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湖,我的花亭湖

清澈的湖水,粼粼的波光,星罗棋布的岛屿,幽深的港湾,千重的山色,济盛的古迹,荟萃的人文,富饶的物产,若隐若现的佛影禅光……我的花亭湖坐落在家乡版图的中心地带,大别山跌宕起伏的群峰乱岫之问。方圆百平方公里的湖面碧波万顷,朝晖夕照,水光云影。湖面小艇游戈,渔歌互答,湖岸绿荫深深,花果飘香;山寺红墙黄瓦,疏钟连绵……

花亭湖的北面是巍峨的狮子山,它端坐于禅宗的精神高地,终年祥云缭绕,禅光普照,如禅的无相明心,深奥而神秘,不登上山顶,难识其真面目。北周武帝二年,二祖禅师慧可怀着“物以民胞共寒署,调和风雨万帮同”的圣愿,从嵩山少林寺出发,来到狮子山面壁参禅,开设道场,收徒传道,激荡禅风三十余年,终于创造了中国佛教禅宗文化,使其成为中国禅宗文化的发祥地,慧可也成为中国禅宗始祖。从此,狮子山道场名扬海内外,成为历代禅师们朝拜的圣地。

花亭湖的东面紧挨着民风古朴,着名的佛教名乡寺前镇。这里是已故的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佛教协会会长,杰出的爱国宗教领袖赵朴初先生的故乡。镇前建有赵朴初文化公园,朴老的灵骨就树葬在这里。境内庙宇兴盛,散落着十几座古寺名刹,佛影处处,香火不绝。佛图古寺的“寺中八景”叫人流连忘返。

花亭湖门户的东边是高耸入云的凤凰山,千古名刹西风禅寺就座落在半山腰上。楼台典雅,石刻雄奇,钟鼓悠扬,山青竹翠,历经一千三百多年而不衰,***永转,灯传不绝。五祖禅师弘忍,六祖慧能,高僧法智都曾到此坐禅弘法,增建道场。唐光王也曾在离此不远的四面尖山中隐光韬晦数年。面对大别山千重山色,俯瞰滔滔河水银浪闪烁,终于在这块灵山净土悟道出无上禅机和治理天下的国策。

佛影就这样如烟如雾经年笼罩着花亭湖,禅光就这样如光如霞终年照耀着花亭湖,禅风就这样一年四季年复一年地吹拂着花亭湖。千百年的积淀,终于将花亭湖成就为天下第一禅湖。

禅的本义是静虑,思维修;禅是心灵的虚灵宁静;禅是自然而然;禅是生命的和谐,自然的和谐。胡锦涛总书记提出的“和谐社会”其实就蕴含着深刻的禅理。其实,禅是不能说的,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禅的境界是言语道断,心行处灭。有人问寒山子:“什么是禅?”寒山子答“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有人问大龙洪智禅师:“什么是微妙的禅?”洪智禅师答:“风送水声来枕畔,月移山影到窗前。”

禅溶入在自然界的万物之中,禅与大自然同在。“青青翠竹无非般若,郁郁黄花皆是妙谛”。用慧眼来看,大地万物皆是禅机。花亭湖更是禅机充斥,随地觅取,俯拾即得。但禅是一种境界,一种体验。禅的感悟是别人无法替代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你要了解花亭湖,悟道花亭湖的禅宗,就必须亲自去花亭湖感悟。李白、杜甫、王安石、黄霆坚、王守仁、郭祥正、林则徐等许多名流名家都曾来花亭湖区游览寻禅,留下了一首又一首脍炙人口的诗篇,花亭湖底永远沉淀着他们的足迹。

禅是宇宙纯真、至善、完美的母光,禅是无相实相的生命力、智慧力。禅可以开启我们的心灵,启发我们的智慧,引导我们进入到一个更超脱的世界。花亭湖也籍禅而成为“一门两进士,十里两状元”,人文鹊起,科甲蝉连的“文化之乡,礼仪之帮”。禅心为善。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他认为最高境界的善行就像水的品性一样,泽及万物而不争名利,有谦下之“柔德”。江海之所以能够成为一切河流的归宿,成为百谷王,是因为它善于处在下游的位置上。千万道清澈的溪水,集大自然之灵气,经过佛的沐浴禅的融入,穿过树丛花草,顺流而下,汇集到花亭湖。波光潋滟,禅光隐隐。喝着花亭湖水长大的花亭湖人,也就不自觉地有了一颗如水般的至善至美的禅心:纯朴厚道,勤劳善良,热情好客,至情至性。他们曾为花亭湖的建设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一坝锁诸水,白浪托群峰”,无数的房屋田地被淹没在花亭湖的水下,无数的花亭湖人按照***的安排,移民到异地他乡,重建家园。但他们从无怨言,也从不去向花亭湖索取什么。花亭湖水永远清澈而平静。日夜流淌着的花亭湖水,带着花亭湖人无私的爱助,通过太徐渠道,灌溉着宿松、望江、怀宁的千百万亩良田,如大地母亲的乳汁,滋润养育着远方的儿女。

我的老家就在花亭湖深处的桃花村。听老辈人讲,桃花村原本是一个小集镇,山里山外的行人都要在此打尖歇脚。镇上人来客往,民风纯朴,泉水甘纯,茶馆酒肆林立,四祖河从镇前弯弯流过。河岸和两边的山坡上栽满了桃树。春天,十里桃花霞满天,满镇芳菲,落英缤纷,清波留香,人面桃花相映红。令人想起陆游的诗句:“桃源只在镜湖中,影落清波十里红”。

当年的桃花镇已是水深千丈。现在的桃花村聚居着没有移民的桃花村人。父亲壮年时曾是桃花村的村长,年复一年地带领着桃花村人种田养鱼,开山修路,栽植果树茶叶。如今的桃花村虽没有了大片的桃花,但山中有水,水中有山,山绵延,水婉转。山上古木参天,曲径通幽,飞瀑如练,清溪滢洄,树静默,花纤柔,水含笑。湖边摇曳的是风,变幻的是云,风潮湿,云轻盈。春天偶有几株桃花盛开,或万绿丛中,或临水而立,灼灼其华,与春风共舞。有如人间仙境。当你远离城市的喧嚣,来此静坐清溪听水声,看山间炊烟袅袅,古刹微露,云霞随河水远走,听梵音悠悠,山吟水唱,或走进这里的农家乐,品尝绿色的山珍水味,农家特色饭时,你会感到自己已返璞归真,回归自然,走进一个至真至美空灵宁静的境界。

母亲曾是桃花村小学的代课老师。我小时候的桃花村小学只有一间土砖瓦屋,极其简陋,座落在回歌山的山坡上。春天,草长莺飞,满山满坡的映山红花盛开,一团团、一簇簇、一丛丛,朝霞般绚烂,倒映在湖水里,半湖瑟瑟半湖红。坡下的河水涨满了的时候,母亲总是像鸡妈妈领着一群鸡雏一样,把我们这群叽叽喳喳的小学生,一个一个地背过河去。村里小学设了一、二、三个年级,全在一个屋里上课,母亲总是放下这个年级的课本又去教那个年级。学校的课桌凳全都是学生自带,有的学生家里没有课桌凳带来,母亲就从自家搬,几年里几乎把家里桌子凳子都搬到学校里去了,连母亲床前的那张踏脚板都没能留住。

父母操劳一生,老了再也不能劳作了。我在县城边租了两间小屋让他们搬下来居住,以便让他们安享晚年。可父亲故土难舍,聆听不到花亭湖的水声,他就心烦意燥,难以入眠,经常一个人搭三轮车去湖边,呆呆地坐上几个小时,有时还乘船到桃花村去住上几晚。特别是夏天,父亲住不惯城里,说城里太热,再好的空调也比不上花亭湖的清凉,所以每年的夏天他就基本上呆在老家住。那年夏天的一个傍晚,父亲正走在花亭湖边,突然听到有孩子溺水的呼救声,父亲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湖中,父亲相信自己的水性,但他却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当他拼尽全力把孩子送到湖岸边时,自己却沉入了水底。

第二天午后,我才在村人的堂屋间看到被打捞起来的父亲。父亲静静地躺在一块门板上,脸被花亭湖水洗得如同石蜡一样放着白光。父亲最终还是把自己献给了花亭湖,与花亭湖溶为了一体。父亲下葬的那天,天下着小雨,全村的人都来为他送行。父亲的坟墓就葬在花亭湖边的小山坡上,从此,他可以日夜望着花亭湖,聆听着湖水的声响。

我从小就在花亭湖边嘻戏、放牛、戏水。这让我从小就与湖水结下了不解之缘。听我母亲说,我出生的那天,母亲叫人从花亭湖里打来几桶水把我洗了洗,我却掉进了操盆里弄得水花四溅。所以母亲常说我命中不会缺水。

我曾无数次泛舟花亭湖,也曾尽情领受过峰回水转,船过景移,“碧海云天水作黛,月色空明水亦悠”的感觉。但我一直说不清,关于花亭湖水是怎样一点点地渗透到我思绪中来的,又是怎样一点点扎根于我内心深处的。花亭湖被称为天下第一禅湖后,我一直想让我的思想领略花亭湖水的精神世界,在那不被打扰的时空里与湖水溶为一体,成为生命之源,成为无私大爱、谦躬和善、透明无伪、刚强与柔美的代名词。常常觉得自已与湖水走得很近,近得它无时无刻不在与我面对面的交流,近得它每天亲吻过我的肌肤。但当我刻意地寻找它,靠近它时,我才发现,我并没有走进湖水的世界,它其实离我很远很远。

然而我固执地相信,一定有些什么,是曾经属于花亭湖水和我的。湖水心中那丰富的内涵,那波光粼粼中闪现的淡淡的禅光,以及我的情感,还有我那深深根植于心自始至终难以割舍的眷恋,都曾与湖水共同。

我曾在一个秋天的黄昏,静静地躺在花亭湖边的沙滩上。柔沙如绸,任由秋风拂面,看水天一色,云卷云舒,白鹭飞舞;听湖水一浪浪地轻拍着沙滩,层层叠叠漫上来又退回去。我蓝色的思绪缠绕着秋风,如烟似雾在湖面上聚拢又散开。此时,夕阳西下,秋林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我沉浸在王勃的“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秋景图里浑忘了一切。

暮色渐合,晚风带着清澈的凉意,带着漫天的落叶划出白昼与黑夜更替的轨迹。我才知班船已经过了,焦急得不知所措。正望穿秋水之际,突然从山弯处划出一叶小舟,穿过飞舞的白鹭,在暮色中轻轻地向我飘移过来。

“大哥,这里已没船了,我送你到对岸去,那边还有船。”一声清脆的叫声,从小船上跳下一位俊俏美丽的少女。

我喜出望外,来不及说声谢谢就急忙登上了船头。小船轻轻地划开了。少女盈盈一笑,熟练地操起了双桨。

我坐下来面对着少女道谢。少女连说不用客气,她说看到错过班船的客人,她和家人都会划船过来送过去。

我被少女的热情所感染。我看到了少女的一双眼睛,清澈如湖水,漆黑如深潭,秋波流转,笑意荡漾。这双美丽的眼睛到现在一直还深深地镌刻在我的心里,使我常想起唐人李贺的诗句:“一双瞳仁剪秋水”,也使我常想起花亭湖人的清纯和热情。

小船在轻轻地划动,水面泛起阵阵的涟漪。夕阳在水面上跳跃,如同跳跃在我心海的碧波中。心中那份久有的情感又更加浓烈了,我愿像父亲一样,把自已的这一生交融在这一湖碧水中,愿与湖水溶为一体。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这位少女。几年后的春天,我又一次路过这片沙滩时,远远望见的是满坡的采茶女,如七彩仙女在万绿丛中飘落,听到的是他们嘹亮的山歌。

我曾在一个风雪漫天的傍晚,学着二祖禅师慧可在大雪天拜谒达摩祖师,去花亭湖畔踏雪寻禅。不曾想大雪封山,我在风雪中迷失了道路。天色越来越暗,雪越下越大,大朵大朵的雪花迷糊了我的视线,风挟着雪直往脖子里灌,仿佛要把生命冻结了一般。我困在茫茫雪野中东奔西突,疲乏已极。忽闻一阵犬吠声,我循声望去,湖畔山坳处突现一间小屋,一盏温暖的灯光亮起。一位看守网箱的老伯打开屋门,把我让进屋里,我立时感到了屋里的温暖。老伯从门后拿出一条毛巾,弹去我身上的雪花,看我饥寒交迫的样子,又把一大盆炭火移到我的跟前,然后打开屋门,带着那条小花狗出去了。

屋里静极了。我靠在炭盆边烤火,忽然想起一首古诗:“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我不知道这首诗的作者当年是不是有过我同样的境遇。身子渐渐暖和了,我疲乏地靠在床沿上,倦意和困意一齐袭来,不禁渐渐睡着了。

朦胧中,我看见二祖慧可仍在达摩的门外伫侯,雪深及腰仍纹丝不动。漫天的雪花在他周围飞舞,如无数银丝穿起天上的琼花,打着旋婆娑而下。我看见达摩终于把门打开了,此刻雪花也旋出了天鹅绒一般的温柔。我听见了湖冰开裂的声音,我看见父亲踏波而来,如在湖面上飞翔,出尘如莲,左手握着一朵莲花,右手提着一条鲢鱼。天边苍穹的雾蔼舞动着,那是笼罩在我心头散不去的阴霾,让我常疑惑生命的虚幻。我闻到了一般久违的香味,那是“湖水煮湖鱼”特有的香味……我口水如眼泪般溢出滑落。睁开眼,老伯已经回来了,正在炭炉上炖着一条鲢鱼,香气浓郁,桌上的电饭堡正冒着热气。老伯说:“醒了就快点吃吧。今夜雪大就别回去了,就睡在我的床上。”我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我知道此刻一切感谢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我看到禅光在照射着我。

我曾陪同一位朋友去游西风禅寺,登上风凰山,穿过五祖洞,来到渡仙桥。时值深秋,落叶飘飘,枫林染赤,满山秋叶的色彩丰富得如同画家的画布,明丽而斑斓。我们站在渡仙桥上眺望花亭湖,湖面如镜,轻舟如梭,柔雾轻盈地舞动着长袖,蓝天白云倒映在湖水里,水蓝蓝云淡淡,禅寺传来的钟声宛若天籁。我正想感叹几句,忽见一布衣老僧在桥上清扫落叶,我随口吟着神秀的句子:“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佛试,莫教惹尘埃。”老僧看了我一眼,也随口接出慧能的句子:“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知道我碰到的不是一位普通的僧人,是一位禅师。我看到有游人在桥上行走,又说了一句:“人从桥上过。”老僧立即接来:“桥流水不流。”这不含罗辑的禅语,语出傅大士善慧,它意在与迷忘的分别意识挑战,破除一般人对知识的执着,使人进入一个更真、更美、更善的心灵境界。我知道禅机不可泄露,禅法不可传。于是便只请教老僧如何去看花亭湖的山和水。老僧说:“你现在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你悟道后,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但内容不同,悟道后的山水景物虽非我所属,但与我同在,和我一体,任我取用,物我合一,相入无碍。”我似懂非懂,但我知道,这就是禅心的超然。

我虽无慧根领悟禅机,但走过人生的每一个季节,禅的智慧之光一直在引导着我,净化着我的人性与心灵。在几十年的红尘喧嚣中,我只顾埋头赶路,却常忽略了与自已对话的从容。职场的奔波,生活的琐碎,名利的追逐,在不经意间蒙蔽着我曾经纯净的双眼,从而在不断的追赶中感到烦躁苦闷,身心疲惫,失去自我。于是我常常伫立在花亭湖畔,遥望着花亭湖的万倾波光,看着花亭湖的磅礴与大器,静观花亭湖水流淌成一首诗,渲染成一幅画,幻化成至刚至柔至善至美的智慧与灵性之光,固定深蕴着自已内心深处的那份平和,那缕恬淡,那份超然,那份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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