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山长老于今年6月往生,作为一位与他相知多年的忘年之交,我的怀念之忱与日俱增。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早期,随着中国改革开放时代的到来,宗教之间友好交流的黄金时代亦告发轫。中国的国门逐渐向外部世界开放,海外华侨华人也越来越希望接近她、了解她、认识她。但是,老实说,此前团关锁国日久,要达到真正相互了解和深入交流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比如说,当时的中国大陆到底还有多少年高德劭的高僧?那里的佛教到底是一番什么样的面貌?中国***的宗教方面政策会如何与时俱进?那时,谁也说不太清楚。

1984年,应中国佛教协会赵朴初会长的邀请,宏船老法师率领新加坡佛教徒代表团前往中国进行友好访问。我忝列其中,协县老法师处理相关事务。作为新中两国当代佛教友好交流的一次开创性访问,代表团所到之处,受到热烈欢迎和隆重接待,中国的国家领导人和佛教界的大德高僧们,给予宏船老法师为首的新加坡华人佛教信众以崇高而真诚的礼遇,而反过来,我们也正是这种宽松、开朗、亲切的气氛中得以抵近观察、感受和了解中国及中国佛教。这次旅行访问,在相当的程度上满足了我们认识这个父母之邦和北传佛教故乡的愿望。其中,认识茗山老法师就是我这次访问行程中结下的一个胜缘,我们代表团到了焦山拜谒了身为住持的茗老,我这个晚辈竟然与他老人家之间有一见如故的亲切,短暂的接谈之间,毫无隔阂障碍,不知是过去生中结下的何等殊胜因缘,我深以为幸事。

从那以后,我时常向阳花茗老请教,到中国访问时也尽可能抽出时间控望和面聆,进入九十年代之后,随着新中两国的正式建交与民间友好交往的深入发展,我与茗老几乎每年都能见面,他被特聘为新回坡佛教居士林的领导师之后,我们邀请茗老出访新加坡的机会也越来越多,“新加坡佛教居士林”的匾额就是我请茗老题的,茗老慈悲慨允,至今居士林大厦的正门上犹高悬茗老手书林名,每每仰视,能不怆然!

茗老晚年,特别关心焦山寺塔的劫后重建工作,即使在生病之时仍念念在芘,我去探望他,得知了老人家此一大愿,即当面表示,一定尽力支援重建修塔,直至塔成为止。茗老闻言,十分高兴。随后,我就发起了组织了两次字画义卖活动,将筹得的款项交给***有关部门转茗老作修塔之助。1999年茗老告诉我,焦山定慧寺山门每逢江潮上涨,颇有受淹之虞,必须加以垫高整修,需款百万以上,我再次为才法师坚韧不拔的精神所感动,多方募集,又将这笔善款筹齐,在茗老来新之际,亲手送到老人家手上。

茗老一生弘法,并不止于修塔铺路,更重要的贡献在于讲经弘法、作育僧才。茗老讲经几十年,每部重要的佛经,不知讲过多少遍。可是,我亲眼目睹,直到老人家住世的最后几年,凡逢讲经之日,必定做足准备工作,从早课之后直至晚餐,除了中间短暂的午休,全天在房间里认真“备课”,绝无丝毫懈怠,晚餐之后直至登座前十分钟,犹在房内端坐俨然,凝神以待,全力以赴之状,如同第一次登台讲经,他自己以身作则,对学僧要求亦十分严格。每逢听取学僧上台讲经,老法师不仅自始自终听讲,且认真作笔记,台上讲者不敢有丝毫旁鹜。他不仅悉心指导讲经内容,也十分注意威仪,不仅不允许讲经中摇头晃脑、东张西望,而且连声音是否慈悲自然,也一一点到,在新加坡举办的讲经人才培训班中,曾遇到五台山来的两位尼师,面临头一次讲经,因害怕出错而不敢登台。这时,茗老出面鼓励他们说,老和尚讲经才怕错,你们年轻人刚刚才学,何错之有,不怕错!茗老往生之后,我特意嘱咐有关部门将若老在新加坡的讲经录影,制作成为VCD,在我率团前往中国吊唁之时,赠送中国佛教界,既与万千信众结缘,亦资流传千秋,将茗老讲经弘法的殊胜功德昭告后人。

日常生活中的茗老是一位律已极严、待人以宽、深受人们敬重的老人。有一次来新加坡弘法,有法师请他吃饭,那一顿饭吃了两个半小时之久,饭毕,老人家对东道主从容而言:“承你破费甚多,但你花得起钱,我却花不起时间,我老了,有好多事等着要做,今后请务必不要这样了。”他吃饭,从来都将碗内剩余吃干净不算,还要有开水冲拭喝下方才罢休。其自奉俭薄如此。有次他率团去斯里兰卡,路经新加坡,坚持不住为他准备好的高级酒店,而要住到居士要内来。理早时居士林尚不具接待条件,我请他到我家晨,天热,请老人家冲个凉,很久没出来,我不放心,前往启视,原来老人家已浴毕,又将浴室抹得干干净净。临离我家之际,老人给家中女佣红包以示谢意。这位女佣本是别的宗教信仰者,几天下来,为老法师的人格感动至于泪流满面。在新加坡期间,我陪老法师看视牙病、配助听器,所到之处,素不相识的医师或店家,惊为高僧,感动之余,不但坚持不收费用,反倒要送上红包给老人家,我们一同出席新加坡马来族回教徒的宴请,马来食品多酸而且辣者,素为老人所忌,但茗老硬是慢慢地将送到面前的食品吃干净,事后马来族的朋友们一再向我深表钦敬,我则以佛教中的常不轻菩萨以喻茗老,茗老善书,求字者蜂拥而至,茗老有求必应,从不言倦,更不收任何润笔。人品之高洁,连一向挑剔的记者们也忍不住连连称颂。但所谓“有求必应”者,并不意味老不坚持原则,我就见过有年轻学僧拿一偈语前来索书,茗老详细询问何时出家、何时佛学院毕业,直至问出偈子原为竺摩法师所撰,方正色告诫学僧,不可不说明出处,然后才郑重落款“竺摩撰、茗山敬书”。

这样的生动事例几天几夜也说不完,茗老往生几个月以来,我和同修们还时时回忆、时时说起老人家的这些嘉言德行。这大概就是诗人所说的,“有人死了,却还活着”吧!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虽重洋远隔,遥望神州,仍不胜依依!

值此茗老纪念特刊出版之际,略书数言,以志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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