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佛牙

有宋一代,自太祖太宗以降有六位皇帝巡幸大相国寺供养佛牙。据熊伯履《相国寺考》统计:太祖曾巡幸相国寺六次、太宗三次、真宗十一次、仁宗五次、神宗六次、哲宗七次。太宗、真宗和仁宗有《三朝御制佛牙赞》传世。

北宋是个崇佛的时代,其狂热程度不亚于唐世。北宋末年全国僧尼达到一百余万,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二点三。佛教在整个宋代始终受到推崇。如果说唐代佛教是开放的,宋代佛教则是开明的。

宋太宗认为,佛教是有裨政治的,只有“愚者妄生诬谤”,一方面∵“存其教”,另一方面又“非溺于释氏”(《长编》二十四)——是为基本国策。真宗着《释氏论》,大力反驳佛教无益的说法,认为“道释二门有助世教,人或偏见往往毁訾,假使僧、道士时有不检,安可废其教耶?”(《长编》卷六十三)

皇帝提倡、保护、积极投身发展佛教的态度,使东京新建佛寺林立。许多寺院修建的奢华程度超过官府。宋代佛牙信仰空前高涨。

宋皇室为什么没有象唐代一样迎请佛指骨呢?

唐代曾有七位皇帝迎奉佛指舍利供养。其目的,于公是保国平安,祈民富裕;于私是求福延寿,巩固皇权。但事实上,有五次都是发生在统治者自觉政治危机之时,而多数皇帝迎奉佛骨后也未得善终:武则天第二次迎佛骨的当年,即让位于李显后病死;中宗以发代身送还佛骨,同年被妻女毒死;肃宗迎奉佛骨次年驾崩;宪宗迎奉佛骨的当年误吞金丹,死于非命;懿宗也于迎奉佛骨三个月后去世。其后三十年,唐朝便灭亡了。佛指骨对了唐之后的历代帝王无疑蒙上一层“不吉”的阴影,甚至没有人胆敢再提起它,以至法门寺佛指舍利终被“遗忘”达一千余年。

——历史给今人留下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北宋较着名的传世佛牙是“道宣佛牙”和“悟空佛牙”。另有高昌国新进的“法渊佛牙”(或称“甘州佛牙”)。北宋继承后周衣钵,经历了周武宗灭佛,佛牙灵踪本来是一个谜。但凡皇帝所好,必有好事者能应之。佛牙真伪问题想必执政者颇为费神,故太祖、太宗以斧锻火炼,以求其真。《释氏稽古略》记五朝皇帝迎请佛牙事及三朝御制《佛牙赞》,有“烈火煅试,晶明坚固,光彩夺目”;庆历三年,因大旱,“诏迎相国寺佛牙入内殿躬祷,须臾雨大注。乃作金殿四门以象天宫,用以奉藏。复制发愿文,以见归敬。”(《佛祖统纪》卷四五)。又,神宗熙宁元年正月、四月,熙宁五年六月祈雨于大相国寺。(《宋会要·礼》)尚有徽宗迎佛牙入禁中,“舍利隔水晶匣出如雨点”等灵异事迹的记述。

相国寺是东京最大的佛寺,初创于北齐天保六年(555),原名建国寺。传说原为战国魏公子无忌——信陵君的宅院。后寺院毁于战火,唐景云二年(711)重建。延和元年(712),唐睿宗诏改寺名为大相国寺,御书“大相国寺”,以纪念自己从相王当上皇帝。到了宋朝,相国寺屡有增修,成为全国最大的皇家寺院,全寺占地五百余亩,辖六十四个禅院、律院,养僧一千余人,其建筑辉煌瑰丽,有“金碧辉映,云霞失容”之誉。同时,相国寺的住持由皇帝赐封。皇帝平日巡幸、祈祷、恭谢以至进士题名也多在此举行。所以相国寺又称“皇家寺”。因受皇帝崇奉,地位日益隆高,名动天下。太宗、真宗、神宗均出资对大相国寺进行过大修。

相国寺向有“十绝之美”(《图画见闻志》)。宋白《修相国寺碑记》:

唯相国寺,敕建三门,御书赐额,余未成就,我当修之。乃宣内臣,饬大匠百工,麇至众材,山积岳立……金璧辉映,云霞失容。绮罗缤纷,花环璎珞,巡礼围绕,旃檀众香,仰而骇之,谓之兜率,广严摄归于人世……

相国寺也是国际佛教活动的中心,许多国家使节和僧侣虔诚来此参拜和学习佛法。如出家为僧的天竺王子曼殊室利,就曾在相国寺住了好几年;熙宁间,日本僧人成寻曾在相国寺传习天台宗密法;朝鲜崔恩训带领几位画家,把相国寺的壁画全部临摹回国,政和六年,高丽贡使王字之还国,徽宗以“金函盛佛牙、头骨以赐”,高丽王奉置外帝释院(《高丽史》卷十四),太宗御笔“大相国寺”匾额,也送给朝鲜使者带回国去。

相国寺与社会各阶层有着密切联系。它既是佛事活动的集中地,又是社会文化、经济活动的汇聚区。皇帝诏旨任命方丈、颁发度牒、迎请或题赞佛牙等活动时常在这里举行。佛诞日、佛吉祥日、腊八日,这里均有烛照香熏、内容繁复的佛事活动。帝王将相、公卿士大夫、高僧大德、文人骚客、外国使节、商贾民众出入其间;巡幸、佛事、娱乐、参访、商贸汇集其中。名人荟萃,雅士云集,极一时之盛。唐睿宗、宋太祖、宋太宗、宋真宗、宋仁宗、宋神宗、宋哲宗、宋徽宗、明显宗、清高宗等为寺院题额;吴道子、石抱玉、车政道、李邕、王温、杨惠之等或留下壁画、或留下塑像、或留下碑刻;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苏轼、梅尧臣、赵明诚、黄庭坚等人的题记作品,都成为传世之作;赵普、寇准、狄青等名相名将均在此留下足迹。

《东京梦华录》记相国寺一时繁华,尽收眼底:

资圣阁前安顿佛牙,设以水灯,皆系宰执、戚里、贵近占设看位。最耍闹:九子母殿及东西塔院,惠林、智海,宝梵,竞陈灯烛,光彩争华,直至达旦。

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大三门上皆是飞禽猫犬之类,珍禽奇兽,无所不有。第三门皆动用什物,庭中设彩幕露屋义铺,卖蒲合、簟席、屏帏、洗漱、鞍辔、弓剑、时果、脯腊之类。近佛殿,孟家道冠王道人蜜煎,赵文秀笔及潘谷墨,占定两廊,皆诸寺师姑卖绣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生色销金花样幞头帽子、特髻冠子、绦线之类。殿后资圣门前,皆书籍、玩好、图画及诸路罢任官员土物香药之类。后廊皆日者货术传神之类。寺三门阁上并资圣门,各有金铜铸罗汉五百尊、佛牙等,凡有斋供,皆取旨方开三门。左右有两瓶琉璃塔,寺内有智海、惠林、宝梵、河沙东西塔院,乃出角院舍,各有住持僧官,每遇斋会,凡饮食茶果,动使器皿,虽三五百分,莫不咄嗟而办。大殿两廊,皆国朝名公笔迹,左壁画炽盛光佛降九鬼百戏,右壁佛降鬼子母揭盂。殿庭供献乐部马队之类。大殿朵廊,皆壁隐楼殿人物,莫非精妙……

相国寺内开“万姓交易”,似乎还有酒肆,可见佛教在宋代的开放性与包容性,是较之前代的一大进步,说明佛教不再象唐代一样神秘高深,已真正走进寻常百姓家。从王安石《相国寺启同天节道场行香院观戏者》诗可知,神宗诞节相国寺还有伎乐陈演。过去一向表现为清净、庄严、神圣的佛寺也不能幸免于商品经济强有力的冲击。在佛教节日或规定的日期,相国寺成为商品交易活跃的场所,其前门是汴河的一个码头,商贾、货物上下频繁;寺内场地空阔,游人众多,是商品交易的极佳场所。因此,它渐渐成了一个市集中心。寺里的和尚在商品经济熏陶下,在利益的驱动下,无法稳坐禅床,也直接参与商业活动。有的竟然开办了一个“烧猪院”经营猪肉生意,和尚惠明成了名闻京城、专门烹调肉类菜肴的厨师(张舜民《画墁录》)。商品经济也许使妙相庄严的佛祖、菩萨难堪,寺庙与市场简直同辙接轨,成了逐利趋财之场。正是“红尘天国两相依”。更有甚者,相国寺星辰院的富裕和尚澄晖还娶了艳娼为妻(《清异录》卷上《释族门·梵嫂》);皇建院僧辉文竟敢携夫人出迎赵匡胤(《长编》卷一,建隆二年三月庚午),结果是太祖大怒,一顿好揍。

王珪《三朝御赞佛牙舍利序》(寺记)和《释氏稽古略》记述了太宗、真宗和仁宗御制《佛牙赞》事迹。

《历代会要志》第十九记“北天佛牙”:太宗建启圣禅寺“奉优填圣瑞像释迦佛牙。”志磐《佛祖统纪》卷四五:初,太祖疑宣律师佛牙非真,遣使取自洛,烈火锻之,色不变,心敬神异,遂制发愿文。太平兴国八年,太宗复验以火,制偈赞以申敬,因奉安大相国寺法华院。又《释氏稽古略》:初,太祖迎洛阳唐高宗显庆年间大沙门宣律师天王太子所献佛牙舍利,于东京相国寺灌顶院安奉。至是,帝亲以烈火煅试,晶莹坚固,光彩五色照人……改灌顶院为法华院。遂制赞曰:

功成积劫印文端,不是南山得恐难。

眼睹数重金色润,手擎一片玉光寒。

炼经百火精神透,藏处千年莹彩完。

定果熏修真秘密,正心莫作等闲看。

真宗尝迎供开宝寺灵感塔下,瞻拜之夕,神光洞发,遂制偈赞:

西方有圣释迦文,接物垂慈世所尊。

常愿进修增胜果,庶期饶益富黎民。

庆历二年,仁宗以三朝敬事,遂迎置禁中,以蔷薇水灌之(原注:出南海三佛齐国,香气氛郁异常),忽于穴中得舍利一,五色映人,因为制赞二首:

金骨灵牙体可夸,毫光一道透云霞。

铁锤任打徒劳力,百火焚烧色转加。

历代君王曾供奉,累朝公卿献香华。

世间只有佛骨在,从来未见老君牙。

三皇掩质皆归土,五帝潜形已化尘。

夫子域中夸至圣,老君世上亦言真。

埋躯只见空遗冢,何处将身示后人。

惟有吾师金骨在,曾经百炼色长新。

以金盝二重藏之,奉以还寺。

英宗治平二年,敕大相国寺造“三朝御制佛牙赞碑”。据载:佛牙流入东土共五枚,道宣一枚得于哪吒,嘉应屡现。王珪《左街大相国寺释迦佛灵牙序》记:愚以谓五牙之来,而道宣之所宝者尤异……今微尘中不知佛说解脱之因,而沦于苦际,可胜言哉!若乃观佛牙之存,庶矣邪见断而善根起也。

经过仁宗、英宗的特别重视,法华院所藏佛牙已成为相国寺至宝,重重殿阁深藏,取旨方得开启。

熙宁五年,日本僧人成寻至汴,礼拜佛牙堂,“见彻琉璃佛牙放光,希有不可思议,悲泪无极”(《参天台五台山记》)。

成寻(1011~1081)俗姓滕原氏,熙宁五年三月到达汴京,巡礼天台、五台山,后居汴京太平兴国寺传法院,因祈雨有功获神宗赐“善惠大师”号并赐紫衣。几欲返国,为神宗挽留。元丰四年示寂,葬天台山国清寺。《参天台五台山记》八卷为成寻在华日记,自熙宁五年三月十五日记起,一年多时间共写四六四篇,是继唐代日本僧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后又一部重要日记,更是研究相国寺佛牙去向的最重要资料之一。成寻记佛牙事凡八则。

崇宁三年五月五日,徽宗迎三朝御赞道宣佛牙,入禁中供养。“帝展敬次,舍利隔水晶匣出如雨点”,赞以偈曰:

大士释迦文,虚空等一尘。

有求皆赴感,无刹不分身。

玉莹千轮在,金刚百炼新。

我今恭敬礼,普愿济群伦。

帝王亲制《佛牙赞》,使佛牙信仰热潮空前高涨,甚至超过了唐朝迎奉佛骨的狂热。弃产舍业许血盆大愿、舍身残肢以示虔诚供养,是这个时代佞佛的特色。与唐皇室稍有不同的是,佛牙供养不再是皇帝的专利,王公士大夫乃至高僧都可能成为供养佛牙的主角。佛牙也由原来皇家寺院独享的“垄断供养权”而演变为公卿僧俗“宝掌”供养的特殊形式。

宋代大量史料证明:悟空佛牙曾被供养在大相国寺西塔院,神宗皇帝诏建“木浮图”藏之。相国寺因此重修西塔。至此相国寺收藏两枚佛牙。据《东京梦华录》卷三记:此枚佛牙平时深藏不见,遇有斋供,取旨方开。此前,佛牙曾为咸平县一寺院僧人收藏,后转入“东府”由王安石宝掌,又流布“士大夫之家”、入“嘉王宫”,最终被宗室赵世昌恭迎到中都,建太子灵踪之塔瘗葬。沈括的《梦溪笔谈》记述颇详,又有《宝相寺瘗葬佛牙舍利记》为证。(摘自《佛牙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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