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闽峰峦千万重直奔太姥聚仙踪

缪品枚

福建是一个多山的省份,若加上濒海这一条件,崇山峻岭之甚,当以闽东为最。境内的太姥山不仅峰险、石奇、洞异、雾多、溪秀、瀑急,山体气势恢宏,自然景观优美独特,而且还有着极为厚实的文化堆积层。长期以来由于各方面的原因,人们对太姥山的认识侧重在自然景观方面,其实太姥山是一座仙山,为远古时代的神仙渊薮,为中国前期道教的圣地;太姥娘娘的传说,透露出宁德市曾经历过母系氏族社会,以练蓝为业的太姥不仅是闽越族人的始祖母,而且还可能和境内聚居的畲族有着密切的关系。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中所描绘的天姥山仙境,其实际原型即为太姥山风光。本文拟就上述问题作些简单介绍。

位于闽浙之交福鼎秦屿镇的太姥山,雄峙东海之滨,素有“海上仙都”之称。是汉王朝奉祭的八座名山之一,曾被越国封为东岳。传说中是道教神仙、黄帝的老师容成子(一说为掌历法的大臣)修真之地。宋淳熙《三山志》卷三十三载:“太姥山,旧名才山,《力牧》录云:‘容成先生尝栖之,今中峰下有石井、石鼎、石臼、石杵尚存’”。而太姥娘娘的传说流传的更为广泛。王烈《蟠桃记》载:“尧时有老母以练蓝为业,家于路旁,往来者不吝给之。有道士尝就求浆,母饮以醪,道士奇之,乃授以九转丹砂之法。服之,七月七日,乘九色龙而仙,因相传呼为太母。山下有龙墩。今乌桕叶落溪中,色皆秀碧。俗云:仙母归即取水以染其色。汉武帝命东方朔授《天下名山文》,乃改‘母’为‘姥’”。其他地方文献也有类似记载。太姥的传说流传很广,浙江省的缙云、新昌、仙居、嵊县等地都有太姥山或太武山(也称天姥山),可见太姥是闽越族人的始祖母之神。

宁德是中国畲族人口分布最多的地区,太姥即以种蓝、练蓝为业,畲族的一支还以蓝为姓。因此畲族是否还是闽东浙南的原住民(土着民族),太姥是否还是畲族的祖先(畲族传统也是尊崇女性),对太姥山传统文化的深入探讨,将会有助于揭开这些历史谜团。

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诗中所讴歌的天姥山,一直被认定为在浙江新昌县境内。今人上海郑闰先生在专程赴福鼎游历了太姥山后,惊奇地发现李白名篇《梦游天姥吟留别》一诗中所描写的奇景竟然能在福鼎太姥山上得到一一验证。为此他在广泛深入查证核实有关资料的基础上,写成《天姥山应是太姥山考释》一文,认为:“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诗中所讴歌的天姥山,不是浙江新昌县境内的天姥山,而就是福鼎太姥山。

其依据有四:其一,天姥在浙江新昌说者,只凭谢灵运《登临海峤,初发强中作,与从弟惠连,见羊、何共和之》中“暝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诗句。以“暝投剡中宿”(今浙江嵊州市)来推断,臆断为是在毗邻嵊州的新昌县。其实,这一推断缺乏系列事实佐证和历史依据,是牵强附会臆解的结果。郑闰通过对谢灵运《登临海峤与从弟惠连》一诗的诠释,认为诗中“旦发青溪阴,暝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中的青溪暗指京城建康,剡中则为谢灵运故乡,天姥岑则是被贬放的永嘉郡的代称。“旦”,“暝”、“明”三个时间词,是虚拟概念。谢灵运与友人吟别乘舟初发之地是强中(今嵊州市仙岩镇)是从那里乘船沿曹娥江远行的。曹娥江自南向北,与新昌“天姥岑”背道而弛,故“明登天姥岑”的“岑”是形动词“岑岑”之意,不是地名“天姥岑”。

其二,李白一生特别景慕谢灵运,并爱游山玩水。早在初出蜀时,李白就表白:“此行不为鲈鱼脍,自爱名山入剡中”。但他风尘仆仆到剡中结果,却并没有登临“天姥岑”。并无一字述及让他梦魂缠绕的“天姥”山的根本原因是“辞君向天姥”的“天姥”根本就不在新昌天台,而是远在千里之外,李白无法登咏的今福鼎“天姥山”。

其三,浙江《新昌县志》记载的“天姥岑”的实际情况是:“天姥山,在县南十五里方山乡,林木蓊郁苍翠,剡之南望地”。“山多枫树,一名枫树岭”。高只三千五百丈,并非名山胜迹。这区区小山包,怎么会“天姥连天向天横”,并令高一万八千丈的天台山“对此欲倒”呢?并且怎么越过比它高过一万四千五百丈的天台山而“半壁见海日”,看到东海日出呢?并且自唐宋至元,也绝少咏吟新昌天姥山诗作问世。可见李诗所咏根本不是浙江新昌“天姥”。

其四,福鼎太姥山脉南北绵延二百里,北接瓯越,南抵闽中。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太姥山脉属永嘉郡横阳县。乾隆《温州府志·横阳县》之“山川”志中,有覆鼎山,后改为福鼎山,福鼎县以福鼎山而名,福鼎山是太姥山脉中的一座主峰。如前所述,是着名海上仙山。“幻从尧代着,仙自汉时评”。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诗中“天姥连天向天横”,说明天姥山不仅高入云霄,而且是横亘连绵,这与太姥山脉完全一致。“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太姥山滨临东海,在半山腰上便可眺望到海上日出。且山上有“金鸡报晓”石,酷似天鸡鸣叫。“洞天石扉,訇然中开。”太姥山自古多洞穴,有鸿雪洞、七星洞、通天洞、通海洞、蝙蝠洞和将军十八洞等,这些洞壑往往被两堵峭壁夹峙,而成天然石扉石门(而新昌天姥岑未见有洞壑石扉的景观)。因此,只有太姥山才与《梦游太姥吟留别》诗中所形象描述的“天姥”相吻合。郑闰先生通过深入查核论证,基本澄清了历史上的曲解。

李白“梦游天姥”的缘起是“越人语天姥”,这个“越人”会是谁呢?郑闰认为是确有其人,如李白友人储邕、魏万、杨山人或径是谢灵运。笔者认为更准确地说:这个越人呼之即出,不是别人,而是今福安市溪潭廉村(唐属长溪县)人八闽第一位进士薛令之(683~756年),薛令之比李白年长18岁,其事迹见于《唐诗纪事》、《闽中才子传》、《三山志》、《全唐诗》等各类文献中。《新唐书》卷一九六和贺知章合传。薛令之在唐神龙二年(706年)考中进士后,就留在长安(官右庶子后迁左补阙兼太子侍讲)和当时越州永兴(今浙江萧山)人贺知章(右庶子兼太子侍讲)同时担任太子侍讲,不久贺知章升任太子宾客兼秘书监。而令之积年不迁,颇为不满,于是就题《自悼》诗于壁上云:“朝日上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饭涩匙难绾,羹稀筋易宽。只可谋朝夕,何由保岁寒。”玄宗游东宫,见此诗,索笔题其侧,诗中有“若嫌松桂寒,任逐桑榆晚”句(唐玄宗诗亦载《全唐诗》)。见玄宗斥责,令之便托病辞官,徒步南归。

从以上《新唐书》薛令之传记载得知,薛令之在长安曾经和贺知章任同官,并共事过很长一段时间,薛令之是第一个到中央王朝任职的闽人,满朝文武中,论地域闽东属“南越”,和越人贺知章两人还算是“老乡”,性格同样桀骜不羁(从两人合传也可看出这点),其往来定很密切,这是一。正好李白是在开元十八年至十九年(730~731年)在长安认识贺知章并结为“酒中八仙”之游的,在时间上相重合(甚至可能在天宝元年李白二进长安时,令之还在长安,这次李白在长安呆的时间长达3年,天宝三年贺知章还乡时李白还有诗为其送行)。薛令之和贺知章为同事、同乡,性格相仿;李白和贺知章是至交好友,同为酒中八仙。在长安长达数年的时间里,又同为宫庭侍从官,因此不管是出于贺知章的关系,还是同为宫庭侍从官的关系,还是李白爱神仙、山水的原因(李白的另一位好友司马承祯,还在当时令之故里所属的唐长溪县的另一座名山霍童山,道教三十六小洞天第一洞天修炼),李白和薛令之没有理由不见面,生性爱山水且好神仙的李白也不可能不问及“海上仙都”的情况。况且薛令之不仅游过太姥山,还写有《太姥山》一诗(见《全唐诗外编》),是现存闽人描写闽中山水的开山之作。诗云:扬舟令穷海岛,选胜访神仙。鬼斧巧开凿,仙踪常往还。东瓯冥漠外,南越渺茫间。为问容成子,刀圭乞驻颜。诗中“神仙”“仙踪”“东瓯”“南越”也可做为李诗“天姥”就是福鼎太姥的有力佐证。

李白称薛令之为“越人”是因为闽东历史上地属“南越”。秦代置闽中郡的辖境原本就包括浙江的旧温州、台州和处州三府。汉代设立的闽越国最初拥有秦置闽中郡的全部地盘。惠帝三年(前192年)又把今瓯江流域(今浙南地带)封给东海王摇,都东瓯(今温州)。建元三年(前138年),闽越围攻东瓯,其地又为闽越占领。东汉、三国闽东均属会稽郡,为“东越”“南越”地。因此李白称薛令之为越人,并不奇怪。宋代谢翱作《睦州诗派序》也还是直接将闽人薛令之、欧阳詹和四明贺知章,金华骆宾王、张志和,越州秦徵君、严维等人并列。

很显然,李白是在听了薛令之对太姥山神仙传说和奇丽风光的介绍后,为之心驰神往,以致写下《梦游天姥吟留别》一诗的,太姥山才真正是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中天姥山的原型,其创作缘起在《梦》诗中已由李白自己挑明,“越人语天姥”的越人就是八闽第一位进士薛令之。

《福建史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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