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识无境与心灵和谐

南京大学哲学系∵∵杨维中

如果将佛教与世界上的其他宗教相比较,它对于“智慧解脱”的重视。即便不是绝无仅有的,也应该说是无与伦比的。而佛教所讲的“智慧”,以中观学言之,核心是非有非无的“中道”;而以唯识学言之,核心就是“唯识无境”。与其他宗教的信仰方式相比较,佛教是最重视“心灵解脱”的,“心净则国土净”的精神纯净之道,即便不是绝无仅有的,也应该说是无与伦比的。从其本质上说,“唯识观”固然是一门修行成佛的法门,但退一步就世间的凡夫而言,“唯识观”也是一门深入分析众生心理结构及贤圣境界的理论,其理论阐明了通过怎样的修行途径而达至究竟的佛果。因此,也可以说,“唯识学”也是一门最有深度的心理学,一门思辨性很强的特殊形态的“哲学”。

唯识观着重揭示的是“心”与“境”的关系,认为“心”、“境””相依,“境”不离“心”,能认识的“心”与所认识的对象——“境”是相互依存的。如果用佛教中更为普及的术语讲就是“境由心造”。但一般人往往认识不到这点,总以为我们的认识对象都是客观存在的,殊不知这一切的“境”都是由我们的“心”所造的,都没有离开我们那能构画出许许多多“相”的心。从表面讲,人们常常以为唯识学讲“唯识无境”是否定了事物的客观性的虚无主义,或者是当下流行的哲学中所批判的“主观唯心主义”。人们常常以为唯识学讲“唯识无境”是否定了事物的客观性的虚无主义,或者是当下流行的哲学中所批判的“主观唯心主义”。其实并非如此。因为唯识学并不着力追究客观物质何以存在以及如何存在的问题,而是全力解决心灵解脱问题。唯识学的结论是清楚的:众生心体(阿赖耶识)所蕴藏的“名言种子”之现行方才有了虚妄分别而假立的外在世界。唯识宗着力所否定的并不是纯粹的物质世界,而是山“语言”及其意义构成的世界。这是与其所持的宗教解脱向度密不可分的。所谓“转依”就是从“名言”及其妄计所成的意义世界脱离,而显现出被遍计所执的错误认识所遮蔽的真如实性。

唯识学这一理论,对我们建构和谐社会、建设文明城市以及到达心灵和谐,都有十分重要的借鉴意义。这一议题,涉及面广,本文仅仅以“四分’’说加以简要说明。

为了更细致地论证“唯识无境”,唯识宗在“三能变”基础上立“四分”说。“四分”即“相分”、“见分”、“自证分”和“证自证分”。唯识师对此有不同解释。掘《成唯识论述记》记载,安慧仅立“自证分”,难陀立“见分”和“相分”,陈那立“见分”、“相分”、“自证分”,护法则立“四分”。玄奘传承护法之说而倡的“四分”说成为中国法相唯识宗的共识。

难陀明确提出八识诸主体各有两种作用:一是能摄取对象的能力,叫做“见分”,一是作为被摄取的对象,叫做“相分”。如此,主体的认识活动就是自己的“见分”去取自己的“相分”,而“相分”,说到底又是由“见分”转化而成的。自己的眼是“见分”,所见“色”即是由能见的“眼”转变而成的。不过,难陀认为“相分”并非实体,相当“三自性”中的“遍计所执”。“见分”无另外“行相”,属唯识分别性质,相当“依他起”。所以,这种经验论还显得粗浅,一般称为“无相唯识说”。

安慧继承难陀之说,并受陈那“三分”说的影响,认为“见分”和“相分”都是“虚妄分别”的产物,均属“遍计所执性”,不是实在,唯有心识的第三分,即“自证分”,才有一定的实在性,属“依他起性”。

作为“唯识今学”首席代表的陈那,对于认识对象(即“所缘”、“境”或“尘”),特别是感觉对象的性质问题,作了专门的考察。他认为,能够构成感觉对象的,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第一,它应是“实体”,并表现为一定相状,即所谓“体相”,以便相应的感觉托缘而起:第二,感觉生时,必然挟带该对象的“行相”,即有其“映象”存在。他认为,眼等五识的对象,如坚、湿、暖、动,青、白、赤、黄等“相”,是单一性质,按当时共许的认识,单一性就是实体,所以可以满足作为对象的第一个条件:这样的“实体”,作为“相分”,能够为“见分”所取,使之成为映象,这就满足了作为感觉对象的第二个条件。但是,坚、青等“相”,本质上是第八识异熟所主“五根”的派生物,即主观感觉自身功能的产物,并非外在于识体之外的东西。因此,外境肯定是没有的;但识体所变之“内色”现似“外境”,则是存在的。这样,识体的“见分”就具有了派生“相分”,并能以“行相”形式反映“相分”的职能,而“相分”则变成了实在的,可以为“见分”反映的实体。此种说法,被称做“有相唯识”说。

陈那认为,识体除“见”、“相”二分之外,还应有一个“自证分”,即“见分”了知“相分”是直接的、无所间隔的那种功能,即直觉亲证的作用自身。这种功能作用,还作为“见”了知“相”的结果存在,也就是识的自体本身。说通俗一些,“自证分”就是识的了境作用及由此获得的直觉结果。此种说法,被称为“三分说”。∵∵;

传说陈那门下的着名弟子是扩法对于唯识学的发展,于“心分”说也有补充。陈那所讲“三分”说中的“自证分”,区分了作为了知活动的直觉与作为留下印象的直觉方面。护法更进了一步,认为见、相二分只属于心体的外层关系,即对于对象的相似认识,心体深层还有一种认识关系,即“自证分”作为对象被叫做“证自证”的心分所认识。“证自证分”是护法的独创,其用以亲证“自证分”的功能。这种主张被称作“四分说”。玄奘所创立的唯识宗,接受的是护法系唯识学,主张“四分”说。

《成唯识论》说:“似所缘相说名相分,似能缘相说名见分。”“相”的意义是相状,也就是外界事物映现于认识主体之前的相貌形态。唯识宗认为,作为识所缘对象的这种“相状”并非实有而是虚假非实,乃识所变现的影像,故称其为“似”。“见”是照知之义,指对于境相认知分别的功能,例如眼识别色、耳识别声、鼻识别香等,八识之见分各自以自身所缘之境为对象,能够各别照了事、理,所以称其为“见”。八识的相分各不相同。前五识的相分相当于我们所说的感觉对象,包括色、声、香、味、触五尘。第六识的相分是六尘,即除前五尘外再加法尘。第七末那识的相分是阿赖耶识的见分,第八识的相分则是根身、器界、种子。“相”的意义是相状,也就是外界事物映现于认识主体之前的相貌形态。唯识宗认为,作为识所缘对象的这种“相状”并非实有而是虚假非实,乃识所变现的影像,故称其为“似”。“见”是照知之义,指对于境相认知分别的功能,例如眼识别色、耳识别声、鼻识别香等。

八识之“见分”各自以自身所缘之境为对象,能够各别照了事、理,所以称其为“见”。八识的“相分”各不相同。前五识的“相分”相当于我们所说的感觉对象,包括色、声、香、味、触五尘。第六识的“相分”是六尘,即除前五尘外再加“法尘”。第七末那识的“相分”.是阿赖耶识的“见分”,第八识的“相分”则是“根身”、“器界”、“种子”。所谓“根身”,即有情的身体;“器”是器世间,也就是客观的山河大地等物质存在。作为万法种子,阿赖耶识具有变现世界的能力,是现象界的本体。

“相分”和“见分”所依的自体是“自证分”,《成唯识论》卷二说:“相、见所依自体名事,即自证分”,正是此意。“自”指“见分”,“证”是证知,“自证分”指证知“见分”的作用,相当于诸识之主体。进一层确证“自证分”作用的叫“证自证分”,即是从“自证分”更起“能缘”的作用返照“自证分”。但证知这个“证自证分”的仍是“自证分”。也就是说,此第三分、第四分互为能证、所证,故不必再立其它“分”。

“四分”说自然是对“唯识无境”的直接论证,但其蕴含的道理在现代心理学和人们的生活实践中也得到了证实。譬如,人们对于某种物品的“观看”,依照绘画中的素描训练,我们可知晓,同样的一个物品,由于放置的环境,特别是位置和光线不同,每一个置身现场“观看”的人,其“看到”的这一个物品实际上应该是不同的。但由于人们知觉层面“构画”功能的存在和发挥作用,人们早已经习惯于以“经验”(此大致相当于第八识中的“种子”)宋补充、构画严格意义上不能够看到的部分。人们都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完整”的物品,并且以为别人和自己看到的应该是一样的,而实际上,由于视觉和角度的差别,每人所看到的物品应该是有差别的。绘画训练中的素描练习,作为培养人们“严格”地“观看”并且“严格”地依照物品的现状而“绘画”的习惯,确实具有“反经验”的性质。而这种“反经验”恰好与佛教所讲的“唯识无境”的道理相符合。

唯识学着力强调的是,人们对于世界万事万物的认识仅仅是能够进入其视阈的那一部分,而进入视阈的过程一定是与自身的“心”互相攀缘而有所“构画”的过程。在这一“构画”过程中,能够被人的心所认识、感受的对象其实已经不是绝对客观的事物,而是已经沾染了个人色彩的“相”而已。如此看来,唯识学并不否定“对象”的“客观性”,而是承认奠定于“对象本身”之上的“境”的“假有”(即暂时存在,“缘起”性的存在)属性,“境”是“无”,是“非有”,否定的是“境”的“真有”,而肯定其“假有”的状态。

唯识学虽然强调“识”是“有”,那只是在“世俗”层面成立,换句话说,这一判定仅仅是在“有为法”之中成立,属于“俗谛”。而在解脱层面的“无为法”中言之,“识”本身也是“空”。也是需要转舍的。而转舍的方法就是“转识成智”的“转依”之道。

“唯识无境”的学说,说到底是大乘佛教修行成佛之道的一种法门。从这个意义上说,整个唯识,是修习瑜伽的圣者在禅境修证中所体悟到的一切都是自心之所变现的经验,山此证境而坚信“万法唯识”之说。因此,唯识学就是指引修行者求得解脱、趣向成佛之道的法门,是一种学“作佛”的学问。

依照唯识学的原理,我们应该知道:我们以为我们看到的是事物的本来面目,具有众人一致的“客观性”;我们也以为我们所看到的是事物的真相,今日所见与昨日所见,明日所见与今日所见,都应该是相同的,符合客观实际的。而实际上,我们的认识过程实际上仅仅是以自己的“见分”去“观察”自己的“心识”已经参与其生成的“相分”。而反复“观看”的过程,实际上是我们的“自证分”、“证自证分”将自己心中所蕴藏的“经验”(即“种子”)提取出来,去验证,甚至去“构画”被生成的“相分”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人的主观性的一面,人心中已经存在的“定见”(成见),如此等等,都在其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而人之所以具有很多“烦恼”,与这一习而不察的无明,具有十分重大的关系。

譬如,我们看见这个茶杯很好看,就认为茶杯本来就好看;我们看见这朵花很美丽,就认为这朵花本来就美丽:我们看见那个人很讨厌,就认为那个人本来就讨厌……。其实,这些事物或个人,其“客观”层面的美丑、好坏固然不能完全否认,但是,人们对这些事物或者人的认识、判断,其实更多地受到自身的“心”的影响。更为严重的是,这种处处以为有一个“客观存在”,以及总是存在对于这种客观存在的最为真实的认识,如此等等思路,如果不幸侵入到人的纯粹精神生活领域,它带给人的心灵疾患确实触目惊心。

我们姑且举一个最普遍的例子来说明。世间的各种各样的哲学家,有多种多样关于“什么是幸福”的问题的回答、解释。而每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几乎都有对这一问题的五花八门的想法。那么,幸福是什么呢?

如果以“唯识无境”的道理来解释这一问题,我们会发现:“幸福”其实是一种个人的心理体验,是每个人的生活情景积存在心中的感受。每一个人的生存背景、生活处境不同,他对幸福的理解和感受肯定应该不同。但是,我们的社会文化也总喜欢给人们预先设定一些所谓“幸福”的标准,最要命的是,人们往往错误地将这些标准或者当作自己追求幸福生活而需要达到的条件,或者将其当作评价别人幸福与否的标准。

在人们的生活领域,与人的社会生活之间发生关联的许许多多事物,当他不进入某个人的视域,不成为某个人生活的某些要素的时候,这些事物的真实相状究竟如何,其价值和意义又如何,对于这个人来说,是不重要的。而个人的精力和智慧以及条件的限制,他也不可能完全“客观”地搞清楚它的真实面目。可是,这些事物一旦进入了他的生活领域,成为与他的生活、认知和心理活动有关的要素之后,他对于这些事物的认识,又难免带有个人的各种色彩,其认识的结果以及灌注其中的心理感受,又不能不深深地打上了自己的印痕。

“唯识无境”的学说,说到底是大乘佛教修行成佛之道的一种法门。从这个意义上说,整个唯识,是修习瑜伽的圣者在禅境修证中所体悟到的一切都是自心之所变现的经验,由此证境而坚信“万法唯识”之说。唯识学就是指引修行者求得解脱、趣向成佛之道的法门,是一种学“作佛”的学问。然而,当今世界中人,即便不以修行成佛为目标,但以“唯识无境”为方法去除猜疑、敌视等等“消极的心理”以建构心灵和谐,不也是正得其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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