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纺行愿——怀念恩师明旸老和尚

无尽的行愿

——怀念恩师明旸老和尚

照∵诚

又到了龙华古寺一年一度除夕夜撞钟祈福的时候了。今岁钟声依旧，而以往年年与我们一起撞钟、听钟的明公老和尚却在半载前翩然离去。我坐在华林丈室里，聆听着一下又一下的钟声，钟声洪亮，余音绕梁，仿佛在颂唱着先师一生无尽的行愿。一记一记的钟声打在我的心坎上，更激起我对上明下旸恩师无尽的思念。

一、岁月不易赤子心

当代高僧明旸法师，1916年出生于福州一个书香门第的家庭，俗姓陈，名心涛。父亲陈南金是一位律师，兼营市郊北岭农场。母亲蒋树英时任福州市女子刺绣学校校长，还办了个刺绣厂，亲任厂长。先师4岁受母亲启蒙教育，5岁入私塾，6岁起进西峰里小学读书，9岁时父亲猝然病故，深受丧亲之痛。1926年元月，圆瑛大师在福州启建息灾法会，并在白塔寺法堂开讲《仁王护国般若经》。先师时年10岁，由母携领至白塔寺听经，萌发夙根，皈依圆瑛大师，后于1927年在福州崇圣寺从圆瑛大师披剃出家，法名日新，号明旸。

明公老和尚一生经历了民国时期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及至新中国成立后，又不断遭逢政治运动及“文革”法难。度尽劫波，而其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赤子之心始终不易。顺境逆境，一样安然自若，于日用中益显其甚深的禅定功夫。先师少年出家，童真入道，但出世不忘爱国情，在中华民族危亡关头，敢于同许多爱国志士一样，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1937年，日寇发动侵华战争，先师跟随圆瑛大师组织僧侣救护队，参加抗日，并任中国佛教会灾区救护团秘书兼总联络。“八·一三”上海抗战中，先师亲赴吴淞战场，不畏炮火，抢救伤员。

1937年11月和1938年9月，先师与圆瑛大师两次远涉南洋各地，提倡“一元钱救国难”运动，激发广大侨胞的爱国热忱，募得巨额善款，汇回祖国，以充佛教医院和难民收容所的经费。1939年夏间，先师随圆瑛大师回国视察各收容所及佛教医院后，重赴南洋，继续募捐，支援救济工作。同年秋间，第二次回国抵沪不久，时当9月1日，师徒二人在圆明讲堂大殿上供礼佛，突然来了日本宪兵队四辆汽车，载有宪兵数十人，一部分包围附近所有弄口，大部分冲入讲堂，凶神恶煞，以抗日分子罪名将先师和圆瑛大师同时逮捕，手铐登车，被押往北四川路桥堍“日本宪兵司令部”，受到严刑拷打。师徒二人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并据理辩驳，从容申白，备受牢狱酷刑达一月之久。后在中外佛教界的竭力声援下，始得获释。圆瑛大师与明公老和尚这段爱国抗日的壮举已永载史册，成为了佛教界高僧爱国的典范。

1953年圆瑛大师担任中国佛教协会第一任会长，先师襄助处理来往信件、日常事务等。在1957年至1976年的一些政治运动中，先师虽受冲击，却始终保持对党和***的坚定信念。尤其是在“文革”十年劫难中，先师虽被下放工厂，但始终以“勤修五明”，“坏衣粗食、艰苦朴素”的僧侣生活标准自律，积极拥护党和***，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在工厂生产岗位上为国家作出自己的贡献。

二、弘宗演教炳千秋

先师11岁出家，15岁受具，随侍高僧圆瑛大师近30年。在圆瑛大师的熏陶和悉心栽培下，先师16岁就能任运自如地登座讲经说法，妙语连连，舌灿莲花，当时被誉为“天童寺出来的神童讲经法师”。1945年至1948年间，先师协助圆瑛大师创办楞严专宗学院和圆明佛学院，主持教务工作，造就了一批法门龙象，遍布海内外。

1979年，人民***拨乱反正，重新落实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以来，先师出任龙华寺方丈，修复和扩建圆明讲堂，恢复圆瑛法师纪念堂，主编《圆瑛法汇》以及《圆瑛大师年谱》，并着有《佛法概要》、《明旸诗选》等出版流通，广施法雨。他不顾年迈体衰，兼任北京、上海、浙江、福建等地多处古刹住持，德望所归，四众同仰。

明公老和尚对于培养佛教事业接班人至为重视，看作是续佛慧命、绍隆三宝的第一件大事。在赵朴初老居士的关心支持下，1980年苏州灵岩山寺创办了中国佛学院灵岩山分院，先师亲任院长，不久又开办了上海龙华寺僧伽培训班。我自己当年就是灵岩山佛学院的一名学僧，并在毕业后来到明公老和尚身边。

世尊入寂灭时遗命佛弟子要“以戒为师”。先师为了使我们这些初入佛门的学僧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比丘，又为我们受戒创造条件。明公老和尚先后在宁波天童寺、苏州西园戒幢律寺、美国旧金山万佛城如来寺以及上海龙华寺传受三坛大戒，以使毗尼久住，正法永昌。

凡是见过法师或与他谈过话的人，都无不赞叹他真是一位慈悲仁厚、关怀后进的老和尚。

明公老和尚的书法自成一体，颇得教内外人士和大众的喜爱，老和尚也乐于以此瀚墨因缘弘扬佛法。凡有向他请求墨宝者，无不慨允，人人都能如愿以偿。直至他老人家晚年重病缠身前几年，还有求必应地在书写佛语条幅赠送与人作法布施。

在晚年他主持上海龙华寺、圆明讲堂时，多次捐款给全国各受灾地区和贫困地区，财法两施，毫不犹豫。先师生前还担任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理事、上海红十字会理事等职，为社会公益福利事业竭尽绵力。

三、广结法缘遍环宇

先师早年曾随圆瑛大师三度赴南洋弘法，给笼罩在战争恐怖中的华人华侨及国际友人广施法雨。晚岁欣逢盛世，以古稀之年，步圆祖芳踪，不辞辛劳，国内外奔波弘法，席不暇暖。自1979年至1995年的16年间，他先后10次访美，11次赴日，其足迹遍及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菲律宾、缅甸、澳大利亚、泰国、德国、墨西哥以及香港、澳门等地，弘法参访，广结善缘，深受各国友人和海外侨胞的尊敬。为促进中国佛教界与海外佛教界的友谊和了解，共同合作兴办弘法利生事业，作出了杰出的贡献。身教胜于言教，先师在海外行脚，不论是参加宗教会议，主持法务活动，出席有关盛大庆典、水陆空大法会，弘传三坛大戒或讲经等等，时时以身说法，反映中国宗教信仰自由政策贯彻落实的真实情况，以事实纠正外界的各种猜测和传闻的不实之词。

先师不顾自己年迈体衰，于1993年、1995年先后两次赴祖国宝岛***弘法，迈出海峡两岸佛教交流的第一步。这两次赴台我都陪侍老人身边，亲身领受了老和尚对***佛教界的关爱之情。在台期间，老和尚率我等一行3人遍访各大寺院和著名道场，从台北到台中、台南、埔里、苗栗、花莲、南投、屏东、高雄、彰化，受到***佛教界及友好人士的热情欢迎。彼此说话的乡音，沪台两地佛寺建筑的风格乃至港汊河流、山山水水，都很相似，使人倍感亲切；两岸的同胞手足之情、法门道谊之亲更是温馨感人。先师在台传法布道，广结诸方善缘，在各种不同场合，不失时机地宣传大陆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促使互相了解，消除误会隔阂，增进同胞感情，为大陆内地佛教和***地区佛教进一步交流打下了一定的基础，为维护海峡两岸和平，争取祖国早日统一，作出了积极贡献。

先师所做的这许多广结法缘的联谊工作，意义深远。美国加州万佛城宣化上人的弟子恒实比丘在他写的《上明下旸老和尚追思赞颂》中，是这样来评述的：

老和尚及家师都具有要跨越太平洋将佛法在北美洲扎根的宏愿。而老和尚不仅有理想，并且付诸实现。于1987年亲自率领80余位法师赴美国的万佛圣城举行世界水陆空法会，这是历史的创举，从此打开了中美佛法交流的光明大道。

老和尚经常来西方传戒，在戒期中我们这群年轻比丘及沙弥们经常聚集在他的寮房里，聆听他老人家对传戒的细心开示。不论我们是中国人或西方人，他都教导我们如何正确的唱诵传统梵呗。而在一旁，他的圆明讲堂弟子们，不禁自然流露出对老和尚自豪和崇敬的眼神。在这时代，他是一位真正凤毛麟角的专家，而他却从不吝惜把这佛法的福泽，由中国利益到西方。

在佛法上，他是一位真正的患难之交。在1995年，当他自己的健康不佳时，为了家师圆寂后的困难时期，他不畏艰辛来美两次，为他的老同修（家师宣化上人）举火荼毗和传戒。

我们深深感怀他老人家的恩德，愿尽我们最大的努力来实践老和尚的教导。也愿我们这庄严清净的法缘能生生世世不断，让所有的众生都能获益于他的仁慈和智慧。

这位美国比丘，道出了所有觐见过明公老和尚的海外佛子的心声。这是先师毕生弘化功德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他老人家在这方面真正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想到这里，我时时反问自己：“我能做到吗？”“我能发如是愿吗？”

“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佛恩、师恩，恩重如山，我坚信自己和明公老和尚的弟子们一定能做到，一定能有愿必酬。

四、舍利遗光昭后人

明公老和尚一生为法操劳，辛苦太甚，晚年自1997年末便长期患病，或住医院治疗，或在寺内养疴，2002年7月23日在上海龙华古寺圆寂。停灵期间，各级党政领导及海内外佛教团体、个人的唁电如雪片飞来。在7月27日举行的“明旸法师遗体告别追思赞颂法会”上，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江泽民以个人名义送来花篮，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舍报西归表示沉痛的哀悼；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共上海市委书记黄菊，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央统战部部长王兆国，有关方面负责人刘延东、李德洙、徐匡迪、陈良宇、陈铁迪、王力平、叶小文等向明旸法师送了花篮。中央和上海市有关方面领导、大陆各地诸山长老以及来自美国、加拿大、日本等国家和港、澳、台地区的高僧大德、社会各界人士500余人参加了告别仪式。

7月28日，明公老和尚法体由苏州灵岩山寺方丈明学长老说法入龛，我和法兄弟们扶送灵龛，与大众一起前往浙江天童寺。由于上海市党政领导对明公老和尚的后事安排特别关心重视，由市内到沪甬高速公路都确保了全程道路的畅通，让老人平平安安地回到他的归宿，回到天童寺。经过6个小时车程，于7月29日上午9时，灵车到达天童寺。当天10：30举行追悼法会。下午2时，灵龛在嗣法弟子、诸山长老、大德法师和国内外护法居士的簇拥护送下，至古天童化身窑荼毗。荼毗后次日检得舍利一千五百余颗，分呈红、黄、白、黑各种颜色，透明晶莹，这都是师父上人一生修行功德的结晶。我们举行了隆重仪式，将明公老和尚舍利迎归龙华寺安奉供养。

龙华寺的钟声连绵不断，明公老和尚无尽的行愿随着钟声流入我的心田。古德云：“去则实不去，生则决定生。”恩师明公老和尚其实没有离开我们，他与圆瑛师祖一起在西方净土极乐世界里，也在听此凡土除夕的钟声。先师常对我说：“起好心，说好话，做好事。”对其在家、出家弟子也常用这简简单单九个字来教诫大家。明公老和尚也一生践行着这九个字，堪称我们的榜样。我们一定要继承老和尚的遗志，为国为教不断奉献心力，精进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