的,与大王山有了长久的缘分。路上,她为我讲起了大王山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大王山有很多宝贝,长出很多金银首饰(阿婆特别强调“长出”)。后来被人偷挖了许多,自从有了大皇宫保佑,就很少被人来偷挖了。日本仔打到大王山的时候,杀人、放火、强奸、抢劫,抢走了许多大王山的金银首饰。

我问大皇宫立于何时?阿婆也说不清,她说她嫁过来就有了。小邱却说,我们现在见到的大皇宫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重建的。

路虽难走,山却不高,很快就到了半山腰,穿过一片荔枝林,仅仅看到一座矮墙院子。说是院子,只不过是用半人高的矮墙围起来的,院中独立着一棵大榕树,状如巨伞,树冠葱茏如盖,几乎占满了整个院子。树身上挂着村民祈愿的红色的鞭炮绳带。这就是令四乡八邻的乡亲们顶礼莫拜的大皇宫——大王庙!

小邱说,这棵大榕树会显灵的,曾有一个后生仔打鸟,爬到树上,折断了树枝,结果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腿,怎么都医治不好,最后回来烧香拜大皇宫,才好了。

站在这棵大榕树下,忽然感到一种幽深的禅意。树木滋生着太多的诗意,我想起了惠特曼的《在路易丝安娜,我看见一棵桉树在生长》,不知他看到这棵榕树将作何感想。

大榕树是美丽而宽容的,庇护过我们焦灼干渴的前人。而它的枝叶,现在还在盈盈吐绿,给世界的一个角落清新的空气和浓情的绿意,也给生息在这方水土的人们无限的精神慰籍和滋润。

据说,人们曾用各种公式计算出,一棵生长50年的树,一年对人类的贡献高达十几万美元。其产生的氧气价值3.12万美元,防止大气污染价值6.25万美元,防止土壤侵蚀、增加肥力价值3.125美元,产生的蛋白质价值2500美元。这是有形的价值,它远不能代表一棵树全部的价值。而眼前的这棵大榕树,不仅有上说的价值,更有其独特的社会价值。

树下用砖头垒了三层台阶,面上贴着的瓷砖,很简陋,很随意。最高一层台阶上有一小小的神龛,它面前香炉中的香火早已熄灭,留下了被雨水打湿的残余物。地上有零星的炮仗纸屑。神龛的牌子是黑色的,上面用红字写着“大皇宫神位∵三甲社立”竖字。站在神龛前,能感受到那些朝拜者的虔诚,冥冥中,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让我感动。

阿婆告诉我,逢年过节,大王山周边的百姓就会带着果菜供品,到此烧香拜佛,祈求风调雨顺,然后大家在山下的小屋聚餐饮酒,一起共享大盆菜。

左侧,依墙有序摆放着几尊菩萨及朝拜的物件,有观音、关公、济公等。立于观音像前,于起伏中见禅境:观音是佛国众菩萨的首席。观音的原形是古印度婆罗门教中一对孪生马驹,称双马童神,象征慈悲与善。它能使盲人复明、不孕者生子,公牛产奶、朽木开花。佛教产生之后,双马童变成一位慈目善眉的菩萨,叫“马头观世音”。观世音传入中国后逐渐被汉化,被附会为汉家公主。

俗名济公的济慈和尚。他修心不修嘴、修德不修形。也是,心境修好了,德行修好了,身形怎样地不羁也如身边这大榕树,树梢摇摆而根本不动罢了。据小邱说,这尊济公像还是他爷爷从高榜山请过来的。

这座神灵的居所,让大王山带着神秘、庄严的气息,嗅嗅衣角,一股仙风道骨的香火味。

关于“那第一个坐山为王者”,半个月后的一天,有了一个柳暗花明的机会,林场的小赵为我联系到了在林场工作了40多年的退休工人陈庚友。原来这半个多月来,小赵一直四处打听了解大王山情况的人,方圆几里的人能问的都问了,终于打听到退休工人陈庚友,当时,陈叔正生病住院。小赵跟我约好,等陈叔病愈再去采访。

陈伯家在党校后边的林场宿舍。刚出院的老人在家里接受了我们的采访。陈伯今年69岁,是离大王山4公里远的黄洞人。1959年到林场做电工,一做就是四十多年,一直到退休。说起大王山、大皇宫,陈叔与他爱人相互提醒回忆当年的情景。陈叔递给我一张纸条,上书:“民国二年,公元一九一三年,癸丑,大王阿公,张锦荣。民国五年丙屋,一九一六年。”字样,向我们揭开了大王山的神秘面纱:

民国二年,即公元1913年,一个叫张锦荣的农民,从陈江的厦更廖屋来到大三山附近的马屋,帮赖姓人家放牛。三年后的一天,张锦荣放牛经过大三山,忽感身体不适,就靠在一块石头上休息,结果死在了石头上。他死后第三年,当地的老太人发现石头上升起一团光,视为灵光,疑为天人。认为是他保佑了这方水土,遂封他为大王阿公,大三山也命名为大王山。当地人把那块石头当神龛来拜,在那里立了神位,上书“大王宫∵∵三甲社立”,陈叔介绍说,三甲社是指石头旁边的三棵树。这三棵树分别为:榕树、紫灵树、甘布树。这三棵树死后才种上一棵大榕树,就是现在那棵。这一拜,还真灵了,连年风调雨顺。

以后,当地人三年逢大王公生日,即九月十六,都要赶一次庙会。对于赶庙会的情景,陈叔还记忆犹新。村民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当年的大王山,没有多少树,满山的青草地。赶庙会当天,整个大王山附近的村民,扛着竹竿,带着拜神的物品,浩浩荡荡开进大王山。人们在山上搭起了一间接一间的凉棚,围着大王山绕一圈,三天三夜的庙会活动热闹非凡,整个大王山,人山人海:烧香拜佛、舞狮、敲大锣、唱大戏(木偶戏)、唱客家山歌、吃大盆菜。就连过路的乞丐,也能分一杯羹。

当时赶一次庙会,是以村为单位。每个村都有人抬着神像、香炉来,香炉代表社官,每村都有一个社官,还有纸做的山大人,用红纸盖住脸。三天三夜的庙会结束后,要把纸做的山大人烧掉。烧山大人很有讲究,要至上而下,从头烧到脚,没烧完之前,不能让山大人倒下。每村出一个人用竹竿抵着山大人,如果在烧的过程中,山大人倒向谁,那个人的村庄就不吉利。所以执竹竿的人都十分小心。

据说,当年都田村抬社官来的三个人,因为烧山大人时与人打架,弃社官而逃,结果这三个人陆续死去。

为进一步探寻大王山的历史,我查阅了大量文史资料,试图找到一些文字的依据,所得也只是东鳞西爪。

据《惠州西湖志》记述:这里地势不算高,加上四周群山环抱,冬不寒夏不热,适宜水稻、甘薯、豆类作物生长。但因耕作技术落后,加之山坑冷底田和湖洋田多,肥料欠缺,农作物产量不高。

1957年冬,省里一批下放干部约300余人,在共联大王山建立林场——东江林场(现称惠州市林场),把当地的窑畲并入林场管理。《广东新语》记载:“归善(即惠阳)有窑畲。其人耕无锄犁,率以刀治土种五谷,曰刀耕。燔林木使灰入土,土暖而虫蛇死,以为肥,曰火耨。”这是明清时代对窑畲住民落后的农耕方法的描述。张友仁先生认为,在清以前,这里的住民可能是畲族,与惠东九龙峰的畲族相同。窑畲的得名与先民是畲族有关。该地钟姓居民可能是畲族的后代,

在农业合作化时期,窑畲农民已开始向外迁移,有的迁到山下的共联永联村,有的迁到下角,到办林场时只剩下4—5户人家留住,成为林场员工,继续以种植水稻为主兼管理山林。

改革开放后,市林场利用大王山一带很适宜种植果树的有利条件,在较平坦、且排灌较方便的地方种植了大片柑桔;在缓坡山地上种植优质荔枝妃子笑、糯米糍、桂味和龙眼。

如今大王山已成了美丽的林果场,山上各种林木郁郁葱葱。山坡上荔枝、龙眼、樟树生长繁茂茁壮。

还有史料记载,300多年前,大王山下的邓氏家族由共联村迁移到香港的新界八乡横台山。300多年来,横台山村民心怀祖国,情系家乡。抗日战争时期,他们与东江纵队的游击队员并肩作战,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篇章。新中国成立以来,每年10月1日都举行隆重仪式庆贺祖国生日。国庆节里,全村张灯结彩,男女老少欢聚一堂,同唱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共吃大盆菜,举杯同贺祖国繁荣昌盛,万古常青,体现浓浓的乡梓情和拳拳的爱国心。

他们中不少人在惠州有投资,对惠城区的邓演达故居、演达医院、共联小学等都曾作过无偿捐赠。

如今,大王山属于惠州市林场管辖的地盘,在惠州市林场场部的后面。

林场人非常重视中国传统文化,长年来,对大王山和山上的供奉设施给予了必要的修缮和保护。他们这样做,并不是相信迷信,而是珍重本土文化和周边地区的人们信仰。他们知道,人,是要具有慈悲心、敬畏心、感恩心、忏悔心的。而要有这“四心”,仅有空洞的说教不行,还必须结合中国传统的文化习惯和施教平台进行。大王山的存在,似乎满足了人们的心理需求,对一方平安起到了一定作用。

这也是林场人如此重视大王山以及大王山文化的真意所在。

作者系《惠州日报》社编辑、记者,广东省作协会员、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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