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不立文字与不离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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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禅宗是中国化的佛教,它具有十分明显的中华民族的特点。到了唐末五化以后,它发展为五家七宗,成为中国佛教史的主流,在中国文化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禅宗的基本宗旨,可以用《祖庭事苑》五所概括的四句话为代表,即“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这里包括了禅宗的全部主张。

佛教有宗、教之分。佛陀以言语说法,后来由其弟子记录下来,称为经,所以“经是佛语”(《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二),其禅法叫做“如来禅”,是教内之法,包括禅宗之外的佛教所有宗派;此外,佛陀还有以自心直接传与大弟子摩诃迦叶之心的(即心印),迦叶以下诸祖代代相传,至其第二十八代菩提达摩,于南朝梁武帝时来到中国,被称为禅宗在东土初祖,其所传禅法叫做“祖师禅”,所以“禅是佛意”(《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二),是“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文字是念,是思想,有生有灭,是虚幻不实的,因此是相对的;而佛性实相,成佛境界,则无生无灭,是绝对的。相对不能表达绝对,言语文字不能真正表达出佛性实相。所以不能立文字。《楞伽经》卷二云:“大慧,彼恶烧知,不知言说自性,不知言说生灭(相对的),义不生灭(绝对的)。大慧,一切言说坠于文字,义则不坠,离性非性故,无受生亦无身。大慧,如来不说坠文字法,文字有无不可得故,除不坠文字。大慧,若有说言如来说坠文字法者,此则妄说,法离文字故。是故大慧,我等诸佛,及诸菩萨,不说一字,不答一字,所以者何?法离文字故(绝对本体中文字不能存在)。非不饶益义说,言说者,众生妄想故。”所以《涅盘经》云佛陀“始从鹿野苑,终至跋提河,中间五十年,未曾说一字。”《金刚经》云:“若言如来有所说法,则为谤佛,是人不解我所说义。”这就是说,佛陀度生未立一字。佛涅盘后,是他的弟子阿难将他的言教住行集成文字而成佛经,而弘传后世的。

但是,不立字,并不等于不用文字。实相佛性本离言语文字,而不用言语文字却不能诠释实相佛性。《五灯会元·世尊》云:“言语文字,皆解脱相。”《人天眼目》卷五云:“文字是法身气命,读诵明利是圆家数息。”因此,不立文字是不执着于言语文字。言语文字是表意之工具,要得意而忘言,不要执着于言语文字之上。《祖庭事苑》五云:“传法诸祖,初以三藏教乘兼行,后达摩祖师单传心印,破执显宗,所谓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然不立文字,失意者多,往往谓摒去文字,以默坐为禅,斯实吾门哑羊。且万法纷然,何止文字不立者哉!殊不知道犹通也,岂拘执于一隅”这里把不立文字曲解为用文字者称为“佛门之哑羊”,是“拘执于一隅”的片面性者。

下面,依据上述不立文字、不离文字的原则,具体说明禅宗与几部主要佛经的关系。

一、禅宗与《楞伽经》

自菩提达摩西来,传法于二祖慧可,以四卷本《楞伽经》印心。据道宣在《唐高僧传·慧可传》中记载:“达摩禅师以四卷《楞伽》授可,曰:‘我观汉地,惟有此经。仁者依行,自得度世。’”慧可承受了《楞伽经》后,即于邺都随机说法,一音演畅,四众皈依,如此积化三十四年。据净觉《楞伽师资记》所载,二祖曾引《楞伽经》说:“牟尼寂静观,是则远高生死,是名为不取。今世后世,净十方诸佛,若有一人,不因坐禅而能成佛者,无有是处。”此说明二祖对《楞伽经》的重视。

三祖僧璨受二祖传法授衣后,《景德传灯录》有这样的记载“三祖隐居于舒州的岏公山,属后周武宗破灭佛法……,逾月,士民奔趋,大设檀供。师为四众广宣心要讫。”说的都是《楞伽经》的微妙第一真实了义教,因为达摩付《楞伽经》给慧可时曾说:“吾有《楞伽经》四卷,亦用付汝,即是如来心地要门,令诸众生开示悟入。”《楞伽义》云:“此经唯心证乃知,非文疏能解。”

四祖道信承传三祖禅法,净觉在《楞伽师资记》中亦有很明白的说明,也是以四卷本《楞伽经》传授的:“唐朝蕲州双峰山道信禅师承璨禅师后,其信禅师再敞禅门,宇内流布,有《菩萨戒法》一本,及《制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为有缘根熟者说,我此法依《楞伽经》,诸佛心第一。”此后还举出四祖引证的《文殊说般若经》、《华严经》等多种经教,阐述参禅办道的各种方法。《灯录》则说他“既嗣祖风,摄心无寐,肋不至席者凡六十年。”又说他在隋大业十三年,于吉州教群众念“摩诃般若波罗密”,因而使围城兵巴自动退却。可见,道信在大弘禅法时也弘扬《楞伽经》和别的经教。

到了五祖弘忍,其弟子玄颐在《楞法人法志》中说:“(弘忍)曰:如吾一生教人无数,好者并亡。后传吾道者,只可十耳。我与神秀论《楞伽经》,玄理通快,必多利益。说明《楞伽经》在弘忍禅师的弘扬下,已成为是主要的禅学经典。到了神秀被封为国师时,更是大力弘扬《楞伽经》。此外,从达摩到神秀,特别是其问的道信、弘忍,以《楞伽经》之经名称为楞伽宗一派。楞伽宗在当时的佛教宗派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楞伽经》有四种译本:一、昙无谶译《楞伽经》四卷,今佚;二、求那跋陀罗译《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四卷;三、菩提流支译《入楞伽经》十卷;四、实叉难陀译《大乘入楞伽经》七卷。《楞伽经》以忘言忘念、无得正观为宗。它认为,诸法是“自心所现”,并说明真妄的因缘、去妄归真的旨趣,及五法(名、相、妄想、正智、如如)、三性、八识、二无我(人无我、法无我)的道理。认为阿赖耶识是八识中的根本识,为无始以来的本体,也就是“如来藏”。该经还强调,法身常住,生死、涅盘的平等。以及自性的妙行等。

此经虽义理丰富,而译文生涩,较难于修学。因而到了四祖道信以后,《金刚经》就逐渐取代了《楞伽经》的地位。南宗慧能弟子神会于唐开元十八年到洛阳大弘顿悟法门,在滑台大云寺同北宗远行辨论,抨击北宗“师承是傍,法门是渐。”称南宗“师承是正,法门是顿。”此后北宗衰落,楞伽宗自也成为历史的名词了。

二、禅宗与《金刚经》

四祖道信就曾劝人念“摩诃般若波罗密多”(《指月录》卷四“道信传”)。至五祖弘忍更重视《金刚经》。五祖弘忍传法于六祖慧能,就是以《金刚经》印心的。《金刚经》是般基系经典。五祖弘忍创东山法门,普劝僧俗读诵《金刚般基罗密经》(《六祖坛经·自序品》)。到了六祖慧能,慧能则大力通《金刚经》与《金刚经》之缘就更为密切。

据《坛经》所载:“惠能一闻经语,心即开悟。遂问客诵何经。客曰《金刚经》。复问从何所来,持上经典。客云:我从蕲州黄梅县东禅寺来。其寺是祖忍大师。……惠能安置母毕。即便辞违。不经三十余日,便至黄梅。礼拜五祖。”慧能大师发心求法到大彻大悟,都没有离开《金刚经》。《坛经·行由品》云:“祖以袈裟遮围,不令人见,为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遂启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六祖后来在弘扬佛法时,总极力称赞般若法门。《坛经·般若品》云:“师升座,告大众曰:总净心念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复云:‘善知识,若欲入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须修般若行。持诵金刚经即得见性。当知此经功德,无量无边。经中分明赞叹,莫能具说。此法门是最上乘,为大智人说,为上根人说。’”

在四祖道信提倡般若禅后,六祖更是将般若思想与禅修融合得天衣无缝。《坛经·般若品》云:“善知识,我此法门,从上以来,先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相者,于相而离相。无念者,于念而无念。无住者,人之本性。”《坛经》所说的“于相而离相”,即《金刚般若波罗密多》所说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般若思想是禅宗的主要思想,《金刚经》是禅宗依持的主要经典之一,它是中国佛门各宗都很重视的经典。禅宗修行者,视《金刚经》为修心指南,开悟的钥匙。信众最多的净土宗也常念诵《金刚经》。更进一步说,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的印刷术,其印刷的第一部书就是《金刚经》,致使民间大众知道有《金刚经》文人们爱其文字之优美,哲理之丰富,而进行读诵与研讨。

《金刚经》是八部般若之一,亦即八部般若之纲要,其精要道理,能令学者悟三空,了四相,除妄想,去执着,观融二谛,直指如来佛性,发菩提心。行菩萨道者,要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此即是本经的宗旨。本经以文字般若为因级,起观照般若为用,观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从而离相以降心,无住心住心,乃至发无上菩提心,以无四相修一切善法,证实相般若为体。以利生显旨为究竟。《金刚经》特别强调万法缘起性空的般若思想,菩萨依此观照般若。从假入空,从空入假,取于中道,证实相般若园满无上菩提。

三、禅宗与《坛经》

六祖慧能大师之后,禅宗大盛,后人将大师的言行集成《六祖法宝坛经》。此经是中国佛教徒自说的一部经典,对后代禅宗和中国文化影响非常广泛。《坛经》对佛性、顿悟解脱、般若实相等智慧讲得最为深刻精彩。《坛经·行由品》说:“值印宗法师,讲涅盘经。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一众骇然。”在《坛经·般若品》中所讲:“一切万法,本无不有,故知万法,本因人兴。”这句话前面,就是惠能那句有名的论断:“一切经书,及诸文字,大小二乘,十二部经,因人说置。”这里明确讲到经书的作用。人本具佛性,又倾听必要经书呢?因为人们迷惑,不觉醒,所以要学佛。而每个人的智慧又不同,所以要有不同的经书,行方便道,分别导引。所谓经书,不过是渡我们过河的船,架我们临渊的桥,真要悟了,经书不过是名相而已。所以禅宗提出“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这就是说,言是表意的,是工具,得意后言语也就无用了。这就是所谓不立文字,亦不离文字。

慧能将涅盘佛性论与般若空观作了有机的结合,作为解脱成佛的理论前提。而这两者又是相互联系、渗透、融为一体的,无前后次第可言。“顿悟”说突出在两者的统一性上。“顿悟成佛”是“坛经”的中心思想。慧能的顿悟说,从立论基础到顿悟的内涵都有其新颖的特点。如《坛经·般若品》说:“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又说:“若悟无生顿法,见西方只在刹那,不悟顿教大乘,念佛往生路遥。”

在日常修行中,禅宗的实践修证也体现了无住、无相、无念的风格。这也是《坛经》的主要思想。六祖就是巧妙地运用这个手法,使佛法,真心统归当下的一念,自心觉悟,自心解脱,从而顿见佛性,顿悟成佛。《坛经·顿渐品》中说:“我此法门,从上以来,顿渐皆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自达摩以来很重视坐禅修持,而到了六祖慧能却一转祖传禅风,提出“行住坐卧皆禅”。而《坛经》中呵斥执着坐相。《坛经·机缘品》记载:有神秀弟子参访六祖,祖问:“汝师何为示众?”对曰:“常指诲大众。住心观静,长坐不卧。”祖曰:“住心观静,是病非禅,常坐拘身,于理何益。听吾偈曰:‘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过?’”(《坛经·机缘品》)只要任心自在,把握住当下无住无念之心,则无时不定,六祖融禅于行住坐卧之中,用的是般若中观思想。

慧能在呵斥弟子偏执于空相、口头与文字上作功夫的弟子。《坛经·咐嘱品》中有明显记载:“知空之人有谤经,直言不用文字,既云,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语言,只此语言,便是文字之相。又云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两子,亦是文字,见人所说,便即谤他言着文字,汝等须知自迷犹可。又谤佛经。不要谤经。罪障无数,着相于外,而作法求真,或广立道场。说有无之患。如是之人。累劫不得见性。”《大慧珠海顿门》卷曰:“经有明文,我所说者,义语非文。众生说者,文语非义。得意者超于浮言,悟理者超于文字,法过语言文字,何向数句中求。因而禅宗乃有‘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之旨。”由此可见,禅师们继承佛陀之旨,不在文字相上下功夫,但又不离文字,即所谓“以教照心”,藉教悟宗。

佛字母证得圆满的佛果后,用语言方便善巧度众生,阿难将他的言行集成佛经。慧能的弟子也如是这样作,集成《坛经》。《坛经。的内容做成致分为三方面:一是慧能生平地自述,二是开法授戒说般若禅,三是慧能与弟子们的问答临终咐嘱,现存《坛经》有四个本子:一是敦煌本,此本最古,但不是当年慧能弟子法海记录的原本;二是惠昕本,三是契嵩本(或德异本、已佚),四是宗宝本(或宗宝校编本)。

《六祖坛经》中记述浙江永嘉玄觉禅师,因习天台教观而精研《维摩诘经》悟道,然后远投广东韶关南华寺求六祖印可,六祖持留住一晚,人称“一宿觉”。可见《维摩诘经》也是禅宗的重要经典。

结语

由上可见,禅宗与佛经是不立文字、不离文字的关系。前者重在实践,后者阐明义理。教如画龙,禅似点睛。“经是佛语,禅是佛意。诸佛心口,必不相违。”三藏教典,拈来就用,用罢即了。禅宗的用语很多是从实践修行中发明创造的,如放下、话头、疑情等,在佛经里难能找到解释,必须经过阅读佛经,提高教理水平,对其进行“翻译”才能融通。开悟的禅师们,虽不执着于教理的言语文字,更无违背教理戒相的问题。我祝福各位能够找到各自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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