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王夫之的“现量”说

李少慧

[摘要]王夫之是明束清初重要的诗论家,对诗歌的创作心理规律有精深独到的见解。他借用“现量”二字采阐释自己诗学理论中“心目相取”、“即景会心”的观点,并认为这是诗歌创作中不可逾越的“铁门限”。

[关键词]王夫之;“现量”说

王夫之是明末清初重要的诗论家,对诗歌的创作心理规律有精深独到的见解。他借用“现量”二字来阐释自己诗学理论中“心目相取”、“即景会心”的观点,并认为这是诗歌创作中不可逾越的“铁门限”。

“现量”一词在王夫之论诗的文字中一共出现过七次:“即《夕堂永日绪论内编》两次,《古诗评选》一次,《唐诗评选》两次,《明诗评选》一次,《姜斋诗集》(《题卢雁绝句序》)一次。”(肖驰《抒情传统与中国思想——王夫之诗学发微》)可见,这一术语在王夫之的诗学理论中还是比较重要的。

王夫之晚年曾作《相宗络索》一书集中阐发相宗义理,其中“三量”条关于“现量”有此论述:

“量者,识所显着之相,因区画前境为其所知之封域也。……现者有现在义,有现成义,有显现真实义。现在,不缘过去作影,现成,一触即觉,不假思量计较。显现真实,乃彼之体性本自如此,显现无疑,不参虚妄。前五于尘境与根合时,即时如实觉知是现在本等色法,不待忖度,更无疑妄,纯是此量。第六唯于定中独头意识细细研究,极略极迥色法,乃真实理,一分现量。又同时意识与前五和合觉了实法。亦是一份现量。第七所执非理,无此量。第八则但末那妄执为量。第八本即如来藏,现量不立,何况比非。故《颂》但言性不言境量。”(王夫之《船山全书》第13册)

这段话中含有两层意思,一是“现量”有三层涵义,一是“现量”与“八识”之间的关系。

一、“现量”的三层涵义

先来看“现量”的三层涵义:现在义、现成义和显现真实义。这三层涵义之间虽然有细微的区别,但其中共同的意思还是强调“现量”是直觉性的关照。

1、“现在义”

“现在,不缘过去作影”,强调诗人在创作时应当“即景会心”、“因情因景”而作,而不能脱离眼前实在的景物,强调不依赖过去的印象,写眼前的直接感知。对此,王夫之所津津乐道的“池塘生春草”、“胡蝶飞南园”等名句无一不是诗人心目与当前实景相取相融的产物。

2、“现成义”

“现成,一触即觉,不假思量计较”,更明确地强调刹那间的获得,不需要比较、推理、归纳、演绎等抽象思维活动的介入而进行的创作活动。因此,他强调诗人在进行诗歌创作时要善于捕捉突如其来的灵感。…长河落日圆’,初无定景;‘隔水问樵夫’,初非想得。则禅家所谓‘现量’也。”可见,王夫之所推崇的正式这种不待忖度的自然灵妙之作。而对于“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这一类的诗句,因为用了比较级的词语“愈”和“更”,在王夫之看来已经是“比量”而非“现量”。

3、“显现真实义”

“显现真实,乃彼之体性本自如此,显现无疑,不参虚妄”,强调诗人创作不仅是对事物表面的观察,而且也是对事物内在体性的把握。同时也强调诗人在创作时要忠于自己对审美对象的真切完整的审美体验,而不以自己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二、“现最”和“八识”的关系

再来看“现量”和“八识”的关系。在这段话中:

“前五于尘境与根合日寸,即时如实觉知是现在本等色法,不待忖度,更无疑妄,纯是此量。第六唯于定中独头意识细细研究,极略极迥色法,乃真实理,一分现量。又同时意识与前五和合觉了实法,亦是一份现量。”(王夫之着、戴鸿森笺注《姜斋诗话笺注》)

为此,王夫之在这里其实规定出了三类现量。即五根现量、定中独头意识现量和同时意识现量,他把第六识(即意识)中的“定中独头意识”和前五识相互作用也包括在“现量”之内。所以,王夫之所说的“现量”用现代哲学和心理学术语来表述就是:“现量”是人的一种高级心理能力,是在第六识(即意识)的参与下的可以洞察事物本质的直觉能力,而不仅仅是人的五官感觉。

“现量”一词是王夫之由佛学引入诗学的,为此,他在诗学中对“现量”也有自己的解释:

“‘僧敲月下门’只是妄想揣摩,如说他人梦。纵令形容酷似,何尝毫发关心?知然者,以其沉吟‘推敲’二字,就他作想也。若即景会心,则或‘推’或‘敲’,必居其一,因景因情,自然灵妙,何劳拟议哉?‘长河落日圆’,初无定景;‘隔水问樵夫’,初非想得。则禅家所谓‘现量’也。”

王夫之用“即景会心”来说明“现量”,并且用了三个诗句来比较构思中的“冥思苦想”与“即景会心”。在王夫之看来,虽然诗人可以经过“冥思苦索”创造出与众不同的绝妙诗境,但是诗人选的“敲”字是在“兴会”之外冥思苦想出来的,不是直接审美感兴得来的。“若即景会心,则或推或敲,必居其一,因景因情,自然灵妙,何劳拟议哉?”所以王夫之说此句“只是妄想揣摩,如说他人梦”,不符合“即景会心”的要求,不能作为佳句看待。比较之下,“长河落日圆”、“隔水问樵夫”则是“禅家所谓现量也”,符合王夫之“即景会心”的要求。

在这段话中,王夫之批评了单纯的“形似”或单纯的以目相取而不是以心相取,肯定了“即景会心”、“因景因情”的创作心理,并明确指出这就是禅家所谓的“现量”。

下面我们再来看一段论述:

“身之所历,目之所见,是铁门限。即极写大景,如:‘阴晴众壑殊’、‘乾坤日夜浮’,亦必不踰此限。非按舆地图便可云‘平野人青徐’也,抑登楼所得见者耳。隔垣听演杂剧,可闻其歌,不见其舞,更远则但闻鼓声,而可云所演何出乎?前有齐、梁,后有晚唐及宋人,皆欺心以炫巧。”(王夫之着、戴鸿森笺注《姜斋黼笺注》)

可知,王夫之认为诗歌的审美对象,必须由“目之所见”经过“身之所历”才能成为生动可感的真实、可现的艺术形象。否则,就像按舆地图而写景色、站在墙后听杂剧似的,虽然根据所听到的音响按照日常所积累的经验能够辨认得出,但却缺乏亲身体验而得来的真实的创作灵感。

在这段话中,王夫之紧接着讲了“见闻”的重要性,然后批评“前有齐梁,后有晚唐及宋人,皆欺心以炫巧”。这则材料强调心与目的连用,强调诗人以心目相取的亲身经历的审美经验的重要性。这里的心目相取和“现量”是一致的。我们还可以发现,王夫之在论诗时喜欢用“心目”或“心”与“目”连用,如:

“谢诗有极易入目者。而引之亦无尽;有极不易寻取者,而径遂正自显然,顾非其人,弗与察而。言情则于往来动止、飘渺有无之中得灵乡:而执之有象;取景则于击目经心、丝分镂合之际貌固有,而言之不欺。”(《古诗评选》卷五评谢灵运《等上戍石鼓山诗》)

“‘池塘生春草’,‘胡蝶飞南园’,‘明月照积雪’,皆心中目中与相融浃,一出语时,即得珠圆玉润,要亦各视其所怀来而与景相迎者也。”(王夫之着、戴鸿森笺注《姜斋诗话笺注》)

“只与心目相取处得景得旬,乃为朝气,乃为神笔。景尽意止,意尽言熄,必不强括狂搜,舍有而寻无。在章成章,在句成句。文章之道,音乐之理,尽于斯矣。”(《唐诗评选》卷三评张子容《泛永嘉江日暮回舟》)

我们可以看到王夫之提到的“以心目相取”、“心目为政”就是对诗歌创作中的心理过程的揭示,也就是他借用相宗“现量”想要说明的问题。“现量”也就是“以心目相取”或“心目为政”。所以,我们说:王夫之诗学中的“现量”,不是单纯的感觉,也不是抽象的思维活动,更不是两者的简单相加,而是心与目的协同作用,是意识融合于感性知觉之中。

在王夫之的诗学中,“现量”也可以称为“心目相取”,更可以称为“即景会心”。“即景”是诗人面对眼前客观事物的表象进行观察;“会心”是指诗人在对客观事物进行观察的同时对事物内在的把握,这也就是王夫之在《相宗络索》中所说的“同时意识与前五和合觉了实法”。它是一种不需要进行逻辑的推理过程,径直地、刹那间地把握事物本质的心理活动。

所以,王夫之借用相宗“现量”这一术语来解释自己“因情因景”、“心目相取”、“即景会心”的诗歌创作主张。并认为这种创作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真实自然,诗人的主观感受和客观景物合二为一,不需要进行逻辑的推理过程而瞬间进发。这样作出的诗才是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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