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观及修行道果教说的澄清讨论

觉伟居士(Maharest)

一、佛陀无所不知吗?

中阿含经(巴利文No.76)中阿难***嘲笑过那些自称无所不知的人们。正命师Gosala、耆那教的大雄等都被弟子奉为一切智,如知道一切,洞察一切,无论醒和睡知觉和视力始终不断/总是清醒等等。阿难指出了那种情形隐含的悖论,一个明眼人不会受到那样教师的蛊惑,不会按照其梵行生活样板去修行。阿难并描述了自己的导师佛陀依靠如实知见达到的成就,成佛只是发现和确证三明。

原始佛法教义明确批判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万事通,中阿含经(巴利文No.90,汉语本T26,No.212)中佛陀说一个人同时知道和看见一切东西是不可能的;中阿含巴利文No.71经中说,如果称说佛陀承认知道一切事物,具有无量无边的知识眼界那是用谎话来歪曲他,诽谤他。那么他所承认的知识是什么呢?很简单,佛陀的一切智是专指解脱道的三明,就是教导如何回忆宿生,懂得众生如其行业而轮回,以及灭尽有漏的方法。

(参考[英]渥德尔着,印度佛教史p.124,商务印书馆,2000.)

二、存在“高出阿罗汉”的大乘智慧证量吗?

基于若干四禅八定的共通觉受,不能排除很多北传行者自述的明空无二/寂照觉受可能仅是定学证量之误会。当然由“误以为真的道果宣称”并非道德原因而只是属于增上慢的误会,又如自称是某某佛陀或阿罗汉再来等可能基于某些感应境界从而信以为真,事实是佛陀和阿罗汉当生寿尽都不受后有,这在原始经典中是确认无疑的。至于认为阿罗汉(已经断尽欲漏、有漏、见漏、无明漏)还有什么常见法执、变异生死、所知障无明、焦芽败种愚痴下劣等后世新说的那些大乘观点其实是对佛陀根本教说的无知曲解和对佛教最高道果的诽谤污蔑。可叹北传各家历代祖师出于调和不同教说的矛盾,用自宗判教的圆融取代正法流变的客观历史来说服自己,加上宗派传播中大量依祖师说而不依佛说,导致附法和非佛说逐渐反客为主,以讹传讹的颠倒由来已久。

而后世北传表述发挥的毗钵舍那方法也由于混入先见模式体认以及创构了内观对象/概念从而不自觉地偏离了原始佛教特质的没有形而上学隐含预设的、经验现证如实知见的有效正因立场。在佛说的阿毗达磨中,究竟法只有三种有为法和一种无为法。世俗谛中的人和境不是真实究竟的存在。阿罗汉依现证四究竟法(心、心所、色、涅盘)而断惑,而单靠欲界的大乐觉受、种种色聚/明点/色界坛城/本尊神像,或无色界空/识无边等三摩地境界还未必证见实相并足以断尽微细的我/我所见,因为那些所显境界本身不是究竟名、色法,由此,认为所证有高于阿罗汉涅盘的其他标准或有为证量恐怕实在是彻头彻尾的颠倒。(一些时轮等密法的祖师据说以现见色究竟天的清净坛城而证本尊果位或他空见等,其实阿那含果的不还者就生活在净居天即色界最高的色究竟天并于彼入灭尽,单纯从定学讲,无论色、无色界最高的定和止灭心行的灭尽定都未必有阿罗汉证量所不及的范畴;认为有高出俱解脱阿罗汉的定慧证量如特殊的视觉境界标准等是没有意义和根据的,其实解脱根本还并不在那些,《无我经》的慧解脱原理才是核心──

(1)现观五蕴则知其无常、痛苦、不如意、不可执;

(2)无常、痛苦者,不可执为我、我的、我是。无论过、现、未来,内在、外在,粗俗、巧妙,低卑、卓越,都知此非我、我所、灵魂;

(3)由如实知见,亲见、亲闻此世间真相,不复染着色、受、想、行、识,激情消退得到解脱,并知自己是解脱者,“轮回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受后有”。

三、为何六次人间结集的三藏均没有那些极乐世界

/弥陀观音/金刚普贤?

从基本的佛陀观、正法观到僧伽观(三宝的概念上)现存北传主体教义形态与原始佛教相比恐怕就大异其趣了,加上基道果理论无法调和的严重分歧,即使说形同二种宗教体系也不很过分。例如,按照原始经典中佛对唯一解脱道路的原理和过程描述,自力的特质是不可代替的。佛一生强调单凭信仰无法解脱以及名色法无主宰支配者的真理,“赐予解脱”和“有求必应”地无限夸大他力的增上缘是没有依据的,佛临终重申,没有自力以外的恩典神力可以依靠,也没有八正道以外的其他道路可以依靠,这本是佛法和神佑论婆罗门外道的分水岭,后来恰成了佛教世俗化和神教化历史中抹杀根本立场的异化重心。再者,原始佛教中的僧宝是指四果四向的四双八辈福田,而不是本生经中特指释迦探索真理的因位菩萨概念。

鲁南在他的《耶稣传》里,攻击于福音书中的有关耶稣言行描写的话语,对于我们有将它做“他山之石”玩味的价值:“原来传述耶稣的形象给我们的福音书记者们本身,都是比他所谈的人物以下的人,所以无法爬到他的高度,而始终将他描错。他们所写的东西,充满着缺陷和误会。我们在每一行,都可以看出崇高优美的原作,被编者们的手所伪作。那是因为他们无法了解原作,而且他们也只能把握思想的一半,其他的以他们自己的思想来充塞它。要之,耶稣的性格,不但没有被传记作者的手将它加美,反而被变小。所以批评说,如要知道耶稣的真正形象,必须要远离因弟子们的庸碌精神所造成的一连串误会。弟子们照着他们的见解描画耶稣,往往为着要使他伟大,其实反而使它变小。”(转引自传记《佛陀》)

又如,清虚无为的老子大约不会知道,不只自己为后人赋予西出函关化胡骑青牛不知所归的神秘传说,他更无法了解,后世道教推之为鼻祖,“一气化三清”走向神坛成为太上玉虚的天界真君上位神祗,凡江湖符咒仙录术士方外房中采补服气丹宫祝由乃至数代皇家政治等无不托其道、假其名而行于世。

同样地,从清净生活、化余归寂的人间佛陀,到无量劫前久已成佛、永不入灭以及永恒三身不灭、为法界大日如来/卢舍那报身垂化的一期示现;从主张依靠他力信仰不能解脱,戒止咒术祭祀火供祈?#092;占卜吉凶等,倡导自依法依不异依的导师,到对于宇宙万法悉知悉见、寻声拔苦、满足一切、放光超度、有求必应、一念必生、特力横超的净土本尊,佛陀形象的变迁比之耶稣和老子的境遇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大约是人类精神先驱形象异化的文化共性。

历代的中国佛教徒,天真地以印度为理想的佛国(其实真正的主流国教是婆罗门教),印度人不尊重历史、师心自用的造假或创新一点不比中国人逊色。佛教在有神论主流的印度,历经根本佛法/原始上座佛教、部派分裂、有部/经部/大乘中观/唯识/如来藏理论、金刚乘密教等阶段,新的经论教说不断面世/流传/增补,而中国留学僧每个阶段都能发现旧译经典的“不足”而努力寻求不断增补后的“正宗”梵本;面对新旧教说体系的分歧,祖师们更是天真地视为都是佛说而努力“圆融”,最后整理形成“叹大褒圆”、耻为“小乘下根”的判教体系,这对于后世解脱道的凋零无疑起了推波助澜的误导作用。

佛陀入般涅盘后的头数百年,在佛教前三次结集三藏中都并没有出现永生或寿量无限的他方佛、净土和菩萨群体形象,如果那些他力和永恒救度的法门真的更殊胜,而且既然像大乘经中所述的主角又都是佛陀主要的上座弟子们在场,那么权威的上座们如阿难、迦叶等自己结集的原始经典中却没有这些重要的“法”(偏要在佛灭五、六百年后才开始逐渐以“由非人类保存”的声称面世)无论如何是说不通的(除了在婆罗门教主流社会背景中基于信众高推大能救世的需要和大乘初兴宣传导致的热情夸张外,也许也出于针对上座部质问大众部所称的十方有佛各各为谁时大众部哑口无言窘境的一种回应,大规模的造神写经试图以量取胜,贬抑原教旨和抬高新说双管齐下才能喧宾夺主)∵。何况,根本传承的上座部尊宿大阿罗汉们始终坚持正法的传统,对这些经典/十方佛陀群体/教法等根本否认和不予理会?第三次结集后,还举行过严肃的第4、5、6次结集,上座部始终都否认那些北传大乘经藏为佛说。

其实,他方净土之说在中国历代高僧中也曾备受质疑,从禅宗六祖惠能直到明清禅净合流以前的禅宗都不为意;又如以“生公说法,顽石点头”着名的道生法师曾作《法身无色论》、《佛无净土论》等。其中,禅宗是对婆罗门化印度后期佛教的本土化革命,尽管试图把解脱道还原到自然身心的当人,但却无法超越儒道文化的宇宙超验本体思维、一元论形而上学架构,故与根本教法的实践方法立场仍然有先天的悬隔。这则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四、阿罗汉的涅盘“究竟”吗?

一个凡夫菩萨一旦见道证到初果,则最多只能七次往还人间,如果是三果离欲者生色究竟天将于彼入灭根本没有了还生欲界的可能,阿罗汉更是包括佛陀在内的同样达到最后生究竟解脱的最高成就群体。这些道果是正性决定不可逆的,断了的惑不会再生来滋润轮回生命,阿罗汉无法改做获得长远授记等待未来才觉悟成佛的菩萨。(而“佛陀”这个词则是古印度语发音,译为“醒来的人”原来专用于称呼净化自己的心灵成功的瑜伽行者,是作为“尘世间醒来的人”的代名词,如佛陀的几个杰出弟子舍利弗\摩诃迦叶\目犍连等等有时也被称为佛陀。但佛陀弟子及后世学者出于对“乔达摩”∵佛陀的尊敬和为了明确概念,现在一般只用来称呼“乔达摩”∵为佛陀了)。在《转***经》中,佛也和所有阿罗汉一样表白其经由“生起如实知见和智观”见谛(四谛)而达到的解脱是“不可退转”的,“这是我最后一生,今后更无他生”。而后世大乘甚至试图建立非涅盘法性的概念,来负载体现佛菩萨“无明灭而生命不灭”这样超乎流转和还灭规律外无住的永恒存在需要,不但有所谓佛菩萨尽未来际的无穷化身出现,而且阿罗汉皆得漏尽──欲漏/有漏/见漏/无明漏皆断被谤为仍有无明/所知障/变易生死,阿罗汉∵“不受后有、五蕴色心永灭无余”后居然能有被宇宙大能之佛陀唤醒重生的剩余生命,不但无生(原意为不再缘生)可以逆转,果位能有退转、还会倒驾慈航/回小向大、集思广益历劫无量地创造超功能国土,∵复成无处不在、应化大能的佛等说法。却不知佛在阿含经中明显驳斥过认为除无常无我的五蕴外还有任何的如来或阿罗汉体性的那类观点(我见)(色中有如来否?异色有如来否?否也,世尊。受想行识亦同理征诘),且有为法灭尽不再生起就是无余涅盘的基本定义。无余涅盘是无为法,其中已经没有任何有为作用或生起的余地和依据,这是符合相续因缘还灭因果而不是违背缘起或归为断灭见的;并且依自性说,解脱唯是一乘,涅盘是一味,有余依涅盘及无余依涅盘只是一种,若依观待现生余寿的差别,才分说有二种,倘以为二种涅盘之间还有阶位的质别是荒唐的,除非干脆把“阿罗汉”的概念歪曲定义为没有证涅盘的凡夫。佛陀在中部经中说根本“没有比俱解脱阿罗汉更高的果位”,而“涅盘就是极果”。如果涅盘寂灭还有后事就不叫“所作已办”,涅盘也就不是目标了,但那样的就是后期佛教各种乌托邦和梵化观念渲染的其他教法了。

五、涅盘是否终点:答阿罗汉还有余事吗?

《彼岸道经第七章乌波湿婆问经》这样记载了一段佛陀与弟子间关于此的问答。应为权威──

可尊敬的乌波湿婆说道:“摆脱对一切爱欲的贪恋,抛弃任何东西,依靠一无所有,达到至高的名想解脱,这样的人将停留在那里,不再前进了吗?”

世尊说道:“乌波湿婆啊!摆脱对一切爱欲的贪恋,抛弃任何东西,依靠一无所有,达到至高的名想解脱,这样的人将停留在那里,不再前进。”

“如果他停留在那里许多许多年,不再前进,洞察一切的人啊!如果他在那里达到平静,获得解脱,这种人的识是否还存在?”

世尊说道:“乌波湿婆啊!正如火苗被大风吹灭,已经消失,无以命名,牟尼摆脱了名和身,已经消失,无以命名。”

“他是消失了,还是不存在,还是永远健康地存在?请向我解释,牟尼啊!因为你知道这法门。”

世尊说道:“乌波湿婆啊!这样的人消失后,形量不存在,人们谈论他的依据不存在;当一切现象消失是时,一切谈论方式也消失。”

《中部》也记载了佛陀回答外道行者瓦车乔陀关于佛陀和阿罗汉死后往生何处时的反问。佛陀问他火熄灭后到哪个方向去了?瓦车乔陀觉悟到:“这个提问不适于此。因为有草木燃料。火得以燃烧。而当此燃料烧完后,不再续有。如果燃料烧完了,则说火的熄灭。”

正是如此。因不再有无明,五蕴彻底熄灭也不复生起。实际上只有名、色的无常相续及其寂灭,是“此有则彼有,此无则彼无”的法尔定律,而没有“阿罗汉”、“佛陀”的存在(概念施设)及其断灭可言,认为阿罗汉死后还有余蕴、等待唤醒或佛陀灭后以某种形式永生的说法是后人坚固常见的我执臆测,并非正见。

在《本事经》,佛陀宣说道:

“诸比丘,涅盘有二,何为二?有依和无依。由此,诸比丘,即身断除烦恼,所作皆作,抛弃执着,获证圣果,砸碎生命枷锁,正知己得解脱,此人为阿罗汉。彼五根依然存在。只因不空此五根,故彼有苦乐之受,破除贪、嗔、痴名为有依涅盘。”

“诸比丘,何为无余涅盘?由此,即身断烦恼,……正知己得解脱。此生清凉,不复有乐受。此名无依涅盘。”

“见道无执着,指示二涅盘,一为此生具,断流但有依,无依为未来,中止一切流,晓知无为法,断流心解脱,深谙佛法者,除有得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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