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净相寺

难忘净相寺

董雄

在嘉兴东南方有一个只有七、八户人家的小村，一棵古银杏挺立在已经废弃的老盐丰公路旁，伸展着苍劲的枝叶。二三间房屋倚树干而搭建，门前树下，散放着长凳和竹椅，静静的河流横在树前。站在桥上，满眼碧绿的树丛，照映着河流、河埠和河畔的小屋。河名净相寺港，小村名净相寺，均得名于已经消失的着名古寺净相寺。

得知我们寻找净相寺遗迹，三五人围过来，七嘴八舌说古寺。有人执意先带我们去看残留的僧房，那是一幢三间平房，格子窗，双门黑瓦，还有纹花的瓦当，现为村民柴房。走过这屋，场边屋角还有几块大殿的柱基石。问旗杆石在何处，答已被人偷走。一位戴着草帽的老婆婆，拉着我们去看村后一片茂密的毛豆地，说是当年净相寺大殿和庭院的地方。问起曾经的槜李园在那里，面面相观，都说已没有遗迹了，只知道槜李出在净相寺，不知道当年净相寺名声远扬的正是净相寺和槜李的不解情缘。

初识净相寺，是在三十多年前地名普查，跟着史念先生坐汽车到新丰，实地调查净相寺和槜李。沿着抗战前夕筑成的新丰到净相寺的公路路基，走了一个多小时，旷野中，一棵银杏扑面而来，走近才见房屋和茅舍。那时的小村是净相大队的驻地，有几间办公室。尽管那时思想紧固，寺庙还被作为封建迷信批判，但参加座谈会的村民还是用自豪的语气，高调向我们讲述昔日净相寺的辉煌，怀着悲愤的激情控诉日寇掠烧净相寺的往事，口口声声要求恢复净相寺。史念先生最关心的槜李，已经找不到了，当年槜李园已是一片浓绿的蕃茹藤。大队干部还带我们到附近村庄，有些农家屋边还种有另星槜李，都说是净相寺真宗槜李所移植。

那个时候，小村里还有许多净相寺遗迹，香花桥，韩公井尚在，河边村角还有旗杆石和柱石。“迹古犹传元至治，果珍曾祀鲁春秋”的香花桥桥联依稀可辨。

据地方志记载，净相寺已有1500多年历史，公元502年由南齐承相解景荣化三年时间建成，梁武帝萧衍赐额为“梁福寺”，宋戊申元年（1008年）改名净相寺。净相寺历代多次修建，清康熙十七年和道光初年，分别重建和扩建后，寺达鼎盛。据传净相寺有殿、楼、亭几十间，占地十几亩，还有十二处胜景，主要有山门、寺眼、天香楼、净道街、礼乐村、韩公井、施食台、三角殿、香花桥、槜李园等。清咸丰年间开始，净相寺逐渐衰落，尚存一小部分寺舍后来改为学校。

净相寺闻名的是槜李的原产地，让人叹息的也是槜李的故事。槜李又名醉李，独产于嘉兴。春秋时，嘉兴已有槜李地名，地以果名，据此已有2500年历史，可惜没有文献记录。最早见于史志的是南宋张尧同《嘉禾百咏》中《净相佳李》诗，“地重因名果，如分沆瀣浆，因思吴越事，未敢尽情尝”。宋元明清均有文献记录净相槜李，清同治九年（1870）王芑亭的《槜李谱》记有“嘉兴为古槜李地，郡邑多产佳李，唯里中净相寺所产，为真种子”。

净相寺槜李一般在清明前开花，花蕊小，色银白，笑簇枝头如晴雪；小署前后结果，果扁圆，色殷红，羞悬叶间疑琥珀。槜李还有层薄果粉，密缀黄褐斑，果实顶端偶有见小裂痕，即人们称道的“西施指痕”。相传西施由越入吴，途经嘉兴品尝槜李留下的指抓痕。历代称槜李为李中绝品，仙果，流传许许多多动人传说故事。享用槜李方法很讲究，先用手轻轻擦去果粉，以指破一小口，内浆可一饮而尽，味甜鲜，还有点点淡淡的酸味，微微飘飘的酒香。槜李的色、香、味，真的让人叫绝，历来被称为琼浆玉液，如甘露醴泉，成为上层官府文人相赠佳品。

据记载，从宋至清，净相寺及周边地区是槜李的主要产地，净相寺是保留槜李真种的原产地。清代，净相寺十房僧人，每房还有十几株，寺有槜李上百株，附近新篁、王店、海盐、洪合都有零星种植，大都自净相寺直接引种或间接繁殖。据传净相寺所产槜李，不轻易予人，僧人贮果于细瓷盖碗中，视作禅林珍品，清代列为贡品。由于槜李味美价高，僧人苦于官府勒索，无奈含泪伐树。《重修浙江通志稿》记，“清初，官吏们向寺僧恣意需索，不堪其忧，多有伐树，免受累者。”后来寺庙衰落，槜李雕零，到解放时，西厢房还残存一棵，惜于1955年枯死。

清后期桐乡屠甸一带和新篁栖柽李家，成为槜李新的集中产地，太平天国后广为种植。新篁李氏在清嘉庆年间向净相寺求得数株槜李树分根苗木，辟园繁殖，到光绪年间已有李园数亩，槜李树200多株，称为“龙湖槜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净相寺反向栖柽李园移回4株槜李，以点缀古迹。三十年代浙江省及嘉兴县当局也曾规划复兴槜李，曾在净相寺附近建立槜李乡，鼓励农家广植槜李树，在余贤埭和东塔附近还创办槜李实验园和槜李园，不久均毁于日寇炮火。

在地名普查时，令人难忘的是，村民谈起火烧净相寺，伐砍槜李的悲愤精神，更让我难忘的是史念先生为抢救这一千年名果的热情和不懈的努力。槜李历经苍桑，不仅是果中美食，更是有着浓郁地域文化内涵的名产。1978年槜李所存无几，快到了绝种的边缘，据1979年调查，嘉兴县仅存结果槜李树19株，幼树169株，桐乡桃园头只存83株。史念先生在普查古地名槜李时，就向有关部门呼吁抢救槜李，净相寺调查回来便向当时的净相、新篁和洪合等公社建议扶持发展槜李生产。之后，史念先生不管在政协还是在地方志办公室工作，一如既往地利用各种渠道和关系，撰写提案和建议，抢救和发展槜李，引起了农业部门的重视。到1983年嘉兴县在净相村建了一个5亩的槜李园，农户种有槜李树2000多株，到1985年全县槜李79亩，3900株。

上世纪末，史念先生得知新丰准备恢复古寺，便专门要我一起到市宗教局和新丰建议先恢复净相寺。他呼吁净相寺历史悠久，遗址尚存，更主要的是槜李的原产地，有相当高的知名度。恢复净相寺，重建槜李园，古寺珍果演义一种文化，一种情怀，还有那悲壮动人的传说，一定能带动一方经济和旅游。

后来净相寺没有重建，但净相的槜李在史念先生等有心人的关心帮助下，还是得到恢复和新建。据《新丰镇志》载：至2002年净相村已有槜李园15亩，槜李树苗800多株，全村约30亩。净相产的槜李在2000年度获浙江省槜李品种的质果形一等奖。

在历史长河中，槜李和净相寺一样历经劫难，不同的是，每当槜李几近灭绝的边缘，总会有人出来抢救保护，究其原因，应当是槜李沉淀了太多的地域历史文化，附着文化载体的槜李无法替代，嘉兴人无论为政的、做文的、还是企业家、务农者，都甘心情愿为中兴千年名果尽其所能。说近的，我们的老市长杜云昌在任时，批示指导农林部门抢救槜李于危难之中，并以科学的态度攻难关、创品牌，让净相寺原产地槜李再创辉煌。老市长在1999年退休后，还成立嘉兴槜李研究会，任会长，聘请史念任顾问，集合有志于发展槜李人士和农技员，无私奉献，中兴槜李、弘扬槜李文化和吴越文化。

净相槜李有幸，老市长的研究会以现代科学培育和指导千年名果，定会使的果中公主再笑春风，谱写秋韵。槜李研究会开展槜李普查，撰写科学论文，新建槜李种质资源园，在保护资源基础上求得技术创新，健康发展，打造槜李原产地品牌。到2005年全市有槜李837亩，33061株，仅南湖区32亩，1248株，还不包括植物园中的200多株。前景欣慰。

再到净相寺，烈日下，望田野，郁郁葱葱，一派生机。苍劲的古银杏象慈祥的老人，凝神膝下的净相寺小村，眺望他乡的星星点点槜李树。我徘徊于净相寺遗址周围，虽然没有找到槜李树，但依然感觉到槜李的神灵风韵还在，眷恋这方土地。我想，不管净相寺是不是重建，净相寺地方和名字还在，能不能在遗址再辟槜李园，展现槜李真种，争创“净相槜李”品牌，然后铭上一块嘉兴槜李原产地标志。

难忘净相寺，难忘的是千年珍果情结；难忘净相寺，难忘的是源远流长槜李的美丽传说；难忘净相寺，难忘的是象史念先生那样无私地为净相槜李奔波，为弘扬嘉兴文化遗产贡献毕生精力的一些文化志士。一个山东南下干部，摒弃权益，潜心研究，为嘉兴的地方文化毕一生努力而无憾、无悔，常使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嘉兴人感到惭愧。

蓝天下，净相寺村中，我仰望，火热的阳光拥抱着古老的银杏树，变幻着异样的光环。净相寺，槜李，还有那志士佳人，都是传奇，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