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桂山寺

话说桂山寺

五溪秋水

桂山寺，在金家坳附近的桂山上。可以了望王安坪，可以俯瞰龙门溪与麻阳河，算是那一带的高山极顶了。古时寺庙香火极盛。我这人喜欢做梦，且很多年轻时的梦幻，都与山水庙宇有关。尤其是十几岁，至二十几岁时，这样的梦做得最多，也最神奇。

我曾反复做过一个神游龙门溪的梦。梦中自己犹如羽化登仙，可以在空中飞翔。那时我还在辰阳古镇读书，梦中我就从麻阳河与沅水汇流处开始逆流而上，在那座现已坍塌的大路口桥墩子上，绕飞而行。梦中就像实现中一样，既不像是乘舟，也不像是步行。但感觉是一种介乎乘舟步行的神游。上行至安平，在入龙门溪。那是我故乡的河，也是梦中的河。梦中寻访了一座山里的庙宇，就在龙门溪畔。那里山水幽僻，河道曲折，山林茂密，村里俨然。梦中我总会神游到龙门溪中游中和铺，古桥边的古留云寺，梦中就在古桥松林里。而再上行的小渡溪有个轿子岩，我梦见一个瓦窑一般的洞穴里，安置一尊孤零零的光头菩萨。这些地方，除了中和铺我熟悉，其他地方我是平生从未到过。但如此的梦幻，出现过多次。甚至在梦里，我也清醒的意识我以前梦见过此处。梦中有旧地重游之感。

后来到了三四十岁，我第一次寻访上游轿子岩，竟意外知道那里的情形与梦中一模一样。确实是临河悬崖上一个洞穴，洞里原来有个天生石菩萨。曾经就是一座悬空古寺。且一如梦中端坐于右岸。神灵之事，不可言说。而后来修复留云寺，我们还是安置在古遗址上，与我梦中情形，有一点点出入。因为我梦中寺庙所在，正是两山间谷底，那是一亩多良田。还有四围柑橘园。是不肯能给寺院使用的。但三年后，修高速公路，从庵院山头经过。结果不得不搬迁，谁知竟然就搬迁到了我梦中寺庙所在地。我不相信鬼神迷信，但我相信冥冥之中，是有所安排的。而时至今日。我还没有坐船或步行，游历王安坪至梅州一带河谷，而我梦中反复出现的那座庙宇，估计就是桂山寺。所以一直想去拜访。

我不知道桂山寺很有名的啊！有记载“明成化十四年（1478）戊戌，辰溪古安禅师创建辰溪王安坪桂山寺。古安禅师，又名古岸，俗姓艾，辰溪王安坪人。之后，临济、曹洞宗禅师相继在这里弘法，着名的禅师有曹洞宗卅四世寿昌派第八代洪江嵩云山大兴禅寺宝印深源禅师法嗣本源净禅师（1718—1820）；曹洞宗卅五世寿昌派第九代本源净禅师法嗣达明禅师、法明禅师和法侄光明禅师。之后，历代相承，延续至今。当今着名禅师有洪江嵩云山大兴禅寺乘法通才禅师法嗣智相心无禅师、芳玺心乐禅师等人，在这里广弘大法，慈悲接引。”

我们是在六点黄昏时，到达仰慕已久的桂山寺。山寺在一片枫树林中，初冬霜染过的枫叶，诠释这季节的更替。世上只有一万年的四季轮回，谁见过一万年的江山永固？十二年一个年纪，六十载一个轮回。我想到二十年前，有人在此燕乐，似乎能听到他们的笑语。虽然山林静悄悄的。我想到从创建桂山寺始，到如今的古寺高僧禅师，他们暮鼓晨钟，青灯古佛，虽然都登仙坐化而去。但这一方山林有过他们的足迹，他们的慈悲护佑着这供奉人性的庙宇。那些满山飘飞摇曳的芦花，也是高僧禅师们悟道的无声伴侣。高僧一去遥无影，芦花寂寞弄黄昏。

我与兰儿走过铺满落满枫叶的山道。脚下有极细微的极绵软的触觉。山寺里山鸟也停止了歌唱。枫树下是迎客护法的灵官庙。一个宽敞的土坪。可以停车聚会。桂山寺，建在高岩石坎之上。有些雄伟，有些壮观。那是牌楼式的大门屋宇。四合院的窨子屋结构。得山水之胜，却惜乎建筑粗劣。那是破四旧后，浩劫余烬上，重新修复的庙宇。数百年的建筑精华与雕刻作品，早已毁灭了。中国的世事，往往在兴废之间。有时是千年成之不足，一朝败之有余。

古寺大门在沟谷那边。而我们却是在这边侧门外。一道高墙紧紧遮拦。我们担心不知如何进去。怕是登临山门，却不得而进。那也只能望洋兴叹啊！看看铁门时里面插了门闩。我从缝隙里伸手，居然没有上锁。就哐的一声，把门打开了。于是，轻易地踏进了佛的禁地，也偶然进到禅的境界。大雄宝殿前，是一块水泥坪子。干干净净，落叶不居，却不见扫撒庭除的幽人。牌楼是三个大门。中间大门对联为：“人唯善念滞处万虑皈沙门：佛具慧心引度终生离苦海。”而拱形门楣上的横批：“谷空留强驹，岗高集凤凰。”而正中是一“佛”，更上就是“桂山寺”。联语大俗大雅，只是书写平庸。左侧小门联：“山衔红日映全球，桂吐清香馥古寺。”横批为：“云外飞天香”右侧小拱门联：“万丈佛光辉月桂；千年灵气绕云山。”横批为：“月中落桂子”而大门长联：“桂岭辉舍利法雨慈云蹊径幽邃留仙迹；山寺若招提玄幌紫幔碧落明镜映佛光。”半壁腰上，是通常的“佛光普照”。墙壁上，有壁画描绘的神话人物。点缀得花花绿绿，红黄悦目。大门左右时蹲着的两只狮子。有些如哈巴狗的慈祥和善。不是石雕，而是水泥堆塑。

我们在门前拍照留念。算是到此一游。也留些回忆的凭借。可惜大门二门三门，都已紧闭。仰望屋墙高出的飞檐，在黄昏里有些凝滞。感觉到似乎没有人守护寺院。空寂得有些怕人。

突然从一旁斋堂走出一个中年妇女，端着一碗饭。样貌很周正，神色极和气。问我们从哪里来。感叹我们的决心。不久出来一个脸上有烧伤疤痕的老女人，也端着一碗饭。见到我们也很惊讶。我问：“听说你们桂山寺要建新大雄宝殿啊，准备建在哪里呢？”她们说：“就修建在这后边，那岩石坎上。这里就做弥勒殿了。”

我说给点香火钱钱，那妇女忙催促我们下山。说算了，你们赶快沿着前面那大路下山。一直可以走到红敏厂子门前。下去要半个多小时。不然天黑了。

我们从山门出，见到山门两旁还有两个鼓形的础石，这是数百年前的原物。可以想见当年庙宇柱子的粗大壮丽。而一路石级而下，也是一色光滑红砂岩石板，也是古人遗存。路很陡，有古树。夜色里看不清何树。至半山崖石下，有古井三口。石崖上有亭阁，也就是山下可见的飞檐。亭阁里塑有一尊慈母端庄的甘露观音。观音亭很别致，观音衣袂飘然，四围红旗招展，散发出奇幻与祥和。

水井里水草柔美，碧水汪汪，清澈见底。兰儿拿手捧水喝，我用石井栏上的勺子舀水喝。深秋冬初，高山泉水，如此旺相，也是一绝。张必津有诗：“古寺深藏翠碧涧，桂山脉与雪峰连。悬崖玉带垂天幕，幽谷金溪酿醴泉。”我们不敢留恋，喝了好山水，就缘路而下，翻过一个小山崖，有前人凿的石阶。印象中很动人。兰儿着高跟鞋，陡峭处，要我拉着手走。

我说：“如果住在这山林寺院里，山清水秀，清净安闲，肯定可以长寿无灾。退休了真的想到这样的山寺里住一段日子。”

兰儿说：“这两个女人胆子也大。住在这深山老林里。到处荒无人烟。如果遇到抢劫，那就很危险了。”

我说：“庙里能有什么？谁会跑到这里来抢劫啊？习惯了，住在山里，也是很舒服的。”

我想起自己写的《山寺吟》，与当前的景象很合拍。“深山藏古寺，隐迹桂山中。时闻钟磬鸣，美人留遗踪。青峰苍幽幽，古道苔蒙蒙。颓壁新垒砌，飞檐落叶枯。小院似农家，竹篱傍菊花。寺院少闲人，不住僧与姑。二三皈依妪，安然扫庭除。每逢观音日，远近香客至。满山人语喧，熙攘如闹市。曾经有丽人，结伴游寺中。事过二十载，前尘已蹉跎。有缘识此人，三生有仙福。独自觅芳踪，置身桂山头。聆钟音渺渺，驻足丹桂飘。长河落日远，烟村古树摇。红尘犹一梦，佳人难寻找。”

我们下山时，断黑才到围墙处，六点五十分才回到大路上，有一半路看手机电灯照亮。但登山寻觅的乐趣，却很是快乐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