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佑农禅与霞浦长溪

灵佑(771-853),俗姓赵,唐代高僧。福州长溪(今福建省霞浦县)人,15岁依本郡建善寺法师出家,三年后,受具足戒于杭州龙兴寺,又从钱塘义宾受律部,学习大小经律,尤着力精研大乘经律。宪宗元和(806-820)末年,至湖南沩山弘扬禅风,山民感念其徒,群集共建同庆寺,相国裴休前来闻道,声誉大扬,学侣云集,遂于此敷扬宗风,世称沩山灵佑。着有《潭州沩山灵佑禅师语录》一卷、《沩山警策》一卷。

灵佑所创立的沩仰宗是禅宗“一花五叶”中最早的一支,他之所以终成大器,固然得益于师从怀海、寒山等高僧以及自身严谨刻苦治学精神,但与生养于斯的霞浦长溪古地之初始法学禅道有着诸多的渊源关系。

长溪自晋太唐三年(282年)肇建县治以来,迄今已达1728年,为闽东北最古老之县邑,后升至福宁州、福宁府,至雍正十二年定名霞浦。自古来,长溪人杰地灵,宗教文化氛围浓厚,寺庙众多,名僧辈出,久盛不衰,史载“予惟霞浦一邑,自唐文物衣冠侪于上国”,仅有史料记载的寺庙达186座,这也许正是促成灵佑早在幼年时期修行出家的环境缘由。灵佑15岁前,先是就近到南乡的清潭寺修行,清潭寺为当时霞浦古名寺之一,建于公元591年。因寺旁的清潭有“潭中每有涎沫凌波,则雷霆风雨备至”(《霞浦县志》载)之灵光,以清潭为寺名,据史载,此寺在“隋唐之世,真修梵境,他所莫拟”。灵佑早年到此寺跟随云境法师修行两年,当为其启蒙禅道佛法获益不浅。

建善寺则是灵佑剃发出家的八闽古名寺,始建于南齐永明元年(公元483年),比清潭寺还早了近百年,与当时闽南同安“兴福寺”齐名,为八闽现存最早的寺庙,虽历尽沧桑,几经重修,宋代的14只石雕复莲式柱础至今尚存,完好无损。寺内经书甚多,并辟有藏经阁,珍藏的一部八十卷本的《大方广佛华严经》,是六朝时着名和尚德馨的手抄本,由宫廷内府颁赐经建善寺,而寺前大雄宝殿正上方的“大中建善”镏金匾额,则为唐宣宗李忱手书御赐,而今新修建的寺前山门中额仍留有赵朴初亲笔题书:“建善寺”;山门两旁有霞籍着名书法家、哈尔滨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游寿先生题书:“月灿榕林围一谷,波摇松岛映诸天”的楹联。历史上唐代日本高僧空海大师随十七次遣唐使入唐求法时,曾到建善寺参拜,这与灵佑投缘修行于建善寺几乎同在一个时期,可见当时建善寺的历史人文积淀与学经氛围之浓厚。灵佑离开清潭寺后,即来到建善寺皈依法恒律师勤修苦行三年,至今寺内尚存灵佑打坐参禅之石,后人在此建起一座“圣石亭”,故有“石头火花,建善灵光”之说。

与长溪有联系的还有一个重要人物——百丈怀海。百丈怀海,福州长乐人,俗姓王,早年出家,于南岳衡山受具足戒,阅览研习佛经多年,后皈依马祖门下,得马祖“印可”为上者弟子。马祖去世后,怀海住持新吴,即今江西省奉新大雄山,一时参禅访道者云集。因大雄山又名百丈山,故世称百丈怀海。灵佑23岁时到江西参拜怀海后,怀海一见就许他入室为弟子,而这一时期是灵佑禅道出现飞跃发展的时期。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是怀海作为长乐人,其故里与长溪当时管辖范围相毗连,特别是在语言上同属福州语系,这在当时闽越境内方言杂出,普通话尚不普及的情况下,为灵佑与怀海的语言沟通,感情相融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

灵佑的发展与长溪有渊源关系的是,还有一个与灵佑合力同心创建同庆寺的重要霞浦长溪老乡——懒安和尚(793-883),据新编《福州地方志》中的福州《佛教着名僧伽传略》记载,“唐朝懒安和尚,名大安,福州长溪人。最初在福清黄檗山学戒律,后往江西南昌,参拜百丈祖师深造,再居沩山,因号太沩,懒安又名长庆大安,俗姓陈,也是百丈怀海的弟子,当灵佑在沩山独栖,凄风苦雨,孤立无援,企图下山离去之时,就是他受百丈怀海的派遣前来辅助的,自此两位乡亲一道合力拓荒垦地,摆脱困境。唐宣宗大中五年,即851年,也就是灵佑寂灭前几年,懒安受灵佑及寺众推举,继任沩山同庆寺的第二任住持。懒安与灵佑在沩山同参达30年之久,使沩山成了纳善知识1500多人的大道场,应该说,这既得益于懒安关于“自信即佛,法不他求”的主张,与灵佑“本性是佛”理念的志同道合并共同弘扬传承,还得益于灵佑、懒山两人深厚炽烈的长溪同乡情结。

灵佑作为沩仰宗的开宗祖师,其禅学思想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农禅”宗风。

在佛教的发源地印度,僧尼的生活是依靠民众布施的,比丘托钵乞食维生是极普遍的事。僧侣梵语直释为“比丘”、“比丘尼”,即乞食之意。佛教传入中国初期,民间僧人也主要是一衣一钵,以化斋、化缘度日的,盛唐之前寺院的出现,主要是依靠皇室的支持、社会的捐助和寺院的香火而生存的,僧人是不参加劳动的,因为劳动可能杀生,故沙门禁止“一切种植、斩伐草木、垦土掘地”,僧侣们追求的是精神上的超脱与自由。但随着佛教在中国的发展,僧尼人数增多,社会负担问题日渐突出,中国佛教的祖师大德便以戒律精神为基点,从大乘菩萨戒的无相戒出发,将修道贯穿于生产劳动中,从而在理论上解决了农耕与修道坐禅的矛盾;灵佑的师傅江西百丈怀海禅师首次提出了“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千年古训,使“农禅并重”成为中国佛教的优良传统而发扬至今,并使得禅宗迅速发展成为中国佛教的主流宗派。

灵佑农禅宗风特色的形成和特点,一是深受百丈怀海禅师农禅家风影响。佛教的农禅家风源于百丈怀海,从他开始,形成了“普请”百丈清规,《僧史略》上称“共作者,谓之普请”,也就是僧侣们不分彼此,普遍以挂“普请”牌形式,分配劳动内容,邀请大家共同劳动;灵佑作为百丈的嫡传弟子,后又居参学之首,在身体力行、亲知亲历普请制度的实践中,自然深谙其中之道。二是自然环境条件的驱使。当灵佑初到沩山之时,面对的“是山峭绝,悠无人烟,猿猱为伍”既偏僻又恶劣的自然环境,必须走自食其力的路子;三是禅门丛林制度的推动。丛林的梵语叫做Vindhya∵Vana,是僧侣聚集与修道的场所,亦通常指禅宗寺院而言。丛林制度的建立使僧侣的活动从松散无序变为有组织的集体生活,其核心是集体生产耕作;四是灵佑基本不承认有一种支配客观世界精神的存在,也不能宣扬寺院能帮人消灾降病,因而沩山没有世俗化的抽签问卦,寺院香火不旺,经济来源欠缺,千百人的吃喝当是不小的负担,于是便披荆斩棘,开荒垦地,使生产劳动成为沩山禅林常课和内在经济保障,“农禅合一”成为稳定的丛林制度,这与别处寺院是有着很大区别的,而且,沩山多达3000多亩的田地,这在当时丛林中大约也是首屈一指的;五是顿渐圆融的修行观的影响。灵佑明确提倡禅道的顿悟与渐修必须不相偏废,“悟得佛性真如”并不等于灭除了自己现行的一切“业识”,这就需要顿悟后而修行。禅就是生活,生活就是禅。而这种顿悟后的修行,很大程度就取决于在动中、运动中、劳动中的践行,借农入禅,以禅入农,也就是一诚大和尚延续虚老提倡的“在动中做功夫”的“动中入道”理念。

正是这种“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劳动实践,使灵佑的“沩山禅”渐趋成熟,成为中国禅宗史上“农禅”的典范。从《五灯会元》里,人们虽然也能看到灵佑“上堂”讲经说法,但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在劳动中参禅悟道,接引学人,而这种参禅悟道,顿悟渐修,则表现在采茶、舂米、运肥、割禾、烧火、牧牛等等大量具体细微、丰富生动的农业生产劳动的过程中,并通过这种日常的劳动实践与思考,揭示禅法的真谛。

诚然,农禅之举是经百丈所倡导的,但沩山灵佑在承嗣百丈的这一宗风时,无疑是有创造性的发展并独具特色,只要我们一一通检沩山的语录、行状等文献,则会发现其寓禅教农作之公案比比皆然。这种农禅合一的高度结合,对于促进修行与劳动实践的有机相融,摆脱寺院经济的檀越依附制度,安顿流民,慈善利生,推动符合中国社会特点的佛教制度的形成,都具有举足轻重的历史意义,也正是“农禅并重”的集体经济制度在禅宗丛林中的成功实施,使得禅宗迅速发展成为中国佛教的主流宗派。

在进入新世纪的今天,“农禅并重”作为我国数代高僧几百年来的探索与实践而建立起来的丛林风规,仍具有十分积极的现实意义。僧侣从劳动中培养出刻苦、耐劳、勤俭的精神,不仅与佛教惜福爱物、精进忍耐的观念相契合,也使佛教成为辅助国家的一个社会慈善组成部分,是“净佛世界,成就众生”的生动体现;山林蕴育佛教的发展,不仅其中惜福爱物,福田及种子的思想传播,对于农民心灵及农村的精神生活品质的提升有实质的助益,而且也为助推农村产业模式的变革,产生不可忽视的动力,例如,农禅宗风不仅开创了自身的禅文化,而且成熟了中国本有的茶文化,许多名茶,最初皆出于禅僧之手,如佛茶、铁观音等;而寺院道场的清净庄严,也为国家社会带来丰富的观光资源和财富,例如灵佑故里的千年古刹建善寺、空海纪念堂、三沙留云寺以及松山妈祖庙等知名寺庙在推动地方旅游业、增进国内外沟通交往中的特有作为,也体现了“庄严国土、利乐有情”的佛道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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