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岩方山文宝禅师语录

∵前言∵

《瑞岩方山文宝禅师语录》，在宋、元之际，就已经流通。因为年代久远，在丛林便遭湮没。所幸在清初，得晦岳洪旭、懒云智安、梦颿测等的钩沉、整理、宣传，楚黄机云重新编次，古齐见雄捐资付梓，《语录》遂得以重新面世，风行丛林。∵

方山文宝禅师，是临济宗之杨歧宗虎丘派下断桥系禅师。门下出碧峰性金禅师，法派、剃派流传天下，至今最为兴盛。法嗣无见先覩禅师下，子孙蔓延，宗派繁盛，出楚山绍琦等着名禅师。∵

清嘉兴金明寺晦岳洪旭，楚黄蕲水（湖北蕲春）王氏。七岁礼万福心禅师薙染。参楚黄蕲水县华桂山能仁禅寺山铎真，命看“万法归一”话，久之有省。南下遍访吴、越知识。嘉兴缙绅请住金明寺。康熙辛未春，住龙渊。天台梦飙测来访。相谈之间，出示《方山宝禅师语录》。大喜，秉炉顿诵。康熙壬申秋，南岳兜率寺弁山智安来嘉兴访师。师示《方山语录》，云：“法叔妙云捐衣钵之资，谋讨诸梓，以广流传。”恳智安为之序。∵

清湖州弁山白莲院懒云智安，字南极，浙江嘉兴沈氏，明季出家海昌净妙寺。谒海门惟则，发明别传之旨，韬光晦迹。有司屡起以名刹，不就。后遵竹林禅遗命，住湖州弁山白莲院。晚归净妙，托疾告寂。有《南极语要》。康熙时，住南岳兜率寺，遍访江浙。康熙壬申秋，过擕李长塘李庄，访晦岳禅师，得睹《方山宝祖录》。应晦岳之请，为之序。∵

佛历二五四七年（2003）春，灵隐印文禅师第十八世法孙崇照明夷在沩山密印寺阅藏，并着手编写《怀化佛教史》、《五溪禅灯录》。将《嘉兴大藏经》中有关怀化佛教历史资料中的禅师语录、灯录、行实、塔铭、疏引等重新整理，计划编辑一套《五溪佛学》丛书，因此，将《瑞岩方山文宝禅师语录》重新编辑，增加了法派、联芳、传记等内容。

方山文宝禅师（1255—1335），潭阳（今湘西黔城、芷江一带）人，姓葛氏。少时即喜佛教，常常在潭阳之龙标山普明禅寺、虎榜山之景星禅寺参谒诸禅宗尊宿，心怡禅悦。∵

后随父亲宦游江浙。一日于杭州净慈寺饭僧，偶阅《坛经》，举黄梅衣钵因缘，问净慈寺石林行巩禅师说：“既不会佛法，为甚又绍祖位？”石林行巩说：“不但祖师，大有人不会佛法，亦绍祖位”。∵

方山文宝当日乍入禅道，石林行巩入泥入水，来引导方山文宝，可谓血心片片。方山文宝不识好恶，当面错过。又问石林行巩说：“和尚还绍祖位否？”∵石林行巩说：“若绍祖位，即会佛法”。∵

此时，虽然不会石林行巩意思，幸具信力，大起疑情，必要讨个明白，即求薙染。后与天界日禅师结伴，参见数员知识。虽然没有什么利益，实赖东敲西击之力。闻佛鉴无准师范禅师住径山，前往请益。无准师范指示其前往天台，参谒断桥妙伦禅师。后嗣法断桥妙伦。出住台州瑞岩方山净土禅寺。∵

师尝设三问，以勘验学者。曰：“真正出格高流，如良马见鞭影。而行中下之士，何堪希冀？凡云水高人，下语恰当者，破院子两手分付。”∵

初问曰：“撑铁船，过海底人，为什么要向针孔里叫屈？”∵

复问曰：“既是临济大师，为甚还入拔舌犁耕（地狱）？”∵

再问曰：“那边不立，这边不行，截断中间，为甚不住？”∵

元顺帝至元元年（1335）正月初七日，书偈毕，掷笔而逝。有《瑞岩方山宝禅师语录》一卷行世。为禅宗南岳下二十二世孙，临济宗下十八世孙，杨歧派下十世孙。传法天台无见先覩、天台无尽祖灯、五台碧峰性金、松源秋江元湛、凤山一源真灵、天宁镜堂真古及丁生居士。天台无见先覩传法福林无闻智度；天宁镜堂真古传法则中机度。∵

佛历二五四七年岁次癸未十月初一∵

沅州虎榜山景星禅寺崇照明夷谨识∵

方山和尚语录序∵

夫逸世之秘，藏于珍者，无如炀帝之珠、卞和之壁而极至矣。适壬申秋，余遇槜李，访晦岳兄於长塘李庄斋。茶叙间，即示《方山祖录》。余展读，抚几而叹曰：真世间之珍者耶！若将珠玉比拟，不过在世之一流常物耳。我《方山祖录》，实淑世之真灯，照耀昏衢。况言言见谛，字字超宗。又从天台梦颿测兄获之，亦甚奇焉。爰测兄初游台雁时，偶於破院古佛像座下废藏书中，见其污蠹之余，字义璨然夺目。近阅之，语句绝群。再阅之，乃《宝祖录》也。即命笔誊之。恨其帙贝腐烂，不堪任手。首尾脱落，仅得十之一二。深为可惜。置诸箧中，迄今十余载矣。测兄与晦兄，皆里人也。康熙辛未春，访晦兄于龙渊，盘桓月余。讯其祖源历代机语，乃出《宝祖录》示之。曰：此大家物也。晦兄惊喜，秉炉顿诵。何止炀珠、卞璧之出现于世也哉。炀珠、卞璧，盖世间希有之珍也。而我祖法语，出世间无上之大宝也。晦兄告余曰：今我妙云法叔，欲捐衣钵之资，谋付诸梓，以广流傅。乞一言以表我祖语录所得奇缘，俾后之读是录者，抑知梦颿兄於游山玩水之际，遇古人言句，不肯轻易放过。而又持归于余。令彼分门列户之徒、恃势凌孤之辈，以晓前人用心之处之不自欺也。余曰：然。诚哉是言也。吾虽不敏，谊不容辞。抵暮棹归，梵受客窗，篝经勉就。未易言叙也。容质之瑞岩古佛方山祖，慧寂光分，鉴余可否？∵

住南狱兜率弁山之叶弃人氏智首题并书∵

台州府瑞岩净土禅寺方山文宝禅师语录∵

嗣法门人先睹、祖灯∵等录∵

楚黄大石山十六世孙机云编∵

古齐大悲寺十五世孙见雄梓∵

沅州景星禅寺崇照明夷新编

受众请，出住台州府瑞岩净土禅寺西庵。据室：“升夫子之堂者，开其道；升老君之堂者，观其好；入山僧之室者，觅甚碗。”以柱杖连卓三下，下座。∵

上堂：“诸圣情存，见网难透。不立阶级，入步无门。般若之智常明，真如之体独露。诸方学者心地不明，皆因邪师杂糅，如蚕作茧，似蛇恋窟。自谓到家，不肯见人。”问：“有聪明以意识卜度，儱侗真如，瞒顸佛性，诚可悯哉。”∵

结制，上堂：“煽烈焰於大千界内，直下片云飞舞。举钳锤於妙密场中，就里点铁成金。赤沙滩上，杖林山中，个个飡砒霜、饮鸩毒。冰凌上走，剑刃上行。所谓锅汤无冷处，汝等抱定枯桐，守住死灰，何日豆爆？西庵今日为汝炉内添炭，好着精彩。”∵

上堂，震声一喝，曰：“此第一义谛，一弹指顷，顿空尘劫。不涉津梁，直入宝所。为甚落在古田和尚椎下？众中有辨得出者么？”（问答不录）乃举临济示众曰：“‘有时夺人不夺境，有时夺境不夺人，有时人境俱夺，有时人境俱不夺。’师曰：夺也山青水绿，李白桃红。不夺也山青水绿，李白桃红。且道夺也如何？不也如何？”良久，喝一喝云：“等闲拔却定心剑，依旧眉毛眼上横。”∵

冬至，上堂：“二仪之大，可以章程测也；三光之动，可以圭表度也。雷霆之声，可以钟鼓传也；风雨之变，可以音律叶也。夫有象可观，不能匿其量；有光可见，可能隐其迹；有声可闻，不能藏其响；有色可察，不能来其性。故天地阴阳之理难明，犹可以术数揆；而人物性情之妙，不可以意识测。所以千圣叠兴，万贤继起。横说、竖说、颠说、倒说，金刚圈、栗棘篷种种说，只要诸人直下承当。西庵今日将五脏六腑一齐吐出，亦要诸人识得是西长老肚里底东西。”∵

上堂：“灵山会上，草深一丈；少室峰前，雪深三尺。胶柱鼓瑟，只许两人。”∵

上堂：“参禅不贵明心，诵经岂闻达理。卞和抱璞而泣，愁离銮之无功；墨子握丝而悲，叹纷纭之百起。忘功绝谓，所贵出身有路。”∵

上堂：“蝼蚁无言，无能辨香；苍蝇无识，而能辨臭。佛是觉义，法是句义。无孔铁锤，与毡拍板。还肯成佛否？”∵

上堂：“达磨面壁，不会唐言；鲁祖面壁，不会甚么？大众者里荐得，发越朕兆未形底消息，提持佛祖既令底权衡。直得虚空肃启，大地瞻依。零丁子、懒瓒翁，一跛一跌，退身於娑罗峰头。寒山兄、拾得弟，相呼相唤，踏步于石梁桥畔。一出山去，永不回来。何故？将谓胡须赤，更有赤胡须。”∵

上堂：“广额掷刀，立锥无地。龙女献珠，群顾犹多。衲僧门下，独脱无依。寸丝不挂，又作么生？”∵

上堂：“大唐国中尽是嗵酒糟汉，瑞岩者里只要个不会禅底作国师。甚处得来？”∵

上堂：“三关既透，何必窃符。别出奇兵，先勘公验。”∵

上堂：“白云道：‘端的得一回汗出，一茎草上，现出琼楼玉殿；端的一回汗不出，琼楼玉殿，被一茎草遮却。’白云老子如斯告报，将谓藏尽楚天月，犹存汉地星。瑞岩则不然。端的得一回汗出，填沟塞壑；端的一回汗不出，系包顶笠。朝游暮住，不妨自怡自悦。因甚却此？不见道：庭前生瑞草，好事不好无。”∵

上堂，举洞山示众，云：“‘秋初夏末，兄弟东去西去，直须向万里无寸草处去。只如万里无寸草处，作么生去？’后有僧举似石霜。霜云：‘出门便是草’。洞山云：‘大唐国里，能有几人’。国清和尚曰：‘一人舌上有十字闸，一人脚下有五色线。捡点得出，与你一两草鞋’。”师曰：“二尊宿一人头戴三山，一人脚踏四海，相到不相知。国清老人恁么道，是成号语，草本犹未拈出。万里无寸草处且置，只如石霜‘出门便是草’，意在何如？捡点得出，与你白银二两。”∵

上堂，举僧问云门：“‘秋初夏末，前途忽有问，将何只对？’云门云：‘大众退后。’僧云：‘过在甚处？’云门云：‘还我九十日饭钱来’。国清和尚云：‘入虎穴、探虎子，也不易。者僧争奈死在平地上’。大众要识云门么？一脚短，一脚长。”师曰：“敲虚空出骨髓，剖微麾出经卷，衲僧本分生涯。者僧既入龙门，不谙水势。只为分明极，返令所得迟。大众要识云门么？试看国清道的。”∵

上堂，举国清和尚云：“‘五峰影里，双涧声中，有大宝藏，八面玲珑。’诸人在此着到许多时节，因甚眼看不出，口说不通？山僧今日直下打开去也。”竖柱杖，云：“者个是个秘魔一把叉。”横柱杖，云：“者个是道吾一柄剑。”打三圆相，云：“者个是雪峰三个木球。阿呵呵，且不是曹溪路上刹竿头，风动幡、幡动风，自南自北、自西自东。”师曰：“百千三昧，无量法门，若作一句说，佛祖吞声；不作一句说，累他千圣总不恁么。又是不说而说且说。又说个甚么？莫若真实告报与大众，作个撇脱。”蓦拈柱杖，云：“者个是瑞岩柱杖，唤甚么作秘魔叉、道吾剑？又唤甚么作雪峰木球？国清老人恁么道，毕竟风动幡、幡动风。瑞岩吃尽娘生奶，只到得者里。大众珍重。”∵

上堂，举沩山云：“‘行脚高士，直须向声色里坐、声色里卧。’疏山出云：‘如何是不落声色向？’沩山竖起拂子云：‘此犹是落声色句。’沩山便归方丈。疏山不契，遂辞。香严云：‘何不且住？’疏山云：‘某甲与和尚无缘。’香严云：‘有何因缘不契？’疏山举前话。香严云：‘某甲有个语。’疏山云：‘道甚么？’香严云：‘言发非声，色前不物。’疏山云：‘元来此间有人！师兄去后有个住处，某甲却来相伴。’沩山至晚问香严：‘矮闍黎在么？’香严云：‘已去了。’沩山云：‘向你道甚么？’香严云：‘某甲亦曾对他来。’沩山云：‘试举看！’香严云：‘言发非声，色前不物。’沩山云：‘他道甚么？’香严云：‘他深肯之。’沩山失笑云：‘我将谓矮子有长处，元来只在者里！此子向后有个住处，近山无柴烧，近水无水吃’。”师曰：“沩山踞虎头，只知有后；香严把虎尾，只知有前。正眼看来，二尊宿总出矮闍黎缦天网子不得。汝若不信，三十年后，有人证明。”∵

全真道士请上堂：“千斤石辊水上浮，四两葫芦沉到底。火烧狗尾猪头焦，南辰窜入北斗里。汝等诸人，者里具得一双眼，不但本命元辰有个落处，四威仪中，着着有出身之路。”∵

上堂：“破沙盆，挨拶不开；花药篮收拾不起。忽遇筹策不到的地步，上前掇转焚鼎，同致太平年。大梵天王口喃喃底道：‘汝等虽有坐具地，也要善护念诸菩萨。’山僧闻得，蓦头与他一棒。天王道：‘俊哉，好柱杖！不是我等，大难承当。’虽是恁么见解，犹较些子。”∵

上堂：“碧桃爱春风，黄菊喜秋雨。”蓦拈柱杖，云：“者个不涉春秋，活如龙雄如虎。”卓一卓，云：“者里也有权、也有实，也有照、也有用。诸仁者作么生商量？”时有僧出，便喝。师打云：“你也不怕旁观者哂。”僧拟议，师又打。∵

圆《华严经》上堂：“如经所云：无少法为智所入，亦无少智而入於法者。是以架一智箭，破众魔军。挥一慧刀，斩诸疑网。斯乃妙悟之力。倘或未然，虽修智慧，不入圆常。纵履行门，惟增我慢。盖未达一际之门。是名圆觉法，亦名我慢幢。若是妙悟真宗，顿契一乘，必须福慧两圆，行解俱到。举一步，直踏毗庐顶上；弹一指，遍游百亿国中。现菩萨种种身云，成就尽佛世界无量无边之胜事。果能如此，举足下足，无非福城；入林出林，总是妙峰。依文殊大智海，狮子哮吼；入普贤毛孔中，象王回顾。开弥勒之楼阁，法法头头而不舍；示观音之慈相，尘尘刹刹以交辉。苟非其人，且看善财最初参的德云比丘，为甚么在别峰相见？者里看得进，我为你保任此事，终不虚也。”∵

小参：“参禅学道，乃出世第一大事。要了脱生死，须具择法眼、辨邪正、识好恶。取友要端，互相策发。昔南公在泐潭会下，云峰一见，称为道器，惜未受本色钳锤。一日会游西山，夜话云门法道。云峰曰：‘泐潭虽是云门之后，其法道则异矣。’南公诘其所以异，云峰曰：‘云门如九转丹砂，点铁成金；泐潭如药汞银，徒可玩入，煅则流去。’南公怒，以枕击之。明日云峰谢过，又曰：‘云门气宇如王，甘死语下乎？泐潭有法授人，死语也。死语岂能活人乎？’即背去。南公挽之曰：‘若如是，则谁可汝意。’云峰曰：‘石霜圆手段出诸方，子宜见之，不可后也。’南公见石霜，果于言下开解。假使南公不遇云峰，而云峰器识有差，南公履践安有此？又如夹山上堂，有僧问：‘如何是法身？’夹山曰：‘法身无相。’僧问：‘如何是法眼？’夹山曰：‘法眼无瑕。’适道吾在旁失笑。夹山下座，叩其所以，道吾曰：‘和尚一等出头人，未有师在！’夹山即茫然自失，意欲道吾说破。道吾遂指参船子。果於船子处大悟。道吾若无如是眼目，则夹山安有此？此老信力不加、法眼不正，纵遇良友，亦当面错过。且师家垂手接人处，各各不一。如临济、德山，一人用棒、一人行喝。石巩架箭、鲁祖面壁、禾山打鼓、雪峰弄蛇，虽行处各异，然到家则一。汝等诸人，既在者里相集办道，了脱生死，第一要性燥，器度要鸿大，不可卑小。∵

“昔山僧偶阅《坛经》，见玄觉到曹溪绕祖三匝，振锡一下，卓然而立。祖曰：‘大沙门者，具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自何方来？生大我慢！’玄觉曰：‘生死事大，无常迅速。’祖曰：‘何不体取无生，了无速乎？’曰：‘体即无生，了本无速。’祖曰：‘∵

如是，如是，如是。’觉方具威仪礼拜。即辞，祖曰：‘返太速乎？’曰：‘本自非动，岂有速耶？’祖曰：‘谁知非动？’曰：‘仁者自生分别。’祖曰：‘汝甚得无生之意。’曰：‘无生岂有意耶？’祖曰：‘无意谁当分别？’山僧於此通身庆快，如获旧物，不胜踊跃。遂举黄梅衣钵因缘问巩禅师曰：‘既不会佛法，为甚么绍祖位？’巩曰：‘不但祖师，大有人不会佛法，亦绍祖位。’山僧当日乍入其道，巩老入泥入水来引导山僧，可谓血心片片。山僧不识好恶，当面错过。故又问：‘和尚还绍祖位否？’巩老曰：‘若绍祖位，即会佛法。’此时虽然不会巩老意思，幸具信力，大起疑情，必要讨个明白，即求芟染。与天界日兄结伴，参见数员知识。虽无利益，实赖东敲西击之力。∵

“在育王，有僧持佛鉴上堂语至，一见，知为本色道流，心心念念想去见他。一日，忽闻朝廷旨下，诏住径山。其心喜之。不数月，杖锡果驻径山。时与日兄相依既久，凡佛祖公案，一一会尽，惟不会四方八面来的因缘。请益至再，终不为说，教令返观自看。不期佛鉴示疾，山僧同众请鉴遗偈。鉴乃执笔，笑顾山僧而书偈曰：‘来时空索索，去也赤条条，更要问端的，天台有石桥。’∵

“山僧禀命，往谒断桥老师於国清。每每入室应机，了无留碍，老师笑而不语。山僧发急不已，凡入室请益，屡赐棒。一日甚是迷闷，危坐寮中，忽睹同寮僧拿纸烛将进门，面前豁然。平生宝惜，一时没有了。顿觉身心如琉璃一般，山河大地亦如琉璃相似。内外明彻，无纤毫隔碍。始知老师垂手处、脚跟下，好与二十柱杖。次早入方丈，通其所得。老师一气举了数则公案勘验，山僧一一答了。又举‘万法归一’话，又答了。老师只是不肯。复招近前，以手作砍以势云：‘侍者，你到底欠者一刀在。’山僧愤然走出，大声叫屈，老师只是不肯。∵

“斋毕，普请。择菜次，老师少刻到，见山僧手也懒动，遂问：‘择得乾净么？’对曰：‘乾净极了。’老师伸手向篮内拾起一茎苋根，掷在山僧面前，曰：‘者是甚么？’山僧於此脱然无碍。老师挝鼓升堂，谓众曰：‘宝侍者彻也。移单入首座寮。’∵

“从此也不疑佛、不疑祖，五家宗旨、千七百则公案，亦不疑也。到与么田地才成得个无事人，优游天地间，真个逍遥，真个快乐。世出世间，无有一物可比。汝等诸人好心学道，须到恁般田地，方可休歇。若不到恁般田地，切忌中止化城。汝等做工夫起疑情，不妨取信古人言句。所贵无别只在提持话头，不要看死句。如赵州见僧参，问曰：‘上座曾到此间否？’曰：‘曾到。’州曰：‘吃茶去。’又僧参，州问：‘曾到此间否？’曰：‘不曾到。’州曰：‘吃茶去。’院主曰：‘和尚！曾到此间也吃茶，不曾到此间也吃茶！’州唤院主，主应诺。州曰：‘吃茶去。’此皆活句也。又有僧问西来意，州曰：‘庭前柏树子。’其僧曰：‘和尚莫将境示人。’州曰：‘不将境示人。’曰：‘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州曰：‘庭前柏树子。’此亦活句也。汝等须信吾言，但恁么用心，密密看去。时时返观，刻刻觉察。倘话头见前，便乃和身拶入。如不见前，频频举起，看是甚么道理。我却不会，就向不会处，一念万年、万年一念，於此讨个明白。不到古人田地，誓不休歇。夫人生天地，诸行无常。动转施为，是生灭法。若无禅定工夫，而发解佛祖妙理，终难神契。古人闻有恁般事，把住绳头，站定脚跟，或看个‘父母未生前’，或看个‘青州布衫’，或看‘万法归一’，或看‘麻三斤话’头。如大将军摄印，登坛操持，发纵生杀，随宜死生。在顷刻扫荡，挽枪坐享太平。汝等做工夫果能如此，穿过银山铁壁转过身来，回眸一看，不独父母未生已前消息，即庭前柏树子、青州布衫、三斤麻、乾屎橛，及五宗旨趣，都是自家屋里底。至於发一言、吐一辞，与古人不别。喜笑怒骂，无非般若至理。所以竺乾本师愍物与慈，向火宅内垂手，说法四十九年，谈经三百余会，曲尽老婆心。末上拈花，展转相传，恒赫至今。足下儿孙，千波万浪。一波闹一波，一浪高一浪，莫可测其涯矣。古人脚上也刺、手上也刺、逢咽喉也刺。就地弹、就窠子里弹、喝起来青天弹。者般汉，将谓手眼通身。若值明眼人，可发一笑。何故聻？要将祖宗闲家具，拈向当阳，如天普盖，似地普擎，直得虚空缄口、须弥结舌，此犹是转句，未为衲僧极则。若论此事，如万仞岩头相扑，放着手，真穷到底。”蓦拈拄杖云：“瑞岩放着手，汝等还曾到底也未？”掷拄杖云：“见处精明堪绍续，洞观妙理要虚玄。”∵

小参：“古人有时建立，有时扫荡，汝等诸人还会者消息么？若会出众说道理看。不然，也须百草头荐取祖师，红尘里认识天子。且个里原有极趣，岂凡情所测。古人谓此事，贬下眉毛即错过，拟议思量，白云万里。故曰：目前无法，意在目前。不是目前法，非耳目之所到。此事如得处不真，见处不的，须欲优孟抵掌，不可得也。灵机独脱，大用现前，不存轨则，正令全提，直示当人，岂容安顿。若欲天旋地干，彻古穷今，直须壁立万仞，把住绳头。掀翻翳迹，瞥然而起。使默照者，到者里凑泊不得；逐妄者，到者里入步无门。果能如此，一了百当，纤尘不立。饥便食、渴便饮；日则起、夜则眠。忽于不经意处，廓尔洞明。始知古人诚不我欺也。虽得如许境界，正要遇人。若不遇人，只好倚门旁户。所以数千里之鲲，化为九万里之鹏，必藉南冥之息。若坳堂之水，置杯则胶，匪可同日而语乎？然衲僧气索，鼻孔轩昂，汝等若以见开觉知解会，与道悬殊，必须亲到亲证。只以解心凑泊，他日太阳乃被寸云掩却，莫言不道。”∵

小参：“离四句、绝百非，直得藏头白、海头黑。置个事，向上提持，智者犹述；达人亏半。引领符冥，宗说差异。把一句函天盖地、换斗移星。正当恁么时，进前一步，莫若退后一步。进一步窄，退一步宽。宽则足以有容。诸人不须别求，要信自心是佛，佛是自心。自心即是佛心，佛心即是自心，自心显现，湛然常住。无变无迁、无动无摇、无去无来、无增无减，故曰如如佛。昔迦叶所契，契此心也；世尊所传，传此心也；达磨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二祖断臂安心，所指者此心，所安亦此心也。即心之外，别无法求。夫求无上大道，先明自心。自心若明，心外无别佛，佛外无别心，心佛一如。不取善，不舍恶，净秽两途体俱不依怙，不取不舍之心念念现前。故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古人有言：‘凡所见色皆是见心。心不自心，因色故有。’汝但随时言说，即事即理，都无所碍，菩提道果，亦复如是。於心所生，即名为色，知色空故，生即不生。若了此意，乃可随时穿衣吃饭，水边林下保养圣胎。春到鸟栖无影树，时来花发不萌枝。到如是田地，拓条柱杖，三曲四曲；拽个布袋，七零八碎。或向向三叉路口，盘结草庵，熟炊松粉，接待往来；或向十字街头，全身放倒，和泥合水，随类演化；或向孤峰顶上，罪石诛茅，构树为梁，风月同住，猿猱共游。此乐何极！拈一句，施一机。尘尘刹刹，全彰本地风光；法法头头，适绝两边功用。末后超然自脱，如水归水，似空合空，既无踪迹可寻，安有声色不透。教忠若把第二杓恶水，泼汝诸人，诸人脚跟下黑漫漫地。”蓦拈拂子，画一画，云：“向者里拨开栈道，鉴地辉天。碎佛祖脑盖，捩转鼻孔。巍巍荡荡，绝此绝彼。汝等诸人到者里还有功用也无？”良久云：“止止不须说，我法妙难思。”∵

示众：“世尊升座，义出丰年；文殊白椎，家富儿娇。当时人天百万，倘有个出来道：‘今日之事，且莫草草！’文殊即有金椎在手，也无下处。惜乎无人下此一转语。若下此语，文殊至今转身不得。虽然，不因紫陌花开早，乍见黄鹂上柳条。”∵

示众：“天台山中、方广寺里，五百应真，常在石梁桥上捕风捉影；寒山拾得，倒跨猛虎，默地走出布袋口，柱杖头跛跛挈挈，各自散去。大众！且道散去后又作么生？”良久云：“归堂吃茶。”∵

示众：“庭前柏树子，半黄牛白；青州七斤衫，缺东缺西。开山老祖怕受人瞒，坐磐陀石上，一呼一喏，到底难免。何以见得？子规啼落三更月，蝴蝶粉粉在上头。”∵

示众：“灵云见桃花悟道，解心犹存；香严闻击竹彻去，机智尚在。怎似东村王麻胡，不识不知，得钱便使。”∵

示众：“牛头未见四祖，百鸟衔花，无人送供。四祖一见，百鸟不衔花，天人不送供。且道利害在甚么处？诸人不得作道理，试一下转语。”众下语，不契，师代云：“眼里不着沙。”∵

示众：“高高山顶立，不解从空降下；深深海底行，不解从地涌出。作么生是掀翻函盖、截断众流一句？”师代云：“朗阴月当空。”又云：“石梁桥。”∵

师一日为众挂牌入室，垂语曰：“南泉斩却猫儿时如何？”众下语，不契。适有一仆在旁，曰：“老鼠做大。”师笑曰：“好一转语！只是不全从汝口里出。”∵

凤山一源真灵来参。师举赵州勘婆子话诘之。一源曰：“尽大地人不奈赵州何！”师曰：“我则不然。”一源曰：“和尚作么生？”师曰：“尽大地人不奈婆子何！”一源于言下有省。∵

天台无见先覩来参师。无见问：“如何是佛法大义？”师张口吐舌示之，无见罔措。师拈拄杖趁出。无见即参珍公于天封理。前话未竟，珍亦打。复返西庵。途中把滑，有省。及见师，师曰：“汝返何速？”无见曰：“和尚此时打某甲不得。”师曰：“天封与你道甚么？”无见述途中因缘。师又打。无见虽有所契，终不自肯，遂筑室华顶，精苦自励。一日作务次，涣然顿释所疑，走瑞岩，呈所解。师以偈证曰：“道人得得出山来，尽把襟怀对我开。坦坦平平如镜面，澄澄湛湛绝纤埃。忽然得个转身句，衲卷寒云便归去。万八千丈华顶峰，一笑裂开铁面目。家山到后绝思惟，拗折乌藤挂竹扉。粪火堆中消息好，芋香便是道香时。”即以源流并法衣付之。偈曰：“此心极广大，虚空比不得。此道只如是，受持休外觅。”∵

天台无尽祖灯来参。师竖拂子曰：“是甚么？”祖灯亦曰：“是甚么？”师曰：“与我除却四大，别道一句。”祖灯从东过西，师垂左足；祖灯从西过东，师垂右足；祖灯近前叉手而立，师拈拂便打。祖灯礼拜。又一日，祖灯问：“达磨西来，未审传个甚么？”师曰：“你道东土人曾少甚么？”祖灯曰：“既不少，神光为甚立雪断臂？”师曰：“止图破家荡产。”祖灯于言下大悟。∵

僧问：“曹溪水派派朝东，瑞岩水为甚流向西？”师曰：“上座好恶不识？”曰：“比来问水，答好恶不识那？”师曰：“瞎汉！果然不识。”便打。∵

僧问：“如何是佛？”师曰：“巡人犯夜。”∵

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正抓着我痒处。”∵

僧问：“如何是般若体？”师曰：“八角磨盘。”僧曰：“如何是般若用”，师曰：“八角磨磐空里走。”∵

僧问：“如何是般若本？”师便打。曰：“如何是般若用？”师又打。∵

师尝设三问以验学者，曰：“真正出格高流，如良马见鞭影而行，中下之士，何堪希冀？凡云水高人下语恰当者，破院子两手分付。问曰：∵

撑铁船过海底人，为甚么向针孔里叫屈？∵

既是临济大师，为甚入拔舌犁耕？∵

那边不立，者边不行，截断中间，为甚不住？∵

法派∵

慧性妙悟，真机全露。广济彻源，符因证果。∵

联芳∵

付无见先睹禅人：∵

此心极广大，虚空比不得。此道只如是，受持休外觅。∵

付无尽祖灯禅人∵

付秋江元湛禅人∵

付一源真灵禅人∵

付镜堂机古禅人∵

付碧峰性金禅人∵

付丁生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