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丘尼传》,凡四卷,为南朝梁代僧宝唱所撰。宝唱,吴郡(今江苏省苏州市)人,俗姓岑。生卒年不详。少投建初寺僧祐出家,遍学经律。后住庄严寺,博采群言,酌取精理。天监四年(505)入京,奉敕住新安寺,参与僧祐之《众经要抄》八十八卷、僧朗之《注大般涅槃经》七十二卷之述作。又列席僧伽婆罗译场,笔受《阿育王经》以下十一部经。改订安乐寺僧绍之《华林佛殿众经目录》(世称“宝唱录”)。帝嘉赏之,敕掌华林园宝云经藏。师博学能文,名冠当世,著作颇多,另有《众经饭供圣僧法》五卷、《众经忏悔罪方法》三卷、《法集》一百四十卷、《续***论》七十余卷、《出要律仪》二十卷、《经律异相》五十卷、《比丘尼传》四卷、《名僧传抄》一卷等;后三部现存。

《比丘尼传》收集东晋穆帝升平(357—361)初至梁天监十一年(511)为止之一百五十年间,东晋、刘宋、萧齐、萧梁四代尼僧65人之传记。其具体人物次序名目为,卷一,东晋比丘尼共13人:净检、安令首、智贤、妙相、明感、昙备、慧湛、僧基、道馨、道容、令宗、妙音、道仪;卷二,刘宋比丘尼共23人:慧果、法盛、慧玉、道琼、道寿、玄藻、慧琼、普照、慧木、法胜、僧端、光静、善妙、僧果、静称、法相、业首、法辩、道综、慧濬、宝贤、法净、慧曜;卷三,萧齐比丘尼共15人:法缘、昙彻、僧敬、僧猛、妙智、智胜、僧盖、法全、净晖、昙简、净珪、慧绪、超明、昙勇、德乐;卷四,萧梁比丘尼共14人:净秀、僧念、昙晖、冯尼、慧胜、净贤、净渊、净行、令玉、僧述、妙祎、惠晖、道贵、法宣。以上65人是正传所记,另外还附见于各传51人(参见《高僧传合集》出版说明,第6页)。

据《释氏稽古略》卷二载,《比丘尼传》撰于梁天监十六年(517)(参见陈士强《佛典精解》第378页)。宝唱对于自己编写此书的目的,以及成书的经过和起止时间,都在传首的“自序”中有所记述,现摘录如下:

像法东流,净检为首,绵载数百,硕德系兴。善妙、净珪穷苦行之节,法辩、僧果尽禅观之妙,至若僧端、僧基之立志贞固,妙相、法令之弘震旷远,若此之流,往往间出,并渊深岳峙,金声玉震,实惟菽叶之贞干,季绪之四依也。夫年代推移,清规稍远,英风将范于千载,志事未集乎方册,每怀慨叹,其岁久矣。始乃博采碑颂,广搜记集,或讯之传闻,或访之故老,诠序始终,为之立传。起晋升平,讫梁天监,凡六十五人。不尚繁华,务存要实,庶乎求解脱者,勉思齐之德。而寡见庸疏,或有遗漏,博雅君子,箴其阙焉。

宝唱作为一名佛教僧人,是本着客观求实的原则来撰写本书的。这主要体现在,他对于历代比丘尼出家原因的记述,并没有刻意回避和掩饰负面消极的原因。传中所记比丘尼出家的原因大致有以下几种:1、婚姻问题,如抗婚、逃婚、守寡等;2、战乱横祸,如被兵、强盗所虏;3、家庭及周围环境影响,如家道及世道变故;4、生病还愿;5、家庭有信佛的背景;6、具有宿缘,天生喜佛。另外,从《比丘尼传》对四代比丘尼各自出身经历的记述中,我们还可以了解到一些当时社会政治及人民生活的情况。

《比丘尼传》中所记比丘尼,大都集中在江浙地区,中原和边远区域的人很少,这是因为作者宝唱身处当时南北分裂割据的局面所致。本书依时代为次,不分科目,但传中所记比丘尼,均可以与宝唱所撰《名僧传抄》中的科目相互参照。《名僧传抄》共分七科:法师、律师、禅师、神力、苦节、导师、经师。如妙智讲《胜鬘》、《净名》,妙祎讲《涅槃》、《法华》,应属法师之科;法净、惠果的注重戒行,昙彻的讲毗尼,应属律师之科;法相、法辩的禅观,应属禅师之科;净检的凌空而行,静称的驯伏猛虎,应属神力之科;慧濬、慧琼的蔬食苦节,道综、惠曜的焚身,应属苦节之科;道馨、普照的诵经,应属经师之科。其中妙音为殷仲堪谋取荆州刺史,在晋孝武帝前为之说项;法净、昙览因参与刘宋孔熙先的谋反,受到刑法制裁,反映当时佛教世俗化的一面,则可从《晋书》、《宋书》上获得印证。

《比丘尼传》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其中记述的一些事件,填补了中国佛教史的空白。现就其中一些主要问题,作一简要的介绍。

一、比丘尼之始

比丘尼,梵语bhiksuni,巴利语bhikkhuni,又作苾刍尼、比呼尼、煏刍尼等,意译乞士女、除女、薰女,指出家得度、受具足戒之女性。

比丘尼之始,应该追溯到释尊听许姨母摩诃波阇波提出家。摩诃波阇波提,梵名Mahaprajapati,巴利名Mahapajapati,译作大爱道。摩诃波阇波提为古印度天臂城善觉王之女,即佛母摩诃摩耶之妹。释尊出生七日后,母摩耶夫人即谢世,由姨母代为养育。释尊成道后第五年,净饭王命终,大爱道率耶输陀罗及五百释迦族女,请求随释尊出家,为比丘尼之始。故宝唱在《比丘尼传》序中写道:“比丘尼之兴,发源于爱道。”

自佛教传入中国后,其思想首先在男性当中传播开来,第一位归依佛门的中国人就是男性。但是,一个思想的传播是不会被性别所限制的,一些有文化的中国女性也逐渐接触并接受了佛教思想,进而也就出现了归依佛门的中国女性。

第一位出家的中国比丘尼,据现在可考的文献记载来看,说法不一。据宝唱《比丘尼传》序中载:“像法东流,净检为首。”净检就是《比丘尼传》所记的第一位比丘尼。宝唱又在《比丘尼传》卷二“宝贤尼传”中记述道:“初,晋兴平中净检尼,是比丘尼之始也。”持此观点的大有人在,清初诗人朱彝尊《杂事》二十首之一道:“至晋始有尼,入梁俗莫挽。”陈士强《佛典精解》载:“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在相当长时间里,也只有比丘,而没有比丘尼,一直到西晋末年武威太守之女仲令仪(即‘净检’)从罽宾国沙门智山出家,汉地始有比丘尼。”蔡鸿生所著《尼姑谭》附录“中国尼姑大事记”中写道:“仲令仪出家,法名净检,始有汉族妇女受戒为尼。”以净检为中国第一位比丘尼的观点,其主要根据就是宝唱的《比丘尼传》。

但若由此断定中国比丘尼最早始于晋朝,我觉得尚嫌草率。据宋赞宁《大宋僧史略》卷上“东夏出家”门载:“汉明帝听阳城侯刘峻等出家,僧之始也。洛阳妇女阿潘等出家,此尼之始也。”据《记纂渊海》卷一百八十五引《事物纪原》载:“《僧史略》曰:汉明帝既听刘峻出家,又听洛阳妇女阿潘等出家,此盖中国尼之始也。”以上又是一种说法,即比丘尼之初,始于东汉的洛阳妇女阿潘。

而又据《法苑珠林》卷十八引《汉法本内传》载:“法兰法师为众说法,开化未闻。时司空刘峻、京师宫庶、后宫阴夫人、五岳诸山道士吕惠通等一千余人并求出家,帝然可之。遂立十寺,七寺城外安僧,三寺城内安尼。”《广弘明集》卷一“归正篇”《汉显宗开佛化法本内传》载:“皆绕法兰听说法要。……司空阳城侯刘峻与诸官人、士庶等千余人出家,四岳诸山道士吕惠通等六百二十人出家,阴夫人、王婕妤等与诸宫人、妇女二百三十人出家,便立十所寺,七所城外安僧,三所城内安尼。”上述记载,又不见阿潘,而汉明帝的母亲阴夫人,又成为可考最早的有名有姓的第一位比丘尼。

若上述三段记载均属实的话,那么阴夫人应早于阿潘出家,因为阴夫人由于其政治背景,先倾听了竺法兰的说法。可正史未载阴夫人出家之事,故《汉法本内传》的记述未必可信。但不论怎样,中国第一位比丘尼至少在东汉就已出现。

二、尼坛

尼坛,指比丘尼受戒之坛。佛法初入中国,戒法不全,女子出家是从比丘受具足戒,后来随着戒法的译传逐渐完备,才改为从比丘、比丘尼二众同时受戒。《比丘尼传》记载了中国比丘尼戒法的这一发展变化过程。

据《比丘尼传》卷一“净检尼传”载:“晋咸康中(335—342),沙门僧建于月支国得《僧祇尼羯磨》及《戒本》。升平元年(357)二月八日,洛阳请外国沙门昙摩羯多为立戒坛。……检等四人同坛上,从大僧以受具戒。”但是,像这种依大僧受戒,“未尽如法”。(宋赞宁《大宋僧史略》卷上“尼得戒由”)

据《比丘尼传》卷二“慧果尼传”载:“到元嘉六年(429),西域沙门求那跋摩至。果问曰:‘此土诸尼先受戒者,未有本事。推之爱道,诚有高例,未测厥后,得无异耶?’答:‘无异。’又问:‘就如律文,戒师得罪,何无异耶?’答曰:‘有尼众处,不二岁学,故言得罪耳。’又问:‘乃可此国先未有尼,非阎浮无也?’答曰:‘律制十僧得授具戒,边地五人亦得授之。正为有处,不可不如法耳。’又问:‘几许里为边地?’答曰:‘千里之外,山海艰隔者是也。’九年,率弟子慧意、慧铠等五人,从僧伽跋摩重受具戒,敬慎奉持,如爱顶脑。”

据《高僧传》卷第三“宋京师奉诚寺僧伽跋摩”载:“初三藏法师明于戒品,将为影(景)福寺尼慧果等重受具戒,是时二众未备,而三藏迁化。俄而师子国比丘尼铁萨罗等至都,众乃共请跋摩为师,继轨三藏。”

据《出三藏记集》卷第十四“僧伽跋摩传第六”载:“初,三藏法师深明戒品,将为影(景)福寺尼慧果等重受具戒。是时二众未备,而三藏迁化。俄而师子国比丘尼铁萨罗等至都,众乃共请跋摩为师,继轨三藏。”

据《比丘尼传》卷二“僧果尼传”载:“及元嘉六年(429),有外国舶主难提,从师子国载比丘尼,来至宋都,住景福寺。后少时问果曰:‘此国先来已曾有外国尼未?’答曰:‘未有。’又问:‘先诸尼受戒那得二僧?’答:‘但从大僧受得本事者,乃是发起受戒人心,令生殷重,是方便耳。故如大爱道八敬得戒,五百释女以爱道为和上,此其高例。’果虽答,然心有疑,具谘三藏,三藏同其解也。又谘曰:‘重受得不?’答曰:‘戒定慧品,从微至着,更受益佳。’到十年(433),舶主难提复将师子国铁萨罗等十一尼至,先达诸尼已通宋语,请僧伽跋摩于南林寺坛界,次第重受三百余人。”

根据上述文献记载,可见当时求那跋摩于公元429年来到中国,传授大乘戒法。景福寺慧果尼向求那跋摩咨询有关比丘尼二众受戒事,欲如法重受具足戒。直到三年后师子国比丘尼铁萨罗等十余人来到中国,二部僧真正具足,而此时求那跋摩已经去世,于是转请僧伽跋摩共同为宋都比丘尼重受具足戒。

除了前面提到的慧果、僧果从铁萨罗重受具戒外,可考名姓的还有净音、僧敬、德乐三人。据《比丘尼传》卷二“宝贤尼传”载:“初晋升平中,净检尼是比丘尼之始也,初受具戒指从大僧。影(景)福寺慧果、净音等,以谘求那跋摩,求那跋摩云:‘国土无二众,但从大僧受得具戒。’慧果等后遇外国铁萨罗尼等至,以元嘉十一年(434),从僧伽跋摩于南林寺坛重受具戒,非谓先受不得,谓是增长戒善耳。”据《比丘尼传》卷三“僧敬尼传”载:“逮元嘉中,鲁郡孔默出镇广州,携与同行。(僧敬)遇见外国铁萨罗尼等来向宋都,并风节峧异,更从受戒。”据《比丘尼传》卷三“德乐尼传”载:“到十一年,有师子国比丘尼十余人至,(德乐)重从僧伽跋摩受具足戒。”

因此,释赞宁在《大宋僧史略》卷上“尼得戒由”中总结道:“宋元嘉十一年春,师子国尼铁索(萨)罗等十人,于建康南林寺坛上,为景福寺尼慧果、净音等二众中受戒法事,十二日度三百余人。此方尼于二众受戒,慧果为始也。知阿潘等但受三归,又晋咸康中尼净检于一众边得戒,此亦未全也。及建武中,江北诸尼乃往僧寺受戒。”

中国的比丘尼戒法,除了在南朝刘宋时从师子国(今斯里兰卡)传入,在汉末魏初时从东天竺也有传入。据《法苑珠林》卷八十九“齐沙门尚统”传载:“后到汉末魏初,东天竺国有二比丘尼来到长安,见比丘尼众问曰:‘汝谁边受戒?’尼众答曰:‘我到大僧所受五戒、十戒而已。’二尼叹曰:‘边地尼等,患未有具。’为还本国,化得一十五人来。三人在雪山冻死,二人堕黑涧死,余到此土唯有十人。在此诸尼,悉赴京师,与授具戒。后到吴地,亦与彼尼受具讫已。西尼思忆本乡,即附舶南海而还。及至上船,唯有七人,三人命终。来去经途,十有余年。”

三、尼讲

尼讲,尼师讲说经典之意。据《大宋僧史略》卷上“尼讲”条所载,东晋废帝太和三年(368),洛阳东寺一尼师道馨,俗姓羊,为沙弥尼时曾诵通《法华》、《维摩》二部,受具足戒后乃穷研教理,遂为一方道学所宗,此乃后世尼讲之始。

据《比丘尼传》卷一“道馨尼传”载:“竺道馨,……口恒诵经。及年二十,诵《法华》、《维摩》等经。……雅能清谈,尤善《小品》,贵在理通,不事辞辩。一州道学,所共师宗。比丘尼讲经,馨其始也。”可见,道馨为比丘尼讲经之始。但汤用彤在《康复札记四则》中写道:“《宋僧史略》中所言‘尼讲’条,初见于宝唱《比丘尼传》‘道馨传’。但传中所述当是‘诵经’,不是‘讲经’,故尼姑讲经是起于道馨也是后人的附会。”(《汤用彤学术论文集》,第316页)从传中“雅能清谈,尤善《小品》,贵在理通,不事辞辩”的记述中看,可见道馨善于讲解佛经义理,且版本较早的《赵城金藏》及《高丽藏》均作“比丘尼讲经”,故说“尼讲”始于道馨也不为过。

《比丘尼传》中,还记述了几位善于“讲经”的比丘尼:

《比丘尼传》卷一“道仪尼传”载:“道仪,……诵《法华经》,讲《维摩》、《小品》。”

《比丘尼传》卷三“昙彻尼传”载:“昙彻尼,……具足已后,遍习毗尼。才堪机务,尤能讲说。剖毫析滞,探赜幽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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