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识观行略探

─以《摄大乘论》与《成唯识论》为主

释会乙

大纲

一、前言

二、唯识观行之意义

三、《摄大乘论》与《成唯识论》观行之比较

四、唯识观之修行次第

(一)所观唯识(五重唯识观)

1、遣虚存实观

2、舍滥留纯观

3、摄末归本观

4、隐劣显胜观

5、遣相证性观

(二)能观唯识

五、结论

【参考书目】

一、∵前言

观行,对修持佛法者是极为重要的,因为观必依止于定。再透过定中思惟、抉择所观的境界之生灭相或是真是妄,而加以对治、破除,可见观行之重要性。

本篇,就以《摄论》、《成论》的观行来探讨,因为这两本论在思想背景及时间上有所差别。《摄论》由无著论师造,是印度中期唯识思想,最完备且具代表性的论典。在当时,《庄严论》虽可说是彻底的唯识思想,但还不能算完备,还欠缺详细理论的发挥与严密的组织,到了《摄论》出世,唯识思想才算是真正完成了。[1]所以,《摄论》在印度中期广为盛行。

《成论》是由玄奘大师汇集,当时唯识十大论师的思想编集而成的,也是印度后期唯识思想最完整的一大主流。直至现在,《成论》在唯识学中仍站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由于,这两论的社会背景及思想之着力点不同,所以在观行等方面的诠叙,也应有所差距。本篇,就针对观行做个简略的介绍及比较。进而探讨窥基大师将“唯识”之整体观行,做更微细的分析、解释,也是后面所要浅述之“五重唯识观”,此观法出自窥基大师所着之《大乘法苑义林章》中。而此,《唯识章》乃在明唯识之教理行果,即依此教理彻底观察自己身口意三业之善恶、世界微尘、惑业等,于事于理明了之后,以智慧为先导,而起正观行修持整个次第,进而证佛果。

二、∵唯识观行之意义

唯识学是说明宇宙人生,都是由识分别所现起的相,全是虚妄不实的。然唯识的名义虽有:约遮表、破执(“唯”是:破心外实有的迷执,“识”是:破内心空无的迷执),约教观(“唯”是:观遍计为空,“识”是:观依他起、圆成实为有)等二释。[2]但一般都依第一的约遮表来解释,唯者:有简持、决定、显胜三义。简持;即简去我法二执,持取依他起、圆成实二性。决定者;即谓真俗二事互不相离,亦常决定。显胜者;即说明虽言唯识,亦兼心所,但心王功能殊胜,故略心所而独言唯识。识者:了别义,了谓知觉,别谓别境,即能了知各别不同之境界,名之曰识。此心识者能内变根身、外变器界,即以自己所变作为自己之所缘。如能见者为眼识、能闻者为耳识,虽眼见耳闻乃至阿赖耶了别于根身、器界等,亦必由识变而始能了别。

然这个识变现一切法,虽有千差万别,但概括之不出五种;(一)心王:指八识即识的自体相。(二)心所者:是恒与心王相应,常系属于心,且为心王所有。(三)色法:此是心王,心所变现,此色是有变坏、有质碍的一切物质现象,(四)不相应行法:此无缘虑作用,不与心及心所相应,非心所有的法。又亦不与色法相应,故非物质,不与无为法相应,以有生灭故。他是色、心、心所等法的作用上假立的名称,所以离了色、心、心所法就无其作用。(五)无为法:即是识之实性,此是法性真如的理体,为有为法所依的实性本体。此五类包括一切法,然此法皆非离识而有,故说一切法皆唯有识。如《华严经》云:

三界唯心,万法唯识。[3]

然而,在唯识的立场,识不单只是为了认识、了解而已,它更是一种修行的所依,行者就借由此唯识无义,来修唯识观行。下面单就观行做浅显的叙述,不指个别法谈。

所谓观行,即是修行者在定中采取不净观或其他适合自身的所缘,而把心安住于所缘上开始作观。使心达到念念相续的思惟状态后,此时心识(念头)已能坚固的忆念原初外在的所缘相时,进而舍去原初的所缘相。然后对念头中的相似所缘(原初影像)做更深层、更细微的观察和分别,以便引发与观慧相契合的确性见解。此时行者已能观察到,能思惟的心识与所思惟之影像间的相对关系,进而对心念相续的所缘相,予以更进一步的认识,并且能正确地思择、观察、分析至最精细的地步。使身心能处在安乐、愉悦的精神状态下进行思惟,所缘相之真实本性而能获得确凿的见地,引生对善恶和生灭两种现象作瞬间抉择的智慧。

因此,能对观行获得亲切明晰的体会,就叫做“观照思惟”。菩萨就是透过此方法做持久的修行与实践来培养自己的观照思惟能力。如《解深密经》云:

彼由获得身心轻安为所依故,即于如所善思惟法内三摩地所行影像,观察胜解舍离心相,即于如是三摩地影像所知义中,能正思惟最极思择,周遍寻思周遍伺察,若忍,若乐,若慧,若见,若观。是名毗铃舍那,如是菩萨能善毗铃舍那。[4]

简言之,修行者于“定”中透过对所缘境的观察及修习,将能逐渐地改变向来世俗惯性的思惟模式,进而就能与观行相契合。

三、∵《摄大乘论》与《成唯识论》观行之比较

上文已对唯识与观行作了简略的介绍,然说在唯识学的修行次第上,该如何从凡夫契入圣位,其最重要之转折点则是在于唯识的观行,也是本篇文章所要探讨之问题。不过笔者此只针对《摄论》与《成论》两者之间的观行做浅显的比较。

首先,从《摄论》开始谈起,如《摄论本》云:

唯识性说名入所知相体。[5]

也就是说由修唯识观而悟入唯识性,即是悟入所知的实性。那何谓所知的实性呢?是指可染可净的一切法都是仗因缘而生起的,它本毫无实体可言,只不过是分别心所显现的境界。因此,必须修持唯识观来体悟二空所显的诸法真实性。然修唯识观有两阶段:一、观一切法皆不可得,虚妄分别识为一切法的自生,这是第一阶段的所观唯识。二、进一步的观察不但境不可得就连这虚妄分别识也不可得,如是心境俱泯,悟入平等法性、或法性心、或圆成实性。到此阶段,才是真正悟入唯识性,这是修唯识观必经的阶段。但该由何而得悟入,《摄论本》云:

由闻熏习种类如理作意所摄似法似义有见意言;由四寻思,谓由名、义、自性、差别假立寻思[6];及由四种如实遍智,谓由名、事、自性、差别假立如实遍智,如是皆同不可得故。[7]

从文中可知要悟入,须听闻熏习大乘教法,有了闻熏的种子,然后生起闻思修慧,来思惟、考察经中所诠的法义(观心所似现的影像)。但因所推求及所悟解的不同,而分为四寻思、四如实遍智二类。因此,在加行时依寻思的观察慧,推求这名、义及名义的自性、差别实无自体可得,而唯是假立的,这观慧就叫做“四寻思”。

不过,这寻思慧还是在推求理解中,还未达到生起决定智的阶段,若能超越这推求的寻思,就能证得“唯有意言”知道虚妄分别的依他起是如幻假有。同时,也能证知“若名若义”及与名义的自性差别皆是假立的自性差别。因此,这一切遍计性显现的义相都是无所有的同不可得故,证知这唯识假有,似义无实就是四如实遍智。又《摄论本》云:

于止悟入唯识性时,有四种三摩地,是四种顺抉择分依止。云何应知?应知由四寻思,于下品无义忍中,有明得三摩地,是暖顺抉择分依止。于上品无义忍中,有明增三摩地,是顶顺抉择分依止。复由四种如实遍智,已入唯识,于无义中已得决定,有入真义一分三摩地,是谛顺忍依止。从此无间伏唯识想,有无间三摩地,是世第一法依止。应知如是诸三摩地,是现观边。[8]

在这修行悟入唯识性的过程中,真实的抉择,必须到证悟实相的见道。但在暖、顶、忍、世第一的四加行位,是以世俗智慧来抉择诸法的性相。然四加行是随顺抉择的因,而这顺抉择分的慧是定中的。因此,引文中的这四种三摩地为顺抉择分的所依止。

然而,由四寻思推求名义无性的观心中,可分为两级:(一)于下品无义忍的阶段;忍是印可堪忍的意思,是观慧的别名。在顺抉择位的观义无所有的下品忍,寻求名义自性差别皆是意言,如理解此唯识无境。就能在最初无义忍的定心中获得智慧,叫明得三摩地,这就是暖顺抉择分的依止。为什么暖是顺抉择分的初位呢?因为,修习唯识在未得真抉择智慧之前,最初现起顺于抉择分的智慧前相;如钻木取火,在未得火而将发时,必先有暖气,暖是火的前相,所以称为暖位。

(二)于上品无义忍的阶段,是由下品无义忍而作进一步的寻思推求名义自性差别皆无所有,于是观心渐深,所以称为明增三摩地(即智慧的光明增长)。这是顶抉择分的依止。顶是譬喻山的最高峰叫做山顶,在那儿可以极目四望,万物清楚可见。修观也是如此,若已达到顶位时,对唯识无义之理更能认识清楚,并且不会再退,所以称之为顶。由于,已能如实了知名义等无实,此时即悟入唯识无义中,并已得决定有能发入真义一分之四如实智的所依三摩地。虽然,在此位已悟入唯识无义,但只通达了遍计相无自性,还没有证圆成实的胜义无性,所以叫入真义一分。而这真义一分三摩地,是谛顺忍的依止,也就是加行位的第三位,此为顺乎诸法的谛实性,而忍可于心的如实智。再由忍位进入世第一位的无间隔来伏除唯识的能取想,通达了依他起的能分别亦空,此时所依的定心,有无间三摩地是世第一法的依止。因为世第一法只有一刹那,是从忍位无间所引起的,也就是一刹那无间而证入见道,所以在时间上是无间的。

上面的四种三摩地是现观边,无漏的智慧,现证诸法的实相,名为现观。四加行慧,即现观的前方便,邻近于无漏智,而不是真正的无漏智,所以名为现观边。[9]因此,修行的过程,必先观所取无,次观能取亦无,刹那引生真无漏智,现证不可得的真实相。以此过程,判四加行与见道。

但从《摄论》的观点来看,观义(相)是无,四寻思行相,是暖顶位。四如实智,是悟入真义一分(即谛顺忍)。但忍是印如实智的所取义空;义空,唯识想也自然的渐泯渐寂。所以《摄论》的解说,忍位是悟入唯识义空;义不得生,自然似唯识想亦不得生。因此,本论的观心次第如下[10]:

上面已介绍《摄论》,这里就对《成论》的观行次第做个简略的说明。首先,必须了解《成论》是云何渐次的悟入唯识,论云:

谓诸菩萨于识相性资粮位中能深信解,在加行位能渐伏所取引发真见。[11]

也就是发心修行的诸菩萨,对于所听闻到的唯识相、唯识性,即是一切法唯有识的道理。在资粮位中,经过思惟观察,虽还不能有所体证,但已引生明趣的胜解甚深之唯识理趣,且对于一切法的道理,再也不会有所怀疑。进一步在加行位上继续的对唯识理思惟观察,虽同样的还不能有所体证,但因所修习的现观已经加强,于是能渐渐的伏除所取,使之不起,从而引发如实真见。又《成论》曰:

菩萨先于初无数劫,善备福德智慧资粮,顺解脱分既圆满已,为入见道住唯识性,复修加行伏除二取,谓暖、顶、忍、世第一法。此四总名顺抉择分,顺趣真实抉择分故;近见道故立加行名,非前资粮无加行义。[12]

由此可知,在加行位上的菩萨,必先从初发心至资粮位这么久的时间内(无数劫),善为贮备福德智慧的殊胜资粮,使得顺解脱分的善根得以圆满,为欲入见道位以安住于唯识的实性中。于是鞭策自己加功用行,希望藉此加行的力量来伏除二取。此所说的四加行位,又可总名顺抉择分,顺趣真实抉择分。然诸顺抉择分得以生起,必先生起解脱分,才能进一步的入于圣道得到真正解脱。由于此位邻近见道,所以特别立为加行名。

然而,加行位是入见道的方便,所以修唯识观,来伏分别起的二障现行(粗的二障),但细的二障还未能伏,因此在这暖等四加行法中,依于“四寻思、四如实智”观,以观能取所取皆空,一方面伏分别起的微细二障,另方面伏俱生起的粗二障现行。如《成论》亦说:

四寻思者:寻思名、义、自性、差别假有实无;如实遍知此四离识及识非有,名如实智,名义相异故别寻求,二二相同故合思察。[13]

所谓“四寻思者”,就是寻思名,寻思义、寻思自性、寻思差别,对此所取的境界,作假有无实的寻思观。寻思是寻求思察,唯止于推度考证,还未至于印可决定。所取境本来是有千差万别的,若总归纳起来实不出于名、义、自性、差别的四法。

不过,四寻思观虽能观所取名等四境,但离识是不可得的,唯能做到观所取无,还不能了达能取亦无。现在进一步的想要了知能观识亦不可得,所以修四如实观,以此如实智遍知此所取名等四法,固然是离识非有而所取空,复能遍知能取彼“识”离识内境也决定非有,亦即所谓能取亦空。因此,四寻思观只限于有漏,唯以所取为对境,唯是加行智。四如实智观通于有漏、无漏,以所取、能取为对象通于加行、根本智。

四如实智观是由四寻思观所引发的,没有四寻思观亦没有四如实智观。两者各有上下二品,合为四品。暖是下品寻思观,顶是上品寻思观,忍是下品如实智,世第一法是上品如实智观。四观的生起,顺次依于明得、明增、印顺、无间的四定,所以四位全以四定为体。现就按照这次第将之略谈如下。《成论》云:

依明得定发下寻思观无所取立为暖位,谓此位中创观所取名等四法皆自心变,假施设有实不可得,初获慧日前行相故立明得名,即此所获道火前相故亦名暖。[14]

于此暖位中,开始创修下品的寻思观,推求所取的名等四法,皆是自心之所变现的。一般认为这是名,那是义,这是自性,那是差别,好像都是实有的,殊不知乃是假施设有,求其名等的实性,实在是不可得的。有了这认识,所以伏除所取的境。将这顺抉择分叫做暖位法,以表初获无漏之前的行相。如日从东方刚要出时,总有它的前起明相,当知慧日现起前,亦有它的前方便相,以此立明得名。又如钻木取火,在未得火而将发时,必然先有暖气,以此暖气为引火的前相;所以修道刚刚有点相应,是不可以有所停止的,应继续往前一直修。前明暖位,此明顶位。《成论》曰:

依明增定发上寻思观无所取立为顶位,谓此位中重观所取名等四法皆自心变,假施设有实不可得,明相转盛故名明增,寻思位极故复名顶。[15]

在此顶位中,从新再印证观察推求所取的名等四法,皆是自己心识之所变现,了知名等四法乃是假施设有的,求其实在自体,实是不可得的。有了这认识,所以完全伏除所取之境。此阶段修的寻思观,可使能观的心渐渐深入,让无漏智慧的明相转为增盛,即智慧的增长,所以名为明增。寻思观修习至此位,已达到至极的地方,所以复名为顶。修行者如已达到顶位,对于唯识无义之理,更能认识清楚,并且不会再退。如《摄论》中的山顶譬喻一样,这里不再多说,下面开始解释四如实智的上下二品,首先明忍位。如《成论》所说:

依印顺定发下如实智,于无所取决定印持,无能取中亦顺乐忍,既无实境离能取识,宁有实识离所取境,所取能取相待立故,印顺忍时总立为忍,印前顺后立印顺名,忍境识空故亦名忍。[16]

于此位中,依着印顺定而发下品的如实智,对于空无所取,决定有所印持,对于空无实在的能取,亦能随顺乐忍。以这为忍位,来表示生起印忍之智。然在此位中,具有下中上的三忍;其下忍是以印所取空位,中忍是观能取空位,上忍是为印彼能取空位。为什么会从所取无而知能取亦无?要知既然无有实在的所取境可以离开能取识而独存,又那里有什么实在的能取识可以离开所取境而独有,因为所取、能取是相待而立的,谁也不能离开谁得以单独的存在。所以所执的所取无,那计所执的能取一定也是没有。

虽说有此三品忍的差别,但在四善根中,合此总立为忍,所以称为印顺忍。忍是通二处的,就是印忍、顺忍。但为什么得印顺定名呢?原因是在此位能够“印前”所取无,且亦能印“顺后”的能取无,所以立印顺名。同时,在此三位当中,既能忍可境空,亦能忍可识空,所以亦名为忍。所谓忍境空,就是下忍印所取无;忍识空,就是中上忍观能取识无。以上是对忍位的诠述,下面是四善根的最后的世第一法,也是入见道的前一法做简略之说明。《成论》云:

依无间定发上如实智印二取空立世第一法。谓前上忍唯印能取空,今世第一法二空双印,从此无间必入见道故立无间名,异生法中此最胜故名世第一法。[17]

由上文可知,此位中是依无间定发起上品的如实智,以此智双印能所二取都是空无,因此立名世第一法。为什么这样说?谓前忍位中的上忍,唯能印可能取空,今此世第一法二空双印,就是不单只能印可能取空,亦能印可所取空,其慧力当然胜过前者。从此无间、无隔必然入于见道,体证真唯识理,所以立为无间定名。行者修诸加行,到达这个阶段,于异生(凡夫)的有漏法中,可说以此最为殊胜,没有那个能再超过他,所以立世第一法。

总摄上义说,如上所说的四加行位,于“暖、顶”位中,依于能取的心识,观于所取的境空;到了下忍生起时,印持所取境的空相;继而到了中忍转位,对于能取识的观察,了知它如境一样“是空,顺乐忍可”修此无能取观;于此再进一步,修到上忍生起的阶位,便能印持此能取空,认为能取确实是无有的,更迈向前到了世第一法,就可双印能取、所取的二空相,于一刹那间入见道。

从前面的内容得知《摄论》与《成论》两者间的观行,如以大方向来看是没什么差别,而只是在于印所取、能取间的看法,有点差异,现在就以图来显示两者之差异点。[18]只限《成唯识论》的内容

到此《摄论》与《成论》观行之比较已告一段落,并且也做了概略的说明。下面就针对窥基大师把唯识观行,从所取无到能取无以至见道,其中间应如何有次第的修持观法,做更微细的分为五个阶段,也就是五重唯识观,做个浅显的说明。

四、∵唯识观之修行次第

唯识学是在说明宇宙人生,全是由识分别所现起的相,也都是虚妄不实的。但一般的凡夫等不知唯识无境之理,乃于心外起实我、法之迷执,因而起惑造业,沉沦生死,故五重唯识的观行,是为了要令一切有情明了宇宙万象皆唯识所现,因缘和合所生,并破除我法二执及断常二见,转八识成四智,乃至超脱生死到成佛果位。

欲明五重唯识观当以二门述之:谓一所观唯识,二能观唯识。

(一)∵所观唯识(五重唯识观)

所观唯识是以一切法而为自体,通观有为、无为唯识。此一切法,总摄宇宙万有一切,包括有为法(即世间法,众缘所生,生灭变易)、无为法(出世间,本来具足,如如不变)。

从唯识的体性来说,一切法皆不离三自性。何为三自性,如《显扬圣教论》卷六云:

一、遍计所执自性,二、依他起自性,三、圆成实自性。[19]

又《瑜伽师地论》卷七十三也有同样语句。[20]

诸法缘生依他起性,本无实我实法;妄执实有,遍计执也。如人之身体,本来是四大、五蕴因缘而成,无有自我。而一般人不了解此理,妄想执为有一自我;此即离开体用之物质事实与感情理智等外,别执有一自我,其实此自识现,为所观唯识境。此所观唯识分五重妙义而说,重重别明,如剥芭蕉,以至最后归无所得。若约修道次别而说:则前四重为有漏观境,是观现象的相唯识,为见道以前的修法。后一重者为无漏观境,是观真如的性唯识,为见道以后的修法。现就五重教理观行简释如下:

1.遣虚存实观

遣虚者,遣谓排遣,虚谓虚妄,凡不合理、远离事实之虚妄执着,如神我、造物主等皆应排遣净尽。如《唯识章》曰:

观遍计执唯虚妄起都无体用,应正遣空,情有理无故,观依他圆成诸法体实,二智境界应正存有,理有情无故。[21]

即观遍计所执,皆是龟毛、兔角,纯为假想构造,从虚妄起毫无事实之体相用。又此执计能障正智,于妄情上可说为有,察于事实真理则无,故正应排遣之令空无有。存实者,实则诸法真实自相――圆成实性,为依他起性的道理应有,故须留存。即凡仗因托缘依他而起之有事实体用都是后得智所缘俗谛,应还留存,而根本智所缘之圆成实之真谛,亦应存有。此之二者,妄情执上虽是无有,事实真理都有不无,故应正观存有。又如《摄大乘论释》云:

实智观无义,唯有分别三,彼无故此无,是即入三性。[22]

谓从四寻思所引生之四如实智达无所执之名等四境,唯有能执之执心三种分别(名分别、自性假立分别、差别假立分别),若无彼所执之境,故亦无此能执之心,即能证入圆成实性。由此颂证知,遣虚存实观之义。

若问遣虚存实为何而起?谓由诸有情无始来,执我、法为实有,拨事理为空无,故此观中,是遣除空观过及破有执,又存有观对遣空执。即以空有之药对治有空之病,而入非空非有中之理性,故若欲证诸法之实相入离言法性,皆须依此遣虚存实方便之门而入。又因此门之义理广摄一切位皆可思量修证。

2.舍滥留纯观

滥者境也,纯者指心。谓舍去境之滥而留心识之纯;亦即遣前观法执之病,进而观事与理不离心识。故《唯识章》云:

虽观事理皆不离识,然此内识有境有心,心起必托内境生故,但识言唯不言唯境。[23]

也就是说,此识所变有境有心,即是相见二分,心的生起必托内境的相分才能生起。此中相分为所缘之境,见分为能缘之心,而所缘之相分,滥于心外(实我实法)之妄境,故说从心识言“唯”,不从境上而说“唯”。

3.摄末归本观

此观谓所取者相分,能取者见分,此二者皆为末,本是心心所之自体分。如《唯识章》曰:

心内所取境界显然,内能取心作用亦尔,此见相分依识有,离识自体本、末法必无故。[24]

虽然在第二重观时,已舍遣了心境相对的滥境,但心内的见相二分与自证分有着所变与能变的本末(体用)关系。所以色心诸法不外是由自体分所变现。又如《解深密经》中说:

我说识所缘,唯识所现故。[25]

识指八个心王,亦包括了诸心所及所缘见相二分都是唯识所变现的,故若离识之自体分――本,即无所谓能缘、所缘之末了。所以必须摄末归本,修习第三重体用相对之观法。

4.隐劣显胜观

此即王所相对观,亦谓隐心所劣,显心王胜也。前观之中,末谓相见二分,本即心心所法自体。此观言心及心所俱能变现,但说唯心,不言心所者。因为心是所依如王胜故,心所是能依如臣劣故。所以,劣必依胜生,故隐劣不彰,唯显胜法,如《唯识章》说:

心及心所俱能变现,但说唯心,非唯心所,心王之体殊胜心所,劣依胜生,隐劣不彰,唯显胜法。[26]

因此,说以心为自体,能现似见相二分,非其贪、信等心所之自体,然由于心胜故说心似现二分,心所劣故隐而不说,非心所不能变似二分现起。

以上四重,为有漏之所观唯识(相唯识)。后一重方为无漏之所观唯识(性唯识);因其泯相显性,明证唯识,所以为唯识观的极致。

5.遣相证性观

此即事、理相对观。前四为事,此一为理,今遣事相证理性之体,就是遣二性证圆成实。在第四重虽已显出心王、心所相对的观法,但心王有事、理之别,故此观必须舍遣“相用”的心识而证圆成实的“体性”,为此重所观之境。如《唯识章》亦说:

识言所表具有理事,事为相用遣而不取,理为性体应求作证。[27]

也就是说,为有对依他起的诸相不起分别,才能证得真如实性,即就是遣依他相证圆成性。如八识心王之自体分,是依他起性之事相,此事相有相、有用,既然有相用则一定有分别,有分别即有对待,所以应遣除而不取着。而在理方面,有常住不变的圆成实是诸法的体性(无分别),但是一切诸法的体性虽是离言,假若不遣息一切分别心相,终不能体证如实真理。好比《摄大乘论释》言:

于绳起蛇觉,见绳了义无,证见彼分时,如蛇智乱。[28]

所以入唯识现观要通达遍计法空而悟依他起、圆成实法有。入真观位时,要由根本智明照诸法真如理体,然后复起清净依他起后得智,观依他起的世间事,如果理事俱明,我执法执即可断除,此为事理相对,也是唯识观之究竟。

以上五重之中前四重为舍遣遍计所执性而使归于依他起性之观法,故曰相唯识。后一重为舍遣依他起性而证得圆成实性之观法,故曰性唯识观。现将五重唯识观列表于下[29]:

另外,再以修道上的五种次第,简略说明与五重唯识观之间的关系。如图表:[30]

(二)能观唯识

能观唯识之观,以五别境中之慧心所为体,此慧于所观境中简择为性,断疑为业,何以知之?如《大乘法苑义林章》中说:

由缘总法出世,后得止观智故。[31]

由于,一般认为从能观唯识是亦可通以止观为其自性,此说是不可以的。止乃伏结之初门,观才是断惑之正要,故不得称止为观体。应该言以慧为观体,此是自性体也。因观为慧名,非为定名,若言止,则名体不顺,故不得认止为其自体。

如以详细的分别来说明,能观唯识在五个修行证果阶位的情形中,简单的说明有二位:地前的资粮、加行二位是因;地上的见道、修道、究竟三位是果。若是以资粮位与加行位来比较,资粮位修唯识观,其定慧与散慧间杂不容易成就,而加行位则必居定慧而修。如菩萨为入唯识性,必修四寻思、四如实智之唯识观,且必居定中而修,为简择资粮位的散慧,以及加行位之定慧,来渐伏除能取所取引发真见道。《摄大乘论释》云:

由三摩呬多无颠倒智。[32]

但举定中所起之智为观体,作寻思等之唯识观,则必居定故,不言即以止为观体。由此得知地前有漏之寻思,与加行通无漏之如实智,皆为观慧之体,故而能观唯识之体是通有漏无漏的。

以上明因位中之能观唯识,以下再明果位之能观唯识。果位唯识观是唯无漏,不通于有漏的。地上菩萨若有漏心起则无观慧,观慧现行,即非有漏,故曰果唯无漏。果位能观唯识,是以三慧中的修所成慧为观体,无闻、思二慧。但在三智中,通以正智、后得智而为自体,加行智不在其内,正智缘圆成实性,后得智为缘依他起。如无漏智起,即通达二空无我之理,此是见道位,进而入修道位中现证一切法唯有识性,而对治烦恼所知二障,到究竟位时,得离一切障尽而证真理。所以说入地以后,能破迷事理一切障及永断诸障,证得无上佛果。

总之,修唯识观,证唯识性,是佛弟子达到解脱应行之步骤。然说要实践五重唯识观,最其主要者有两阶段:一是在修观时,以智慧的抉择力,观一切法皆由虚妄分别心重现的幻影、假相,求其实体皆不可得。这一阶段所修之唯识观,也可叫做方便唯识观;到第二阶段,则进一步观察,不但外境不可得,就连内部虚妄心识亦是生灭不停,没有常恒之实体,因此即可亲见圆成实之唯识性,这一重唯识观叫真实唯识观。到此阶段,才是真正圆满究竟佛果。

五、∵结论

由上述内容可知,在唯识论典中,修观行是有一定之次第。首先,就是先观所取的外境无皆唯识所变(暖、顶位),次观能取的心识亦无(忍位),后更进一步观能取所取双亡(世第一),一刹那入见道。不过此世第一及四如实智中,虽印可二取皆空,似乎是真如境界已显现于前,但此时还有一点障碍,那就是“现前立少物,谓是唯识性,以有所得故,非实住唯识”。[33]

因为,唯识真性——真如境界,是非空非有的境界,虽说得而还是无所得,方能证实。但在加行位中,行者于修四如实智时,其心识上仍然有假立(施设)的少物,以为那能观“所取”与“能取”为空是唯识实性。由于现前立了这点少物,就成了有所得,而有所得就是执着,这即不是真实的安住于唯识性中。必须到无所得的通达位,才能住于唯识性中。

从第三章的内容可知《摄论》与《成论》对印能、所空的地方有点差异,其差别点在于忍位,如《摄论》此阶位是入真义一分为观的所依定,而在观相状中,只到悟入(印)所取空。《成论》此阶位又分为三忍;下忍是印所取空,中忍是乐能取空,上忍是印能取空,且是以印顺定为观的所依定。即是说《摄论》在忍位所达到之层次只到《成论》的下忍位,但从中忍至世第一的印能取空,在《摄论》没有明确的说明。如本文第十三页的(图二)就有把两者间的差异呈显出来。

而本文之重点,则是在诠述五重唯识观之修行次第。如与前两者相较之下,五重唯识观的观法较之微细。因为,在前四重都只是观所取之外境无皆唯有识起(资粮、加行位),后一重才观所取、能取皆空而入见道位乃至修道位、究竟位。

佛教是个特重实践主义的宗教,其教内各宗派都有它们的教理(特色)和观门(方法)。而唯识宗的五重唯识观法是个完整的次第,它能使众生达到唯识的深奥境界,由宽而狭、由总而别、由粗而细、循序渐进,舍阶而上有次第的明示其观法。这样的修持方法,其目的在令一切众生了解唯识无境之理,进而修证境无识亦无。行者,若能修到此心、境俱空的阶段,即可入唯识定,证唯识性。虽处在万类之中,皆能即相离相,触境现量而不见分别,体证真如平等法性。

【参考书目】

1、《华严经》(大正10)

2、《解深密经》(大正16)

3、《摄大乘论释》(大正31)

4、《摄大乘论本》(大正31)

5、《成唯识论》(大正31)

6、《瑜伽师地论》(大正30)

7、《显扬圣教论》(大正31)

8、《唯识三十颂》(大正31)

9、《大乘法苑义林章》(大正45)

10、印顺法师着:《摄大乘论讲记》,正闻出版社,81年2月修订一版,p-564。

11、演培法师着:《成唯识论讲记》,天华出版社,80年9月一版二刷,第五册,p-435。

12、释如觉着:《唯识思想入门》,圆明出版社,86年10月,第一版,p-263。

13、蓝吉富主编:《中华佛教百科全书》,中华佛教百科文献基金会,1994年元月出版。

14、杨白衣着:《唯识要义》,台北文津出版社,80年2月再版,p-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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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印顺法师着:《摄大乘论讲记》,正闻出版社,81年2月修订一版,p-11。

[2]∵杨白衣着:《唯识要义》,文津出版社,80年2月再版,p-93。

[3]∵《八十华严经》卷十九(大正10.∵102上~中)。

[4]∵《解深密经》卷三(大正16.∵698上8~14)。

[5]∵《摄大乘论本》卷上(大正31.∵133上9)。

[6]∵名寻思:推求诸法之名身、句身、文身之自相皆假有非实,故观诸法之自相皆非实有。义寻思:推求诸法蕴处界皆非实有,由诸蕴等,知名身等所宣说事皆非实有,而观诸法之相并非实有。自性假立寻思:于诸法能诠所诠相应中,推求自体,唯是假立言说因性。差别假立寻思:于诸法能诠所诠相应中,推求差别,唯是假立名言因性。

蓝吉富主编,《中华佛教百科全书》(四),中华佛教百科文献基金会,1994年元月出版,p-1598。

[7]∵《摄大乘论本》卷中(大正31.∵142下15~19)。

[8]《摄大乘论本》卷中(大正31.∵143中3~10)。

[9]∵印顺法师着:《摄大乘论讲记》,正闻出版社,81年2月修订一版,p-344。

[10]∵印顺法师着:《摄大乘论讲记》,正闻出版社,81年2月修订一版,p-345。

[11]∵《成唯识论》卷九(大正31.∵48中15~17)。

[12]∵《成唯识论》卷九(大正31.∵49上24~中1)。

[13]∵《成唯识论》卷九(大正31.∵49中2~4)。

[14]∵《成唯识论》卷九(大正31.∵49中4~8)。

[15]∵《成唯识论》卷九(大正31.∵49中8~12)。

[16]∵《成唯识论》卷九(大正31.∵49中12~16)。

[17]∵《成唯识论》卷九(大正31.∵49中16~20)。

[18]∵演培法师着:《成唯识论讲记》,天华出版社,80年9月一版二刷,第五册,p-82。

[19]∵《显扬圣教论》卷六(大正31,507中2~3)

[20]∵《瑜伽师地论》卷七十三(大正30,703上27)

[21]∵《大乘法苑义林章》卷一(大正45,358中20~23)

[22]∵《摄大乘论释》卷六(大正31,417下23~24)

[23]∵《大乘法苑义林章》卷一(大正45.∵358下14~17)。

[24]∵《大乘法苑义林章》卷一(大正45.∵358下25~27)。

[25]∵《解深密经》卷三(大正16.∵698中2)。

[26]∵《大乘法苑义林章》卷一(大正45.∵359上4~7)。

[27]∵《大乘法苑义林章》卷一(大正45.∵359上12~14)。

[28]∵《摄大乘论释》卷六(大正31.∵415下11~12)。

[29]∵释如觉着:《唯识思想入门》,圆明出版社,86年10月,第一版,p-226。

[30]∵释如觉着:《唯识思想入门》,圆明出版社,86年10月,第一版,p-229。

[31]《大乘法苑义林章》卷一(大正45.∵259上27)。

[32]《摄大乘论释》卷六(大正31.∵416下6)。

[33]《唯识三十颂》第二十七颂(大正31.∵61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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