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我国近代史上一段重要史料的《正定隆兴寺意定和尚功德碑》

作者:贡俊录

【关键词】正定隆兴寺;意定和尚;功德碑;义和团

【摘要】现存于正定隆兴寺的《意定和尚功德碑》刻立于清宣统元年,碑文记录了隆兴寺住持意定和尚修葺改造寺院、为民祈雨、开戒场等“功德”之事,其中有关义和团在隆兴寺活动和聚议等历史史实的记载,保存下了我国近代史上的一段重要史料。

在我国众多的佛教寺院碑刻中,高僧大德之功德碑占有相当的比例,它们不仅是我国僧史研究的重要资料来源,其中不少内容也是重要的历史史料。现立于正定隆兴寺大悲阁月台东侧的《正定隆兴寺意定和尚功德碑》,就记录了我国近代史上的一段重要史料。

该碑刻立于清宣统元年(1909年)九月,无极县崔栋撰文,京都南观音寺静心山人昱明书。碑为青石质,保存基本完整(图一)。碑首四龙相交略呈长方形,中部镂空,高118厘米,宽97.5厘米,厚34.7厘米,长方形额内阴刻楷书“南无十方诸佛”6字2行。碑身抹角,高248.5厘米,宽94.5厘米,厚30厘米。碑阳刻楷书25行,满行72字,共计1552字(图二)。碑阴额内阴刻“万古流芳碑阴”6字2行,下满刻施主名号及捐献款额,共31列。龟趺座长203.5厘米,宽103厘米,高61.6厘米。

碑文首先从世界“佛、孔、耶、回、希”五教谈到中国儒教,又从儒教谈到佛教传入中国后的发展概况,然后具体深入至正定隆兴寺。由于寺内早年碑刻中关于该寺院的创建、沿革记载颇多,故该碑换一个角度,从来往游僧于此寺驻锡挂单的情况来反映寺院之盛况:“地当南北之冲,为往来游方栖息之所。以故丛林供亿之用,持重于他方僧徒大众,以名胜独冠于河北,挂单常住者不时而麇至。”但隆兴寺自康熙四十二年至四十七年、乾隆四十四年至四十六年两次大修后,随着清朝社会的政治腐败、经济凋敝,至清朝末叶,隆兴寺各方面也是每况愈下,失去了昔日的隆盛。自嘉庆皇帝西巡驻跸隆兴寺至意定和尚住持隆兴寺之前,根据摩尼殿脊枋下的墨书题记“大清道光二十四年三月十四日卯时上梁重修”,和写有“道光甲辰重修”的琉璃瓦、刻有“大清道光二十四年三月重修”的望砖分析,道光二十四年曾对摩尼殿上檐脊步的局部和瓦顶进行过翻修[1],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重修的记载,以致“寺庙倾欹,客堂损漏,几来者无安团之所,游方者无随喜之地”。

光绪十二年(1886年),意定和尚由京师来隆兴寺作住持,然此碑文中却未记述意定之简况。经正定县文物保管所工作人员1977年走访调查得知,意定,俗姓王氏,祖籍正定城内北门里街,兄弟四人,排行老三。他13岁时因患病而出家至正定北关镇海寺为僧,因年幼无知,触犯了寺院戒规,挨了师傅一顿打后跑到了北京的寺院,后来当了方丈,成了光绪皇帝的替僧。1930年于隆兴寺病逝。

据碑文所记,意定和尚之功德不但及于僧侣、百姓,还“及于遐迩并及于朝廷”。其及于僧侣、百姓的功德主要有:

一、光绪十六年修葺、彩画方丈院,改造正房五间,东西客堂各五间及侍寮维那之室,使僧侣得以安居。

二、光绪十六年适值大旱,官民祈雨罔应。因隆兴寺龙泉井亭内的八角井极有灵应,意定和尚遂于龙泉井亭前铺设坛场,寺内日夜诵大云论经,果获普霖。

三、因于龙泉井亭祈雨有应,但此时井亭已很残破,意定遂誓愿重修,由于资金一时难以筹措,于是就决定于光绪十九年开戒场,所收“香火钱”作为维修的资金。碑载此为隆兴寺开山以来第二次开戒场,受戒僧徒达180人。光绪十九年《隆兴寺传戒碑并序》现存于隆兴寺。光绪二十一年用开戒场所得钱款重修龙泉井亭,年内告竣。由此可见清朝末年隆兴寺处境之艰难。

上述所记意定和尚之功德与一般功德碑无异,但其后所记“及于遐迩、及于朝廷”的功德则与我国近代史上的重大事件有关。“二十六年,庚子义和拳煽乱。八国联军直犯京都,乘舆播迁,翠华西幸。所至之处,城破村墟,蹂躏之状实所难堪。”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义和团运动迅猛发展,在京、津、保三角地带形成强大声势,严重地威胁到帝国主义各国的在华利益,同时也使清***惊恐万状。1900年5月,英、法、德、奥、意、日、俄、美八国一致决定以保护各国使馆为名调兵进入北京,拉开了八国联军侵华的序幕。8月14日,北京陷落,次晨,慈禧携光绪帝和一批王公大臣仓皇逃亡西安。八国联军在京津和直隶地区以剿杀义和团为名,肆意烧杀抢掠,无数义和团民、士兵和无辜百姓惨遭屠杀,就连联军统帅瓦德西也承认:联军所至“沿途房屋未经被毁者极为罕见,大都变为瓦砾之场”[2]。

1900年10月18日,法军侵入正定。“及至正定,寺与天主教堂为比邻。人无智愚,皆代为意定忧,以僧众将为薤粉,庙宇将成灰烬矣。乃意定一力维持,得其将帅之心,通其语言之用,使寺之内外之人物,下至零星琐屑,无一物而或损伤者。”碑文中所言天主教堂,曾系康熙四十七年修建的帝王行宫。咸丰六年(1856年),天主教北京教区划正定等32县为正定教区。咸丰八年(1858年),正定天主教堂的第一位法国主教来到正定后,见行宫空寂冷落,幽静可爱,返京后即备文向清廷租借,不意竟蒙御批赏赐,隆兴寺清代行宫就这样割让给外国传教士作了天主教堂。后面的碑文便记述了义和团在隆兴寺的活动情况:“方义和拳之始猖也,四方不逞之徒不期而云集于寺者屡矣。藉以设拳敞(场)为名,实欲以肆其妖丑之计。势甚而焰甚张,理谕之不能,势禁之不得。意定乃婉词以谢绝之,且资送以分遣之。盖西与教堂为邻,不如是不获以安居。”此段碑文中虽用了不少诬蔑诋毁之词,却也记录下了义和拳在隆兴寺聚议这段凿凿信史,从另一侧面反映了当时义和团运动之盛势。碑文云“四方不逞之徒不期而云集于寺者屡矣”,可知义和团在隆兴寺集会不止一次,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次是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五月十七日(农历四月初八)的一次秘密聚议。以威县赵三多为领袖的义和拳在第一次起义失败后,赵三多率弟子北上,深入冀中一带传道教拳,在正定隆兴寺秘密聚议。郭栋臣的《补充义和团之资料》对此有如下一段记载:“光绪二十五年四月初八日,凑着佛爷生日,烧香为名,在正定大佛寺开了个秘密会议。到会者都是各县各场的重要师傅头……。”[3]对此,清***军机处向慈禧太后秘奏曰:“倾接正定有司秘奏赵三多已窜至我省,四月初八在正定大佛寺与各路领聚,并暗中派人与青县、东光的白莲教进行联络,阴谋大举。”这些资料恰与碑文相互印证。这次聚议是义和拳斗争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会上,赵三多听取了各路拳首的意见,把义和拳改称“神助义和拳”,并发布了《神助拳义和团》揭帖。此揭帖是这次聚会的一个十分重要的产物,张守常教授认为:“这是义和团反帝爱国运动时期篇幅较长流传很广的一件揭帖。……这一揭帖产生于正定,向西传入山西,向南传至直鲁交界地区,向北传至京津地区,正好是义和团运动高潮期的主要地区,可以想见这一揭帖在义和团运动中所起的重要作用。”[4]

1900年10月,法国军队攻入正定后,由于意定的周旋,隆兴寺与天主教堂均安然无恙。故“法国大帅巴尧与之相见握手倾心,誓同生死,虽异族而可化为昆弟。暨将撤军,仍约意定作五台之游,所至官吏恐惧,农商惊惶。意定一切维持保护之,竟泰然而一无所骚扰,故彼封疆大吏、藩臬重臣皆惟意定是倚仗焉。此功德不但及于遐迩,并及于朝廷天下矣。”

“迨大驾返跸,行宫正定,皇上、皇太后并颁匾额以旌异佛法。”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于七月十九日自西安经河南、直隶回京,十二月三十一日驻跸正定。因行宫已被教堂占用,只得在隆兴寺内暂住。意定和尚遣散了义和团,哄走了法国军,正定一境平安无事,住在寺里也挺安宁。此时的隆兴寺一片破败景象,但因国库空虚,皇上、皇太后也无力拨款维修,只为大悲阁题写了一方“大慈大悲”匾额。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一月三日,慈禧太后、光绪皇帝一行乘火车自正定返京。(下转80页)

(上接76页)

对于意定上述功德,碑文极尽溢美之辞:“欧洲诸国知中国之尚有佛教者,以隆兴寺而知之;知中国之尚有和尚者,以意定而知之。意定之名传,而佛教借意定以传矣。……旌佛乎,正以旌意定耳,意定真佛教之一宗子也。”

在隆兴寺现存的数十通古碑刻中,《意定和尚功德碑》距今不足百年,也非出自名人名家,但它在记述意定功德的同时,记录下了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入侵、两宫西狩等一些历史史实。该碑作为义和团在隆兴寺秘密聚议、促进河北义和团运动发展的文物实证,其重要价值自不待言,故倍受文史界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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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刘友恒等:《近50年正定古建筑维修中发现的文字题记初步研究》,《文物春秋》2006年1期。

[2]孙其海:《铁血百年祭》,黄河出版社,2000年。

[3][4]转引自李金鹏:《“神助拳”揭帖与平原义和团》,《文物春秋》2000年6期。

〔责任编辑:许潞梅〕

文物春秋2007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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