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识观是瑜伽行学之必然结论

胡晓光

慈云演音

第287期(2000.05)

页44-47

现在治佛学者,多用西方哲学为参考系,每每把哲学基本问题当成划分佛学之性质的标准。由于佛学以心为主,讲心枢论,所以治佛学者便认为佛学是哲学唯心主义。大乘唯识学有言“三界唯心”之说,故更被当成彻底地主观唯心主义。这种判别是“格义”方法造成的,其实佛学唯心主义,不是西方哲学意义上的哲学唯心主义,而是一种瑜伽行唯心主义。可以说,全体佛学都是观心治心之唯心主义。佛学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西方哲学理论,因而西方哲学的基本问题,在佛学中也不被当成基本问题来看。

佛学是修道之学,是成佛之学,成佛在于开智,而智是心灵的妙能,转识心为智心为佛学一大要旨。所谓哲学之基本问题,在佛学来看,是玄学,不是真实之学;也就是说,不是凡夫经验所觉之境相。

佛学的出发点和基本信念是一个先验的心物一体论〈佛学称为心色不二、一真法界〉,佛学关注的是人生问题,以求证人生终极价值为目的。生存的人生总言为苦,离苦得乐就是价值的寻求。佛学认为苦之因是由于无明故,所以破无明是离苦的关键,灭尽无明就是智的升显,由智的实现方有乐的获得,因此佛学是一种纯粹的心智之学。

东方文化有一个共同的思维方法,那就是都十分注重内省反观,所谓尽心明心就是这种思维工夫。佛学也不例外,也是以反观内省心性本然为工夫,它认为穷尽心性,即可转变心用,化识为智,得无上道果。

东方文化思维是以人为中心,是人学。异于西方。佛教的瑜伽行法就是反观内省的思维法,是理性与直觉统一的方法。然而西方哲学则一直是理性与直觉分开的,所以西方哲学之所谓学只是慨念的逻辑分析,而是一种对心性的直觉工夫。

在佛学中,“法”这个范畴是最高范畴。然而“法”并不指客观的物,如世界的物,而是一个观念之“有”,“法”就是可规定性的“有”;而一切能规定性者〈能相〉是主体识。

所谓万法唯识者就是讲心灵之物,不能离心独立存在,故为唯识有。佛学的唯识观是根于瑜伽行工夫而来的必然理性结论。而瑜伽行本为人的共同之心用,“识”是一个先验存在,它不是实体,它是功能。

把识当成精神实体,这是错误的认为,这是因为不知佛学的妙趣,以西方哲学唯心主义来格义唯识观。当我们放弃西方哲学的参考系时,从佛学的具体实际情况来看唯识观,我们就不难发现,唯识观仅反对于瑜伽行为而言建立的,是为了强调主体能动性,“心尊心使,心为法本”而已。∵

佛学瑜伽行工夫是一种纯思之学,是理性〈尽智〉与直觉〈如智〉有机相用的智能工夫。佛学所谓之心、之识都是现象学式的心识,并不是物在境域的实体之物,可供质测研究的客体。

人是万物之灵,万物皆备于我,我是观念的主体,灵是主体的功能,我灵〈先验之自我〉是逻辑居先性,唯识论就是这种居先性之学理。唯人有反观之功,故人可谓万物之灵也。

人学就是以人为本之学,人本之学就是心学,心学就是唯识学,可以说唯识学的体系构成,是标致东方文化思维的彻底完型。唯识学不是一种世界观之学,而是一种转变世界观的方法论,它的最极境界是不可思议的涅槃本体,是宇宙无极的大全大道。唯识学的方法就在于转识成智,这是瑜伽工夫的目的和必然归旨。

无独有偶,我国孟子的心性之学也近于唯识学。孟子讲:“尽其心,知其性,知性则知天矣”,这是要达到“合内外为一道”“与天地合其德”的“天人合一”的无上境界。这和《易传》的“穷理尽性以致于命﹂的理想是一致的天道理论。天道者即法尔自然之性理,佛学称为涅槃法性,要得天道涅槃不是通过凡夫报身之官能可觉知,必须走内在超越之路,即反观内心。因心性与天道是一道,佛学称为“自性涅槃”。孟子之“尽其心”就是转识心为智心,“知其性”就是见其本有之心性,“知性则天矣”就是内心性与外天道是一理而已,因此合内外为一道即是天人合一之成就,内外合一是诚之功,诚者无妄,就是专一瑜伽之工夫也。不过孟子心性学没有精密的行持方法,所以在实践上内圣之功是无效的,唯有佛学唯识学有完整的行持方法体系可效用。

治佛学应从佛学实际情况出发,不要望文生义。多读一些原典,就可能了解一些佛学的实际情况。佛学是实践性极强的一种工夫,单从概念范畴上进行理性逻辑分析,本身就有偏颇,怎么能得知佛学之实际哪?

编按:本文系学术界吉林大学胡晓光教授所谈“人学即人本之学即心学即唯识学”,而其最极境界是转识成智,达于涅槃本体的瑜伽〈相应〉功夫。并与儒家“天人合一”之说相参照。佛法是多方面的,勿限于一隅,故乐于引介学术界的佛学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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