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在当下（1）

今天，我受中国青年出版社和涵芬楼书店的邀请，在此举办有关禅的讲座。有缘和各位见面，分享禅的安详、禅的喜悦、禅的包容，我感到非常高兴。

今天我们所在的涵芬楼，在我的生活中并不陌生。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我读到的《大藏经》中，有一部《续藏》，就是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由上海涵芬楼出版的。涵芬楼是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出版单位，与佛教文化的传播在历史上有很深的缘分。商务印书馆在历史上与佛教文化的传播也有很深的渊源。在我的印象中，解放前，佛教界有几位法师的著作和一些佛教学者的著作，都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由这个因缘我就想到，出版单位或书店，是传播文化的机构，随着社会的进步，一些出版的机构会朝着更加宽松、更加和谐的方向发展。比如我们今天能够举办这样一个讲座，这也是多元文化在一个共同的空间里和谐共存的体现。

今天我要讲的第一个题目是“禅在当下”，第二个问题是“何谓当下”。

由于出版界、文化界、学术界，还有我们佛教界共同的努力，“禅”这个概念在许多读书人心目中已经不是很陌生了。“佛学”这个概念，也不像二十年前、十年前那样，大家一听到“佛”字，就感觉到很陌生，甚至感到有很多神秘莫测的地方。我们大家都为社会的进步感到高兴。

首先，我想和大家讨论一下什么是“禅”。

“禅”这个字从字面来讲，已经不是汉字“禅”的本意，因为它是从梵文音译过来的，然后又加以简化。在印度，禅的生活、禅的修习是很普遍的。印度这个国家，在古代就是哲人辈出的地方，印度人是一个善于冥想、善于思考的民族。佛陀出现之前，禅定的修习已经流传了几千年。佛陀也是在修习印度传统的禅定之后，才觉悟成佛。所以，传统的禅法大体上有两个分类，一个是共世间禅，一个是不共世间禅。

所谓共世间禅，就是除了佛教以外的那些修行团体，也都共同来修的“四禅八定”。佛教把“四禅八定”定位为有漏禅，或者叫世间禅。所谓有漏禅，就是说修习这种禅定的禅者，一切都是从一个很具体的目标出发。比如说：想健康、想长寿、想得到内心的清凉与快乐，想得到比世间任何快乐的事都快乐的那种精神境界。

从佛教的角度来讲，一切的快乐，一切的感受，都不是稳定的，都是无常的。有一种很具体的追求，一定就会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失落感。像这样的修行方法，佛教认为不究竟，是有漏。有漏的意思就是说，还在无常生灭规律的支配下，内心不断地产生高兴或者不高兴，产生苦的感受或者乐的感受。佛教认为“有受皆苦”。

佛教禅定的修学实践，也不能脱离四禅八定，只是指导的理念或者见地不同，不是以希求的心去修习禅定，一切都是从无所求的精神境界出发。既然一切无所求，苦乐的感受就不会干扰我们内心的清凉与自在，就不会落于苦乐。

生灭、无常这样一些分别执着，虽然也同样受到“一切法无常”这个规律的支配，但是能以大智慧来面对这个规律，“值得不为冤”，一切都是清净法身。我们人生的不自在、人生的种种痛苦，都是想要不受因果的规律、缘生法的规律的支配欲影响而产生。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一个人能够主宰一切，也不是一个集体能够主宰一切。即使大到一个国家，要想主宰从自然到社会、从民族到国家的命运，也是不可能的。以佛教的观点来说，“众因缘生诸法”，一切事物都不是孤立的，一切事物都是彼此制约、彼此影响。对今天的世界，大家有一个很形象的比喻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地球村”，意思就是说，人类彼此互相依存的关系越来越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缩小。同时也意味着，如果人生不加强自我修养，我们会感到越来越不自由。

禅的意义就在于它提供我们一个认识问题的方法，一个处理生活中各种矛盾、各种关系的方法。所以禅的本意叫“静虑”或者“思维修”。不管是静虑也好，思维修也好，都是告诉我们要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认识我们个体生命与社会、与群体生命、与整个大自然、与天地万物之间的关系。

禅告诉我们在处理这些关系的时候，保持一种冷静的态度，保持一种超然的态度，保持一种觉悟的态度。同时，由于禅是以圣者的智慧为指导的认识问题的一种方法，由这种认识而得到的那种境界，叫做“无分别的境界”。所以说，禅也是一种精神的境界。

用佛教的术语来说，以“无分别智”所获的认识的结果，一定就是“无分别的境界”。各位不要误会，不要认为“无分别”就是麻木不仁，或者不辨是非。所谓“无分别”，就是告诉我们不要生活在一个二元对立的世界里，要超越这个对立面，要对一切事物采取另外一种认识的方法和处理的方法。

以对立的观点来认识一切问题，那就是从分别心出发；以包容的观点来认识问题、处理问题，那就是一种智慧方法。所以说，分别是凡夫的认识，无分别是圣者的智慧。我们学禅就是要学圣者的智慧，就是要以圣者的智慧用来指导我们的生活，指导我们的思想，指导我们如何去养成圣者的智慧、圣者的胸怀、圣者的精神境界。

如果说，通俗地讲禅，大概只能讲到这个程度。再往深处讲，就太专业，太专业的话，听起来就不在这个房子里头了，就在楼顶上、在虚空中了，容易使我们产生玄之又玄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禅的意思。总结起来，就是说；禅是圣者自觉的智慧，是圣者以自觉、无分别的智慧所获得的精神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