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寺西龙泉寺

法海寺西龙泉寺

李新乐

京西有两座法海寺：一在香山公园以南，俗称北法海寺；一在模式口，俗称南法海寺。本文所说“法海寺”为南法海寺。

法海寺建于明正统年间，以壁画着称于世。寺内现存胡濙撰写的《敕赐法海禅寺碑记》，碑文在谈到法海寺之西的龙泉寺时，有“玉河乡水峪龙泉古寺”的句子，说明龙泉寺早于法海寺。从风水学的角度讲，龙泉寺所在地，是模式口风水最佳处。龙泉寺的地势，状如太师椅，寺之北有蟠龙山，状如半圆形的“椅子背”，寺之两侧的山冈，状如椅子的扶手，寺之正前方，有一悬崖，视野开阔。在堪舆家看来，这里是模式口风水最佳处，是建寺的首选之地。早于法海寺的龙泉寺，自然而然将寺址定在这里。

于是，一个有趣的话题便应运而生：龙泉寺所在地，是否就是燕昭王

提出这个问题，并非空穴来风，是有如下“理由”为依据的。其一，模式口原称磨石口，这是大家公认的，无需多费口舌。“磨石”与“磨室”音近。其二，奉宽在《妙峰山琐记》中谈到磨石口时，有精辟的论述：“‘室口’即燕‘磨室宫’地，《史记·乐毅传》‘故鼎反乎磨室’是也。‘室’今作‘石’。”其三，王彬主编的《北京地名典》亦持此说。其四，已故北京市社科院研究员常征先生在《北京史地丛考》一文中认为：“磨石”是从“磨室”演变而来的。

“磨室”一词，见司马迁的《史记》。该书卷八十记载了着名军事家乐毅的事迹。乐毅喜好军事，他听说燕昭王礼贤下士，就来到燕国。燕昭王向乐毅询问有关攻打齐国的事情。乐毅建议，联合赵、楚、魏三国一起攻齐。燕昭王派乐毅去赵国结盟立约，另派别人去联合楚国、魏国，又让赵国去诱劝秦国。诸侯们认为齐国对各国是个祸害，都争着跟燕国联合共同讨伐齐国。乐毅回来汇报了出使情况，燕昭王动员了全国的兵力，派乐毅任上将军。乐毅统一指挥着赵、楚、韩、魏、燕五国的军队去攻打齐国，齐军大败，逃到莒邑并据城固守，不肯投降。乐毅把齐国的财物以及宗庙祭祀的器物，全部运到燕国。攻下齐国城邑七十多座，都划为郡县归属燕国，只有莒和即墨没有收复。这时恰逢燕昭王死去，他的儿子立为燕惠王。惠王即位后，齐国对燕国施反间计，造谣说：“齐国城邑没有攻下的仅只两个城邑罢了。而所以不及早拿下来的原因，是乐毅与燕国新即位的国君有怨仇，乐毅断断续续用兵故意拖延时间姑且留在齐国，准备在齐国称王。”燕惠王本来就已经怀疑乐毅，又受到齐国反间计的挑拨，就派骑劫代替乐毅任将领。乐毅便归附了赵国。赵国把观津这个地方封给乐毅，封号叫望诸君。

齐国与骑劫交战，骑劫大败。燕惠王后悔派骑劫代替乐毅，就派人去赵国对乐毅说：“我所以派骑劫代替将军，是因为将军长年在外，风餐露宿，因此召回将军暂且休整一下，不想将军误听传言，归附赵国。”乐毅写了一封回信给惠王，这便是着名的《报燕惠王书》。信中回顾燕国打败齐国这段史实时，说：“齐器设于宁台，大吕陈于元英，故鼎反乎磨室”。

“磨”有二音：一为mó，诸如磨灭，磨难，磨砺；一为mò，诸如石磨，磨面。古人将“磨”异写为“磿”，“磿”与“历”通，“历”的简化字为“历”。于是读音发生了变化，诸如历法，历史。有人将“磨室宫”，写作“历室宫”，原因就在于此。“磨”字正确读音应是mò，诸如石磨，磨面。“磨室”的原意是“磨房”。从“故鼎反乎磨室”分析，磨室宫应是燕国的宗庙，怎么会是磨坊呢？要说明这一问题，须从古老的风俗“上巳节”说起。

上巳节，又名三月三，是一种古老的节日。上巳节有祓禊、修禊或沐浴活动。沐浴是为了去灾。史前人类认为生育是由图腾入居妇女体内的结果。进入父权制时代之后，人们才明白了夫妻结合是生育的原因。但是无论是图腾感生的观念，还是夫妻结合导致生育的认识，都承认妇女是生育的体现者，子女是由母亲孕育的。然而，并不是每个妇女都能正常生育的。当时人们认为妇女不育是鬼神作祟，就利用上巳节的沐浴治疗不育症。久而久之，相沿成俗，把沐浴变成上巳节的重要内容。

上巳节还有临水浮卵、水上浮枣和曲水流觞三种活动。这三种水上活动，以临水浮卵最为古老，它是将煮熟的鸡蛋放在河水中，任其浮移，谁拾到谁食之。水上浮枣和曲水流觞则是由临水浮卵演变来的。历史上着名的曲水流觞，是王羲之等人的兰亭修禊活动。东晋永和九年（353）三月初三上巳节，王羲之召集一批名士和家族子弟共42人，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今浙江省绍兴市西南十许公里处）举办了首次兰亭雅集。饮酒吟诗，《兰亭集序》是王羲之为这些诗所写的序。这次上巳修禊，不仅诞生了天下第一行书，还为后世形成了一道独特的文化景观。

在上巳节的活动中，主要是祭祀高禖，即祭祀生育之神。高禖，又称郊禖，因供于郊外而得名。相传宇宙初开之时，只有伏羲和女娲兄妹在昆仑山，而天下未有人民。伏羲要和女娲结为夫妻，以繁衍后代，女娲自觉羞耻，便给兄长出个难题道：“我和你一人找一块石头往山下滚。如果两块石头合在一起，就是上天作合；如果合不在一起，你我还是兄妹。你看如何？”伏羲说：“那就听天由命吧！”岂知这种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奇迹，居然发生了。滚下山去的两块石头，紧紧地“抱”在一起。这样，女娲和伏羲便由上天作媒，结为夫妻，生儿育女。史载：“伏羲龙身，女娲蛇躯”。中华民族被称为“龙的传人”便由此而来。后人不忘上天好生之德，就以这块石头为膜拜对象，称其为皋禖之神。“皋禖”又写作“高禖”，即媒神之意。毕竟“高禖”令人可望而不可及，于是产生了另一个“版本”：石头演变为石磨，凸磨盘象征男性，凹磨盘象征女性。凸凹磨盘结合在一起，象征男女结合。

这种象征生育的石磨，供奉在笼罩着神秘色彩的房屋内，称为磨室。每当春暖花开、燕子北返之时，由天子亲率妃嫔前往，献上猪牛羊三牲，《礼记·月令》：记载：仲春之月，“玄鸟至。至之日，以大牢祠于高禖，天子亲往，后妃帅九嫔御，乃礼天子所御，带以弓韣，授以弓矢于高禖之前。”与此同时，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民间亦各有名称不同的高禖祭场，踏歌舞蹈，谈情说爱，气氛热烈奔放。

随着时间的推移，象征生育之神的石磨，由碧霞元君娘娘所取代，并派生出天花娘娘等神。这就是说，位于法海寺之西的龙泉寺，直至清代犹供奉生育之神供奉碧霞元君，与“磨室”是一脉相承的，它有可能就是燕昭王的磨室宫。当然，这只是一种推测，此推测能否成立，有待出土文物的佐证。

龙泉寺坐北朝南，山门三间，门前有旗杆石座一对。正殿三间，前有月台。东西配殿各三间，南厢房三间。寺之西部为龙泉和茶室。东部小院名自在庵，有屋五间，现已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