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西来寺

小时候听父亲讲过西来寺,什么竹筒引山泉到自家水缸,什么雨后茶树下五颜六色的蘑菇,特别是父亲说有次早上推开后们,只见围墙下有只金钱豹,等等,这些都深深地吸引了我孩提时的心。父亲也说过里面的规陈和菩萨,我倒是只记得母亲说过,她第一次去西来寺,看到墙壁上有父亲小时候画的梁山百单八将,个个栩栩如生。当时我就想去看看,到底爸爸小时候画得咋样。

爸爸的童年是在西来寺和我的曾祖母一起度过的。

说起西来寺就不得不说它的来历。大约是民国二十几年,自晚清科举出仕的曾祖父历经国家动乱、官场黑暗,终于愤然辞官回家,把一生积蓄一部分用来修建白鹤洞小学,另一部分则在平江县的胡呢山下修建了西来寺。从此老两口带发入寺,潜心修佛。不久,曾祖父去世,生前嘱咐不立明碑,茔中安放一自撰阴碑:死为雄鬼。这以后,曾祖母正式削法,∵法号悟真。几乎同时,我祖父于日本留学期间染上肺结核,不久病逝,祖母因悲痛成疾,在祖父去世一年后丢下父亲兄姊三人撒手西去。临终前祖母将随身细软送与娘家哥哥,含泪托孤。谁知祖母的娘家哥哥后来竟私吞了这笔抚养费。从此我曾祖母带着三个没了爹娘的孙子,青灯红烛,晨钟暮鼓,艰难度日。直到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父辈才离开西来寺从流亡走向救亡。

解放后父亲在省城工作,曾祖母依然独自住在西来寺。

念经拜佛自不必说,晚年的老人也越发的虔诚,以至于常年吃白水斋(即不食油盐)。父亲知道后,曾在老人面前长跪加以劝说也无济于事。每每说及此事,父亲总是两眼通红。

那天观世音生日,邻居老太太清早到寺里来上香,发现寺门只是虚掩着,感到纳闷,叫了几声没见答应,便随手推开了门。谁知曾祖母自己已梳戴整洁身穿袈裟坐化,身边的洗澡水还未凉。

政治的风暴不仅冲垮了父亲的事业和前途,就连奔丧尽孝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多亏地方乡亲,也是老人平常广结善缘,老人才得以佛家礼仪传统安葬。

我实在无法描绘西来寺是什么样子,因为当我大学毕业第一次随父母去西来寺扫墓的时候,西来寺早已不复存在,只是在青山下,竹林间,不到一亩地的地方,几蓬衰草掩埋着断砖瓦砾,飞蛾蚱蜢来回着它们的逍遥。曾祖母的塔前倒是有过刚燃放不久的鞭炮和元宝的残迹,当地老人说,几十年老百姓都没有忘记这位老人。

虽然我无法描述西来寺的模样,但我知道那里山青水绿,那里空气清新,那里人情纯朴,那里有我的根。

又是多少年过去,我已步入中年。有时我不得不相信因果,毕业后冥冥中却步入了曾祖父曾经走过的路,无论职业还是工作地,都惊人地相似。这使我更想念西来寺。

有一天,我会回到西来寺,那是我灵魂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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