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泉教派初探

天泉教派初探

◎阿德

在中国历史上，社会底层民众的精神生活重要组成部分——民间宗教信仰，是普通存在的。生活在民间宗法社会中的民众，其宗教信仰以宗法的民间教派组织形式出现，也是自然的。民间教派的“教主”——民众精神生活世界的“家长”，正是民众物质生活世界宗法思维的延伸。

社会底层的民间宗教信仰以宗法的民间教派形式浮现于史籍，主要是因为统治者——特别是北方民族入主中原统治者的政治敏感造成的。创立于明末、纷呈于清初的民间教派，正是满清王朝统治者顾忌汉民反清的结果，同时也正是满清王朝统治者特有的政治思维产物。并不是所有的民间教派都将矛头指向满清王朝的。在满清王朝持续的严禁和打击下，许多可能并不反清的民间教派，也随之消隐。本人最近在少林寺碑刻上发现的天泉教派，创立于明嘉靖年间，明末清初盛行于顺天、河间二府之武清、宝坻、静海、盐山、青县等地，本人所及史籍未见，应该属于这类教派。今据碑刻材料试述之。

一、天泉教派述略

康熙四十一年《盖闻亘古以来碑》:①

中华大清顺天河间二府出善母子度日。幼子偶遇达磨默传消息，方寸禅定皆空，大悟明通。留经一十三部。德感圣恩，嘉靖丙午敕封“达磨直指禅定天泉祖师”。重兴玄教，在道演法，度托十大弟子，护法兴佛。树深②奉敕“昊天金阙”，行□三宫王母圣阁，钵堂，黄、水陆满堂。

天泉法传二代李公，接灯入环，三年默炼，体透玲珑。经五部十卷。前同。圣号圆光。道常存，领人惺悟，见性菩提，实信归家，一去成佛，万代不朽。圆光法传三代孟公，幼年参禅，修炼法明，少庵立生。明末传法三十余年，入涅归空。少庵法传四代幸赵光祖，生来纯善，自幼温良。一十八岁偶遇天宫圣境广寒看明，默炼开悟，圣号显宗。杳冥道理，德如前同。显宗清领大众，画祖影像，挂献神袍，从刻大字皇经，颁行天下，道教大兴。印造经法，随缘施舍宫观。庙入诵念太上全真，凡圣有好，喜事重生。显宗清领大众造三清四帝五老三官□帝，治世福，神护弟子。善众诚心，因武当金顶仙山圣境。回还物遇菩萨，说清访问亲到少林初祖庵上圆迹殿内，参拜达磨祖师石□影像。献供焚香纸马金银，如意布施。

碑文中所及“留经一十三部”、“经五部十卷”，见于康熙二十二年③《盖古□来碑》上：

圣明卷∵∵清凉卷∵∵圆融卷∵∵香□卷∵∵菩提卷∵∵香囊卷∵∵离苦卷∵∵圆光卷∵∵还源卷∵∵明心卷∵∵印□卷∵∵□念卷∵∵金鼓卷∵∵常光宝卷∵∵金光宝卷∵∵四圣宝卷∵∵西悟宝卷∵∵心归宝卷

由于目前尚未发现上列经卷，我们对天泉教派教义，还不能确切全面地加以描述。但教义大意，在前揭《盖闻亘古以来碑》中有所表述:

达磨天泉门下后续能人贤孙，劝众吃斋学好，行善孝养父母，念佛看经，尊重本分，成人答报天地盖载之恩、日月照临之恩、皇王水土之恩、父母养育之恩、祖师传法之恩，归一三宝，后辈兴隆。

另外，我们还可以从天泉教派创始人李公封号为“达磨直指祖宗天泉祖师”，该教派历代祖师皆以重视禅定功夫获得传承资格，以及该教派在清康熙年间自觉归宗少林寺初祖庵活动（详后）等诸方面，强烈感受到禅宗的气息，而与以弥勒、弥陀乃至无生老母信仰为核心的民间教派异趣。所以，我们可以认定天泉教派是从禅宗生发出来的一个民间教派。

当然，天泉教派也具有民间教派共有的佛教、道教、儒教杂糅的特征，这是由民间思维方式决定的。其中道教成分非常明显。除前揭碑文中所述朝拜“武当金顶仙山圣境”，该教派在其发源地河间府静海县树深庄还建有“昊天金阙”，供奉“三清玉主五老三官王母福神八仙”，并造“泰山天仙圣母碧霞元君圣像”，“安座景忠山”。

二、天泉教派朝拜、供奉少林寺初祖庵行迹

少林寺初祖庵目前尚存有关天泉教派事迹碑刻六通。主要事迹为天泉教派第四代祖师赵光祖带领信徒至少林寺初祖庵，进行一系列朝拜、供奉活动。据碑文材料显示，朝拜、供奉活动至少有六次，时间起于清康熙十二年（1673年），止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历时33年之久。

康熙十二年春，“北直河间府青县居士赵光祖等结社武当进香供，经过少林至庵（案：初祖庵）参礼初祖。”⑤

康熙十三年，⑥“显宗清领大众先造面壁□躯祖像，圆殿内供奉。”⑦

康熙二十二年春，⑧“造卢教主演法范像，香花菩萨左右护佛金容，进送少林初祖庵上安座。”⑨

康熙三十二年，⑩“重建演法大殿。”

康熙四十一年，（11）“重造三尊如来、阿难、迦叶，千尊佛像，韦驮金身，又造龙牌一座，经忏幡供完。千佛殿坏。显宗清领大众募化□方，创建卢、千佛、释迦、药师、弥陀玲珑圣阁。”（13）

康熙四十四年三月，“惟水有源，惟木有本。……每念及此，而达磨为释教中群祖之领袖，岂无所谓本源耶。后之顶礼达磨者，心椎达磨之所自出之，圣而并尊之，则圣父圣母。……况圣父为香至国王，圣母为香至国王之贤后妃。……新盖圣父圣母宫殿，所谓溯源之中又溯源，报本之中又报本者。”（14）

通过上面所引的天泉教徒来少林寺初祖庵朝拜、供奉活动的诸多材料，我们亦同时可以看到该教派自觉认同于正统的少林寺禅宗门下的立场。

【注∵释】

①少林寺初祖庵现存有关天泉教派记事碑刻六通，分别为：康熙十三年《造像供碑》；康熙四十一年《盖古□来碑》；康熙四十一年《盖闻亘古以来碑》；康熙四十一年《卢教主碑》；康熙四十四年《中华国创建圣父圣母宫殿碑记》；康熙四十四年《昊天金阙碑》。其中后五通为该教派信徒撰文，皆无标题，可能因文化程度较低，所撰碑文不甚合体例。故取首句数字以为碑名。

另外在此说明一下，本文使用碑石材料，概由刘凡先生录文，本人标点。

②树深：庄名。康熙四十四年《昊天金阙碑》：“北直河间府静海县树深庄。”为天泉教派发源地。

③碑文年代已泐。但据文中“已今辛酉（案：康熙二十年）起造卢丈六金身，送献少林寺”，又康熙四十一年《卢教主碑》：“康熙十三年、二十二年、三十二年，连年吉日进像”，可推知该碑文年代当为康熙二十二年。

④康熙四十一年《盖闻亘古以来碑》。

⑤康熙十三年《造像供碑》。

⑥⑧⑩（12）康熙四十一年《卢教主碑》：“康熙十三年、二十二年、三十二年，连年吉日进像兴山，祈福保安。”

又据康熙十三年《造像供碑》：“康熙十二年……十二月，造脱纱圣像一尊，绣四首，恭送本庵。”可推知⑥与⑦关系。

又参③，可推知⑧与⑨关系。

又据康熙四十一年《盖闻亘古以来碑》：“大清康熙上元甲子壬午（案：康熙四十一年）进佛像、修阁”，可推知与关系。

排比以上结论，可推定⑩与关系。

⑦⑨（11）（13）康熙四十一年《盖闻亘古以来碑》。

（14）康熙四十四年《中华国创建圣父圣母宫殿碑记》。

（原文刊于释永信主编《少林功夫文集》第二辑，少林书局，2004年8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