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心如云

◎秦孟潇

禅心如云

皎然禅师出生于名门后代,他是大诗人谢灵运的第十代孙子,出家僧,看破红尘。

一日,他到江苏常熟虞山脚下一座破山寺(今名兴福寺)挂单,在云水堂住下,有感而发,随手写道:

秋风落叶满空山,古寺残灯石壁间;

昔日经行人去尽,寒云夜夜自飞还。

在晚秋之夜,皎然禅师独自坐在灵水堂门外石凳上,只见眼前秋风落叶,飘然空山。在静谧的山寺石壁间,残灯如豆,更使人感到秋夜古寺的幽邃和清寂。

秋天是清冷的、落寂的,往日来山挂单的僧人,以及朝山不绝的香客,离的离,死的死,也大都不在人间了。而山上的寒云,却一如既往,夜夜独自飞了回来。

他的诗,以出家人独有的安简闲适,浸透着清澄的禅味,意境无穷,发人幽思。诗中说:“昔日经行人去尽”一句,是述世事沧桑,人间无常;多少人,看不透,在滚滚红尘中贪栈一切,你争我夺,永无止歇,忙到头,撒手尘寰,两脚一蹬,甚么也带不走。人若了悟此理,不争、不贪,则不生烦恼,此是诗人的本怀旨趣所在。

诗中末句“寒云夜夜自飞还”,倒是说禅心如云,时时飞来,简静平淡,飘然自适。有了这一境界,哪里还有烦恼可言呢?

源头活水

读禅师《语录》,或读名家《诗集》,都能带入“禅一境,参悟万象,不论《语录》或《诗集》”;文字语言简短扼要,其意境不凡,非知音者,难以捉摸。大诗人诗作往往出于亲身阅历,言中有物,非无病呻吟,能了解到诗人情怀,弦外之音──所谓意境──便能进入禅境了。

唐代大诗人柳宗元从小喜好禅学,长大后因宦途受挫,特别是他被贬永州司马,调柳州刺史后,悟出人生之无常,并经常往寺院读“禅经”,深受启迪,他写有:

“汲井漱寒齿,清心拂尘服;闲持贝叶书,步出东斋读;真源源无取,妄迹世所逐;遗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道人庭宁静,苔色连深竹;日出雾露余,青松如膏沐;淡言离言说,悟悦心自足。”

诗人汲取寒凉的井水漱净口齿,又拂掉衣上的尘垢,澄小息虑,然后悠闲地拿起禅经,走出东斋,读了起来。恍惚悟到世人对于禅经中犹如源头活水般的真意,了无所取,而整天追逐的只是一种名利上的虚妄假相。来到寺院里一片幽静环境,苍苍苔色连着密密的深竹,青松在初日映照的雾露余光里,就像抹上脂膏显得分外可爱,由衷地感到悟悦和淡然。这样的禅味,岂是语言所能表达出来?

闲处自在

刚入禅门的人,往往喜欢到深山古刹找个清净环境,没有外界的干扰,燃一柱香,静静地坐在蒲团上,宛似“老僧入定”模样,这样似乎踏上“禅”路了。认真说,这对刚入禅门的人来说,不失为是个良策,是所谓“制心”之法是也。

记得大诗人白居易写道:

地僻门深少送迎,披衣闲坐养幽情;

秋庭不扫携藤杖,闲踏梧桐黄叶行。

诗人在寻“禅”的路上终于找到了门径。择地深僻,门前冷落,很少有亲朋好友往来,由此省却了多少迎送的俗套,多了几许的闲处光阴。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披衣闲坐,养我幽情,静静地思索——“我是谁”?“谁是我”?提起念头来参其究竟,这样日以继夜,禅味无穷无尽,非此道中之人,难以想像其中无涯乐趣。

这位大诗人拒绝与官宦人士来往,无得失,无是非,无恩怨,无牵挂,悠悠地居住在静处,坐久了,又不妨手携藤杖,在庭院中漫步走走。虽说秋庭不扫,黄叶满阶,那也别去管它,我自只管潇洒地踏着沙沙黄叶,一路任情行去便得。此情此景,犹如行云流水,多么流畅,多么自在!世人之所以不自在,多烦恼,就是缺少此情此景的享受,一颗心缠缚着多少东西,牵挂多了,烦恼焉能不多?

洞悉禅趣

有的禅师日常生活中,一言一行,很讲究威仪,所谓行如风,坐如钟,卧如弓,站如松,法相庄严。有的禅师恰恰相反,行踪飘忽不定,说起话来,如疯如癫。究竟谁是谁非?很难断言,若不“?相”,就可理解了。

唐代有位常达禅师很懒散,就是个典型例子。且看他写的一首诗:

身闲依祖寺,志辟性多慵;少室遗真言,层楼起暮钟;啜茶思好水,对月数诸峰;有问山中趣,庭前是古松。

禅师在诗中自述,出家以来,一身清闲,乖辟多懒,潇洒自在地依在祖庭少林寺里。当年达摩祖师曾经留下禅门真旨妙趣。黄昏,钟楼里敲响了暮钟;入夜饮茶,要是有泉水与茶相配,真是乐事;在皎洁的月光下,抬头数起远处起伏的峦峰。若有人问起:“山居的意趣在哪里?”我将毫不犹豫地回答:“庭前古松树。”

说起“庭前古松树”一语,原出于赵州从谂禅师“庭前柏树子”的一段公案。说来话长,赵州的意思说,禅是物我合一,人境不二的,当我说起“庭前柏树子”的时候,就创造了“庭前柏树子”。由此可见,生活在这种对世上的一切都等量齐观,不起分别之想的人,才是真正的禅者,洞悉禅趣。

空门寂寂

可止禅师是位诗僧,有《三山集》传于世。唐昭宗乾宁年间,朝廷赐他紫衣袈裟,荣宠有加。后唐明宗让他住持洛京长寿寺,署号“文智大师”。寺院僧众千多人,香火鼎盛,慕名而来者,更是络绎不绝。

这种俗世羡求的风光,对有道行的出家僧人来说,应该是无动于衷,漠然视之。若有贪享陶醉之情,即非有道之高僧,乃一沽名钓誉“俗汉”而已!

我们从可止禅师一首诗中,可看出端倪。他说:

空门寂寂淡吾身,溪雨微微洗客尘;

卧向白云情未尽,任他黄鸟醉芳春。

禅师在诗中说“空门寂寂”,意思说出家人把自身的存在,要看得淡而又淡;“溪雨微微”,客中的尘襟,被洗涤得清而又清。卧向那山顶上高耸入云的茅蓬,真是禅情悠悠,趣味无尽,一任他黄鸟啾啾,醉尽芳春。

诗中写尽清寂禅趣,由此足证禅是无处不在的,无时不在的,只要你能入于此境,那末非但空门寂寂是禅,即使溪雨微微,白云黄鸟,又何尝非禅?

可止禅师到了这一境界,面对世间上的“荣”、“华”、“富”、“贵”看似过眼烟云,犹似黄鸟啾啾,是物非物,禅在其中矣。

打破酒缸

有一位禅师如行云流水似的,到处讲经说法。他讲经不在寺庙里,而是到大街小巷,或在农村茅舍,席地而坐,没有经书,开口便说,娓娓动听,用词诙谐、有趣。一日,他引经据典说了这样一个富有禅意的故事:有一对年轻的夫妻,婚后非常恩爱。某日,丈夫叫妻子到酒窖里取酒。妻子来到地窖,打开酒缸,低头一望,不禁吓了一跳,破口大骂:“这个酒鬼,竟敢背着我在酒窖里藏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她气冲冲地走了出来,酒也不倒了,朝着丈夫骂了起来:“死鬼!胆敢藏个女人在家!”哭哭啼啼吵个不休。

坐在一旁的丈夫莫名其妙,不知发生甚么事。他急忙也赶到酒窖里去看,他伸头朝酒缸一望,看见里面有个俏俊的男人,怒不可抑的丈夫两眼喷火,大声骂道:“你真不要脸!竟敢在家里藏着汉子!”

两人互不相让,骂了又动手打了起来,由家里跑到门外,引来路人相围观。一个有道老僧碰巧路过此地,问明吵骂缘因,老僧拿起石块:走到酒窖里,用力一掷,酒流光了,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

老僧打破酒缸平息争吵,说明了道理,不要被假相迷惑。

仰山禅风

景岑和仰山两位禅师是多年的同参道友。某年秋天,二人兴致勃勃,登山赏月。仰山禅师指着晴空明月,说道:“这个大家都有,只因被云所遮,不能运用。”

景岑禅师不以为然:“既然大家都有,就该充分运用;今天机缘巧合,朗朗明月,正好等你运用啦。”

仰山禅师不假思索说:“就请你不妨先来试试吧?”

景岑禅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踢翻仰山倒地。睡在地上的仰山哈哈大笑说:“真像大虫!”这话中之意是说“禅”能静能动,禅力犹如猛虎。

有一日,仰山的弟子光涌禅师由外地回来。刚跨进山门,仰山瞧见了,以关心的口气问道:“回来有事吗?”

光涌禅师不慌不忙地说道:“弟子回来销假的!”

仰山禅师用手指向自己,问道:“你可看清老衲吗?”

光涌禅师顺口回答说:“弟子已看清师傅了!”

仰山禅师再问:“老衲何似驴?”

光涌禅师直率回答说:“师傅也不像佛!”

仰山禅师再用手指指自己:“那我像甚么?”

光涌禅师说道:“如果有所像,那跟驴有甚么两样?”

从禅理来说,本来“无相”,何来有“像”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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