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菩提心”系列之十四

觉悟之爱（3）

——一名佛子学习菩提心教授的心路历程

【核心提示】：为了帮助他们，我的心力不能低，一定要打起精神来，把最后一丝阳光和温暖给他们。有时事情做完，我的心反而被对反方回报的微笑给温暖了。

经受考验

自我发愿以来，有这么大的身心改变，但大大小小的考验也是层出不穷。有一些我勉强过关，有一些境界却一直过不去，很可惜，许多善法本来已经具备，可以用它们来帮助更多的人，后来都退失了。但从长远生命的角度来想一想，这也许正是激励我去面对自己生命中更根本的弱点，忏悔自己的业障。

当我能生起对身边的人的利益、关怀之心时，看到他们痛苦的悲悯之心会把我自己拉入痛苦的深渊。虽然常有法喜，虽然知道他们最终都要成佛，但观察到他们眼前所遭遇的痛苦，让我无法忍受。我看到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他，结果自己劳累不堪。而看到自己能力不够，他们的痛苦无法解除;以及错失机会，要帮助的人终于沉沦，前功尽弃，这时内心的纠结和悔恨会缠绕我很长时间。法师告诉我众生是救度不完的，学佛之初的关键是充实和提高自己。但我看到的别人的痛苦是那样真实，他得到我帮助之后的欢乐也是那样真实，这占据了我的心，让我不忍放下他。其实还有一个烦恼自己当时没有发现，就是求全的心，怕别人责怪我的心。这样经过几个月，精力都花在事项上，闻思的时间不够，初听闻七因果教授时的法喜就退失了，心变得麻木，这时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保护发心很关键，事项并不是那么重要的。虽然知道要取舍，有些事情又是很难取舍的，那时实际上需要我的事还是不少的，一些老《广论》学员毕业离开，带班的重任只有由我扛下来。除此，还要完成课业，我还发心帮同学补习等等。

连续不断地做事，对事情看不透，放不下，做得越多执着越深。原先接触的人、事还少，比较单纯，容易有所体悟，后来接触的境界大，人、事也很杂，得失利害的心夹杂进来。我虽然每见到人都会为他去考虑，但这颗心已经不敏锐不清净了，难以体会到那灵动敏感的心境。又因为做了许多，也给别人一些帮助，就常觉得我这样拉别人，别人怎么不发心，怎么做得这么差?开始观过，感恩心没有了。因为对大缘起关照得还可以，顺缘很多，这时心里执着说一定做得多好，不能接受失败，追求完美。这些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

最大的考验出现在大三下学期的期末，那个下午我正处理完承担上的事情，准备好好听《广论》录音，也是对疲惫的身心的一次充电。一位同学考试没有考好，神志出现一些异常，要我陪着他。他说他要离家出走，要拉着我一起去。我怕他真的出意外，一个下午都在他身旁。他向我抱怨遇到的种种压力、不顺，他说他觉得人家都想害他，他还要我和他一起用眼睛直视着太阳，说能知道一个离开迷宫的密码。我就一直随顺着他，安静地倾听，试着用自己的心去温暖他，让他重新找回对信心。他说：“我相信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其他人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只有你敢。我对着你的眼睛看了五分钟，我看不出任何不好的神情，我相信你。”接着他就拉着我的手在校园里到处飞跑，说他要冲出一座迷宫，而只有我能帮助他，我试着告诉他并不像他想的那样，但他不听。

紧张的寻思中，我突然停住，笑着缓缓地安慰他，让他不用担心。他说了很多，让我快跟他走。我不走，他继续说着，我突然厉声道：“住口!”他愣了一下。我说：“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我知道这句话让他心中的某种东西被开启了，他刚才一直沉浸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现在虽然没有离开颠倒梦想，但他已开始去缘另外一个人的感受。“相信我，我能带你走出迷宫。”他的神情刚才是焦虑、急躁，现在居然安静了几分。突然，他显出一种仰望的神情，仿佛得到梦寐以求的珍宝，仿佛黑暗中的行者看到了光明。“我错了，我相信你，我跟着你走!”我带着他向宿舍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他说：“不行，我怕跟不上你，我站在你的后面，你迈一步，我就迈一步。”于是他跟在我后面一步远的地方，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的双脚，我迈哪只脚他就迈同一边的脚，而且尽量保证迈同样的距离。我带他向宿舍走去，想找到其他的同学一起来帮助他，他走在我后面的样子引来很多人的目光，我当时也顾不得这些了。离宿舍越来越近了，他突然说要喝水，我建议去商店买水，他却说那些水都有毒，他说他知道一个唯一的地方有清洁的水。我迟疑着，他说：“你也要相信我，就相信我这一次，以后都听你的。”我就跟着他去了。我们走了很久，他带我来到校园角落的一个水塘旁边，那水泛着绿光，上面还有几只小虫伸着六条长腿浮在水面上，附近有一个水泥管，我怀疑一些生活污水或工地用水会排到这里，看到这一幕，我快崩溃了。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塑料瓶，装满了一瓶塘水，递给我说：“你先喝吧。”我没有退路，只好冒险喝了几口，我合着牙，让水从牙缝里过去，还好，水里没有虫子。我说，“你少喝一点。”他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又把剩下的递给我说：“好，剩下的你都喝了吧。”我咬紧牙关，一饮而尽。他笑了，脱下手表扔进水里，把书包扔在水塘边，很轻松的，说：“走”。他没有按我的想法回宿舍，而是继续拉着我在校园里穿梭，只好想别的办法了。中午没有睡午觉，我觉得自己的心力已快到极限。“停下”我突然说，他就停下来看着我。我坐在一块石头上，双腿盘好，皈依祈求后，开始诵大悲咒。我闭上眼睛，能让心稍稍收摄一下，此时非常疲劳，硬撑着诵了七遍，内心也没有什么法喜。我睁开眼，发现他的眼睛湿润了，嘴角露出一丝平静的微笑。“你接着诵吧，我明白。”我又打起精神，诵了《心经》和《行愿品》中的一段偈颂。“没事的，他们不会伤害你的，那是你心中的幻象。你相信他们吧，就像相信我一样。”“我知道了，我应该更相信别人。”他与我一起向宿舍走去。回到宿舍后，我赶紧吃了一颗甘露丸，祈求他和自己不要因引用不净的水而生病。

可是晚上，他又找到了我，他说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就在今晚，要我一定陪着他。我就又打起精神陪着他，安慰他，劝他回去休息，只到晚上十一点，我放弃了，明天还有承担，我不能因为一个人而耽误团体的事情。我刚回到寝室，就有一群人围上来问我刚才有没有和他在一起，原来大家都在找他，我就和大家一起喊着他的名字，在漆黑的校园里一直寻找近到凌晨一点。之前本来就很劳累，加上那一天的紧张，以后好几天，我的身体都很不舒服，几乎没有精神思考任何问题，我想也许那水中真的有什么传染病，那么我的生命也许就要走到尽头了。我向一位同修说起我的担心，他以《广论》中的一句话回答我“从诸善业发生诸苦，无有是处。”我明白了，过了几天，身体就慢慢好了起来。

我退心了吗

我从小受科学的教育，自皈依以来，也有三四次对佛法产生怀疑的时候，但一般通过闻思经论、与同行善友交流，特别听《广论》，过几天就会恢复。在这几天期间，我会常想，如今我能体会到信心退失给人带来的痛苦，我能走出来，并愿这段经历能帮助其他退失信心的人走出来，有时乃至希望这段经历能给自己留下更深的印象，以便碰到有同样问题的人的时候能够感同身受。

看到众生苦难而勇猛担当的心是支撑我克服一次次困难的动力源泉。自我发愿并力行以来，就几乎没有心力低沉的时候。有时觉得自己身心焦悴，已经快不行了，很想休息一下，这时又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或是身边的一个同学病了，需要照顾，或是谁有一个学习上的问题解决不了，很着急。为了帮助他们，我的心力不能低，一定要打起精神来，把最后一丝阳光和温暖给他们。有时事情做完，我的心反而被对反方回报的微笑给温暖了。哪怕又遇上信心不够的时候，我会告诉自己，众生的苦难如此的深重，要解除这些苦难唯一的办法是自身的觉悟，我愿意为此去追寻，而佛法是我现在所认定、所相信的道路，为了解除众生的苦难，应先沿着这条道路坚定勇猛地走下去。大四下学期，有一段时间得失利害的心很重，又观过、心里急躁，与人相处时常会传递一种压力、负面的信息。我为此非常的难过懊恼，但承担的事情还是要去做。我就去想一想在参加仁爱基金会助学走访中见到了那些孤儿，那些贫困的家庭，直想到眼泪满脸流淌，这时心就会柔软一些，更有力量一些。

大学毕业，放下了所有的承担，这时却病倒了。前面的几年身体就不是很好，一直是在用心力支撑着，竟然很少生病。从大四下学期病开始多起来，原来感冒了根本不用吃药，照常学习、承担，两天就好，现在可能要拖一周。有一回感冒拖了一个多月，身体虚弱，走路都困难。这时心里又很难缘到法，冒出来的，只是承担中自己没有很好调整和对治的得失心、名利心、观过、紧张焦虑等等。似乎真如我所发的愿，曾经所有的法喜，依道次第修行所生起的法类：信心、恭敬、平等、感恩，身心上所有的觉受，全都用来帮助别人了，全都给了众生了，掏空了，我自己一无所有，又回到了起点，这时真是不择不扣的“业障深重”了。

连续的发烧，反复的感冒，身体虚弱，心灵干涸，望不到尽头，这就是舍自为他换来的结果吗?有几次我问自己：“我还要走这条路吗?”“我还要去利益众生吗?”持续的挣扎、追问，冥冥中，我的心底生起一种力量，那是以前我所不了解、未体验的，我无法说清它是什么，我只能说它仿佛冰雪世界中，钻出地面的第一丝绿芽。

凤凰岭上有一种叫“黄精”的药材，它只生长在凝聚了山川灵气的地方，每到冬天，它的茎和叶枯萎了，从地表只看见枯枝败杆，毫无生气，而所有的生机都含藏到埋在地下那盘龙似的根块当中。来年它会长出更繁盛的叶和花，结出许许多多的种子。

我到底有没有发菩提心呢?真实的菩提心，依《广论》中的修心教授修行圆满的菩提心，需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能任运生起悲悯一切有情有如独一爱子的慈悲心，二是为与一有情结善缘宁愿长劫受地狱苦的擐甲精进。我虽然非常希求，但离这两个标准还差得很远。还有一种“假名菩提心”，它的量不够圆满，但具足我们一般说的“为利有情愿成佛”的内涵。只要我们内心认可这句话，知佛功德，愿意成佛，当下就是菩提心，虽然也许只持续一分钟，或者只有转瞬的浮想，这种“假名菩提心”的功德也是很大的。在这两者之间呢，师父为我们开示了“生命宗旨”，作为我们修行菩提心用功的重点，那就是以追寻佛道为自己生命的重心，统摄所有的善法，统摄每天的修行和承担。有生命宗旨的人，他每天的大部分心念都处在与菩提心相应的状态，虽然也会夹杂烦恼恶念，但大的方向是不会动摇的，他造的主业是通向成佛的业。他所发的心在量上达不到真实菩提心，这也是需要进一步熏习去圆满的。我自发愿以来，身心的状态有进有退，但生命宗旨从未退失过。现在想来，那些身心的状态都是很无常的，一个法类、一种善心可能今天生起了，几天不串习又退失，这都是一种觉受，我们宿生恶业强大、善业微弱，这些觉受都不可长保、不应执着。唯有生命宗旨，决定今生我们业力的方向，是修道的根本。能建立生命宗旨是我学佛以来最大的收获，觉受退失了没有关系，只要宗旨不退，就可以在无限生命的修行中重新拾回，并到达更高更远的生命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