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访万松寺(外一篇)

贾来发

万松寺为滇中名刹,坐落于中国第二深水湖——抚仙湖西岸的万松山间。早在清朝年间,就与晋宁的盘龙寺、通海的秀山寺并称为滇中三大名寺。

万松寺座北朝南,后依五老峰,旁邻抚仙湖,寺旁栗木竞茂,寺下波光潋滟,山间翠色与山下湖光连为一体,可谓山环水抱,异境天开,尽得山川之灵气。

据载,万松寺始建于清康熙二十四年,为羽客(也称“羽士”、“羽人”。语出《楚辞·远游》:“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故乡。”以鸟羽比喻仙人可飞升上天,引申为神仙方士,进而专指道士。)段泰利所建。段泰利原名达哈泰利,东北满族人,曾为大清王朝的建立立下过汗马功勋,后官至右宰相。但后来不知是为避祸,还是修身?抑或是迷上了彩云之南的湖光山色?这位权倾朝野的段老大人竟挂印封金,在一个春意阑珊的早晨,从京城起身,不辞千里之遥,来到了抚仙湖边的万松山建寺栖身,过起了隐居生活。对他的这种举措,我一直深感迷惑,不得其解。凭他当时的地位和影响,要选择一处理想的出家修行之地,实在是易如反掌,而他为什么偏要选择在当时被称为蛮荒之地的滇中呢?为此我曾翻阅过一些地方资料和小书,但都说法各异,不足为信。

我与万松寺结缘,是因寺内有一副传为仙童用牛鞭杆书写的奇联。还在我刚记事时,父亲就多次说起过一个和万松寺有关的故事。说是一位隐居万松寺的住持,一日兴起,欲挥毫遣兴,就在举笔欲书之际,忽闻隐隐叹息之声,住持忙止笔,见是一头戴竹笠、身披蓑衣、脚穿草鞋的放牛娃,以为是来寺檐下避雨的乡村牧童,便不甚留意,又下笔作书。岂料笔未着纸,檐下又传来了牧童的轻叹之声。住持急忙搁了笔,向牧童朗声问道:

“佛寺净地,何发此叹?”

牧童答道:“俗笔太重。”

住持一听,强压怒火,心想区区牧童,何出此狂妄之言,但又不便发作,便道:

“既如此,不妨即席赐教。”

谁知牧童毫不客气,迳自走到桌前,抽出别在腰间的牛鞭杆,刷刷刷地一挥而就,草书一联:

“放眼处,偏惹渔樵耕读来,不能分他们一毫快乐;

低头时,便道春夏秋冬去,何曾识自己半点寒温。”

住持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连呼神笔。牧童写罢,撩起衣角擦了擦牛鞭杆,转身欲走。住持见没有落款,赶紧合十说道:

“仙童既已赐教,就请落下款吧。”

牧童也不答话,返身近桌,依旧提了牛鞭杆,在右下联处写下:“学仙童子题。”

住持一时惊讶,那童子则飘然而去。

传说固不可信,但父亲说他少时曾在万松寺中见过此联,证实确有此事,只是经历了30多年的风风雨雨,不知还是否保存了下来。

如此奇绝的传说,对于热衷诗词书法的我来说,实在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亲眼目睹这幅楹联成了我的梦想。直到九十年代中期,经过三次踏访,我才终于见到这副奇联。

那天,我作客禄充。席间向一当地村民问及此事,告知联还尚在。我喜出望外,急往探访。饭毕,马上独自朝万松寺而去,但未及入山,天空忽然乌云翻滚,一时狂风大作,雷雨交加,我只好望雨兴叹,中途而返。

回来不久,我又萌发了重上万松寺的念头。我去那天,恰逢隆冬之日。万松山高插云霄,云遮雾障,白雪皑皑。沿湖徐行,深不可测的抚仙湖水巨浪滔天,仿佛一头发怒的狂兽,要吞噬周围的一切。时近午后,我顺着立昌村后的山间小道,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爬行,终于摸到了万松寺前。但此时风雪甚紧,寺中空无一人。站立寺前,但见雪花纷纷,万山皆白。我惆怅不已,心想要见此联,莫非还得有缘分?无奈之下,我只有败兴而归。

此后,我因两次踏访未果,就把此事搁置了下来。

时隔六年,我偶然翻看旧书,忽见有关万松寺之资料。说是万松寺的寺址虽不算大,但整体布局颇具匠心,尤其是寺内设置,更是与众不同,即在正殿的左右两侧,依照皇宫式样各分设为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和工部等,其整体建筑既体现了佛寺的庄严和巍峨,又暗含了诸多寓意。万松寺有前殿、中殿、后殿、偏殿和两侧厢房组成,共有大小房屋57间,内供365尊神(佛)像,其中仅铜像就有360尊。这些众多的神(佛)像,既有佛教的佛祖、菩萨、罗汉,也有道教的三清四御、各路天将,更有儒教的孔子,以及众多的各路神仙、土地山神、阵亡将士,乃至亲仇同堂,真可谓三教合一,天人共处。更为有趣的是,在供奉众多神佛的正殿上,段老大人却一反常规,按君、臣、帅、将、士的排列来安排各路神佛仙家的座次。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种设立和摆布,恐怕为世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段老大人为什么要将一座寺院的建筑设计与宫殿相对应,把本不同教的各路神佛、乃至生前相互仇杀的阵亡将士供在一起?这其中是暗含三教同流,还是天人合一?是祈望民族融合,还是万众归心?∵抑或体现万类同宗,终归一统?

带着新的发现和惊喜,我又一次踏上三访万松寺的途程。

一九九五年春,我专门挑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约上正在云大读中文的侄儿,乘着春风,踏着芳草,一起直奔万松寺。春日下的抚仙湖,鳞波细浪,烟波浩淼,幻化万千。而此时的万松山,则树树生绿,峰峰吐翠。从禄充麒麟山以南的万松山间,野花始放,岚气初生,淡青色的烟气轻笼林梢,仿佛着了色彩的山水画卷。我和侄儿一路行来,到半坡之上,恰逢一老者踏歌而来。近前问之,始知老者为管寺之人。从与老者交谈中,知其为不俗之人。但生不逢时,终老山村。我和侄儿说明为三访奇联而来,老人家遂欣然同往。不多时,即抵寺前。万松寺在初春阳光的照耀下,琉璃瓦顶光芒四射,越发显得神秘和庄严。寺内寺外,处处万物皆春,花香鸟语,一派生机。此刻老人家早已打开寺门,专侯我和侄儿的光临。我未进寺门,早见门头之上,悬一木匾,上书“万松寺”,细看乃为同乡先贤侯树藩所书,字形儒雅洒脱,功力深厚。再入内,只觉眼前一亮,两块白底红字的木制长联早跃入了我的眼帘。我快步走上前去,庆幸自己终于见到了这副三访始得一见的奇联。我边看边赞,定定地立于联前,先看联作,次品联书,再从左至右,从右至左,左三圈右三圈地看个不停。末了,又是照相,又是笔记,忙得不亦乐乎。

老者见状,微笑着向我说道:“来万松寺的人不计其数,然象你这样痴迷的人还从未见过。你既然痴迷此联,想必神交已久。但来看此联者多,而能通读联语的我还没有遇到过,不知你能不能通读此联?”

我回答说,我于书法诗词之道,略知一二,既如此,我先试试看,如念错的话,还请老人家指正。老者说:好。我于是朗声念道:“放眼处,偏惹渔樵耕读来,不能分他们一毫快乐;低头时,便道春夏秋冬去,何曾识自己半点寒温。”老者听后,连加夸奖,说我唯有一错。我问错在何处?老者说,错在将下联的‘过’字错念为‘道’字。

我说,不是我念错,而是人云亦云,大家将草书的‘道’而错认为‘过’字。其实,‘道’字用在这个字眼上,要比‘过’字好。且于平仄讲,‘过’、‘道’同为仄声;于词性论,‘过’、‘道’同为动词。因而如此一改,下联的‘过’应念为‘道’,不知老人家以为然否?

老者连说有理,站在一旁的侄儿补充说,此联传为学仙童子题,今日一见,才知原来是这么回事。此联实为段泰利撰书,学仙童子乃段泰利出家之道号,落款“学仙童子段泰利题”,不已写得明明白白,用不着再加考证。

老者然其言,转头对我说,你既爱此联,不妨再谈谈你的高见。我说,高见谈不上,只是心有所爱,自有所悟,既然老人家动问,我也就谈点肤浅认识。此联联书俱佳,极为高妙,为我所见楹联之珍品。赏其书法,观之如行云流水,顾盼生姿。字势奔腾,势若电闪长空;笔画遒劲,秀如叶舞春风。品其联作,更臻妙境。远近交替,虚实结合。放眼低头之间,曲写两者之别。但眼前悠然,难分其乐;心底隐痛,何人能知。两种截然相反的场景和独特的内心体验,通过段老大人的生花妙笔,使其留驻于名寺古刹之中,飘逸于湖光山色之间,实为镇寺之宝。

老者大喜,出香茶以待,并要我留下墨宝。我再三婉辞,终难推脱,遂不揣浅陋,留诗以记:

青烟霭霭带斜晖,古刹深深隐翠微。

山静惟闻钟磬度,寺幽但见落花飞。

泉光浮照禅关道,月影低垂梵苑闺。

夜半松风吹阵雨,笛声几处响依稀。

来发其人

古滇之南,浪广之滨,有一丙午生人,今已年过而立,身长1米73,上穿加加大衣裳,下登42码大鞋。头大鼻隆,日食三餐,长得结实魁武,不可谓不高大啊!

然而此人生性懦弱,立身处世,处处小心,既不善广交朋友,也不会摇尾乞怜。常常躲于小屋之内,耕耘于方格之间。每有收获,辄置柜中,自谓也应如农贮粮,积多自富。怎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虽少怀大志,然老大无成,依旧骑了辆破旧单车穿行在苍茫大地。

其人好静,常于闲暇独个儿登山涉水,或访名胜于深谷,或探幽微于丛林。累了倦了,便憩息于碧天之下,看彩云飞扬,听百鸟欢歌。欢了乐了,就立身山野,纵目四望,顿觉乾坤尽收于眼底,崇山群伏于脚下,日月飞旋于身边,不由心驰神往,身腾云天。

其人嗜书,可惜心窃不通,终没迈进高校门坎。但时时心系书堆,身边就常常带了书本,打柴要看,做活要看,入厕要看,走路要看,有一刻闲,便读一刻书,以致坐着站着睡着,都眼不离书,书不离手。读来念去,遂有了名儿,人呼“书痴”。书痴果然呆痴。某日偕村人上山,磨蹭半日,回来时天已黄昏,却还息肩半途,弃担啃书。及至家人匆惶寻来,仍入痴入醉,不知骂声之将至。

其人心性善良,常常闻雷而色变,认为定是人间出了坏人或做了坏事,才会惹得天怒雷动。并奇想联翩,把天空响雷说成是天神发怒,把长电闪耀认作是神目闪闪。某地遭灾了,某处遇难了,甚至昨夜起狂风,今朝下暴雨,东家闻娃啼,西门见人嚷,都萦之于脑际,怜之于心怀,叨之于口角。见小儿把了虫玩,就哄虫儿妈妈找来了,让放了去逃生。心慈如此,不想其为人却迂腐固执,看重的是人的骨气和品质。对于世间的假冒伪劣,心实恶之恨之鄙之绝之。既容不下沙子,又见不得龌龊,便处处遭人算计,连连吃亏。

目今,世界已呈多极化发展,人心也随多元化迈进。有善乖巧者,便上窜下跳,借机鼓风作浪,成了一方气候。昨日一文不值,今朝全副武装。几日不见,脑袋就肥了起来,腰杆就粗了起来,口气就大了起来。飘飘然唯我***,为所欲为,一路杀来,无限风光。其人见之,自是不屑一顾,视如酒囊饭袋,地下爬虫。认为此等臭人,生讨众恨,死招人骂,又何羡之。岂如我一介书生,虽身无分文,却有满腹经纶,道是“自古臭钱无益处,腹有诗书气自华。”

其人喜弄文章,常以大地作纸,端水练字。不想长期经营,竟也小有市场,拙作便频频露面,见诸于报刊杂志。大到国家刊物,小到地方杂志,均有了自己劣作。某地办全国书展,某处设文学擂台,其人芒锋初露,渐而声名远播,长的短的宽的大的小的,且颜色各异的信件便飞蝗般铺天而至。有邀入某大典、上某网络的,有请任某职务、耍某名胜的,熙来嚷往,络绎不绝,忙得你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自是心花怒放,不亦乐乎?待定睛细看,全是哄你受骗,冲钱而来,且招式翻新,令你防不胜防,不由怒从心起,拍案而骂:“我岂白痴耶?”

其人貌似老诚,心实稚气。每遇空回家,就带了一群娃童,不是追来打去,就是你躲我藏,或是胡编乱道,把太阳说成红粑粑,把月亮侃为白圆饼,视星星为汤圆,将山包当馒头,喻云彩为衣裳,状银河作白练,一任驰骋想象,听得孩童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其人甚惜食粮,饭粒掉下了,就急拣起住嘴里送。人有笑之者,其人就反驳说,谷自土生,粪从肚排,饭从土里来,本来就干净;粪从肚内出,肚里装着的才是肮脏呢。

其人颇多遐想。某日从屋中出,见一五彩云朵飘飞而来,大呼“何不托我而去”,便拔腿而追。人又笑之,他却道:“云无翅而人有足,你怎么就认为我追不上呢?”

其人视大为小,往往把偌大世界视为掌中玩物。人又讥之者,其人就反驳说:“宇宙之大,星如棋布,区区小球,比之于满天繁星,只不过银汉一星点耳,又何大之!?”

其人视小为大,往往把嗡嗡蛟虫看作百万大军。人又讥之者,其人却云:蚊虫起之于大地,旋之于天空,密密匝匝,盖地铺天;往来冲突,嗡嗡作响。人遇之而绕道,风吹之而幻形,非百万之军,何来如此之势?!”

其人姓贾,偏就有人把“贾”错写作“假”,或是拿了姓氏取笑其人假到了罐罐底。人有不平者,其人但笑而言曰:“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我七尺男儿,堂堂丈夫,岂因‘假’而就假了呢?倒是那些‘真’的才真正假了哩!君不见,市场假货堆如山,蒙骗世人次充好。鱼目混杂假变真,真的反遭排挤了。又不见,小人得势气汹汹,君子到被冷落了。正不胜邪理何在,真不胜假气死了。”

说来道去,其人实乃一愚夫耳,要不然咋就尽说些废话和疯话呢。然其人到底是谁,原来就是踩地球于脚下,顶蓝天而生存的滇中贾来发啊!

时庚辰年五月廿十六日记于宏轩斋。

来源:玉溪市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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