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东方净土为天界的净化

一佛菩萨依德立名

在这一论题中,首先要说明:宗教一定有崇敬的对象,这不外乎法与人二者。拿高等宗教来说:法(或称为道)是永恒普遍的最高真理──绝对真理。人(具有人格的)呢?有的是拟人的(有意志的)神,以神为绝对真理的,如以色列人信仰的耶和华,回教的阿兰等。有的是绝对真理(其实是拟人的神)的现化人间(道成肉身),而表现为导人归向于神的身份,如耶稣。这些,都渊源于拟人的神教。佛教是以人(众生)身的向上熏修,而体现绝对真理的(肉身成道)。其中,佛是即人而到达绝对真理的圆满体现;菩萨(声闻圣者等)是部分的体现了真理。所以,佛菩萨的崇仰,好像类似于神或耶稣的崇仰,而实质上完全不同。佛菩萨的崇仰,是以此为理想,为师范,而使自己进向于真理,人人终能达到佛的境地,也就是绝对平等,绝对自由的圣域。

佛教所崇仰的佛菩萨,都是依德立名的。这或约崇高的圣德立名,以表示佛菩萨的性格。如弥勒菩萨,是「慈」;常精进菩萨是永恒的向上努力。或者是取象于自然界,人事界,甚至众生界的某类可尊的胜德,而立佛菩萨的名字。取象于自然界的,如须弥相佛,表示佛德的崇高;雷音王佛,表示佛法音声的感动人心。取象于人事界的,如药王佛,表徵佛能救治众生的烦恼业苦──生死重病;导师菩萨,表示能引导众生,离险恶而到达目的。取象于众生界的,如香象菩萨,狮子吼菩萨等。其中,依天界而立名的,如雷音,电德,日光,月光等,更类似于神教,而实质不同。可以说,这是顺应神教的天界而立名,既能显示天神信仰的究极意义,也能净化神界的迷谬,而表彰佛菩萨的特德。

二天与觉者

东方净土,是以天界为蓝图的。这是顺应众生的天界信仰,而表现佛菩萨的圣德。印度所说的天,原语为提婆,译义为光明。无论白天晚上,所见的太阳、月亮、星星等光明,都是从天空照耀下来的。仰首远望,天就是光明体。一般人就从天空的光明,而拟想为神。所以,印度的天,与神的意义相近。提婆(天)是光明喜乐,相对的地下──地狱,就是黑暗苦痛。在佛教中,崇敬的圣者,不是神教徒所想像的神,而是佛、菩萨、声闻等。圣者有无量的清净功德,而特性是觉,慧。断烦恼,证真理,是由般若(慧)的现证,而般若也称为明。与般若相对的,就是无明(黑□)。如佛陀,意义是觉者。菩萨,是有菩提(觉)分的众生。缘觉与声闻圣者,也是得三菩提(正觉)的。三乘圣者,都是觉者,明者。所觉证的,是法性(也叫真如、空性、法界)。法性是本性清净,由慧光而觉证;也由于清净法性,而显现般若的慧光。所以,真如法性,也称为性天,第一义天。如『涅盘经』五行中的天行,就是圣者正觉的大行。圣者的觉,与天神的明,有着类似性(所以『华严经』「世主妙严品」等,大菩萨每示现天神)。天的特性是光明,常人就从光明而想像天神。圣者,觉证法性清净(或称心清净性、心光明性)而显现慧光,佛就依世俗天界的现象,扫除神教的拟想,而表徵慧证真理的圣者。

东方净土的佛,名琉璃光佛。琉璃──□琉璃,译为远山宝,是青色宝。在小世界中间,有最高的须弥山,四面是四宝所成的。南面是□琉璃宝所成,所以我们──南阎浮提的众生,仰望虚空,见有青色。青天,就是须弥山的琉璃宝光,反射于虚空所致。东方净土,以此世俗共知蔚蓝色的天空,表现佛的德性,而名为□琉璃光。

每一佛出世,都有二大弟子,助扬佛化。如释迦佛有舍利弗与目犍连;□卢遮那佛,有文殊与普贤二大士;阿弥陀佛有观世音与大势至菩萨。现在东方净土,琉璃光佛也有二大菩萨──日光遍照、月光遍照,「是彼无量无数菩萨众之上首」。这显然是取譬于天空的太阳和月亮。天界的一切光明中,日月是最大的,一向为人类崇拜的对象。佛的左右胁侍,就依此立名,为一切菩萨的上首。在我国丛林中,中秋晚上,都传有礼拜月光遍照菩萨的习俗。日与月的光,对人类来说,特性是不同的。太阳的光明,是热烈的,给人以温暖,生命力的鼓舞;在佛法中,每用日光来表示智慧。月亮的光明,是温柔的,清凉的,使人在黑夜中消除恐怖。尤其是热带,炎热不堪,一到月亮东升,清风徐来,真是能除热恼而得舒畅的。在佛法中,月亮也每用来表示慈悲,安慰众生。这是以天界的日月光辉,表现二大菩萨的德性。

东方净土中,除二大菩萨外。还有八大菩萨,如说:「文殊师利菩萨,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无尽意菩萨,宝檀华菩萨,药王菩萨,药上菩萨,弥勒菩萨:是八大菩萨,乘空而来,示其道路」。据经上说:欲生西方净土而还不能决定的,八大菩萨能引导他,使得往生净土。为什么东方净土,只有八位菩萨,不是七位,也不是九位呢?这应该是取法于天界的。原来以太阳系为中心的行星,有九(从前说八大行星,后又发现了冥王星,故共为九大行星):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我国所说的五星,也离不了这些。现在,对此世界(地球)而说东方净土,所以除地球不论,还有八大行星于天界运行。换言之,除日月外,还有八大明星,与我们这个世界,关系极为密切。依此,所以除二大菩萨,还有八大菩萨,护持东方净土。「八大菩萨乘空而来」,是怎样明白的说破这一点。

此外,还有十二药叉大将──宫□罗、伐折罗、迷企罗、安底罗、□你罗、珊底罗、因达罗、波夷罗、摩虎罗、真达罗、招杜罗、□羯罗。每一位药叉大将,又各有七千眷属,共为八万四千。八万四千,表示一切的一切。如一切烦恼是八万四千,一切法门也称八万四千法门。所以从天界来说,八万四千眷属,即一切的小星星、小光明。小星的领导者──十二药叉呢?中国与印度,都有十二辰说,配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在西方,名十二宫。在地球绕日旋转的运动中,转动的范围内,名黄道带;黄道带内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十二辰,四方各有三个。不论是西方或印度,都以畜生来称呼这十二。这一世俗的星辰说,在佛法中,就如『大集经』「虚空目分」所说:有十二位菩萨,在四方的山里修慈、都现畜生相──南方是蛇、马、羊,西方是鸡、猴、犬,北方是猪、鼠、牛,东方是龙、象、狮。这与中国传说的十二生肖,仅狮与虎的差异而已。十二药叉大将,便是取象于黄道带中的十二星;而每一药叉大将,统领七千眷属,共八万四千,无疑为一切小星了。这一切是光明,也就都是菩萨。

东方净土为天界的净化,这是非常明显的。据虚大师说,净土都是天国的净化,而佛法以佛菩萨化导的净土,与神教的拟想,非常不同。

三圣性的本质及其显现

圣者的特性,是觉(明),所以约光明的天界,来比喻佛菩萨与净土。但约天界来表示圣性,推究到圣性的本质,那决不是有限量的日月星星可比拟,而仅可以无限量的。明净的虚空来比说。在『药师经』中,称佛土为净琉璃世界,称佛为琉璃光佛;这都是约我们现见的苍空来比说的。佛是称法性而现觉者,如如如如智,平等不二(人法不二)。约所证法说(常寂光土),称为净琉璃土。约能证者说(法身),称琉璃光佛。而其实,如智平等的绝待圣性,是超越能所、彼此、数量等概念的。我们坚定的确信,佛所开示的究竟归宿,说为涅盘、法身。无论涅盘或法身,在相对的名言中,是什么都难以说明的。不得已,只可以虚空界来比说;也就是唯有虚空性,才能多少使我们领会一些。如佛在『阿含经』中,说涅盘为:「甚深广大,无量无数,寂灭涅盘」;「甚深广大,无量无数,永灭」。这是释迦佛开示涅盘的主要句义。如从现实生死的存在(有)与生起(生)来说,那末涅盘是「生者不然,不生亦不然」;「如来若有,若无,若亦有亦无,若非有非无后生死,不可记说」。因为,这是契入绝对圣性而超越相对界的。声闻的涅盘,是这样;大乘的法身、涅盘,也是这样。所以『华严经』中说到佛法身,「唯有虚空为譬喻」。

虚空是什么?姑且不论。一般的看法,虚空是「遍」,不可说在这里那里的,是无所在的;要说在,那就是无所不在。是「自在」,因为是无著无碍的。没有时间性的变化,所以是「常恒」的。没有质量等差别,所以是「无二」的。尤其是,虚空虽有时为云雾等蒙蔽而现昏相,一旦云消雾散,就显出「明净」。其实,在云雾障蔽时,虚空也还是明净的(这就譬说离垢清净与本性清净)。所以,佛典中以此表示法空性(一切法的究竟真性),也以此表示圆满体证(或分证)这最清净法界者──法身。约绝待空性的本来如此,永久如此,普遍如此说,叫做「法性、法住、法界」。约体证这法性而成为绝对真理的体现者说,称为法身。约证入而众苦(不自在)毕竟解脱说,称为涅盘。这是自证方知的;佛也只能随顺众生的心境,方便善巧地指示,引导我们从离执证真中去体现。由于这是超越相对性的(非心量境、非言说所及),所以难以宣说,约虚空界来喻说,也只能多少领会而已。

虚空,不问是实有的,假有的;客观的实在,还是内心的格式,总之、在一般人及神教徒看来,无量无数,广大甚深,高高在上的苍空,为一切光明,或者说一切神圣的依处,一切依此而活动显现出来。在没有显现时,似乎存在于空界的深处,不能说是没有。佛法中,假藉这空界以显示绝对法性,以及圣者证入的涅盘,小乘与大乘,多少有点差别。从无数无量,广大甚深、寂灭来说,大乘与小乘,完全是一样的。小乘从现象界矛盾苦迫的止息消散,表示圣者证入的涅盘,着重于消极的说明。但要说他生死取消了,什么都没有,那是任何学派所不承认的。只是寂然而止,不再重演生死的流转而已。这样的涅盘,意味着相对的融入于绝对,不再落入时空而矛盾变化。所以,涅盘是常住的、清净的、安乐的,可说是离言的妙有。如以虚空界来比说,好像风息云散,显出了空界的本来明净一样。这仅可以虚空界来拟说,而不能以日,特别是月亮来比说。因为,月是黑白白黑的反复不已,而涅盘是永恒的稣息。

这样的涅盘,仅是契当于小乘阿罗汉的证境,正确而没有圆满。这样的涅盘观,容易引起误解,以为现象的生死界,真实的涅盘界,为截然不同的对立物。这在大乘经论,才充分表达涅盘的圆义。从生死法说,生死的本性,就是涅盘性,所以说:「一切法中有安乐性」。这就到达了即事而真,真不碍俗的法界观。也就是不住生死,不住涅盘的无住涅盘。从法性说(体现法界性的为法身,得无碍自在为涅盘),法性空中,本有无量的清净功德,只为了迷而不能显现。以修而显发这无边功德;圣德以觉(明)为本,也就是显发无边智光,而有难可思议的妙用。如以虚空界来比说,虚空界本来明净,为一切光明本体;从此显现出日月等无边的光明。

依现代的知识来说,星有恒星、行星、卫星,如八大行星与月亮的光明,都从日而来。但古人,是把日月星星的光明,想像为从虚空界而显现,所以空界是「明净」的。比拟于空界的明净,所以称佛为琉璃光。约智慧说,名法界体性智。上来的说明,着重在涅盘唯有虚空可为比喻;或者说,取象于虚空界的明净,而表示佛与涅盘的真义。

四涅盘与月亮

神类学者杜而未,卖弄民俗学、字源说,认为婆罗门教的涅盘一词,从月亮神话而来。他虽说:「释迦是否知道,尚成问题」,却一厢情愿,以为佛教的涅盘,也非如此不可。如果不是这样说,那是佛教徒不懂涅盘,还得向杜而未学习。庸俗的神类学者,想以这样的研究,动摇佛教的根本──涅盘,让耶和华来代替佛陀,来宰制中华人心。作为耶和华的奴仆,存这样的野心,原是不足怪的。但我们,并不想作谁的奴隶,所以对神类学者的野心杰作,没有丝毫的同情!

关于语文(依佛法说,文是依音声流变,表达情意或认识而成立;有音声上的文,而后有形色(书写)的文),我们与杜而未的看法,是根本不同的。人类的语文,起初,或是表达情意的,如欢笑、号哭、惊呼、呼召,以及忧喜悲惧所引起的声音。或是指示事务的,如天、地、日、月、明、暗、风、雨、山、河、草、木、鸟、兽、虫、鱼、上、下、父、母、自、他等名称。人类的文化日渐进步,语文也日渐繁复起来。而且是由具体的事物,而到达抽象的关系、法则等。语文的由简而繁,或是依旧有的,引申意义而略为变化;或触对新的事理,而创造新的语文。就是旧有的语文,音声也在随时随地而演化不已(标准语音是人为的、后起的);意义也在变,所以不论古今中外,一字每有不同的意义。在印度,即使是「字界」,也有不同的意义。「字界」与「字缘」相合而成字,由于字界字缘的解说不同,和合而成的字义,解说也可作多样的解说。语文的音义,只是约定俗成,一直在演化中。也就因此,印度的声常论者,想以梵文的音韵,表显宇宙的真相,完全是神学路数!

这里,有一点是必要记得的。应用语文的比较研究,探求一字的原意,只能证明某时某地某字的本义是什么,不能就此否定演化发展的新意义。这样,即使婆罗门教的涅盘原义,与月亮神话有关,不能就此论定佛教的涅盘,也不过如此。耶稣以完成「上帝」的律法自居;孔子是宪章尧舜文武之道,事实上,也只是「以述为作」,旧瓶装入新酒。这还不能以旧义来论定耶稣或孔子的是否,何况释迦以反婆罗门的立场,而宣告无师自悟呢?释迦说法,当然应用当时的语言与术语;业、轮回、菩提、涅盘,这都是旧有的语文。而释迦不像神类学者那样的卖弄字源说,而是从「空相应缘起」,悟入无常、无我而体现涅盘;涅盘是内自证知的,不是外在的他力信仰。释迦教证的特质在无我;在「知法(即绝对真理、即涅盘)入法」时,「但见于法,不见于我」。这所以彻底否定了神的创造,而洗尽神教的愚昧。杜而未漠视这些,竟敢武断地,以为佛教的涅盘也不外乎此,真是荒谬之极!我相信,真正的人类学者与字源说,与神化了的人类学,歪曲伪滥的字源说,并不相同。

上面说过,宗教的崇敬对象,有关于我们触对的境界。人类的语文,起初依指事而引申演化。在佛教,依德立名,无论称为什么,都不离取象于世俗的事理来诠表「正法」。所以,涅盘的原义,与月亮神话有关或无关,都没有什么。不过我要说的,大小乘所共的涅盘,「无数无量,广大甚深,寂灭」,不是取象于月亮,月亮那里有「无数无量,广大甚深,寂灭」的德性?取象于世俗的方便假说,佛经是约虚空界以譬说「正法」(法性、空性);体法性而成身的「法身」;契入法性而无碍自在的「涅盘」(涅盘也名无上法)。约大乘从体起用,即事显理(融相归性)来说,约虚空日月为比喻,倒不是没有的,但决不离却空界。如说:「菩萨清凉月,常游毕竟空」;「慧日除诸□,普明照世间」。经中更多说太阳:如佛名□卢遮那,即是「遍照」;有的即称为「大日」。这是以杲日当空的光明遍照,来喻说觉法性而成佛的智光普照。成佛与示现涅盘,也就以日出及日轮潜晖来比喻了。阿弥陀(婆耶)佛,是无量光。『观无量寿经』,以落日为观而生起一切,那是比喻从今生到后生,此土到彼土,意味着那边(净土)的光寿无量。至于月轮,是取象于夜晚的空月皎洁,清凉寂静的境地。以此表达圣者的解脱,也比喻圣者的利益众生,如说:「如月清凉被众物」。

我想告诉神类学者杜而未:佛教的涅盘,无论取象于什么,无论依什么而演化,主要是自内证知的寂灭,超越相对名相的绝对界。这不是根源于初民的神话,照着人类自己样子所造成的神。这里面,没有主宰(我)的权力欲,与一切神教──多神、一神无关。初民蒙昧意识所造成的,拟人的神,在人类文明进步中,早已宣告消失,无影无踪。当然,杜而未如以为初民蒙昧意识所想像的神最好;或者一心一意,羡慕那不识不知,不知人间有羞耻事(眼目一明亮,知有羞耻,就失去了乐园)的亚当夏娃,那是各人的自由。不过,无论如何,不要为了这个,神经失常,满眼所见无非月亮才好!

三东方净土为人间的极致

一东方的理想国

净土,是佛菩萨的清净土,也是人间的理想国。约智证毕竟空性以明清净,只就佛的自证说;而净土是有社会性的,有众生,有衣食等一切问题。现实人间,是无限的苦迫与缺陷;净土是无限的清净庄严,自由与安乐。在这净土中,一切圆满,经常受佛菩萨的教化庇护。生在此中,一直向上修学,过着光明合理的生活。约佛的真净土说,一切佛土都是一样的。如有什么不同,那是适应教化的示现不同。那末,东方净土与西方极乐世界,有什么差别呢?阿弥陀佛,在因中发愿,主要是:凡愿生我国土的,只要念我名号,决定往生。这着重在摄受众生,使死了的众生,有着光明的前途。琉璃光如来,因中发十二大愿,都是针对现实人间的缺陷而使之净化,积极地表现了理想世界的情况。这对于人间,富有启发性,即人间应依此为理想而使其实现。十二大愿是:

一、人人平等。一切众生的相好庄严,都与佛一样;这意味着众生与佛的本性不二。净土的众生身相,都是黄金色的,表示了种姓的平等。印度种姓的阶级森严,起初依形色来分别。所以梵语的「种姓」,从色字而来。到现在白种人还歧视有色人种呢!这是人间苦迫的根源之一;所以净土中人人金色,也就是人人平等,没有种族歧视等因素了。

二、佛光普照,人人能成办一切事业。依世间的光明说,如白日临空,才能进行各种的事业。依智光说,没有智慧,什么都不会,什么困难都不能解决;有了智慧,才能无事不办。佛以无量智光普照大众,普熏众生而智慧渐长,所以所作事业,没有不成就的。

三、资生物非常充足。在人人平等,智力开展下,无事不成,所以生产丰富,民生安乐。

四、人人安住大乘。在这苦迫的人间,都安住凡夫法。凡夫是为了自己的名利享受而努力;或为了自己,而专修禅定,独善其身。也有安住小乘法的,那是专心于自己的身心解脱,缺少积极为人的悲心。安住大乘法的,被称为火里莲花,是极难得的。但在净土中,都能安住大乘,不离世间,又不着世间。如『维摩诘经』所说,「非凡夫行,非圣贤(指小乘)行,是菩萨行」。菩萨是自他俱利,上求下化的。大家能这样,那当然是极理想的了。

五、戒行清净。净土众生,行为都合于道德,没有杀盗淫妄的种种罪恶。人格健全,德行具足。

六、净土众生,没有六根不具的。个个身心正常,能进修佛法。

七、净土中没有众病的迫切苦。有了病,也不会贫病交加,而是眷属、资具、医药具足。有疗养,有休息,众病自然痊愈了。

八、人人是丈夫相。女人在生理上,苦痛多,障碍重;尤其是一向重男轻女的社会。净土都是大丈夫相,表示没有男女间的不平等。

九、思想正确,意志坚定。净土众生,不受魔网所缠缚,不为外道邪见所欺骗,个个修习大乘正道。

十、众生不受王法所录。古有「政简刑轻」的理想;政治修明到没有犯罪的,有也是很少,社会多么和平而安乐!净土就是这一理想的实现,不像我们这个世界,多有系闭牢狱,刑戮鞭挞等身心苦恼。

十一、净土中饮食丰足,而又进一步的饱餐法味,身心都有良好的粮食。不像我们这个世界,饥渴逼恼,为了饮食而造恶业。

十二、没有贫无衣服,常受蚊虫寒热逼恼的。不但有衣穿,还有种种正当的娱乐。负责教化的佛菩萨,先使众生的生活不匮乏,再施以佛法的化导,真是「衣食足而后知礼义」。

净土中,不但物质生活够理想,而智慧、道德,又能不断的向佛道而进修。这样的净土,比起中国人所说的大同世界,清净庄严得多了!佛在因中,立下这样的大愿。为了实现这样的理想,广行菩萨道,从自利利他中去完成。这不是往生净土,而是建设净土。这可说是最极理想的社会了!

二东方净土与中华政治理想

东方净土,受琉璃光如来、日月遍照菩萨的化导。佛菩萨的光临净土,如虚空明净,日月辉光一样。象徵这国土的清净与光明。中国的政治社会,从来也有这种理想,只是没有佛法所说的具体。古时帝舜作『卿云歌』说:「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以天像的瑞兆,来象徵国家的治平。民国初年,曾用此为国歌。如赞誉政治的修明(帝王的贤明),每说:「尧天舜日」,「光天化日」。陈后主的:「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也是赞美君王的圣明。唐代的武则天,君临天下,自己起个名字叫「□」,也就是日月临空,光照天下,以表示他政治的抱负。我们现在的国旗,还是「青天白日」。所以,青天(琉璃光)与日月辉光,象徵理想的政治社会,实是佛教与中国人的共同愿望。琉璃光如来,发十二大愿(净土的建设计划),已经实现了东方净土,为人间净土的典范。大乘行者,应共同为这伟大理想而努力!

四东方净土之辉光此土

现在,再说到东方净土,药师琉璃光佛的光明威德,加被我们这娑婆世界的众生。东方与西方净土,在摄化娑婆众生方面,是不同的。西方净土,从西方落日,生起清净世界,阿弥陀佛,观音、势至二菩萨。这如太阳的落山,所以着重摄受众生,作为死后的归宿。西方表示肃杀,像秋冬一到,草木都枯萎凋谢。但这种萎落,常下即是新生机的开始。所以,西方净土是无量光明藏。也是进入光明的开始。往生西方的,亲近佛菩萨,一直向佛道进修。而东方是表示生长,是光明(神圣)的出现处,如易说:「帝出于震」。东方药师琉璃光佛,是无量清净光明体。除了净土的庄严与净土众生的福乐上进而外。还加被娑婆世界的众生,好像天上的日月,光明照耀到大地来一样。所以东方净土的摄受此土众生,不但死后得安稳。现生也能免除种种灾难危厄。如于佛法没有正见,或破戒的,悭贪嫉妒的,误入外道邪魔歧途的,造作种种恶业的,都可依琉璃光如来的威光加被,而改邪归正,转迷启悟,获得新生。这或者修人天行。或修二乘行,或修菩萨行;求往生西方净土而不能成就的,也能承琉璃光佛的威光,于临命终时,为八大菩萨所摄引而到达西方。东方净土,如天色黎明,百事俱兴。常持『药师经』、药师佛号、药师咒,都能得佛力的加持。所以东方净土,不但为人间的理想国。在现实困迫灾祸的人间,能蒙佛力的救护。这可见东方净土的法门,是如何的广大!

五东方净土之表徵自心

依天界而表现的东方净土,及佛菩萨威光的加被此土众生,似乎佛与净土是外在的。这当然可以这样说,但还有深刻的意义。一切宗教,都外依境界而启发内在的。人类有平等自由,永恒安乐的理想;有超越现实苦迫的愿望,所以出现种种宗教。但总是拟想为外在的神与神国,而摄引人去归向。佛法所说的佛与净土,是我们的师范,理想世界;但同时,并非向外驰求,而是内在德行的体现,能达到与佛一样的究竟圆满。这才是宗教的究极意趣!外教虽有神与天国,但信他学他,最多是进入神国,与神同在。其实,神是神,你是你,你永远是不彻底不平等的被统治者。这不能算是究竟圆满的宗教!

现实不彻底的一切苦迫,净化而到达圆满境地,即是成佛,佛是自心的究竟清净。因此,或说「心即是佛」,或说「唯心净土」。有些误解了,抹煞外在的净土,这是不对的。法性身土虽没有彼此差别,但不能没有其他的净土与诸佛;不能因自心的佛净土,而否认其他的一切。

从自己身心来说,东方净土表徵些什么呢?众生是愚昧的,颠倒的,没有实在的我法,而执着实我与实法。这不能通达法性──空性,就是无明。有了无明,即生死流转,苦苦不已。这如有了云雾,就不见虚空的真相;虚空是那样的暗昧。到成佛,觉证了法界的清净真相,才不为无明所蔽。如虚空的云消雾散,是那样的明净。觉(慧)证清净法界性──胜义谛,迷了即成世俗谛。梵文中,俗谛含有隐覆的意思,所以说:「无明覆真故世俗」。这如带上凹凸镜,所见的都不正确一样。依龙树论说:如悟了无明的实性,无明就是般若(明);如不悟,般若也成为无明。所以即暗昧的虚空为明净的;即迷昧了的众生,如觉了法性清净,究竟圆满,是琉璃光佛。

众生无明为本,而有两大烦恼──爱与见。见是知解的,见解的种种偏执。爱是情感的,对自我及外境,贪恋不舍。所以烦恼有见所断、修所断二类。经说烦恼有五住地:见一处住地,欲爱住地,色爱住地,有爱住地,无明住地。无明住地(虚空暗昧)为本依,而有见、爱(如云如雾);见是我见法见,爱是我爱法爱。到了证入清净法性,两大烦恼就转为两大德性。见是如实正见,就是般若,菩提。爱净化而为慈悲。智慧如日光的遍照成事,慈悲如月光的清凉荫物。这就是东方净土中,日光遍照与月光遍照二大菩萨所表徵的德性。

还有八大菩萨,在凡夫位,即有漏八识或八邪道;觉悟时,成无漏八识(或名四智)或八正道。约「八正道行入涅盘」说,表徵八正道的导向寂灭,更为妥贴。又迷于见,着于爱,引起无边的烦恼;这些烦恼(八万四千),如无数星宿的隐没□淡。空界明净时,无数星宿辉光,那就是觉证清净法界,成就一切(八万四千)功德了!

东方净土的表徵自心,可说是佛法的特色。从众生的本性清净(本性空),而显出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盘;无明爱见等一切烦恼的转化,就是佛果的无边功德。如来藏(佛性)法门,特别指出众生心,本具清净德性,智慧光明;所以不仅是心本净性,而且是心光明性。这是直指生死杂染的当下,本有净明;明暗、染净,只是迷悟而已。如风雨之夜,光明不显,只是被乌云遮蔽了。而我们能见黑暗,也还是由于微弱的光;没有光,黑暗也说不上了。这样,□染不离明净,离愚疑杂染,就没有智慧清净。众生本具明净的可能性,这才自发的,现起求明求净的意欲,也才有成佛的理想与实现。所以,佛法的深义,是以外在的诸佛与净土为增上缘,作为开发自心光明种种功德的典范。而又以自心胜德为因缘,直从自己本身去体现,以达到内外一如,心境不二,生佛无别的境地。总之,若专向外求,而不知直向自身去掘发,如自身有宝而向他求乞,失却佛教的真价值,类如神教的归向于天神求生于天国了。反之,如了解宗教的究极意趣,那末仰望神力与求生天国的神教,病在不能彻底体认自己,如雾里看花,近似而不够真切。如能彻了究竟,才知一切宗教的崇仰──神与天国等,都不外众生本具明净性德的内熏,而表达出来。这所以『楞伽经』列举印度宗教的梵、自在、因陀罗等神,而说世人只知崇拜,而不知道就是佛。

在人智不断进步的现在到将来,拟人的神教,必然的归于消失。真正的宗教──佛教,将成为一切人的依怙。(能度·慧理记)

五、宋译楞伽与达磨禅

达磨大师传来的禅法,演为后代的禅宗,一千多年来,成为中国佛教的中坚,对于中国佛教,有着无上辉煌的功绩;就是对于中国文化,也有不可磨灭的地位。然而源远流长,对于达磨初传的禅法,特别是与宋译楞伽的关系,大家都多少迷糊了。从前,达观他们,甚至怀疑达磨的楞伽印心。近代,有人以为:达磨初传的禅法,大体符合瑜伽。后因受菩提流支十卷楞伽的影响,这才与瑜伽唯识学离远了。本文,就想对于达磨初传的禅法,关于宋译楞伽经,略加叙说。

据唐道宣的『续高僧传』所说:「初达磨禅师,以四卷楞伽授(僧)可曰:我观汉地,惟有此经,仁者依行,自得度世」。「可师后裔。盛习此(楞伽)经。……其经本是宋代求那跋陀罗三藏译」。这是达磨以四卷的宋译楞伽经,印证所传授的心地法门,以及后学的弘传事迹(有『楞伽师资记』)。达磨禅法与楞伽经的关系,实在毫无疑问。

四卷楞伽的译者,求那跋陀罗,是中天竺人,元嘉十二年(西元四三五),从南海到达我国的广州。死于宋明帝泰始四年(四六八),年七十五,可推见他生于三九四年。求那跋陀罗三藏,译出了『胜□经』,『楞伽经』,『相续解脱经』,『法鼓经』,『央掘魔经』,为一典型的真常(唯心)大乘论者。传禅的达磨禅师,禅宗后起的传记,是不尽可信的。依早期的传说,如『洛阳伽蓝记』,『续高僧传』所载,他年约一百五六十岁。「达磨灭化洛滨」,在天平年(西元五三四──)以前。可见达磨约生于西元三七0年顷。『僧传』说:达磨「初达宋境南越,末又北度至魏」。南天竺的达磨,也是从海道来的,也还是刘宋的时代。从年龄来说(达磨略长),从来中国的路线说,来中国的时代说,求那跋陀罗与达磨,是大致相同的。达磨的传授禅法,特地引用求那跋陀罗译的『楞伽经』,可说就是见地相近的明证了。达磨的北度至魏,虽还没有译出十卷『楞伽』。然传说:达磨受到菩提流支门下的不断毒害。而僧可的弘通达磨禅法,「魏境文学多不齿之」。达磨禅与宋译『楞伽』相应,与菩提流支的十卷『楞伽』,有着隔碍,这应该是了解达磨禅法的关要。后代禅宗所传的术语,有关于『楞伽经』的,也都用四卷而不取十卷,如:

∵宋译:∵魏译:

∵如来禅∵如来藏禅

∵宗通说通∵建立正法相说建立正法相

∵说通自宗通∵建立说法相建立如实法相

∵一切佛语心∵诸佛说法教心

∵先佛所说∵过去诸佛所说

『楞伽经』,被瑜伽唯识学者,列为六经之一。当然『楞伽经』到处都有与唯识宗义(与『摄大乘论』更相近)相合的,但根本大义,也许恰恰相反。『楞伽经』总是说:「如来藏藏识心」,如来藏与阿赖耶──藏识,从相关不离的见地去说明,所以曾被唯识学者,评为:「楞伽体用未明」。其实,『楞伽』法门是另有见地的,只是与唯识学不同吧了!主要的,『楞伽经』所说的阿赖耶识,有着真妄和合的意义(与『起信论』多少不同),这在宋译『楞伽经』,说得非常明白。如说:「如来藏……为无始虚伪恶习所熏,名为识藏……自性无垢,毕竟清净」。识藏──阿赖耶识,是如来藏与杂染熏习(业相)的统一。阿赖耶识,由于杂染种习,当然现起根尘器界,因境界风动而现起七转识,似乎虚妄杂染,而自性还是本净的。所以,不能解说为:如来藏是性净,阿赖耶识是妄染,因为阿赖耶就是真净的。

阿赖耶识的真净,在『楞伽经』的心意意识章中,说到藏识与转识不一不异时说:「非(阿赖耶)自真相识灭,但业相灭;若自真相灭者,藏识则灭」。唐译与宋译同。宋译又有:「覆彼真识」;「藏识真相」二句。魏译与唐译,都但是阿赖耶识。这可见,梵语的阿赖耶识,求那跋陀罗──宋译是解说为:覆彼真相之识,藏彼真相之识的。换言之,由于无始来的虚伪恶习所熏,隐覆真净,如来藏也就名为阿赖耶识了。所以阿赖耶识有二义:自真相,业相。不灭的自真相,就是如来藏,所以『密严经』有:「我说如来藏,以为阿赖耶」的颂说。此外,宋译『楞伽』又有:「合业生相,深入计着」二句,魏译作:「业体相使缚故」。梵本的『楞伽经』,就作「业与真相」。这可见,经义是说,业相染着真相,随逐而转,可为阿赖耶识有二分的确证。

阿赖耶,译为藏。宋译一再译为:「覆彼真识」,「藏识真相」,可见着重在覆藏,藏隐,也就摄得真相。从这点去看,如宋译说:「略说有三种识,广说有八相」。三识是:真识,现识,分别事识;而魏译与唐译,都没有说到真识。又如宋译说(唐译同):「藏识海常住,境界风所动」,魏译就没有常住的意义。玄奘所译(见『成唯识论』),也只是「恒转」的意思。宋译对于阿赖耶识,特地点出「真识」,「常住」,也就是宋译楞伽的着力处。宋译卷四说:「此如来藏识藏,一切声闻缘觉心想所见,虽自性净,犹见不净,非诸如来」。这应该联想到:求那跋陀罗所译的『胜□经』,所说「自性清净心,为客尘所染」一段。自性清净心(如来藏)为客尘所染,从在缠而本性清净说,名为如来藏;从自性清净而现为不净来说,就是识藏。楞伽经处处说「如来藏藏识心」,理由就在于此。

这样看来,『楞伽』的如来藏藏识说,与瑜伽唯识学,不能不说是距离很远的。

楞伽法门,一般看作唯心的法门。『楞伽经』到处宣说唯心所现。阿赖耶识的显现一切,「如明镜持诸色像」,「水流处藏识转识浪生」。但佛说唯心所现,不像一般唯心论者。将全部精力去说明怎样的唯心所现。唯心论者,不但是玄奘的唯识系,就是菩提流支的地论系,真谛的摄论系,属于无著世亲的瑜伽学者,都不免着重于建立。而且特重于「依心立境」,「境无心有」的立场。所说的心,又正是虚妄分别的心识。这与『楞伽经』,尤其是宋译『楞伽』,是不相应的。这不是说,『楞伽经』不说唯心所现,没有安立心境,而是说意趣的,重心的不同。着重于唯心所现的安立,是外向的;到极端,徒重于事理的说明精严,而忽略佛说唯心的意趣所在。而『楞伽经』,意趣是内向的;唯心所现,为观察的方便,而着重于导入超越唯心的自觉自证。所以唯心所现,不是法门的宗极。说得最明显的,如说:「采集业说心,开悟诸凡夫」。「若说真实者,心即无真实」。「言说别施行,真实离名字;分别应初业,修行示真实。真实自悟处,觉想所觉离,此为佛子说。愚者广分别,种种皆如幻,虽现无真实」。这可知,大乘法门的唯心所现,还是为愚夫的方便安立,而佛法的第一义,究竟,是自证的真实,是离心意意识的自觉圣智。

唯心所现,不是究竟的真实,宋译是明确的宣示,而魏与唐译每不同。如宋译说:「如实处见一切法者,谓超自心现量」。魏译作:「云何住如实见?谓入自心见诸法故」。唐译作:「见一切法如实处者,谓能了达唯心所现」。然从上引文而论,宋译是更妥当的。因此,宋译每有唯心非实的教说,而魏译却不同,如宋译说:「受想悉寂灭,亦无有心量」(唯心的异译);魏译作:「无想定灭尽,亦皆心中无」。宋译说:「超度诸心量,如来智清净」;魏译作:「能入是唯心,智慧无垢相」。『楞伽』说唯心,而着重于超越唯心,宋译是特重于此,这应是达磨禅的重视宋译『楞伽』的理由吧!

这一浅深的差别,又见于报佛及法佛的不同,如说:「法依佛(即报佛)说:一切法入自相共相,自心现,习气因……。法佛者,离心自性相。自觉圣所缘境界建立施作」。这是说:唯心所现,种种如幻,还是报佛的说法,而不是法佛。又见于宗通及说通,如说:「说通者,谓随众生心之所应,为说种种众具契经,是名说通。自宗通者,谓修行者,离自心现种种妄想,谓不堕一异俱不俱品,超度一切心意意识……。说者授童蒙,宗为修行者」。从佛法的一贯性说,这是由浅而深的次第;约修行来说,也就是从观察义禅,攀缘如禅,到如来禅的自觉圣智境界。但在别对初学与久行,童蒙与修行者来说,自不妨有直示如来禅的教授。禅观的次第,略列如下:

∵观察义禅──观唯心所现(似义显现),法无我性

∵攀缘如禅──观真如,离我法妄想,空无我性的影像还在

∵如∵来∵禅──离空无我相,现证如实(甚深空空义,愚夫不能了。……自

∵觉圣智子,实际我所说)

唯心所现的心,梵语质多,就是平常所说的「集起心」。集起心与意及意识,在自觉现证中,是超越泯绝了的。所以佛说唯心所现,要人觉了一切为唯心所现的,不取着于唯心所现,境空心寂而契入于寂静(宋译作「无受」,「无所有」)的如实。所以『解深密经』,以不见阿陀那,不见心,为心意识秘密善巧。而『楞伽经』常说:「离心意意识」。此外,『楞伽经』更提到:「大乘诸度门,诸佛心第一」。「此是过去未来现在诸如来应供等正觉性自性第一义心」。「成真实相,一切佛语心」。「成自性如来藏心」。此心,梵语纥伐耶──旧译作肝栗大。这是「如树木心,非念虑心」。这如树木的中心,最坚实的,与一般所说的「核心」,「心髓」一样。如来藏心,自性清净心,都是这样的真实心,是不可从思虑分别,或集起心的意义去理解的。这是如,法性,实际,法无我性等异名。由于唯心论的方便安立,摄一切法为集起心──阿赖耶识所幻现,从此去体悟法性的本净,所以说为心性本净。这就是藏识的自真相,或者名真识(识的真实分)。但此真实心,不可作分别觉解想的,也不是唯心所现的心。如以平常的心为主,分作真心,妄心去理解,真实心才被看作灵觉的,或者要从见闻觉知中去体认了!

『楞伽经』与达磨禅的关系,一般都着重于『楞伽经』的:着重离名离想,离妄想自性,虽安立百八句,而宗归于「悉檀(宗)离言说」。这些,当然是以说明『楞伽』与达磨禅的关系,但上文所引述的,更可以看出二者间的关系。

达磨禅的古典记载,要推『二入四行论』。二入中的理入,是从禅思去证入真理。如说:「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客尘障故,令舍妄归真。凝住壁观,无自无他,凡圣等一,坚住不移,不随他教,与道冥符,寂然无为,名理入也」。此理,又说为「性净之理」。从藉教悟宗,到舍妄归真,是从闻思(不一定研究经教,从师长开示而解了,也是闻思)去悟解佛法的宗要。然后凝住壁观,从禅观去体证本净的真性。这与一切大乘禅观的不离言教,并无差别。藉教悟宗,最足以说明达磨禅,着重宗通的修证,而又以『楞伽经』授慧可的传说。由于达磨禅──宗,离言离想,这才修改『不随他教』为「更不随于言教」(见『楞伽师资记』),然后演化为不立文字的禅风。不知道「不随他教」,只是大乘经中:「不由他(教而)悟」,「悟不由他」,自觉自证的意思。并不是说:离却语言文字去修行。

达磨传禅,以『楞伽经』授慧可。所说的藉教悟宗,只是「含生同一真性」,「性净之理」,并不以唯心为悟处。这惟有从宋译『楞伽』的特重藏识真相,真识,超越心量(如经说:「觉知自心现量,不着外性,离于四句,见如实处」),真实,实际;以及「修行示真实」,「宗为修行者」的法门,才能看出两者的一致。后代禅者,多说「明心见性」,「自心是佛」,「即心是佛」,「即心即佛」,「自己心灵体离断常」,「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显然的对于「心」,大大的着重起来。禅宗所说的心,并不等于集起心,但如宗密所说:达磨是说心(见『禅源都诠序』),就不免强调了!反而,达磨门下,慧可的再传满禅师,就常常说:「诸佛说心,令知心相是虚妄法,今仍重加心相,深违佛意」。这正是『楞伽经』:「若说真实者,心即无真实」;「采集业说心(唐译作「言心起众相」),为化诸愚夫」的注解。达磨禅以大乘唯心的『楞伽经』为证,而但说「真性」、「性净」,意在超越唯心,离心意意识,也即是自性清净的如来藏,无自无他,凡圣等一的真性。宋译『楞伽』的译主,求那跋陀罗,是特别着重本性清净的如来藏;在所译的『楞伽经』中,更着重流露这点,这难怪达磨的传授宋译『楞伽』了!

『楞伽经』说:「非幻(是)惑(乱)因,不起过故」。「不应立宗分,谓一切法不生;如是一切法空;如是一切法无自性,不应立宗。然菩萨摩诃萨说一切如幻梦」。立宗,是建立一切法的宗本。『楞伽经』立如幻宗,也就是依缘起法如幻立宗。如幻的一切法,离有非有,离觉所觉;离断常,离一异,就是幻性的真实,不是离幻而别说真性的。这与「非幻不灭」的真常宗不同。于如幻性离有无而体见真常──生死即涅盘,烦恼即菩提,众生即佛──的体悟,便是达磨禅。如『高僧传』说:向居士问僧可,从幻化非真作问,僧可印证他,答复为:「本迷摩尼谓瓦砾,豁然自觉是真珠,无明智慧等无异,当知万法即皆如」。虽然,以空为遍计所执性空,『楞伽经』的如来藏禅,与缘起即空的般若宗小异;但着重离名离想的自证真性,超脱名相,在大乘三系中,实在比较与三论一学相近。这所以,僧可见栖霞山慧布(止观诠弟子),赞为:「破我除见,莫过此也」!等到禅流南土,从「三论之匠」茅山炅法师受学的牛头法融,后世就看作达磨禅的一流。从璧法师「听四经三论」的衡岳善伏,就从道信受禅了。而从安州□法师:听大品三论的法冲,也就专依「南天竺一乘宗」来讲说『楞伽』。他说:「达磨禅师传(『楞伽经』)之南北,忘言忘念无得正观为宗」。无得正观四字,宛然三论学者口吻。而法冲的讲『楞伽』:「前后敷弘,将二百遍,须便为引,曾未涉文,而通变随缘,寄势陶诱,得意如一,随言便异」,与兴皇朗的「适化无化,陶诱非一」,讲『中论』作三十余种势,有什么不同?达磨禅本为体幻即真的禅风,在初期的开展中,与三论宗相融合,道宣指达磨禅为:「审具慕则,遣荡之志存焉。观其立言,罪福之宗两舍」,这简直就把他看作空宗了!然而,如来藏禅,由观唯心所现而悟入;如来藏藏识的密切,到底使后代的禅风,更倾向于唯心的立场,而成为绝对唯心论的禅者。

六、东山法门的念佛禅

一东山法门的兴起

达摩(磨)所传的禅,到初唐而忽然隆盛起来。被尊为四祖的道信,住蕲州(今湖北)黄梅县的破头山(约西元六二0──六五一),会下有五百多人。到了弟子弘忍。也就是五祖,在破头山东(所以也称东山)的冯茂山,继续弘扬(六五二──六七四),学众多到七百多人,成为当时中国的禅学中心。杜□的『传法宝纪』(七一三──作),形容当时的盛况为:

「既受付嘱,令望所归。裾褛凑门,日增其倍。十余年间,道俗受学者,天下十八九。自东夏禅匠传化,乃莫之过」。

达摩的禅门,到这时才成为中国禅学的主流。再经六祖慧能门下──荷泽,南岳,青原门下的阐扬,进一步而成为中国佛法的主流。在中国禅宗的发展中,被称为「东山法门」的五祖弘忍,是有重要贡献的!五祖并没有着作,现有炖煌出土的『导凡圣悟解脱宗修心要论』,署名「蕲州忍和上」,这也只是弟子们传述而撰集下来的。代表五祖禅的『修心要论』,主要为:

「夫言修道之体,自识当身本来清净,不生不灭,无有分别,自性圆满,清净之心:此是本师,乃胜念十方诸佛」。「故知法要,守心第一。此守心者,乃是菩萨之根本,入道之要门,十二部经之宗,三世诸佛之祖」。

『修心要论』,大致代表了五祖的禅。然「东山法门」的面目,最好从五祖门人,分化一方的诸大弟子,所表见的禅风去理解。虽然五祖门下,悟入有浅深的不同,应机设化的方便也不必相同,但同承五祖的「东山法门」,在差别中应有共同的部分。从五祖门下的共同部分,来理解「东山法门」当时的情况,应该是更正确的。

五祖门人,有十大弟子,如『楞伽师资记』(七二0顷),『历代法宝记』(七七四──),圭峰『圆觉经大疏钞』(八二三)卷三之下,都说到「一方人物」的十弟子。现在还多少可以考见的,有曹溪慧能,荆州神秀,这代表了「南宗」,「北宗」二大系。此外在四川的,还有资州智诜门下的「净众宗」;「宣什宗」。五祖门下,遍布于中国的东西南北,代表中唐时期的禅门。

二文殊般若与一行三昧

『楞伽师资记』说:

「则天大圣皇后,问神秀禅师曰:所传之法,谁家宗旨?答曰:禀蕲州东山法门。问:依何典诰?答曰:依文殊说般若经,一行三昧」。

近代学者,对于禅宗史的研究,重视『楞伽经』与『金刚经』,甚至有人以『楞伽』及『金刚』,来区分禅的今古。这是以为:五祖以前,是楞伽禅系;到六祖,才以『金刚般若波罗蜜』教人,成为般若禅系。其实,五祖与六祖,五祖与其他门人间,能统一而理解其真意义的,应该是『文殊说般若经』的「一行三昧」。『文殊说般若经』,现有三译:一、梁扶南三藏曼陀罗仙所译,名『文殊师利所说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分为二卷。二、梁扶南三藏僧伽婆罗所译,名『文殊师利所说般若波罗蜜经』,一卷。三、唐玄奘三藏所译,编入『摩诃般若波罗蜜多经』第七会,名「曼殊师利分」,二卷。在这三译中,惟有曼陀罗仙的译本,有「一行三昧」一段,如说:

「如般若波罗蜜所说行,能速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复有一行三昧,若善男子善女人修是三昧者,亦速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佛言:法界一相,系缘法界,是名一行三昧」。

「欲入一行三昧者,当先闻般若波罗蜜,如说修学,然后能入一行三昧:如法界缘,不退不坏不思议,无碍无相」。

「欲入一行三昧,应处空闲,舍诸乱意。不取相貌,系心一佛,专称名字。随佛方所,端身正向。能于一佛念念相续,即是念中能见过去未来现在诸佛。何以故?念一佛功德无量无边,亦与无量诸佛功德无二。不思议佛法功德,等无分别,皆乘一如成最正觉,悉具无量功德,无量辩才。如是入一行三昧者,尽知恒沙诸佛法界无差别相」。

「一行三昧」,是般若与念佛的合一。修「一行三昧」的,先要「闻般若波罗蜜,如说修学」。在般若修学中,更修「一行三昧」,这是速疾成佛的法门。「一行三昧」,是「系缘法界」的,即缘一法界的无分别相而修。这与一般的般若观照法界,有什么不同呢?「一行三昧」是以念佛为方便的。「一行三昧」的念佛,「不取相貌」,这是不观佛的相好,而是「专称名字」的。一心称念佛名,如能「于一佛念念相续」,就能见三世一切佛。「恒沙诸佛法界无差别」,一切佛都是「乘一如,成最正觉」的。所以这是「系缘法界」──「一如」而称名,也就是从持名念佛,而直入实相念佛的。这样念佛的「一行三昧」,与般若相应,是速疾成佛的法门。

梁真谛三藏,也是经扶南国而来的,比曼陀罗仙们,要迟三十多年。在传说为真谛所译的『大乘起信论』,也说到「一行三昧」:

「依是三昧故,则知法界一相,谓一切诸佛法身,与众生身平等无二,即名一行三昧」。

『起信论』在说明修习奢摩他(止)时,说到「一行三昧」。基于法界一相,而显示「佛身」,「众生身」的平等不二,这一念佛而契入法界性的法门,正如『维摩诘经』所说:「观身实相,观佛亦然」。『阿■佛国经』所说:「如仁者上向见空,观阿■佛,及诸弟子,并诸佛刹,当如是」。以法界无差别为观,而契入生佛一如,身土一如。「一行三昧」的特性,与此相合,而是以称名念佛与观法界性为修的。神秀所传「东山法门」,宗于『文殊般若」的「一行三昧」,应重视这一特性──念佛,法性平等的合修。这一特性,『传法宝纪」也明白说到:

「忍、如、大通之世,则法门大启,根机不择,齐速念佛名,令净心」。

忍,是五祖弘忍。如,是五祖的弟子,潞州法如。通,是大通神秀。『传法宝纪』说:五祖及法如与神秀,开启的禅门,是这样教导的。「念佛名」,「净心」:这二者,就是教授修持的方便,正是『文殊所说般若经』中,「一行三昧」的修持方便。现在专从这两点,怎样的统一修持,来观察五祖门下,分头宏化的禅门。

三北宗的念佛,净心

先说北宗。在形式上,这是更近似「东山法门」的学派。一般以神秀为北宗。其实,神秀为北宗的代表人物,而北宗实为五祖门下,以嵩山为中心,而弘化于当时的政治中心──东(洛阳)西(长安)二京的禅系。神会秉承韶州慧能的禅风,以「南宗」为号召,黄河流域的五祖门下,也就被称为「北宗」了。这是五祖的大弟子们,神秀只是杰出的一位而已。从历史上看来,这一系中,以垂拱二年(六八六,五祖去世已十年了),法如在嵩山开法为始。法如于永昌元年(六八九)就去世了,所以不大着名。接着,神秀在荆州玉泉寺宏开禅法,门下盛极一时。久视元年(七00),受则天帝的礼请进京,被推为「两京法主,三帝(则天,中宗,睿宗)国师」,受到了无比的崇敬。神秀宏禅的时代,为六九0──七0六年。五祖的又一位弟子,安州玄赜,也在景龙二年(七0八),奉敕入西京,在东都广开禅法,约七二0顷去世。在这一时期中,还有五祖弟子嵩山老安,隋州玄约,资州智诜,都被徵召入京,在两京一带宏化。则天帝曾徵请了八位禅师,大都是五祖门下。神秀的弟子中,义福,普寂。尤其是普寂,他奉则天的制命,代统本师神秀的法众。一直在京师宏化,一共三十多年,到开元二十七年(七三九)才去世。在当时的禅师中,享到了神秀那样的尊崇。普寂曾推神秀为六祖,自己为第七祖。这五十年,可说是北宗独占了北方禅门的时代。

北宗的禅风,过去只是从『坛经』的「时时勤拂拭」,及圭峰的『圆觉经大疏钞』,略知一二。近代由于炖煌写本,代表北宗的作品的发现,而逐渐明了出来。代表北宗的作品,有关史传的『传法宝纪』,『楞伽师资记』而外,重要的有『大乘北宗论』,『大乘无生方便门』,『大乘五方便』(『宗教研究』新十四卷二号),『无题』(大英博物馆S二五0三),『无题附赞禅门诗』。『大乘无生方便门』,『大乘五方便』,『无题』,『无题附赞禅门诗』,实为同一内容,只是传本不同──次第、详略,具阙的不同而已,为北宗当时传授禅法的一种记录。

代表这一禅门的,是「五方便」:一、总彰佛体──离念门,依『起信论』。二、开智慧门──不动门,依『法华经』(也通释『金刚经』,『维摩诘经』,『华严经』)。三、显不思议门,依『维摩诘经』。四、诸法正性门,依『思益经』。五、无碍解脱──了无异门,依『华严经』。『坛经』中说:

「又见有人教人坐,看心看净,不动不起,从此置功」。「此法门中坐禅,元不看心,亦不看净,亦不言(不)动」。

『坛经』所指责的,正是五方便中的前二门。看心看净,是离念门;不动不起,是不动门。这是北宗传授修持的法门;其余三门,只是以此解通大乘经义。所以圭峰称之为「拂尘看净,方便通经」。「不动门」,虽参合了『涅盘经』的闻不闻四句,而实则与『楞严经』有关。如说:

「和尚打木问言:闻声不?(弟子答):闻。不动」。「于耳根边证得闻慧,知六根本来不动。有声无声落谢常闻,常顺不动修行。以得此方便正定,即得圆寂,是大涅盘」。

这是根性常在不动的说明。和尚击木发声,问大家「闻声否」,与『楞严经』的击钟验常一样。从根(闻等)性不动用功,开智慧门,入佛知见。这部分搁下不谈。

北宗的传授,主要为总彰佛体──离念门。传授的前方便,是发愿、忏悔、受戒等。正授的方便,是这样:

「次各令结跏趺坐」。

问(原作「同」):佛子!心湛然不动,是没(什么)?言:净。佛子!诸佛如来有入道大方便,一念净心,顿超佛地。和尚击木,一时念佛。

和(尚)言:一切相总不得取相,所以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看心若净,名净心地。莫卷缩身心!舒展身心,放旷远看,平等尽虚空看!

和(尚)问言:见何物?(佛)子云:一物不见。

和(尚)言:看净,细细看。即用净心眼、无边无涯际远看,(原有「和言问」三字,应是衍文)无障碍看!

和(尚)问:见何物?答:一物不见。

和(尚)言:向前远看,向后远看,四维上下一时平等看,尽虚空看。长用净心眼看,莫间断,亦不限多少看。使得者然(疑是「能」字)身心调,用无障碍。

和(尚)言:三点是何?(佛)子云:是佛(∴,见『涅盘经』,读为伊,代表佛大般涅盘。古人,现代的日本人,「佛」字每写作「佛」,就从此意义而来)。

「是没是佛?佛心清净,离有离无,身心不起,常守真心。是没是真如?心不起心真如,色不起色真如。心真如故心解脱,色真如色解脱。心色俱离,即无一物是大菩提树。佛是西国梵音,此地往翻名为觉。所言觉义,谓心体离念。离念相者,等虚空界,无所不遍,法界一相,即是如来平等法身。于此法身,说名本觉。觉心初起,心无初相,远离微细念,了见心性性常(性常,疑为「常住」之误),名究竟觉」。

上来所引的,是『大乘无生方便论』文。这是当时传授禅法的实录。「和」是和尚,禅法的传授者。「子」是佛子,指来会受禅的大众。传授,采问答式:一面说,一面用功,一面问,一面答。在大家结跏趺坐后,和尚先标举主题:「心湛然不动」,是什么?自己说:是「净」。这一「净」字,是北宗坐禅的要诀。所以接着说:「如来有入道大方便,一念净心,顿超佛地」。原则的说,北宗是直示「净心」,顿成佛道的。「净」,只是「净心」。主题宣示已了,和尚把「法木」(如惊堂木一样。现在讲经、传戒,也还用木)一拍,大家一起念佛。

念什么佛?怎样念佛,虽不大明了,而北宗的禅法方便,的确是先念佛的。

来参加传授禅法的大会,只是为了成佛。念佛虽只是口里称名,却是引心向佛。进一步,要坐禅了。佛是「觉」,是「心体离念」,也就是「湛然不动」的「净心」。所以要大家从「净心」下手用功。据北宗原意,不是要你执着一个「净心」,所以先引『金刚经』句,一切相都不得取。一切相不取不着,就是净心了。「看」,就是「观」,用「净心眼看」,上下,前后,四方,尽虚空看。依北宗的见解,我们的身心,是卷缩的,就是局限在小圈子里。所以用尽一切处看的方便,从身心透出,直观无边无际,无障无碍。如『无题』(大英博物馆S二五0三)说:

「问:是没是净心体?答:觉性是净心体。比来不觉故心使我;今日觉悟,故觉使心。所以使伊边看,向前向后,上下十方,静闹明暗,行住坐卧,俱看。故知觉即是主,心是使。所以学此使心方便,透看十方界,乃至无染,即是菩提路」。

坐了一回,也就是看了一回,和尚就问:见个什么?坐者说:「一物不见」,就是「无一物」。一再问答,「一物不见」。尽虚空观而没有什么可得的,这就是系缘法界一相。然后和尚又问:∴是什么?是佛。一转而直示净心即佛,所以说:「佛心清净,离有离无」。看心看净,只是「离念门」,「无一物」是「大菩提树」(依此开花成果)。对于「佛」的开示,直引『大乘起信论』的「觉义」。觉是「心体离念」,「离念相……即是如来平等法身」。所以北宗是以「净」──无一物可得为方便;以「离念」成就「净心」,顿成佛道的。

这是传授方式。学者在平时,当然不用问答,只是念一回佛,然后摄心看净。初学到尽虚空看,也还是有次第(很像修四无量观,由小而大,由近而远)方便。到成就,就是证入。『楞伽师资记』传五祖弘忍说:

「尔坐时,平面端身正坐。宽放身心,尽虚空际远看一字(可能是佛字),自有次第」。「若初心人攀缘多,且向心中看一字」。

「证后坐时,状若旷野泽中,迥处独一高山,山上露地坐。四顾远看,无有边畔。坐时,满世界,宽放身心,住佛境界。清净法身无有边畔,亦复如是」。

『文殊般若经』的「一行三昧」,专念佛名,系缘法界一相,能悟入众生与佛的法界无差别性。「一行三昧」的修持方便,是否与北宗一样,当然还待研究。然在形式上,「东山法门」以般若的「一行三昧」为宗,疾成佛道;北宗的修法,也可说最近似了!

四净众与宣什宗

五祖门下,分化于现今四川省方面的,不在少数。现今所能知道的,有「净众」(或作净泉),「保唐」,「宣什」──三派。保唐宗是不念佛的。这一派,形式上继承五祖弟子,而实受到南宗──曹溪禅的影响。净众与宣什,都没有详备的记录可考,现就可知的,略为叙述。

「净众」,继承五祖弟子,资州智诜的法脉。智诜也曾应则天的礼请;回到资州(今四川资中县北)德纯寺,长安二年(七0二)就去世了。弟子处寂(俗姓唐,人称唐和上)继承宏阐,开元二十年(七三二)去世。继承人为无相(俗姓金,新罗人,人称金和上),移住成都的净众寺,成「净众」一派。智诜与处寂的传禅方便,无可稽考。无相──净众的开法情形(称为「开缘」),如『历代法宝记』说:

「金和上每年十二月、正月,与四众百千万人受缘。严饰道场,处高座说法」。

「先教引声念佛,尽一气念绝,声停,念讫云:无忆、无念、莫妄。无忆是戒,无念是定,莫妄是慧。此三句语,即是总持门」。

净众宗的「开缘」,据圆觉经大疏钞卷三,知道与当时的开戒一样。这是集合大众,而进行传授与短期的学习。所以「十二月正月」,不是两次,而是从十二月到正月。大众集合后,先要修方等忏法,一七或二七。然后正授禅法,授时,先教大家引声念佛,也就是尽一口气而念。大概念了多少口气,声音停下来,开示禅法,总不离「无忆无念莫妄」三句。开示传授完了。接着就坐禅,如『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之下说:

「授法了,便令言下息念坐禅。至于远方来者,或尼众俗人之类,久住不得,亦须一七二七坐禅,然后随缘分散」。

「净众」的禅法,先引声念佛,然后息念坐禅。而禅的内容,不外乎「无忆无念莫妄」。从『文殊般若经』的「一行三昧」去看,这不外念佛,及以无忆无念莫妄的禅,而导入法界一相的境地。无相──金和上的禅法,无忆无念莫妄,是别有传承的,如『历代法宝记』说:

「我此三句语,是达磨祖师本传教法,不言是诜和上,唐和上说」。「我达磨祖师所传,此三句语是总持门。念不起是戒门,念不起是定门,念不起是慧门:无念即是戒定慧具足」。

金和上不认这三句为从智诜,处寂传来,而说是达磨传来。我以为:这是受

到了曹溪禅的影响。如『坛经』说:

「悟此法者,即是无忆、无念,莫起诳妄」。

「无忆、无念、莫起诳妄」,不就是「无忆、无念、莫妄」吗?金和上以无念为戒定慧具足,就是戒定慧等学。金和上宏禅的时代,与神会北上宏扬南宗的时代相当。在有关神会的作品中,没有「无忆、无念、莫妄」的开示。那时,手写秘本的『坛经』,金和上一定见到了,这才以达磨传来,与智诜,处寂不同,而以三句教人。

五祖门下的「宣什」宗,如『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之下说:

「即南山念佛门禅宗也。其先亦五祖下分出,法名宣什。果州未和上,阆州蕴玉,相如县尼一乘皆弘之。余不的知禀承师资昭穆」。

「法名宣什」的意义不明,或是宗派的名称。宗派,或从地方得名,如「洪州宗」,「牛头宗」。或从寺院得名,如「荷泽宗」,「净众宗」,「保唐宗」。「宣什」,大致不出这二类。但在宗密时代,这一派的传承法系,已不能明确

说明,只知道「从五祖下分出」而已。弘传这一宗的,有果州(今四川苍溪县),阆州(今四川阆中县),相如县。宗密在『中华传心地禅门师资承袭图』中,也说到「果阆宣什」。这是宏化于四川嘉陵江上流的禅门。从他的传授仪式,与「净众」大同而论,这多少受有「净众」,或常时传戒的影响。

「宣什宗」的传授禅法,也如『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之下说:

「初集众,礼忏等仪式,如金和上门下」。「欲授法时,以传香为师资之信」。「正授法时,先说法门道理,修行意趣。然后令一字念佛:初引声由(?)念,后渐渐没(低?)声,微声,乃至无声。送佛至意,意念犹□,又送至心。念念存想,有佛恒在心中。乃至无想,尽(?)得道」。

「宣什」的传授,与「净众」一样,也是集众传授,而作短期的修习。在仪式中,「传香」是这一宗的特色。传授时,先开示法门道理,然后教授禅法。以念佛为方便:先念「一字」佛,就是只念一个佛字。在上面「北宗」中,也曾说

「看一字」。在摄心入定的修习中,简单比复杂有效。五祖门下的念佛,大致是只念一「佛」字的。『圆觉经疏钞』原文,有些错字,但意义还可以了解。传授即修持的方法是:先引(长)声念;渐渐的低声念;再渐渐的微声念,声音轻到只有自己听到;再不用声音念,就是意想念佛(一「佛」字)。意想念还是粗的,更微细是心念。心,应指肉团心(通俗是以此精神根源处的)。念念存想有佛在心里。这还是有想念的,更微细到想念不起,心佛不二,佛恒住心中,那就是得道开悟了。念佛与禅,「宣什」是真的统一起来。这一修法,是可用以摄心入定的。在大小乘中,也有类似的修法。但只是这样,以为是得道了,有些人是不会同意的。

五曹溪的南宗

五祖门下,最特出而予未来佛教以重大影响的,是曹溪慧能,也就是六祖。六祖所传,也还是「东山法门」(『宋高僧传』「慧能传」)。代表曹溪禅的,是『坛经』。虽然近代学者,异说纷纭,而足以代表曹溪禅风的,还只是『坛经』;『坛经』只是为后人添附一些而已(『坛经』问题,别论)。

『坛经』的主题,是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文殊说般若经』,曼陀罗仙所译的,正名『文殊所说摩诃般若波罗蜜经』。经说修「一行三昧」,「当先闻般若波罗蜜,如说修学」。如从这一点看,六祖说「摩诃般若波罗蜜」,在五祖门下,并非创新,而是学有禀承的。上面说到,五祖门下传禅,一般是「念佛名」,「令净心」(不但北宗如此)。而『坛经』主体──大梵寺施法部分,也是传禅的记录,却是这样说:

「善知识!净心!念摩诃般若波罗蜜法」。「总各各至心,与善知识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善知识虽念不解,慧能与说,各各听」!

「迷人口念,智者心行。……莫空口说!不修此行,非我弟子」。

六祖以「净心」(六祖自己「净神」良久,才说话),「念摩诃般若波罗蜜」,教授弟子。念是口念的,六祖以念摩诃般若波罗蜜,代替了念佛。传说四祖道信,在吉州城被围困时,就劝大家「但念般若」(『续高僧传』「道信传」)。「念般若」,在达摩禅系统中,道信已在提倡了。然念般若,如不解不行,是没有用的。真正的佛弟子,应该由念而解而实行的。上来五祖门下的念佛,并非称念佛名以求往生净土,主要是「佛」这个名词,代表了修行目标。念佛是念念在心,深求佛的实义,也就是启悟自己的觉性,自成佛道的。所以五祖门下所念的,是「一字佛」(『文殊说般若经』,作『一佛」)。在『坛经』中,不说佛而直指「般若」,如说:

「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即缘心迷,不能自悟,须求大善知识示道见性」。

「般若」,「菩提」,是异名而实同的。依菩提而名为佛,也就是依般若而名为佛;佛与般若,本无差别。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佛」每解为外在的,十方三世佛,不免向外觅佛,或有求加持、求摄受的他力倾向。六祖禅的特色,是直探根本,将一切──发愿,忏悔,归依,佛,都直从自身去体见,从自身本有「菩提般若」中去悟得。如说到佛时,就说:

「三身在自法性,世人尽有,为迷不见,外觅三如来,不见自色身中三身佛」。

「凡夫不解,从日至日,受三归依戒。若言归佛,佛在何处?若不见佛,即无所归」。

六祖重于自性佛,自归依佛,见自法性三身佛。而这就从念摩诃般若波罗蜜,开示本有般若而显示出来。所以,以「念般若」代「念佛」,外表上不同,而实际一致。进一步说,比形式的念「一字佛」,更得五祖禅的真意呢!

六祖也说到一行三昧,但与一般的见解,也不相同。『坛经』说:

「一行三昧中,于一切时中,行住坐卧,常直心是。净名经云:直心是道场,直心是净土。莫心行谄曲,口说法直。不行直心,非佛弟子。但行直心,于一切法上无有执着,名一行三昧。迷人着法相,执一行三昧,直心坐不动,除妄不起心」。

『坛经』以「直心」为「一行三昧」,可说受到『起信论』的影响。『起信论』说:「直心,正念真如法故」。称「真如三昧」为「一行三昧」,也没有说到「念佛」。依『坛经』说:「直心」──行住坐卧,无不是「一行三昧」。这明显的,弹斥那「直心坐不动,除妄不起心」──重于坐禅,重于除妄的禅者。「东山法门」所宏传的「一行三昧」,一般以「念佛名」,「净心」为教。而实现净心成佛的方便,是坐禅,离念(除妄)。形成念佛与净心形式的。六祖的「一行三昧」,与一般不同,但不一定与五祖禅不合。

「北宗」,「净众宗」,「宣什宗」,依「一行三昧」而念佛,都是「一字佛」,都不是求佛摄受,愿生净土的。六祖以「见自性自净,自修自作,自性法身,自行佛行,自作自成佛道」为宗;念「般若」而不念「佛名」,当然不会说「往生净土」了。『坛经』有答韦使君疑问一则──念阿弥陀佛,能不能往生西方?六祖的答说中,指出「迷人念佛生彼,悟者自净其心」。有几句话说:

「心但无不净,西方去此不远。心起不净之心,念佛往生难到」。「但行十善,何须更愿往生?不断十恶之心,何佛即来迎请?若悟无生顿法,见西方只在刹那。不悟顿教大乘,念佛往生路遥,如何得达」!

六祖彻底发挥了自净自作的自力说。对弥陀的悲愿摄受,念佛往生──他力佛教的特殊意趣,显然是不曾加以理会。从历史看来,四祖、五祖、六祖,六祖弟子的时代(六二0──七七0),一贯的是从自己身心,去自悟自修,自成佛道。六祖对往生净土的观点,有以为是为了破执。这是主观的解说,忽略了当时(一、二百年)的禅风。禅净合修,这是后人的调和,不是禅宗的原始意义。

这里想说到「保唐宗」的无住禅师(弘禅不久,约七六五──七七四),他批评向外求佛菩萨的人(『历代法宝记』)说:

「大德!佛在身心,文殊不远。妄念不生,即是见佛,何劳远去!……说偈:迷子浪波波,巡山礼土坡。文殊只没(这么)在,背佛觅弥陀」。

在形式上,无住是继承无相──金和上的衣法,而实际是别成「保唐」一派

。圭峰『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之下),以无住为五祖门下,老安(嵩山慧安)的再传弟子。然据无住弟子所作的『历代法宝记』说,并不如此。『历代法宝记』说:

(无住)「忽遇(老安的弟子)白衣居士陈楚璋……密契相知,默传心法。……三五年间,白衣修行」。

「天宝年间,忽闻范阳到次山,有明和上;东京有神会和上;太原府有自在和上,并是第六祖师弟子,说顿教法。……遂往太原礼拜自在和上。自在和上说:净中无净相,即是真净佛性。和上(指无住)闻法已,心意快然。……(自在)老和上……便与削发披衣」。

无住从老安弟子陈楚璋得法,又从六祖弟子自在和上得法并出家。『历代法宝记』,认慧能为六祖,对神会也有良好影响。「保唐」有曹溪禅的特色,如批评「看净」的说:「法无垢净,云何看净?……看净即是垢」。论禅定说:「起心即是尘劳,动念即是魔缚。只没(这么)闲,不沈不浮,不流不转,活鲅鲅,一切时中总是禅」。这一派,圭峰称之为「教行不拘」,对佛教所有事相──「礼忏,转读,画佛,写经,一切毁之,皆为妄想」。这是不用任何仪式;出家众在一起,也没有任何制度;连日常经济,也不去顾问的一派。这是着重理证的,受有曹溪禅的影响,而多少流于极端的学派。对佛教来说,不免引起破坏的副作用。与六祖门下有关,不向外求佛,所以附带的说在这里。

六东山法门的原意

五祖门下传出的禅法,都是念佛名与坐禅相结合的。在宏传修习中,都成为定形的轨式,次第修习的历程。五祖禅门而流于这种形态,不是没有人感到失望,而发出慨叹的。杜□的『传法宝纪』就说:

「至乎今之学者(对「念佛名令净心」),将为委巷之谈,不知为知,未得为得。念佛净心之方便,混此彼流(?);真如法身之端倪,曾何□佛!悲夫!岂悟念性本空,焉有念处(责念佛)!净性已寂,夫何净心(责净心)!念净都亡,自然满照。于戏!僧可有言曰:四世之后,变成名相,信矣!……今大通门人,法栋无挠,伏膺何远!裹足宜行,勉哉学流,光阴不弃也」!

杜□是神秀弟子。对「念佛名」与「净心」,确认为五祖弘忍、神秀,禅门化导的方便。但当时神秀门下的「念佛」与「净心」,形式化而渐失五祖禅的真意义,不免发出了「悲夫」、「于戏」的慨叹!末了几句,显然是勉励神秀弟子们的。『传法宝记』的着作,一般论为开元初年(七一三──)作。约为六祖慧能在曹溪入灭前后。这是早在神会北上以前,北宗学者自觉禅风的蜕变,而对北宗的批评。

弘忍、法如、神秀,有「念佛名」,「令净心」的方便,与后来的北宗,应有多少不同的。另一位北宗学者净觉,曾从神秀、老安、玄赜──三大师修学。从景龙二年(七0八)起从玄赜学了十余年,成为玄赜的入门弟子,玄赜曾以衣钵付嘱他。净觉在神龙元年(七0五)──二十二岁,就作了一部『金刚般若理镜』。开元十五年(七二七),作了『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李知非说他「由般若波罗蜜而得道」,是北宗中重视般若的大师。李知非『心经略序』,说净觉「三十余年居山学道」;又说「比在两京,广开禅法,王公道俗,归依者无数」:这是北宗极盛时代,义福、普寂以外的又一系。他着有『楞伽师资记』,是继承玄赜的『楞伽佛人法志』而作的,约七二0年顷撰。『楞伽师资记』中,传说了四祖道信,对「一行三昧」,「念佛名」,「令净心」的意见。净觉的出家学道,离四祖道信已五十多年。所传的道信禅法,不知根据什么?然距离并不太久。五祖及其门下,都重「一行三昧」,而五祖的禅,是禀承道信的,所以所传道信的意见,应有部分的真实性。净觉在『楞伽师资记』中,引用道信的『入道安心要方便门』。这部禅法,内容相当丰富,也相当杂,这是有过补充与附加的『入道安心要方便门』发端说:

「我此法要,依楞伽经诸佛心第一。又依文殊说般若经,一行三昧,即念佛心是佛,妄念是凡夫」。

这是标宗,提示了禅法的依据与宗要。在达磨禅(旧有的)用以印心的『楞伽经』外,又增『文殊说般若经』。以后五祖门下禅法的开展,都不离这一家法。如神秀「论楞伽经,玄理通快」;而对则天却说:「依文殊般若经一行三昧」。『楞伽』与『般若』的合一,是始于道信的。原文在标宗后,引『文殊说般若经』「一行三昧」文,然后说:

「夫身心方寸,举足下足,常在道场。施为举动,无非菩提」。「除三毒心,攀缘心,觉观心;念佛心心相续,忽然澄寂,更无所缘念。大品经云,无所念者,是名念佛。何等名无所念?即念佛心,名无所念。离心无有别佛,离佛无有别心。念佛即是念心,求心即是求佛。所以者何?识无形,佛无形,佛无相貌。若也知此道理,即是安心。常忆念佛,攀缘不起,则泯然无相,平等不二。入此位中,忆佛心谢。即不须徵。即看此等心,即是如来真实法性之身。……如是等心,要令清净常现在前,一切诸缘不能干乱。何以故?一切诸事,皆是如来一法身故」。

「略举安心,不可具尽。其中善巧,出自方寸」。

这部分,是「入道安心要方便门」的根本。从念佛而契入「泯然无相,平等不二」的法界一相,就是「一行三昧」。念佛,是佛无相貌(经说:「不取相貌」)的;念佛而入无所念,即心即佛,为安心的方便。说到「看此等心」,「如是等心要令清净」,也有「看心」「看净」的意味。但这是在「忆佛心谢」,无所念而显的「净心」,这就是法身。「更不须徵」(推求),只是照顾自心,净心常现前就得。

「一行三昧」的修证,虽如上所说,但众生的根性不一,所以从「念佛」而契入一法界性,情形也有多少不同,该论又说:

「云何能得悟解法相,心得明净」?「信曰:亦不念佛,亦不捉心,亦不看心,亦不计心,亦不思惟,亦不观行,亦不散乱,直任运,亦不令去,亦不令住,独一清净,究竟处心自明净」。

「或可谛看心,即得明净,心如明镜。或可一年,心更(便?)明净。或可三五年,心更(便?)明净」。「或可因人为说,即悟解。或可永不须说,得解」。「为学者取悟不同,有如此差别。今略出根缘不同,为人师者,善须识别」。

不同的安心方便中,有的是「不看心」,「不看净」,「不念佛」,只是「直任运」,心就自然明净。这与六祖的「不看心」,「不看净」,「不念佛」,有着非常的近似。在七二0年顷,从神秀,老安,玄赜所传,从四祖以来的禅门,有不看心,不看净,不念佛的存在。在岭南的六祖,直提顿教,只是四祖以来,深彻而简易的部分,给予特别的唱导而已。从杜□与净觉的撰述中,坚定的相信,五祖弘忍所传的禅法,不只是「念佛名」,「令净心」;「看心」、「看净」那一类型的。在这自心是佛的立场,对于一般念佛,求往生净土的方便,四祖与六祖所说,自然归于一致(其实北宗等都是一样的),如『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说:

「问:用向西方不」?「信曰:若知心本来清净,不生不灭,究竟清净,即是净佛国土,更不须向西方。……为钝根众生,令向西方,不为利根人也」。

『入道安心要方便门』,后安立五门,第五门为「守一不移」。传为五祖所说的『修心要论』,就是宣说「守心第一」。这样的「守心第一」,禅风渐倾向于常坐,发展而成为北宗的「直坐不动」,「除妄不起」。然而,四祖、五祖所传,是不限于此的。

七结说

再想说明两点,作本文的结论。

一、从上来的叙述,可见南宗与北宗的分立,都是渊源于黄梅,而且是始于道信的。道信以『文殊说般若经』,「一行三昧」为方便,实为此后禅门开展的重要根源。天台学者荆溪湛然(七一一──七八二),在『止观辅行传宏决』(卷二之一)也说:

「信禅师元用此(『文殊说般若经』)经以为心要。后人承用,情见不同,致使江表京河,禅宗乖互」。

这一说明,极为精确!『文殊说般若经』的「一行三昧」,智者在『摩诃止观』,明四种三昧,就引用以说明「常坐三昧」。这部经从梁代译出以来,影响极为广泛。『起信论』引用他,智者引用他;以「念佛」,「观心」,作为即心即佛方便的道信,也引用这部经。道信是达摩禅大发展的重要关键。传说:道信在黄梅双峰以前,曾「留止庐山大林寺,……又经十年」(『续高僧传』「道信传」)。大林寺,是智者门人智锴(六一0卒)开山的。道信到大林寺,约为智锴晚年。一住十年,对天台的禅法,多少会有影响的。道信在达摩禅的本质上,开展「一行三昧」的安心方便,而禅门大大的兴盛起来。「一行三昧」,在四祖,五祖时代,是应机而顿渐浅深不一的。「法受双峰」的慧忠,也还是「论顿也不留朕迹,语渐也返常合道」(『宋高僧传』「慧忠传」)。活泼泼的「一行三昧」,到了五祖门下,逐渐分流而形成对立。

二、四祖、五祖、六祖,凡自认达摩系的禅,「念佛」、「净心」的方便,极为普遍,也有「不念佛」、「不看心」、「不看净」的。然有一共同点,即从自心中自净成佛道。「念佛」,浅的是称念佛名(一字佛),深的是离念或无念,就是佛。「念佛」是自力,而不是仰凭佛力以求往生净土的。金陵法持,传说为弘忍弟子,有净土的倾向。如『净土往生录』卷中说:

「法持……依黄梅忍大师得心焉。……持于净土,以系于念,凡九年,俯仰进止,必资观想」。

被称为五祖十大弟子之一的法持,晚年专心于净土的观想,倾向于他力的念佛。从唐代(中唐以上)禅宗的各派来看,这是多少感到奇突的。依『宋高僧传』,『景德传灯录』;说法持为十弟子之一,是五祖对玄赜说的。然检玄赜的弟子净觉,依玄赜『楞伽佛人法志』,而作的『楞伽师资记』,所说十弟子中,并没有法持。『历代法宝记』所说黄梅十弟子,也没有法持。虽然迟一些,圭峰已说到金陵法持,但这到底是变化了的传说,不足为据。从当时「一行三昧」的念佛来说,法持是不属于这一法系的。禅宗对念佛的原始见解,一贯是自力的,作为即心即佛之方便的。从「东山法门与念佛」的研究中,得到了这一明确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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