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识学中无分别智之亲证真如义

周贵华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东方哲学研究室)

(本文发表于《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7年第3期∵)∵

摘要:本文通过梵文唯识学文献及其藏译文与玄奘汉译文相关引文的比较,对无分别智及其所缘、生起予以了较为细致的探讨。

大乘佛教的真实智慧是对诸法实相之证悟。在般若思想中,实相多称空性(?ūnyatā),证此实相之智慧称般若(praj?ā),或者般若波罗蜜多(praj?ā-∵pāramitā),而在唯识思想中,实相是圆成实性真如(parini?panna-∵svabhāva-∵tathatā),证此实相之智慧称无分别智(nirvikalpa-∵j?āna)。按照唯识思想,凡圣之别,在于有无无分别智的证得,无分别智之圆满即是佛果。因此,对无分别智及其所缘境界、生起的认识,在唯识学中非常关键。本文借助唯识学文献中的几段梵文、藏译文、玄奘汉译文之对比,探讨一下无分别智及其所缘、生起等问题。在讨论中,有梵文者,以梵文、奘译汉文对比为主,藏译文为补充;无梵文者,以藏译文与奘译汉文来作对比。

一、无分别智

在无分别智证悟真如之契合中,无分别智是能缘,而真如是所缘。但无分别智作为能缘,与虚妄分别识(abūta-∵parikalpa-∵vij?āna)之认识形式相较,在性质与认识模式(行相)、所缘境方面有特别的相异之处。就其体性而言,无分别智是依他起自性之有为法,这点与一切虚妄分别识相一致,但二者一为清净(pari?uddha),一为杂染(sa?kle?a),在性质上截然相反。在认识模式上二者也是相对立的,一为无相(nirākāra),或者说无分别(nirvikalpa),一为有相(sākāra),或者说有分别。而在所缘境方面二者亦是根本不同,虚妄分别识之认识对象是种种之显现,而无分别智之所缘为无差别之真如。总之,无分别智或称为无分别,相异于凡夫识之为分别,或称无分别之智,相异于凡夫识之为分别识。

无分别智作为殊特之认识在《摄大乘论》中以五相给出了说明:

此中无分别智离五种相以为自性:一离无作意故,二离过有寻有伺地故,三离想受灭寂静故,四离色自性故,五离于真义异计度故。离此五相,应知是名无分别智。(玄奘译《摄大乘论本》卷下增上慧学分第九,大正藏三十一册)

相应藏文为:

de∵la∵rnam∵pa∵lngas∵rnam∵par∵spangs∵pa∵ni∵|∵rnam∵par∵mi∵rtog∵pa’i∵ye∵shes∵kyi∵ngo∵bo∵nyid∵ces∵bya∵ste∵|∵yid∵la∵mi∵byed∵pa∵yongs∵su∵spangs∵pa∵dang∵|∵rtog∵pa∵dang∵bcas∵pa∵dang∵|∵dpyod∵pa∵dang∵bcas∵pa’i∵sa∵las∵shin∵tu∵’da’∵ba∵yongs∵su∵spangs∵pa∵dang∵|∵’du∵shes∵dang∵|∵tsor∵ba∵’gog∵pa∵nye∵bar∵zhi∵ba∵yongs∵su∵spangs∵pa∵dang∵|∵gzugs∵kyi∵ngo∵bo∵nyid∵yongs∵su∵spangs∵pa∵dang∵|∵de∵kho∵na’i∵don∵la∵bkra∵bar∵’dzin∵pa∵yongs∵su∵spangs∵pa’i∵phyir∵te∵|∵rnam∵par∵mi∵rtog∵pa’i∵ye∵shes∵ni∵|∵rnam∵pa∵’di∵lnga∵yongs∵su∵spangs∵par∵rig∵par∵bya’o∵||(1)

此二译文独立译自梵本,内容相当一致。文中以遮诠方法显无分别智(rnam∵par∵mi∵rtog∵pa’i∵ye∵shes)之体相。因为无分别智行相与所缘皆无分别,表诠无法直接给出界定,用遮诠来反显应该是自然的。即以断(yongs∵su∵spangs∵pa)五种相显。一者,此智名无分别(rnam∵par∵mi∵rtog∵pa),并非不作意(yid∵la∵mi∵byed∵pa),而是不以分别之行相作意。若无作意即名无分别,熟眠、沉醉、闷绝等应是无分别智。二者,此智名无分别,并非无思察思择,只是与三界心识之分别相相违而已。否则,应超过有寻有伺地(rtog∵pa∵dang∵dpyod∵pa∵dang∵bcas∵pa’i∵sa)即名无分别,这样,第二静虑已上一切地皆超过有寻有伺,此等地所摄一切凡夫、声闻之智应是无分别智,但不然。三者,此智名无分别,并非是入于灭尽定之相,而是此智生起时,相应有清净识转动。若想受灭(’du∵shes∵dang∵tsor∵ba∵’gog∵pa)寂静即名无分别,则此定灭一切分别之心心法,智亦应无,无智相故。四者,此智名无分别,并非是无觉受分别功能之物,并非是“顽钝无思”,而是一种不可言说之认识能力。否则,色性(gzugs∵kyi∵ngo∵bo∵nyid)即名无分别,色之物应是无分别智。五者,此智名无分别,并非是有分别行相,而是于所缘真如平等冥契,离言自内证悟。若于所缘真如(真义,de∵kho∵na’i∵don)作加行名无分别,则分别识应是无分别智。加行相即分别相故。由前述五相,即显无分别智之体相。所以无分别智即是所谓“非心而是心”之净心(citta,sems),“非识而是识”之净识(vij?āna,rnam∵par∵shes∵pa),“非智而是智”之真智(j?āna,shes∵pa),即离妄倒之如实心,离杂染之清净识,离分别之平等智。《摄大乘论本》云:∵

非于此非余,非智而是智,与境无有异,智成无分别。应知一切法,本性无分别,所分别无故,无分别智无。(同上)

相应藏文为:

de∵la∵ma∵yin∵gzhan∵la∵min∵||∵mi∵shes∵pa∵dang∵shes∵pa’ng∵min∵||∵shes∵bya∵dang∵ni∵khyad∵med∵pa’i∵||∵shes∵gang∵de∵ni∵mi∵rtog∵nyid∵||∵rnam∵par∵brtag∵bya∵med∵pas∵na∵||∵chos∵rnams∵thams∵cad∵rang∵bzhin∵gyis∵||∵rnam∵rtog∵med∵par∵gang∵phyir∵bzhed∵||∵de∵phyir∵shes∵de∵mi∵rtog∵nyid∵||(2)

汉译文与藏译文在第一个颂一致,但在第二个颂差别很大。藏译第二颂可译为:“所分别无故,许一切诸法、本性无分别,智亦无分别。”玄奘译文中最后一句为“无分别智无”,与论中该处诸颂颂意不相合,显然有问题。藏译“智亦无分别”与论中该处诸颂颂意相合,梵文原颂意应如此。所引二颂说明了无分别智成为无分别(mi∵rtog∵nyid)之道理。第一颂说明,无分别智之所缘非是依他起性,亦非是遍计所执性,而是圆成实性真如;不缘分别性法,可说非是分别之智,然而,虽不缘分别法,但仍是能缘,能缘无分别真如,仍是智;由所缘无分别,能缘与之相应契合,智即成无分别。第二颂说明,所分别之外境无故,一切法皆无差别而成无分别性,无分别智亦是如此,而为无分别性。∵

二、无分别智之所缘以及生起∵

在无分别智生起时,无分别智是能缘,真如是所缘,二者相应相合。在此关系中,无分别智以真如为所缘,而且,由于真如是常法,无分别智是有为法,无分别智缘真如而起,即说依于真如而起。显然,真如既是无分别智证悟之对象,亦即所缘(ālambana),又是其生起之缘(pratyaya),因此称无分别智为所缘缘(ālambana-∵pratyaya)。这样所缘缘可理解为作为所缘之缘,或者,所缘即缘。圆成实性真如亦名为胜义(paramārtha),即是作为所缘而言的;亦称为法界(dharma-∵dhātu),即是作为缘而言的。因为义(artha)有境的意思,而界(dhātu)有因的意思。《辨中边论》云:

由圣智境义,说为胜义性,是最胜智所行义故。由圣法因义,说为法界,以一切圣法缘此生故。此中界者,即是因义。(玄奘译《辨中边论》卷上辩相品第一,大正藏三十一册)

此引文梵文为:

ārya-∵j?āna-∵gocaratvāt∵paramārthah∵|∵parama-∵j?āna-∵vi?ayatvād∵|∵ārya-∵dharma-∵hetutvād∵dharma-∵dhātuh∵|∵ārya-∵dharmānān∵tad-∵ālambana-∵prabhavatvāt∵|∵hetv-∵artho∵hy∵atra∵dhātv-∵artha?∵||(3)

上述梵文与汉译文对应基本相合,唯是“tad-∵ālambana(彼所缘)”一语译为“缘此”有所转义。文中圣智(ārya-∵j?āna)即是无分别智。凡夫的认识一惯是虚妄分别(abhūta-∵parikalpa)性质,当有圣智亦即无分别智(根本无分别智)生起时,才由凡入圣。因此,圣智之生起是成为圣者(亦即菩萨)的标志。这样,真如作为圣智之所缘境界(gocara,vi?aya),或说义(artha),即称为胜义,即超越于虚妄分别所摄境界(遍计所执境界)之境界。此中作为圣智所缘之真如,还是圣法(ārya-∵dharma)生起之因(hetu),即由“彼所缘(tad-∵ālambana)”而得生起(prabhava)。此中“彼所缘”可解为以“彼(tad)”为“所缘(ālambana)”。由此,tad-∵ālambana-∵prabhavatvāt意为,“以彼(真如)为所缘而得生起故”。而玄奘译为“缘此生故”,含义不同。后者意为,“由此(真如)作为缘而生起故”。其中之“缘”,当然应是pratyaya,而非ālambana。所以,奘译在意思上有了转义。但这种转义并非无根据,因为以真如为所缘(ālambana)而生起圣智,实际意思即是以所缘真如为缘(pratyaya)而生起圣智。在此意义上,奘译与梵文原义是相通的。藏译文为“de∵la∵dmigs∵pas∵’byung∵ba’i∵phyir”,意为“以彼为所缘(dmigs∵pa)而生起故”,与梵文意思一致。在《瑜伽师地论》中有直接说明出世法由真如作为所缘缘为因生起之文,云:

问:若此习气摄一切种子复名遍行粗重者,诸出世间法从何种子生?若言粗重自性种子为种子生,不应道理。答:诸出世间法从真如所缘缘种子生,非彼习气积集种子所生。(玄奘译《瑜伽师地论》卷五十二摄决择分中五识身相应地意地之二,大正藏三十册)

此引文之藏译为:

gal∵te∵bag∵chags∵des∵sa∵bon∵thams∵cad∵bsdus∵pa|∵de∵yang∵kun∵tu∵’gro∵ba’i∵gnas∵ngan∵len∵zhes∵bya∵bar∵gyur∵na|∵de∵ltar∵na∵’jig∵rten∵las∵’das∵pa’i∵chos∵rnams∵skye∵ba’i∵sa∵bon∵gang∵yin|∵de∵dag∵skye∵ba’i∵sa∵bon∵gyi∵dngos∵po∵gnas∵ngan∵len∵gyi∵rang∵bzhin∵can∵yin∵par∵ni∵mi∵rung∵ngo∵zhe∵na|∵smras∵pa|∵’jig∵rten∵las∵’das∵pa’i∵chos∵rnams∵ni∵de∵bzhin∵nyid∵la∵dmigs∵pa’i∵rkyen∵gyi∵sa∵bon∵dang∵ldan∵par∵skye∵ba’i∵bag∵chags∵bsags∵pa’i∵sa∵bon∵dang∵ldan∵pa∵ni∵ma∵yin∵no||(4)

上述汉译文与藏译文对应相符程度相当好。文中意为,一切杂染现行法(世间法)之生起因(发生因)是杂染习气所摄种子(sa∵bon),亦即遍行粗重(kun∵tu∵’gro∵ba’i∵gnas∵ngan∵len),换言之,以杂染种子为亲因,而有杂染法之生起。这就引来一个问题:出世诸法(’jig∵rten∵las∵’das∵pa’i∵chos∵rnams)以何为因生起?出世法作为清净法,显然不能以杂染性种子为因。《瑜伽师地论》云是“真如所缘缘种子”生起的。此中,真如(de∵bzhin∵nyid)==所缘(dmigs∵pa)==作为所缘之缘(所缘缘,dmigs∵pa’i∵rkyen)==种子(sa∵bon)。在这样的关系中,真如是生起诸出世法之因。依于真如生起之诸出世法,首先应是圣智(’phags∵pa’i∵ye∵shes),亦即无分别智。因为圣智不仅是以真如为所缘以及所缘缘而生起之出世法,而且也是最初生起之出世法。此中言真如是种子,当然绝非是阿赖耶识所摄的有为性种子,后者是发生因或说生起因(skye∵ba’i∵rgyu)、亲因(direct∵cause)。真如作为种子(因),是在缘(pratyaya)意义上说的,即是所缘缘,或者说,是作为所缘缘性质而方便说为因的。换言之,在唯识学的用法中,真如是缘,而非因(亲因、发生因、种子)。以真如为种子,即是强调真如对生起圣智的关键作用,事实上,圣智是证悟真如才得生起的。依于圣智的生起,以圣智为导,才有其他出世法之生起。因此,即说真如为一切出世法生起之所缘缘种子。但据实而言,出世法生起之亲因应是有为性种子,即阿赖耶识所摄的无漏清净种子。

作为无分别智的所缘之真如是无二我(法我与人我)所显之离言自性(nir-∵abhilāpya-∵svabhāvatā),必然是无分别性的,绝非有相性质,因此称为无相(animitta)、空性。而且真如是一切法之实性,亦为一切法之共相,因此,于一切法平等。换言之,相对于一切法作为差别性质,真如为平等性质(samatā)。《辨中边论》云:

颂曰:于自相无倒,知一切唯名,离一切分别,依胜义自相。论曰:如实知见一切眼、色,乃至意、法,皆唯有名,即能对治一切分别,应知是于自相无倒。此依胜义自相而说。若依世俗,非但有名,可取种种差别相故。(玄奘译《辨中边论》卷下辩无上乘品第七,大正藏三十一册)

相应梵文为:∵

sarvasya∵nāma-∵mātratva?∵sarva-∵kalpa-∵aprav?ttaye∵svalaksane∵’viparyāsah∵|∵paramārthe∵svalaksne∵||∵sarvam∵ida?∵nāma-∵mātra?∵|∵yad∵ida?∵caksū-∵rūpa?∵yāvan∵mano-∵dharmmā∵iti∵yaj∵j?āna?∵sarva-∵vikalpānā?∵pratipaksena∵aya?∵svalaksane∵’viparyāsah∵|∵katamasmin∵svalaksane∵|∵samv?tyā∵tu∵na∵idaj∵nāma-∵mātra?∵iti∵g?hyate∵||(5)

汉译文略有增加,但含义一致。引文认为,从胜义自性亦即真如看,一切差别法如眼、色等,乃至意识、法,唯是名(∵nāma-∵mātratva),皆是分别性产物,与此相对,真如则是离分别的(sarva-∵kalpa-∵apravrtti)。换言之,差别只是在世俗意义上而言的,从胜义角度看,一切法是平等的。

三、无分别智与真如之冥契

综上所述,在无分别智缘真如之相应中,能缘与所缘虽有有为与无为之别,但皆无分别。其中,能缘无分别智依行相(ākāra,rnam∵pa)说为无分别,所缘真如依自性(svabhāva)说为无分别。在此无分别之相应中,真如作为无分别,能引无分别智之无分别,无分别智作为无分别,能直接认识真如之无分别,由此二者相应而泯相契合。这种冥契,是修行者个体性经验,不能为他人所分享,不能分别,不能言说,不能传递,所以称自内证(prati-∵ātma-∵adhigama),或者说,亲证。自内证表现在能缘、所缘间的关系上,即是平等。具体而言,所缘真如为无分别性质,为一切法之共相实性,于一切差别法平等;能缘无分别智不缘一切法之差别相,直缘契入无差别之真如,亦是平等相。所以,圣智生起时,能缘、所缘的关系在唯识学中被称为“平等平等”。《瑜伽师地论》云:

从所知障得解脱智所行境界,当知是名所知障净智所行真实。此复云何?谓诸菩萨、诸佛世尊入法无我,入已善净,于一切法离言自性、假说自性平等平等无分别智所行境界。如是境界为最第一真如、无上所知边际,齐此一切正法思择皆悉退还,不能越度。(玄奘译《瑜伽师地论》卷三十六本地分中菩萨地第十五初持瑜伽处真实义品第四,大正藏三十册)

梵文如下:

tena∵j?ey’āvaranena∵vimuktasya∵j?ānasya∵gocaro∵visayas∵taj-∵j?ey’āvarana-∵vi?uddhi-∵j?āna-∵gocaras∵tattva?∵veditavya?∵||∵tat∵punah∵katamat∵||∵bodhisattvānā?∵buddhānā?∵ca∵bhagavatā?∵dharma-∵nairātmya-∵prave?āya∵pravistena∵suvi?uddhena∵ca∵sarva-∵dharmānā?∵nir-∵abhilāpya-∵svabhāvatā?∵ārabhya∵praj?apti-∵vāda-∵svabhāva-∵nir-∵vikalpa-∵j?eya-∵samena∵j?ānena∵yo∵gocara-∵visayai||∵sā∵sauparamā∵tathatā∵nir-∵uttarā∵j?eya-∵paryanta-∵gatā∵|∵yasyāh∵samyak∵sarva-∵dharma-∵pravicayā∵nirvartante∵nābhivartante∵||(6)

上所引梵文、玄奘汉译文关于真如与无分别智之文义需仔细辨析。从梵文看,“从所知障得解脱智”即从所知障(j?eya-∵āvarana)得解脱(vimukta)之智。此智即是悟入与圆满悟入真如之圣智。所知障是法执(dharma-∵grāha)所摄一切杂染法,亦摄我执(ātma-∵grāha)所摄之烦恼障,能覆蔽真如,障碍菩提。圣智的最初生起,需断分别我执与分别法执。从所缘真如而言,真如必须由破分别我执与分别法执而得显现。圣智的不断圆满,意味对真如不断圆满的证悟,或者说,是对真如所摄之一切法逐步地如实了知。但此过程,实际可归为所知障的不断破除,乃至最终无余破除。所以圣智是不断解脱所知障而获得的。破除所知障所显之真如,是圣智所缘之胜义境界,是最为真实之存在,最为究竟之真理,所以说是“最第一真如(sauparamā∵tathatā)”、“无上所知边际(nir-∵uttarā∵j?eya-∵paryanta-∵gatā)”。所知障的解脱,使真如得以显现,即使圣智得以生起。换言之,即当此障破除,圣智与真如相应而起,圣智冥入真如,无相而生起,无相而显现,二者平等平等,而无有分别。由此而说“于一切法离言自性、假说自性平等平等无分别智”。此句梵文为“sarva-∵dharmānāj∵nir-∵abhilāpya-∵svabhāvatā?∵ārabhya∵praj?apti-∵vāda-∵svabhāva-∵nir-∵vikalpa-∵j?eya-∵samena∵j?ānena”。其中,sarva-∵dharmānā?∵nir-∵abhilāpya-∵svabhāvatā即一切法离言自性,praj?apti-∵vāda-∵svabhāva即假说自性,nir-∵vikalpa即无分别,j?eya-∵samena∵j?ānena即与所知(境界)平等之智。意为,依于一切法之离言自性(真如),一切假说自性(亦即一切差别法)无有分别,即此所知境界,有与之平等(sama)之无分别智。梵文只有一个“平等(sama)”,藏译文亦只有一个“平等(mtshungs∵pa)”,而玄奘译文出现两个“平等”。应该说,玄奘的译文给出两个“平等”有特别之用意,即强调无分别智与真如本身之平等性,以及二者间由于冥契而有之平等性。可以说,译文文字有增,使无分别智证真如之意义更为清晰。玄奘的增文在该论另外一处梵文中得到支持,在该处梵文出现了两次“平等”。如云:

如是菩萨行胜义故,于一切法平等平等以真如慧如实观察,于一切处具平等见、具平等心、得最胜舍。(同上)

梵文为:

arthe∵parame∵cara?∵|∵sarva-∵dharmā?s∵tayā∵tathatayā∵sama-∵samān∵yathābhūta?∵praj?ayā∵pa?yati∵|∵sarvatra∵ca∵sama-∵dar?i∵sama-∵cittah∵san∵paramā?∵upeksā?∵pratilabhate∵||(7)

在玄奘译文中,“于一切法平等平等以真如慧如实观察”一句,与梵文“sarva-∵dharmā?s∵tayā∵tathatayā∵sama-∵samān∵yathābhūta?∵praj?ayā∵pa?yati”在含义上略有不同。依据梵文,意为,“以于真如平等平等之慧(praj?ā)如实观察一切法”。即,慧与真如平等平等,以此悟入真如之慧,如实观察一切法。梵文智慧与真如平等平等,不同于汉译文是智慧与一切法平等平等。藏译文与梵文意思一致。此中,“平等平等”梵文为sama-∵samān,藏译文为mtshungs∵par∵mnyam∵par。

对无分别智亲证真如平等平等而生起,在《摄大乘论》中有清楚言说,云:

云何悟入圆成实性?若已灭除意言闻法熏习种类唯识之想,尔时,菩萨已遣义想,一切似义无容得生故,似唯识亦不得生。由是因缘住一切义无分别名,于法界中便得现见相应而住。尔时菩萨平等平等所缘能缘无分别智已得生起。由此,菩萨名已悟入圆成实性。(玄奘译《摄大乘论本》卷中入所知相分第四,大正藏三十一册)

相应藏文为:

yongs∵su∵grub∵pa’i∵ngo∵bo∵nyid∵la∵ji∵ltar∵’jug∵ce∵na∵|∵rnam∵par∵rig∵pa∵tsam∵gyi∵’du∵shes∵kyang∵bzlog∵nas∵’jug∵ste∵|∵de’i∵tshe∵byang∵chub∵sems∵dpa’∵don∵gyi∵’du∵shes∵rnam∵par∵bshig∵pa∵de∵la∵yid∵kyi∵rjod∵pa∵thos∵pa’i∵chos∵kyi∵bag∵chags∵kyi∵rgyu∵las∵byung∵ba∵de∵dag∵don∵du∵snang∵ba∵thams∵cad∵’byung∵ba’i∵skabs∵med∵pa∵yin∵no∵||∵des∵na∵rnam∵par∵rig∵pa∵tsam∵du∵snang∵ba∵yang∵mi∵’byung∵ste∵|∵gang∵gi∵tshe∵don∵thams∵cad∵la∵rnam∵par∵mi∵rtog∵pa’i∵ming∵la∵gnas∵shing∵|∵chos∵kyi∵dbying∵la∵mngon∵sum∵gyi∵tshul∵gyis∵gnas∵pa∵de’i∵tshe∵|∵byang∵chub∵sems∵dpa’∵de’i∵dmigs∵par∵bya∵ba∵dang∵|∵dmigs∵par∵byed∵pa∵mnyam∵pas∵mnyam∵pa’i∵ye∵shes∵rnam∵par∵mi∵rtog∵pa∵’byung∵ste∵|∵de∵ltar∵na∵byang∵chub∵sems∵dpa’∵’di∵yongs∵su∵grub∵pa’i∵ngo∵bo∵nyid∵la∵zhugs∵pa∵yin∵no∵||(8〕

引文中给出的是悟入(zhugs∵pa,’jug∵pa)真如(亦即生起无分别智)之加行与悟入状态。逻辑顺序是先遣除(bzlog)粗虚妄分别,亦即一切粗之能取、所取执,即一切义想(don∵thams∵cad∵kyi∵’du∵shes),再遣除细虚妄分别,即唯了别想(rnam∵par∵rig∵pa∵tsam∵gyi∵’du∵shes);由此除遣,一切似义显现(don∵du∵snang∵ba∵thams∵cad)不再生起(’byung∵ba),进一步,似唯了别显现(rnam∵par∵rig∵pa∵tsam∵du∵snang∵ba)亦不生起;此时一切法无分别在意识上已得印可;由此无间,即得与真如平等平等之无分别智生起,真如即得显现。藏译文与汉译文在总略上均反映了此意,但二者也有相异之处。首先,玄奘汉译文中的“唯识”,直接对应梵文为vij?āna-mātra,藏文为rnam∵par∵shes∵pa∵tsam,不同于藏译文为rnam∵par∵rig∵pa∵tsam(梵文为vij?apti-mātra),后者汉译为“唯了别”。本来“识(vij?āna,rnam∵par∵shes∵pa)”以“了别”(vij?apti,rnam∵par∵rig∵pa)为性,唯识与唯了别应该相通,但了别强调识之作用方面,用唯了别更易说明一切法唯是显现(snang∵ba)之道理,所以藏译最为妥当。其次,“平等平等”,藏译为mnyam∵pas∵mnyam∵pa,即“由平等而平等”,意为,能缘、所缘各自是无分别的,皆是平等性,由此二者间由冥契亦是平等。此义藏译文较清晰。最后,就对整个证悟之逻辑过程的表述而言,汉译文则比藏译文要有层次、要清晰。

前述证悟的逻辑过程在《大乘庄严经论》、《辨中边论》等中有更为简洁的表述,即,先建立唯了别(vij?apti-∵matra,rnam∵par∵rig∵pa∵tsam),以遣除外境(义,artha,don)执;再除遣唯了别执;由此双遣,悟入一切皆不可得,即悟入真如。如《摄大乘论》所言:

复有教授二颂,如《分别瑜伽论》说:菩萨于定位,观影唯是心,义相既灭除,审观唯自想,如是住内心,知所取非有,次能取亦无,后触无所得。(同上)

相应藏文为:

’di∵lta∵ste∵yang∵rnal∵’byor∵gyi∵rnam∵par∵dbye∵ba∵las∵gdams∵pa’i∵tshigs∵su∵bcad∵pa∵|∵byang∵chub∵sems∵dpa’∵mnyam∵gzhag∵pas∵||∵gzugs∵brnyan∵yid∵du∵mthong∵ba∵ni∵||∵don∵gyi∵’du∵shes∵bzlog∵nas∵su∵||∵rang∵gi∵’du∵shes∵nges∵par∵gzung∵||∵de∵ltar∵nang∵du∵sems∵gnas∵so∵||∵gzung∵ba∵med∵pa∵rab∵rtogs∵byos∵||∵de∵phyir∵’dzin∵pa∵med∵rtogs∵kyis∵||∵des∵na∵dmigs∵pa∵med∵la∵reg∵||(9)

藏译文与汉译文一致。其中,影(gzugs∵brnyan)指外境所摄一切法,以说明其并非真实离心识独立之存在,而是心识所现之影像;义相,藏译是∵don∵gyi∵’du∵shes,即义想,是对外境的显现,或者外境执;自想(rang∵gi∵’du∵shes),亦即唯心之想。意为,菩萨于止观中,由观外境实无,唯是心识之显现,即成唯心,而得安住,于中即印可外境作为所取(gzung∵ba)非有,由此与外境相待之能取(’dzin∵pa)亦无,由此唯心亦不可得,而入一切不可得(dmigs∵pa∵med),即是触证(reg)真如,无分别智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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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见西南民族大学印刷版《丹珠尔》177轶:theg∵pa∵chen∵po∵bsdus∵pa,p.67。

(2)同注(1),p.69。

(3)G.M.Nagao编辑:Madhyantavibhaga-∵bhasya,p.23-24,Suzuki∵Research∵Foundation,Tokyo,1964。

(4)见西南民族大学印刷版《丹珠尔》173轶:rnal∵’byor∵spyod∵pa’i∵sa∵rnam∵par∵gtan∵la∵dbab∵pa∵bsdu∵ba,p.54。

(5)同(3)注,p.67。

(6)U.Wogihara编辑:Bodhisattvabhumi,p.38,Tokyo,1930。

(7)同注(6),p.41。

(8〕同注(1),p.48-49。

(9)同注(1),p.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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