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雾月中与菩提亲近

◎周迅

(一)读雾

居住在湖近旁的日子很多,见惯了狂风怒号,也见惯了一波如镜,便时常忘了它的伟岸;倒是在湖岸边不经意地留连,有了些许触动,感应到某些灵性的东西。

那一回,是在湖边一箭之遥的一座山里悟出来的。

那山,并无显赫声名,也见不到奇花异石,遑论“大雄宝殿”的香火缭绕了。只一袭棉布衣衫,悄然觅一线曲径缓缓往上踏着。消玉殒风拂来,树草如翼,小鸟徘徊,市声渐远,便觉着气息有了淡淡的情调。

临近峰坡,阳光时明时暗,有一丝青雾袅娜于凹处。待云蓬勃,风息宁静时,雾便神秘秘地游出来,成群结队,相拥相抱,绝无拘束地漫出山凹。细领略,似看如戏人生,舞台上舞台下,戴面具或不戴面具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再看,又似老子出函谷关,庄子鼓盆而歌,奥妙之多只在茫茫云雾里。

这是雾喧腾的日子,并非时时可见。此时便是不速之客的造访,山凹里尚无回应。

就等雾。

看山色平常,树木无异,远近高低无有奇绝,如寻常日子,淡淡似水。就想那雾真是不凡,稍一朦胧,山上山下恍如异变,让人生出万千想象。好比尘世嚷嚷,人迹混混,明眼处欲望如垢,虞诈似刃,倒不如保持些许间距,友善添一分,俗浊去一丝,相融相生,尚存乐趣。

读雾,是读一种人生艺术的翻版,品雾,倘沁出清凉新鲜便漾了人情的滋味。

等雾,其实是与菩提亲近,等待开悟。

(二)读云

最好是炊烟袅娜时分,暮鸟匆匆归林,这时侯,西端头的天空便悄不声地成了一个有极神秘的导演控制的大舞台。

斜躺在湖堤岸旁,闻着太阳晒香了的山坡上隐隐渗来的草香,杂念都蒸发去了,就纯净了心与眼,读黄昏的云。

紫金光束之后,金刚之声碎步踏来,刀剑翻飞之中,儿时的朋友笑瞇瞇地跳入眼帘。那是多么阳光灿烂的友谊哦,泥巴筑成的兄弟屋是否还在那遥远的故乡?看红云飞卷,也许能捎去久远的问侯呢。

有微风自天际刮来,云的舞台又变幻了情节。

天上宫阙,玉树临风,广袖舒裙飘飘然仙女回眸。这次第,浑然演绎了某年某月某日怦然心动的故事。那方淡紫色的香帕,恍惚又捂住了双眼。伤心不止是一种心痛之后,很仁厚地祈祷:好人一生平安。

这时侯,远处的三两头水牛懒懒地觅着食,只可惜没有牧童吹着横笛。

云依然在蔑视任何主宰中自由自在地渲泻浪漫挥洒哲理。

我看云,有后宫佳丽三千的娇娆妩媚,也有浩然勃发之阳刚大气。黄昏,赋予云精灵神异;云,给了黄昏艺术秉性。

不知谁牵了夜幕的一只角,云在惊异之中给了我最美的一瞬,灿烂和动人也许是需要用心去悟的。那云光焕发中,分明有菩提的音容。∵∵∵∵∵∵∵∵∵∵

(三)读月

读月是要一点点条件的。心中物横欲流,或是权倾权扎,又或者三分盐两分醋的盘存,就不宜去读月了。那样,月弯月圆都会映出浊臭来。读月又无旁的苛求。没有荷塘的写意和深谷的幽情都不必在意。只需在江岸边踏着碎步,将唐吟宋句在脑海里沉淀,和着湖上清风,就可以慢慢地读月了。

沿着湖边小径,三二友朋,或是独自一人,一方沉淀了浮华,也许夹着伤感,当然最好是松驰空旷的心境,更是可以美美地读月。不必去想嫦峨、吴刚之类老掉牙的故事,也不必做“玉盘”、“牛乳”一般的诗句。揣一颗失而复得的童心,跟着月的柔步,踱着想象的脚,走出白日里的庸俗,以月色一般眼看着太空的玄妙,用月一样的深邃,审视苍生的变幻。

读月,明明暗暗中就读出了童年的故事,读到了浪漫或者伤痛的情感。如果有一方草坪静卧着,随月漫去,便似灵魂裸着,窃窃沐浴了一场。心也便松松活活,无拘无碍,宽宽阔阔得很了。

独处,把月读得淋漓尽致。三二人同游同读,亦可读出夜的灿烂心的欢悦。一只平常月,隔着云隔着心,有许多无奈,坦坦蕩蕩走近她,真真的读了,她便亲切随和得很。这就是月的高绝之处,有品格但不妄诞,有性情但不流俗,有内蕴但不张狂。分明是人永久要敬重和学习的呢。

我便在无形中觉察到从天宇笼下的菩提之影,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摘自《禅露》2010年夏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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