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武昌寒溪寺留壁六诗记

陈武昌寒溪寺留壁六诗记

（明）谭元春

陈武昌寒溪寺留壁六诗记[1]·（明）谭元春∵天启二年四月[2]，春与故人孟登蔬食于寒溪寺者累日[3]。山雨积林，梵声低湿，闲步殿门，仰视白板字，请孟登诵之。孟登为诵其诗序。又请沙门取纸笔，录其全诗。诗六章，章各有题。其一曰：“早祷龙湖，述龙德”；其二曰：“祀龙，明日母疾，靡留东门，乏槚[4]，孟封公遗美材，述孟德”；其三曰：“县人赙赠百金，用为归资，僧二十三人，斋公六人，为送礼经忏，不取瓣香半粒[5]，述赙德”；其四曰：“县有三鹿，商有鹿米，欲用秋祭，予不可，请者曰：‘安知后来之不终用也？’述三鹿”；其五曰：“县有鱼稞[6]，秋日届期，请开湖，曰：‘待署者。’述鱼稞”；其六曰：“武昌胜地，昔多流，百年千祀，谁知陈生？述名胜”。∵六题古质郁厚，诗俱称是，春瞪目而视孟登，孟登曰：“此吾县归令镜清陈公也，古人也，当在吾县时，务以德化人，以礼服人。有父子兄弟讼于庭，赐父兄座，与之茶，而令其子弟拜于堂下。入公门忿，出公门惭，观者怿[7]，闻者敛[8]。不意刑政汨没[9]，伪薄铄骨之日[10]，行其所学，不敢以衰世待世，不敢以衰世人待人。古人也，乃不知其诗至是。”春阁之改容。∵呜乎！道德文化，似亡而存；风雅之道，名存实亡。方此刑政汨没，伪薄铄骨之日，有人焉，不苦其力，不烦其视听，随其所安，而与之无求，尚足以使民愧畏而怀思，故曰：“存也。”学者先于淡其虑，厚其意，回翔其身，于今之上；无意为诗而真气聚焉。∵春尝就而思之，歌儿舞女，以情殉志；清流秀子，以殉情；其于诗也，似矻矻乎求所以亡之也[11]，故曰：“亡也。”两无所殉而独立焉，斯之谓“存”，存者不告于人，而守此以待者也。陈君殆其人与！孟登又言：“君今年补官都下，得长沙新化令，登以计偕至[12]，恒与相见，袖数文钱，日买[饣丕][饣乇]∵充饥[13]，晨出夕返，数十里，皆缓步迤逦[14]，无骑资。而人率无知其贤者。”春故梓其六诗，与孟登私相庆而为之记。∵陈君名治安，会稽人[15]。春不详其氏籍，孟登云耳也。

注释：∵[1]陈武昌寒溪寺留壁六诗记：此文收入作者“合集”卷十一“鹄湾文草·记”。寒溪寺，在湖北鄂城市西二公里的西山（樊山·樊冈）上。该寺东晋建武元年（公元317年）由名僧慧远创建。曾名灵泉寺。∵[2]天启二年：即公元1622年。∵[3]孟登：字誔先，武昌人，谭氏诗文友。∵[4]乏槚：没有良材。槚，即楸树，落叶乔木。古人以美槚为榇（内棺），故“乏槚”即指母病危，无木为棺。∵[5]瓣香：佛教语。犹言一瓣香，即一柱香。后以“一瓣香”表示师承或仰慕某人。泛指虔诚敬礼。本文则指香资。∵[6]鱼稞：即“鱼课”。鱼税之谓。∵[7]怿：音yì，欢喜。∵[8]敛：收敛。文中为争论之情受到抑制。∵[9]刑政：刑法政令。《国语·周语下》：“出令不信，刑政放纷。”∵[10]伪薄：许伪浇薄。亦指浮华轻巧。铄骨：“铄金毁骨”省说，比喻毁谤太多，使人难以自存。语本《史记·张仪列传》。“众口铄金，积毁销骨。”∵[11]矻矻：音qià。勤劳不懈之貌。∵[12]偕至：一同前往。∵[13][饣丕][饣乇]：音bótuò，古代一种水煮的面食。宋·王辟之《渑水燕谈录·杂录》：“士大夫筵馔，率以[饣丕][饣乇]，或在水饭之前。”∵[14]迤逦：曲折连绵貌缓缓行进貌。∵[15]会稽：郡名，君治在今浙江绍兴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