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生态伦理;自然观;生命观

[摘要]在佛教对自然和生命的神秘解释中,蕴含着丰富的生态伦理思想。佛教的自然观包含了自然万物共生、共存和万物皆有佛性的思想,蕴含了人类与万物平等、万物皆有其价值的朴素的生态伦理思想,佛教的生命观坚持生命主体与自然环境的整体性,认为万物共生、相互依存,这些朴素的生态伦理思想为解决当今的环境问题提供了一个精神基础。

佛教是探求人生苦难的宗教,也是拯救一切、“普渡众生”的宗教。在佛教对自然和生命的神秘解释中,蕴含着丰富的哲理,包含着深刻的生态伦理思想。如果抛开佛教的神秘主义外衣,其内在蕴含的生态伦理思想是我们的一笔宝贵财富,对于今天的生态伦理研究和建设都有其不容忽视的理论价值。

一、佛教的自然观

佛教追求人生苦恼的彻底解脱,是从探求人生和宇宙的“真实”开始的。佛教的“缘起说”把整个人生和宇宙过程的一切现象看成是由多种原因和条件和合而生的。也就是说,包括人在内的宇宙间的万事万物都是因缘和合而起,一切事物都是相互依存,互为条件,而不是孤立的存在。从缘起论出发,佛教认为世界上的一切事物,没有不变的本质,只有相对的存在,这便是佛教的“空”和“无”。这里的“空”和“无”并非指没有和虚无,而是指一切事物的本来面目,即一切事物共同具有的、永恒变化的“无常”。由于“无常”,人生和万物又都是“无我”的,这一观点否定了包括人在内的一切生命存在的实在性,打破了人自身的优越感和人在自然中的优越性。日本的禅教大师阿部正雄认为,佛教的涅说是建立在无我论基础上的,它不是人类中心主义的,而是宇宙主义的。它与基督教的人格论(上帝按自己的形象造人,并通过人统治世界,支配其它造物)相对立,从而削弱了基督教征服自然的思想。他说:“佛教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见解可以提供一个精神基础,在此基础上,当今人们所面临的紧迫问题之一——环境的毁坏——可以有一个解决的方法。这个问题与人类同自然的疏离紧密连结,它起因于人类中心主义,由此人们把自然仅仅视为一个障碍或实现其自私目标的手段,因而不断地寻找利用它或征服它的方法。作为佛教涅之基础的宇宙主义观点并不把自然视为人的附属物,而是把人视为自然的附属,更准确地说,是从‘宇宙’的立场将人视为自然的一个部分。因此,宇宙主义的观点不仅让人克服与自然的疏离,而且让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又不失其个性。”由此可见,佛教的“缘起说”以其神秘的方式展示了人在自然中的地位,蕴含了“人的发展只是自然历史的成就”这一观点,而这一点正是美国环境伦理学家罗尔斯顿把自然看作是人类的根源而非仅仅是资源的根本原因。

佛教对于自然的认识包含的另一重要思想是全息思想。佛教认为,世界是由组成它的事物和事件相互渗透的网络整体。华严宗在《华严经》中提出了一个着名的“因陀罗网”比喻。“因陀罗网”是帝释天宫中所悬挂的一张由宝石所结成的悬珠网。每一宝石都映现着其它宝石,所有宝石因此而交错相映以至无穷无尽。这个比喻说明世界上的一切事物也是这种重重无尽、相互含摄的关系。这个比喻是对生存系统复杂网络整体性的一个形象表达,生态环境中的每一生物通过复杂的联系融合于生态系统的整体网络中。罗尔斯顿指出,西方人对利奥波德提出的生物共同体概念难以理解,但借助于佛教的因陀罗网这一隐喻,可以有效地解决这个困难。利奥波德从生态学的角度把地球看作一个有机体,认为地球的每一部分都是地球的器官,都有独特的功能,而人只是自然界平等的一员。这一点足以让人类丢掉在自然面前的狂妄自大,而变得谦逊一点。佛教自然观最重要的体现是它的无情有性说。这一理论的依据是缘起说,“随缘不变之说出自大教,木石无心之语,生于小宗。”所谓随缘不变,是说佛性本身是不变的,它随条件体现于万物,每一事物都有佛性,都有平等的价值。这是大教,也就是大乘佛教的理论。相反,认为木头、石头等没有情识的东西不具有佛性,是小乘佛教的狭隘说法。大乘佛教认为万法都有佛性,此万法既包括有生命有情识的动物,也包括无生命的植物和无机物。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是佛性的体现,都蕴含着无穷禅机。大乘佛教以其宗教的视野看到了大自然的每一事物都有其价值,这与当今环境伦理学中的自然价值论有着某种内在的渊源。罗尔斯顿从系统的角度,对大地上的每一物种给予肯定,认为他们都有自己的内在价值,人类并非天生就比其它物种优越,并由此论证了人类对大自然中的每一物种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

综上所述,佛教的自然观包含了自然万物共生、共存和万物皆有佛性的思想,蕴含了人类与万物平等、万物皆有其价值的朴素的伦理思想,这与利奥波德的大地伦理学和罗尔斯顿的自然价值论颇有沟通之处。

二、佛教的生命观

佛教对于宇宙中生命本质的认识,集中表现在佛法生命观中。“法”是宇宙万物的本源,也是佛教的最高真理。根据佛法,宇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之法的体系,生命不仅存在于生物体之中,而且还以潜在的状态存在于无生物之中,宇宙的变化具有产生生命的力量。无论是无生物、生物,还是人,都存在于普遍的生命之法的体系内,生物和人的生命只不过是宇宙生命的个体化和个性化的表现。人类必须遵循生命之法,维护生态环境,促进自然的和谐,多做保护自然和拯救众生的善事,才能消解自己的恶业。佛教关于生命之法的观点,以曲折的方式表达了生物界和无机界的内在联系,以及生态系统相互依存的复杂性。

佛教还认为,生命主体的存在是依靠自然界的健康存在来维持的,人类只有和自然环境融合,才能共存并获益,除此之外不能找到别的生存办法。池田大作把这种观点称为“依正不二”的原理,依正不二就是讲生命主体与自然环境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罗尔斯顿的生命之流说。罗尔斯顿把生命看作“流”,他说:“人类的生命是浮于以光合作用和食物链为基础的生物生命之上而向前流动的,而生物生命又依赖于水文、气象和地质循环。在这里,生命同样也并非只限于个体的自我,而是与自然资源息息相关。我们及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在自然中生长和积累起来的。”从佛教的观点来看,人类要遵循“依正不二”的原理,从而有效地保护自然环境,必须对人类的贪欲加以制约。因为人类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和污染行为,都是由以贪欲作为动机,滥用科学技术征服自然,不断扩大和满足自己的欲望造成的。小乘佛教主张完全消灭“小我”(个人的自我)的一切欲望,而进入到“大我”(宇宙的普遍的自我)中去。大乘佛教认为,这在本质上是违反佛教拯救一切人的愿望的。生命本身就具有保持自己生存下去的正当欲望,这种欲望不能完全否定,而只能加以合理的限制。这种限制是通过利他而扩大小我跟大我的本质合为一体实现的。这里的小我和大我与当今深层生态学中自我实现论的“本我”与“形而上学的自我”颇有点相似。奈斯用“生态的自我”来表达这种形而上的自我,以表明这种自我必定是在与人类共同体、与大地共同体的关系中实现的。奈斯认为,自我实现的过程就是人不断扩大自我认同对象范围的过程;也是人不断走向异化的过程。随着自我认同范围的扩大与加深,我们与自然界其他存在的疏离感便会缩小,便能感到自己在自然之中。当我们达到“生态自我”的阶段,既能在与之认同的所有存在物中看到自己,也能在自我中看到所有存在物。由此可见,佛教中的小我与大我的合为一体与生态伦理中的自我实现论是一脉相承的。

佛教对生命的关怀,最为集中的体现是普渡众生的慈悲心肠。在佛法上,“与乐”叫作慈,就是爱众生并给予快乐;“拔苦”叫作悲,就是悲悯众生并拔除其痛苦。慈悲就是对他人、对其他生物的关怀。“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这就要求把所有生命的痛苦当作自己的痛苦去体验,把所有生命生存的不幸环境当作自己生存的不幸环境去感受。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才能产生对生命的真正关心,也才有救渡众生脱离苦海的慈悲实践。佛教对生命的慈悲态度和观点实际上是要求我们用自己的生命去体验和感受其它的生命,如果我们把这种宗教体验进一步延伸至整个自然,我们便会产生一种对大自然的爱,这种体验,这种爱,正是我们协调人类与自然关系的情感基础。罗尔斯顿指出:“禅学并不是人类中心论说,并不倾向于利用自然,相反,佛教许诺要惩戒和遏制人类的愿望和欲望,使人类与他们的资源和他们周围的世界相适应。我们知道,禅宗懂得如何使万物广泛协调,而不使每一物失去其自身在宇宙中的特殊意义。禅宗知道怎样使生命科学与生命的神圣不可侵犯性相结合。”

普渡众生落实到实践上,集中体现为素食、放生等行为。素食即以食用植物为主体的饮食方式,这也是落实不杀生戒的有力保证。说:“凡杀生者多为人食,人若不食,亦无杀事,是故食肉与杀同罪。”不杀生是佛教的首戒,是指不杀人、不杀鸟兽虫蚁,还指不乱折草木,也就是善待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所谓放生,就是用钱赎买被捕的鱼、鸟等动物,将其放回江河、山野,重获生命自由。放生是戒杀、素食的进一步发展,如果说不杀生、食素是对生命的消极保护,那么,放生就是对生命的积极保护。对生态问题而言,素食、放生具有积极的作用。今天,野生动物资源日益受到破坏,动物种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亡,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被人吃掉了,因此,素食、放生对于保护动物的多样性具有直接的积极作用。

综上所述,佛教的自然观和生命观蕴含着热爱自然、珍惜生命的伦理思想。这为当今环境伦理学的发展提供了一笔珍贵的思想财富。佛教探求“人生苦难,普渡众生”的最终目的指向是理想国,理想国又称净土,净土是大乘佛教追求的清净处所。净土的种类很多,其中影响最大,最有代表性的是阿弥陀佛净土,阿弥陀佛净土又称西方极乐世界。极乐世界就是无苦有乐的世界,《阿弥陀经》说:“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佛教所描绘的极乐世界是一个鸟语花香,环境优美的世外桃园:这里有丰富的优质水,有丰富的树木鲜花,有优美的音乐,有有益身心健康的花雨,有丰富的鸟类,有新鲜的空气。这样一个世外桃园当然是与污染、战争、生态破坏格格不入的,这样一个理想国难道不是当今环境伦理所极力追求的理想境界吗?

三、现代佛教的生态实践

20世纪下半叶,世界佛教的一个重要实践就是呼吁和平,参与环保。1996年在韩国召开会议,发表了《韩中日佛教友好交流会议汉城大会共同宣言——21世纪中韩日佛教的使命》,声明:“世界的某些地区因战火不绝,每天有4万多名儿童在饥饿中死去;因大量生产核武器和其他杀人武器,人类的生存正受到严重威胁;因一味追求利润,如同地球肺腑的森林正在荒废,从而自然生态遭到严重的破坏;因科学技术而产生的各种现代利器带来的诸多污染,所有的生命体正处在被毁灭的危机之中。所有这些,都是因卷入物欲漩涡的人类被物质所支配,蒙蔽人类本有的佛性,背离缘起法和佛陀同体大悲精神的恶果。”“我们三国佛教徒要坚持‘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的缘起说为基础的和合共生的理念,巩固相互间的纽带,彻底认识宇宙共同体的原理,为济渡人类生命而净化人心,为消除威胁人类生存的核武器,为保护环境和恢复自然界生态,为保持尊重生命的思想和恢复伦理道德,必须在绿化庄严地球的第一线上为人类和社会做出更大的贡献。”这是佛教生命理念的现代回响。现代佛教还依据其净土念,把环保作为奉献社会的重要方式。圣严法师认为,“如何建设人间净土,关键就在如何改造心灵。人间净土在每个人的心中,心中有净土,我们生活的环境中就出现净土。”

当今世界,以自我为中心的价值观念把自然视为人类可以尽情索取的对象,引发了人对自然的破坏和掠夺。特别是现代高科技战争,各种炸弹、生化武器、核武器,不仅是人类生命的巨大威胁,也是对整个生态环境的巨大威胁。在这种全球性生态危机的背景下,佛教的自然观和生命观中蕴含的生态智慧和伦理思想,应当给予我们有益的启迪。事实上,佛教在激起我们的生态良知和对大自然的宗教情怀方面,的确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当然,佛教思想的神秘主义方式难以被一般人所接受和理解。例如,佛教认为一切生命都具有佛性,应该以佛教慈悲的道德来加以拯救。然而,那些即将被物竞天择规律所淘汰的生命是否应该被拯救呢?如果不拯救,就违背了佛教的生命道德观,如果进行拯救,就会导致物种退化。因此,这一思想不符合现代生态科学揭示的规律,与现代生态伦理观也相矛盾,按照罗尔斯顿的观点,对于具有生态功能的痛苦,应采取不增加痛苦的原则,而不是减少痛苦的原则。因此,对于佛教,我们应当持这样的态度:抛弃其神秘主义因素,合理吸取其精华,与当代生态科学相结合,以构建我们的生态伦理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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