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家乡仙游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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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家乡仙游寺

周伯成

20世纪即将结束的时候，家乡发生了一件大事：仙游寺要拆迁了。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神州大地，这个沉寂于黑河之畔崇山峻岭之间的千年古刹突然间声名远播，着实让我这个游子为她怦然心动。

仙游寺坐落于古长安城西南70余公里周至县境内的黑水峪内，四山环抱，一水中流，地势天成，美丽如画。为了解决古城西安居民吃水问题，***要在黑水峪口筑坝拦水建水库，黑水峪内黑龙潭边的仙游寺就只有拆迁了。等我脱开手头工作，挤出时间去看时，千年古迹已经荡然无存，在千年古迹的身后只剩下一个个深浅不一挖剩的大坑了。千年的古寺，极尽繁华和喧嚣之后，静默地躺在荒野的衰草丛中。寺旁，沉睡的玉女（峰）似乎没有发觉尘世的变迁，依然保持亘古不变的睡姿。

我在心中默默数起那熟悉的景物：玉女垂帘、马融石室、日落晚照、狮山象岭、隔山借水……水库工地传来现代化大型机械隆隆的轰鸣，许多景点已经被人类巨大的改造力量弄得没了踪影。

仙游寺在我的记忆中是一座庙和一座塔，是我从记事起领略自然融于人文、人文亲和自然最方便最近的去处，离我家只有三里路程。翻过一道梁，走过一片小盆地，穿过一条小街，在街道的尽头，蓦地你会发现自己已站在半山腰，而仙游寺就坐落在你脚下幽深的河道之中。俯看下去，从南面崇山峻岭中跌宕而来的河水在你脚下掉头向东，行不千米，又折头北向，一条深黛色的巨龙在河谷中狂窜。在北向掉头处，湍急的水流撞击东面山体速度锐减而成潭，其色墨黑，幽深不可见底，故而名黑龙潭。两山夹击，水流回旋，黑龙潭南岸豁然形成一片平坦的田地，依山脚雄伟耸立一座宝殿，河岸不远处巧妙点缀一座方塔，山顶松林密布，山坡竹影婆娑。依山傍水，茂林修竹，钟磬悠然，好一个神仙之所!

清澈的河水，清净悠远的钟声，从记忆中缓缓滑过，失去才知道珍贵，望着仙游寺的残迹，我才明白“白云千载空悠悠”，决不是贫乏的哀叹。此山此景，是多么让人留恋。

在记忆中搜寻仙游寺，那是在我小学时，寺四壁一块块刻着诘屈拗口诗文的石碑；中学时，大雄宝殿内目眦圆睁、衣带飘扬的两幅哼哈金刚壁画；长大后，心咏口诵白居易在这里撰写的唐明皇与杨贵妃缠绵爱情故事的《长恨歌》和关心百姓疾苦的《观刈麦》。

在荒草丛中寻找仙游寺，那是在搬迁指挥部边一叠叠整齐码放的砖石，是不远处临时为仙游寺主持搭建平房中传出的一串串清脆有力的木鱼声，那有节奏的声响，在空旷的山间回响，标志着这里的特殊。

寻着这声响，我走进了主持的禅房。见室中蒲团上端坐一位精神矍铄身穿黑色对襟布衣老者。询问后得知老者是仙游寺主持，法号“果性”。我问果性师傅对于仙游寺的搬迁有什么看法时，老人一下打开了话匣子，“现在的社会就是好，充分尊重僧人的权利和利益，拆迁大事小事都能及时沟通，协商解决。拆迁前已经为我们解决了礼佛和临时生活的场所。搬迁的事处理得很好。”老人可能没完全理解我的意思，我追问到“仙游寺拆迁你舍得吗?”“舍不得，舍不得!可我们都支持***的决定。西安人民要吃水，佛家讲普度众生，拆迁为大家谋利这也是佛家的一大善事，为大家我舍得。再说这是迁建，***还要花钱重盖，***也为我们想，我们都支持***。”果性师傅的一席话使我心一下释然，现在一个出家人都有如此高的境界和觉悟。

在一通碑石中我发现了仙游寺几经焚毁和当初建制规模。大概在唐代武周修佛时仙游寺规模可谓极盛，隔黑河，有南北两寺相对峙。后几经兵乱，废而兴，兴而废，到了清代只能由僧人们自己化缘而勉强维持，北寺也不知何时因山洪而湮灭在漫漫红尘中。独于河南岸的仙游寺因了它醇厚的人文景致得以保存，为我们留下珍贵的精神和文化财富。起码，我们在诵读“此恨绵绵无绝期”时可追索白香山的遗韵。

仙游寺的拆迁，使从小摩挲她砖石长大的我，对她有了全新的认识，大开了眼界。那座司空见惯的砖塔，在拆迁中摇身一变成了国宝，竟然是全中国唯一现存的隋代古砖塔，专家学者笔伐舌战许久的隋唐之争，也随着地宫的开启而“碑出论定”，地宫藏碑明确记载塔为隋代修建，证明中国考古界权威罗哲文、郑孝燮、单士元等老专家论断的正确。在这座塔中出土了大量国宝级的文物，特别是佛舍利子，于佛于尘世都是无价之宝，这才是“养在深闺无人识”呀!而且地宫开起时还引来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的现场直播，其规模和档次史无前例。穷僻的山间涌来漫山遍野的观光者。

想念仙游寺，更多地是为她的搬迁而自豪，为了亿万的生灵，毅然舍弃旧日的美丽。佛家讲涅盘，仙游寺因了舍弃故有所得，古塔身价年代的认定，佛舍利子现世，使这一宝地大放光芒。

异地重建，又是一道新的风景。

仙游寺的新址定在了我每一次去朝拜她要翻越的那道梁上。北向可以清楚看到飘向远方的黑河，天气晴和，极目远眺，八百里秦川尽收眼底，南面是连绵起伏的秦岭。等到水库修成蓄水之后，南面的小盆地形成一小湖，湖光山色，当又是一番景象了!坐在衰草丛中，我奢想仙游寺的美景。

一座金碧辉煌的佛院已耸立在我心中，这是游子献给你重建的铭文。

仙游寺，我因你而骄傲，我为你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